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下)
突兀地如同被不知名的东西侧翻碾压出来的小径,除了东倒西歪杂草,尽是连一块碎石也找不到,一路走得十分的平稳,转弯的弯角也少得很,像是走的一条直线。小径的尽头有一条人工挖凿出来、并不深的沟渠,沟渠前几丈的路便是公路,被已经变得破烂得小孩子都能翻出去的铁栏围着。
已经连风都没了声息,寂静的让人不禁打了一个颤。竖立在公路两旁的路灯,只有稀疏那样两三盏还在尽力的发着光,然而灯光也显得暗淡无力,只能看到向两头延伸下的公路融入一片黑暗。
“……总之,先休息一会儿,再赶路……”吉野站着不动,他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车辆经过了,然而,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却越来越低,因为吉野忽然想到,大概真广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不愿意在此时此刻做出片刻的停留了,于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吉野并未听到真广的声音,反而是才沉寂下来的风又开始缓缓的吹拂而来。
暗淡的灯光下,真广似是随意的倚着显得破旧的栏杆,任由这阵细小的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吉野刚刚说的话,他用右手无聊似的将魔法木偶抛上抛下,狭长的双眼却细细盯着右侧公路尽头的黑暗,然而吉野却并未发现那黑暗之中有什么不对。
“真广,怎么了……”吉野忽然不再说话了。因为真广转过头,深色双眸仔细地从吉野的面颊一遍又一遍的扫过。这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被真广用如此露骨的眼神打量了,但片刻之后,却让吉野有些难堪的移开了视线,撇过头去。
这样的感觉再次传来,心脏不规律的加速跳动着,这让他根本无法去细想真广在这个时候打量他的缘由,他无时无刻不被真广猩红的双眸所蛊惑,仿佛只要一对上这偷着凛冽的、疯狂的眼眸,他就已经不会去思考了。
真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喂,吉野,你这家伙害羞起来也蛮好看的嘛。”
这带着恶劣语气的调笑的话,瞬间让之前充盈在心头的情绪飘散而去,吉野很想反驳真广一句,但最终却是泄气无奈的看着真广。
真广慢慢的止住了笑声,他握紧了手中的木偶,嘴角残留的笑意已经成了冷然的压抑,“我在等啊,等车从这里进过。”
吉野看向那公路延伸而去的黑暗,他认为这个时候会有车进过的这件事情是极不可能的。
“看吧,已经来了。”
吉野看去,原本还是被墨抹黑了一般的转角处,已经能看到稍显刺眼的两簇灯线,从轮廓线能够判定的出来,大概是一辆小型的货车,这样的车辆,按理来说,是不大可能在如此深沉的夜里出现的,毕竟不是那种大型的重卡,拉不了什么贵重的、之前的货物。
直到车辆越渐接近,才看清楚,车辆里,驾驶与副驾驶作为上分别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敞露的货斗里只能勉强听到稀少货物的碰撞声,并不像是需要两个司机连夜赶路的车辆。
只是,还未等吉野想明白什么,就赫然发现,真广居然就在车辆准备从他们身边驶过的时候,猛地移动到了公路的正中,刺目的灯光打在真广,让吉野瞪大了眼睛。
“真广!!”
吉野拉着真广往左侧狼狈的一滚。
“嘶。”倒向一边真广吸了口气,然后垂下眼看着压在他身上,双手撑着地,眼睛还紧紧的闭着的吉野。
真广十分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吉野他,在那种情况下,大概只来得及条件反射性的使用魔具瞬移到他的身边,然后将他扑倒在地,随后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的,将他护在身下,死死地紧闭着双眼,等待疼痛与死亡的降临。
事实上,吉野的这连番举动是不必的,开车的司机已经猛地将车给停了下来,刺耳的刹车声传入真广的耳中。
呵……
真广的胸口微微抖动着。
“呵呵……”
真广捂着脸,愉悦的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真广!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想死吗?!”相较于真广的愉悦,吉野却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得怒不可遏。
“呵,抱歉。”真广还是止不住笑意,他看向依旧趴在他怀里的吉野,那一向是平淡的湖绿色双眼,在此刻却如同暗沉的绿色大海一般波澜不平,这是愤怒的颜色,这让真广着迷的忍不住想要抚摸这种颜色。
真广用略带粗暴的力道将吉野整齐发间的暗红色双排卡扯了下来,看着吉野因为疼痛而蹙了蹙眉,这才用手顺着,将他的头发重新理顺。
“我只是觉得,原来你也有这样冲动的时候啊。”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吉野的头发,他用压抑的语调的这样说着。甚至不止是这样,虽然这掀起波澜的色彩如此的美丽,但远不止这样,吉野的这连番举动,让真广的耳中、心底在此传来吉野不就前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至少现在,真广在我的心里,是最重要的。
这让真广很兴奋,一种粘腻的情绪涌了上来,随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粗暴情感。所以他压抑不了,也不怎么想压抑的,就这样笑了出来。
“呐,吉野,我手中有足够的魔具,可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的。”真广说着,这样拦车的举动只是他一时兴起的一个试验,只是没想到会得到如此之多的收获,此时,他并不习惯的、有些别扭的安抚着还无法完全平静下来的吉野,“在还没有亲手杀死害了爱花的凶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更何况,被始之树所眷顾的,本身的意志就代表万物之理的公主大人,也不会让我在完成交易之前死掉的。”
“就算是这样……!”吉野用手半支撑起身体来,脚踝处感觉到了痛,貌似是刚才扭到了,但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吉野是知道的,真广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的,作为最了解真广的人,他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在还没有亲手杀死杀害了爱花的凶手之前……
地上的沙砾撕摩着手心,冷冰冰的,吉野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如同溺水窒息了,找不到在水中汲取氧气活下去的丝毫办法。
“……魔具,可不是让你用在这种地方的。”吉野最后难受地别过头去。
这句几乎和锁部叶风说的相差没有多少的话,让真广愉悦的觉得,吉野在和他闹着别扭。
货车的车门打开了,两位司机面色带着惊恐的白色,虽说这场事故并没有发生,甚至,就算是发生也并非是他们两人的责任,但这是一种恐惧,作为司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害怕车祸,怕会撞死人……他们可不能因为这些缘故而对车辆产生恐惧,这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具。
“喂,你们两个没事吧!”两位司机也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他们慌忙的扶起吉野,问到。
真广是自己起来的,他一点也没有自己是造成这一连串事件罪魁祸首的自觉,“恩,没什么问题,吉野?”
“…脚,扭到了……”他这才发现右脚痛的有些站不住。
真广咂舌,“还真是没用……”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真广!”吉野整个人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下;头发也散乱着,发卡不知道是不是被真广给扔掉了。
“既然这样,两位大叔能不能送我们到最近的城市一趟。”真广厚着脸皮对两位司机要求着。
两位司机彼此对看一眼,“可以是可以,不过驾驶室已经呆不下人了,你们只能呆在车斗里。”
“啊,那真是谢谢你们了。”真广大度地摆了摆手,从扶着吉野的司机手中将人给抢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在吉野的耳边细声地说着,“忍着点吧吉野,等一会我用魔具帮你治疗。”
呼吸和声线摩擦过敏感的耳朵,让吉野感到了不自在。他嘟囔着,“反正已经习惯了,和真广呆在一起,总是停倒霉的。”
等到两人靠坐在车斗的边沿上之后,小货车才又开始出发了,车速虽然并不是很快,但毕竟是在冬日,随着车驶动带来的风就像要钻进了骨头缝一般。
吉野忽然想起来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两条白色的毯子来,将其中一条递给真广,“这个,我从之前那个旅店借来的……”
“借?是擅自吧。”
“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一定会换回去的,等一切结束之后……”
“一切,结束之后?”真广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溜走,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显得虚假的幅度,状似玩笑般的问到,“呐,吉野,既然你能想到借两张毯子出来,为什么没有想到,借辆车什么的呢……”
“诶?”吉野眨巴着眼睛,“那是因为……”然后说不出话来。
对啊,为什么没想到呢?(o_o)?
chapter 35
货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太快,至少应该是控制在八十迈之内了,但车轮摩擦过地面的声响,行驶带来的风划过车的四周声音,货物稀少因为力的作用力和发动机沉闷的响声锲而不舍的往人的耳膜里面钻。
真广极其不耐的睁开了眼睛,他无法忽略这些噪音,然后在车到达目的地之前安稳的休憩一会儿,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谁让我是个少爷呢!
吉野是侧身背对着他的,真广不知道吉野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被这样的声音弄得烦躁,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在这极大的噪音笼罩之下,他也能够清晰的辨认出吉野的呼吸声,那是一种平稳的,轻浅地在这片噪音中不可琢磨的声音,然后真广无意识的这样想着——他大概已经睡着了。这平稳地让人心安的呼吸就是证据。
真广紧紧地盯着吉野的后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注视了吉野多久,总之眼睛干涩,就像是在这疾驰而过的空气流动中片刻都没有眨眼一般。
这不公平。他对自己这样说。不是么?就只有他一个人被吵闹得不得安寝。事实上,真广忘记了,至少在这条寂静地公路上,没有闭上眼睛休息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正在开车的司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将这辆货车的两个主人放进脑子里。
真广平躺着,枕在自己交叠地手臂上,不再让自己地视线停留在吉野的身上,而这种姿势则让他不得不凝视着这片布满弱小而又固执的星子的夜幕。确实是弱小的,至少比起这庞大地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的夜幕而言,而如此弱小的星子,却固执的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的存在不被吞噬,真广是喜欢冬夜星子的,但此时,他只是单纯的、睁着眼睛注视着罢了。
真广闭上了眼睛,他突然又觉得太过于安静了,很矛盾的想法,明明嘈杂地声音还是不停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吉野。”
“什么?”
只是无意识的叫了一声吉野,却让真广错愕的听到了吉野的回答声,身边紧接着又传来细琐地响声,他侧过头,吉野已经面对着他,这让真广在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你醒着啊。”好一会儿,真广才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叫我有什么事吗?”吉野反问着。
真广挑起眼睛,吉野正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看到他没有了发卡禁锢的头发掩盖住耳朵,随着风的流动时不时地搔弄着他的脸颊,“为什么睡不着?”真广并没有回答吉野。
“大概和你一样。”吉野小声地嘟囔着,他发现真广的双眸显得深沉,“太吵了,而且……”
“而且?”真广听出吉野的欲言又止。
“我在想一些事情。”吉野移开了眼睛,裹了裹盖在身上的白色毯子,“突然出现的让我们离开那座小山林的路,还有真广你说的——被始之树所眷顾的,本身的意志就代表万物之理的公主大人,也不会让我在完成交易之前死掉的——这些事情。”
真广低啧一声,心底开始躁动起来,拉扯着的嘴角让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副烦躁,“怎么突然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不觉得,只要叶风需要,一切事物的命运就尽在始之树的掌握之中吗?就像是——”
“就像是?”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的缘故,吉野总觉得真广的反问带上了冰冷,在那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深色双眸的注视下,喉咙有些干渴紧张,这让他并不确定他所得出的答案的正确性,但他依旧将这个不确定的答案说了出来,“就像是,为了让你协助叶风,始之树操纵了世界之理杀死了爱花酱。爱花酱的死,对叶风来说太凑巧了。”
吉野舔了舔嘴角,这是他能想得到的唯一能够解释他一直以来都能察觉到的违和感的答案了,但这样的答案,对于拥有世界之理庇护的叶风酱来说,或许有些残酷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听到从木偶里传来任何的声音,大概叶风是在休息吧。
吉野抬起头,面对着真广,他将一直枕在脑后的手臂解放了出来,显得惨败的手指懒散的理了理发丝,呼息变成了白色的雾气,转眼消散,连一丝情绪波动都不存在。
“呵……”
吉野听到了真广的嗤笑,眼睛微微眯起一个危险的角度,然后他听到了真广轻声地说道,“那又怎么样。”
真广静静地看着吉野,美丽的暗色瞳孔里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乎要将人给撕碎掉,但他却用普通的语言道,“你在犹豫迟疑些什么,我的目的是杀死杀害了爱花的凶手,就算爱花的死真的是因为叶风和始之树的关系,那又如何,不过是,我要杀死和摧毁的,变成了叶风和始之树,并没有什么冲突,不是么。”
吉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