齐耦生正在用早膳,半晌,用完早膳,洗手净脸,他才不急不缓道:“让他们进来。”
齐旺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领着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媳妇进了雅院,衣裳穿戴虽不顶好,却也是十分体面的样子,显见生活过得还不错。
“给、给大少爷请安。”
夫妻俩个脸色都有些发白,细看去,甚至连双手都有些微微发颤,显然是害怕已极。
“说吧。”
齐耦生抿了一口齐旺送上来的茶,然后微微皱眉,显然这茶不合他的胃口,这让他更没有心情跟这夫妻俩个耗下去,直接开门见山,让他们交代。
“不、不知大少爷要小的两口子说什么?”道安颤着声道。
齐耦生脸一沉,道:“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们来做什么,齐旺,送客。”
“大少爷,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呀?”道安大急,连连磕头不已。
“你不知道?”齐耦生冷笑一声,“那好呀,你就说说你在钱塘府开铺子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你总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那个地段,那么大的铺面,没有七、八十两根本就盘不下来,更不要说还有进货的钱,杂七杂八加起来,没有一百两绝办不起这一间铺子。一个侯府的小厮,一个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能攒起这么多银子?说出去,也得有人肯信。
第 144 章
“啊……这、这个……这银子来路难道有什么问题不成?”道安满脸冷汗,突然就推了身旁的明兰一把,骂道,“你还不快老老实实说出来,那些银子是哪里来的?当初你说是宋姨娘赏下来的,我原就觉得奇怪,宋姨娘凭的这样大方,一赏就你一百两银子,这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大少爷当面,你就说了吧,难道真要见咱们这几年辛苦维持的铺子就这样没了?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咱们的两个孩子着想,没了铺子,你让孩子们喝西北风去……”
明兰的脸色隐隐发白,甚至比道安还要白了几分,但神色间却比自己的丈夫要镇定一些,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直到听到道安提到两个孩子,神色才有了变化。
“大少爷,明兰知道,您既然寻了来,咱们两口子必然就脱不了身,只求您能保我两个孩儿的平安,大少爷想知道的,明兰一定半字不漏原原本本告诉您。”
她伏□子,用力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望向大少爷,神情凄然,却又隐藏着对两个孩子的担忧。
齐耦生却也不应她,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淡淡道:“谁要害你孩儿的性命?”
明兰身体一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若不说,我也没有办法,本少爷并非不讲理之人,你们夫妻自去吧,只是那铺子,却是你们以不义之银置办的,不能再还给你们了。”齐耦生一副非常好说话的模样。
“贱人,快说呀……”道安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明兰的脸上,“你真忍心看我们几年辛苦就这么没了,真的忍心看两个孩子以后无衣无食?”
明兰捂住脸,忽然反手一巴掌打在道安脸上,气道:“若不是你这男人无能,我为何要昧着良心做事,直到今日仍时时梦里惊醒,你知不知道,我若实话说了,那人……那人心狠手辣,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当年馨兰姐姐就是不肯依从他,被他推下高台,活活摔死的。”
“呸,你这糊涂的婆娘,有大少爷在,谁能害得了我们,你现在不向大少爷说明白,大少爷又如何能保护我们……”
道安恨不得在明兰脸上再来一下子,打醒这糊涂婆娘,但看到明兰面颊肿起,心里又是一阵羞愧,当年他一直想赎身出来,将来娶了明兰,也好为儿子博个好点的出身,可手头上总攒不起银子,后来明兰突然拿出一大笔银两,说是宋姨娘赏的,他竟也信了,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明兰竟是做了亏心事。
明兰竟是从未想过大少爷会保护她一家子,闻言怔了怔,却惨然一笑,道:“傻子,我若把事情说出来,大少爷不当场打死我便是仁慈了,又岂会保护我们。”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大少爷不会出手护你们?”齐旺忍不住开口帮腔,“当初逼你做亏心事的那人,总还是侯府里的人吧,需知整个侯府将来都是大少爷当家,你们今日帮了大少爷,把事情实情告诉大少爷,再肯答应替大少爷在侯爷面前做证,把幕后那人揪出来处置了,大少爷感念你们一片恩情,又怎么会不护着你们?再说到那时候,也不会再有人要害你们了。”
明兰摇着头,道:“齐旺大哥,你不用劝了,大少爷若不答应保我两个孩儿,我宁可带着他们自此沿街乞讨为生,也绝不敢把当年的事吐露半句。”
“行了,我应了就是。”齐耦生冷哼一声,“你惺惺作态,拿秘密要胁于我,我齐耦生却是磊落之人,不管你知道的事情有多严重,我也不会对无辜的孩子下手。齐旺,把道安带下去,让他带着孩子先行出城。”
说着,他又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对明兰道:“你的男人和孩子我都放走,铺子既然封了,自然不能再还给你们,反正你们在钱塘府也不能再待下去,这二百两银票交给你男人一并带走,到别处去,再开两家铺子也够了。你留下,说出当年真相,再答应替我为证,事了之后,我让齐旺送你与道安和孩子一家团聚。”
道安看到银票,立时眼都直了,激动道:“大少爷……大少爷大恩大德,小的……小的……”
明兰只能道:“一切听从大少爷安排。”
眼泪却是忍不住流了出来,这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孩子,却是不知道了,侯爷和大少爷知道了真相,是绝饶不了她的,她不求自己能活命,只求不牵连到孩子,就知足了。
“姐姐……啊啊啊,真是气死人了……”
芙蓉一头冲进了池玉的房中,哇哇大叫,绕着池玉转来转去,转得她眼都晕了,只得无奈放下针线,道:“又出什么事了?”
“那铺子,被人抢走了啊,都怪齐大太笨,去晚了一步,可恶……”芙蓉牙根都恨得痒痒的,她是真的看好那铺子,地段好,人又多,不管做什么买卖都绝不会亏本。
池玉倒是无所谓,笑道:“既然是好地段,自然抢的人多,咱们没有做过买卖,冒然拿下这样大一间铺子,反为不妥,你若真喜欢这个,不如先在街上设个摊儿,我拿十两银子与你做本钱,随你做什么生意,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成不成?”
“当然不成,赚了要对半儿分,赔了……赔了我就还把我卖给姐姐……”芙蓉道。
池玉噗地一笑,道:“怎么着你都不亏,反正还得我养着你。”
芙蓉面上一红,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其实我也觉得铺子不适合咱们,齐大都打听清楚了,那样一间铺子,盘下来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而且从衙门里盘出来,又得额外交一笔银子,加上打点那些死要钱的办事文吏,没有十几两下不来,再要请人看风水,去晦气,聚财气,少说又得花上十两银子,这一去就是百两银子,更不要提进货请掌柜打点街坊,咱们这点家底,怕不够使呢。”
“你想得通就好,别绕着我转了,瞧着眼晕。”
池玉又低头下,继续绣一只香囊。这两天芙蓉在外头跑铺子的事,她已经赶出了好几件绣活儿,从屈姨娘那里学来的绣法,派上了大用场,她越绣越手熟,绣活儿也越见精细了,准备攒到二十个上下,再让芙蓉拿出去卖,省得这丫头见天不安分,总盘算这个盘算那个。
“哦。”芙蓉在床沿边坐下,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姐姐,你说在街上设个小摊儿倒也不错,你这几天闷在屋里绣香囊,也不怕把眼睛熬坏了,明儿你同我一起出去,寻个小摊子盘下来可好,我记得好像就在那间铺子不远处,就有个茶水摊子,虽然不大,但有顶有棚的,略略修整一下,就是个不错的摊子。”
池玉不想扫她的兴,便笑道:“成,我与你去那里看看,若合适,就盘下来,只是你想好做什么生意了么?”
芙蓉嘻嘻一笑,道:“自然不能浪费了姐姐的好手艺,就卖些香囊、绣帕、鞋面、络子什么的,靠姐姐一个人绣自然不成,我再到乡下收一收,不管好的差的,凭我一张嘴,铁定能卖出去。”
第 145 章
芙蓉对做生意有兴趣,池玉为了长远打算,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只靠那三十亩地过活,眼下是有三少爷和齐大、齐二照应着,因此没人敢上门来欺负她们两个弱女子,即使有,也让齐大、齐二私底下都拦下了,但他们不可能永远留在钱塘府,等他们走了,一切还得都靠自己,因此尽快和邻里街坊熟悉起来,是必要的。
芙蓉要盘个小摊子做生意,倒是十分利于她们和邻里街坊处好关系,主要不在于赚钱,而是可以把邻里街坊们的女眷做的一些绣活女红都收过来让芙蓉拿去卖,既满足了芙蓉做生意的兴趣,又能让邻里街坊得利,以后便是有些无赖子想欺负她们,也自有邻里相帮,倒也不怕了。
有了这样的盘算,池玉对盘下铺子的事,也是深有期望,隔日不等芙蓉来催,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等芙蓉也收拾好,两人一起上了街,当先就去瞧了芙蓉说的那个茶水摊子。
“姐姐,我昨天探过茶水摊子老板的口风了,似乎只要价钱合适,也是肯卖的,只是我瞧他那样子,怕是要价很高……”
池玉观察了一阵,点点头,道:“这是人家的糊口生意,不出高价他怎么舍得卖。咱们再看看,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一会儿再到牙行瞧瞧,那些人伢子是专做这个,到时候让他们出来谈,比咱们自己出面好。”
芙蓉也不是非要这个摊子不可,自然听池玉的,两个人又在街上转了半天,看了几个合适的摊子,经过一间被封的铺子前,芙蓉还特地指给她了,说被人抢了的就是这间铺子。
池玉就多看了几眼,虽然看不到里面的陈设,但只看外面,确实够大,地段也好,正占着这条街人流最多的地方,若真能盘下这间铺子,光是租金怕就很可观了。
“哟,逛街呀……”
正在池玉带着芙蓉看到第三家摊子时,身后突然传来齐耘生笑嘻嘻的声音,两个女子的脸上同时挂上了黑线。
“三少爷,您身份敏感,不在城外藏好,跑到城里瞎逛什么,也不怕让侯爷派出的人给逮回去?逮回去也就罢了,你可千万别连累了姐姐。”
芙蓉对齐耘生那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齐耘生手里抓着一把折扇,点在芙蓉的额心,把她往后推了少许,然后嘻嘻哈哈道:“你这个小丫头,管得真宽,去去去,不要妨碍本少爷与池姑娘谈情说爱……”
池玉的脸色又黑了,瞪了满嘴胡说八道的齐耘生一眼,转身就走。
“哎……哎……今日秋高气爽,正宜谈风论月登高赏叶,池姑娘可否赏个面子?”齐耘生追在后面,嘴里仍然胡言乱语。
“三少爷……”池玉实在听不入耳,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嗔怒道,“请三少爷自重,莫要仿效登徒子之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训也。”齐耘生嘻皮笑脸,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池玉顿了顿足,实在拿这无赖家伙没有办法,只得气道:“若是大少爷在此,你也敢这样说么?”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大少爷的姨娘了,但到底曾经有过这样的身份,三少爷再不晓事,也该避讳些,岂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肆意调笑她。
“你都跟我大哥没关系了,又拿他说什么事,莫非心里还念着我大哥不成,若是这样,我转身就走,再不来缠你。”
齐耘生胡搅蛮缠,堵得池玉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跟大少爷是没有关系了,可是这不代表她跟三少爷就要有什么关系,以前只觉得三少爷脾气怪得有意思,现在才发现,竟是万分让人讨厌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齐耘生一脸的大惊失色,“难道我真的说中了,你还恋着我大哥?那我的三少奶奶岂不是还没有娶到手就又要飞了……”
池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一把大钱,塞进芙蓉的手里,道:“我记得咱们方才经过一间杂物店,你去瞧瞧,有没有扫帚卖,没有扫帚,擀面杖也成,没有擀面杖,你就随便挑点什么,只要能打人就成。”
芙蓉早就气得柳眉倒竖,听到池玉这话,半点没耽搁,接过钱就往不远处的杂物店冲去。
呃……好像玩大发了……
齐耘生额角冒着冷汗,一边摇手一边后退:“咳……开个玩笑,犯不着玩真的,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先走……哎哟!谁,谁拿鞋子砸我?”
“是我,你有意见?”
齐耦生缓步从一侧的铺子里踱出,一足着鞋一足赤,偏还不觉得尴尬,径自走到齐耘生身边,把掉在地上的鞋子穿上,动作缓慢而自如,一点也没觉得拿鞋子砸人是多么粗鲁而失礼的事情。
“大、大哥?”
齐耘生两只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额头上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离了水的鱼。
池玉也是目瞪口呆。大少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扔鞋子砸人的真的是大少爷?
“姐姐……姐姐……我买来了,扫帚没有,钓鱼竿行不行?我刚才试过来的,抽人也疼……呃,大少爷?”
芙蓉兴冲冲地抱了两根钓鱼竿跑过来,一眼就看到大少爷,小丫头顿时也愣住了,左看看,右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齐耦生扫了自己的弟弟几眼,脸色渐渐沉下去,道:“你总想离开侯府,自建功业,如今如愿以偿,不去建你的功,立你的业,在这里与一女子厮混,成何体统,早知如初,当初我便不该放你出府。”
“大、大哥……谁说我是在厮混……”齐耘生还想据理力争,但一想自己跑出来后,确实什么也没做,顿时就觉得底气不足,灰溜溜地低下头。
“哼!”齐耦生重重地哼了一声,对身后的齐旺道,“看住三少爷,把他押到客栈去。”
说着,不等齐旺应声,他又对齐耘生道:“从今天开始,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客栈温书,明年钱塘府秋闱,你若能中试,我便不再管你,若不能中试,就乖乖回侯府,依从母亲的意思,从此侯府交给你。”
“大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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