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如梦·织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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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如梦·织梦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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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元道,“我们要培养自己的势力,真正属于自己的!哥哥虽然允了李崇年的请求,却不能不给他个教训,让他明白谁才是吴国的主子。”

    “你有什么想法?”

    宋元想了一想:“如今叶将军、罗将军得胜归朝,自然是要赏的。至于赏什么,习武之人,心心念念的自然也是兵权。而哥哥此处又拿不出其余的来,不如就分李广路一半给叶将军,再赐叶将军爵位,分左右二将军,郑老将军为左将军,叶将军为右将军。”

    “之后哥哥可徐徐图之,将他们置于安逸之处,他们没了警觉,自然就容易犯错,哥哥便能一步步削弱他们的势力。到他们被逼至无路可退,则会拼命反扑。所以哥哥一定要多笼络人心,可多擢升些忠义新人,再予一些老臣以好处,令他们生活舒坦,他们虽不会支持哥哥,却也不可能反对了。待到他们该告老还乡之时,哥哥的心腹便可替代了他们的位置。如此一来,哥哥自己的势力便会越来越强大了。”

    宋陵重重一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为何我还要等?我还要等多久?”

    怕是再没有旁人更明白宋陵的无奈和隐忍,宋元心中如刀割,甚至想过,早知如此,倒不如顺了爹爹的意思。可机会早已流逝,哪里容得人追悔?她也叹:“哥哥,我们如今还能做什么呢。”

    兄妹二人一时沉默,宋元本就心情沉郁,此时慢慢落下一颗心来,竟是空落落的。她几分骇然,只觉得心慌,便就势躺倒在宋陵双腿上。宋陵见她眉梢眼角疲惫尽显,意在逗她笑笑,道:“好歹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在哥哥腿上偎着呢?”

    宋元仰面嘻嘻一笑,咕哝地说:“反正他们都还不敢进来呢,谁能看见?”

    “倒也是个歪理。”听得宋元咯咯地笑,宋陵缓缓摩挲着她的鬓角,忽地放软了声音:“元儿,你有什么心事,跟哥哥说说。”

    宋元笑容僵在了脸上,慢慢别过头去。她声音几分喑哑:“已经不用了。原本今日是想求哥哥一件事,现在,已经不用了。”

    闻言,宋陵心中如炸开一般,明了而痛楚,像是被夏日的烈阳灼痛了双眼。他以为那人会有所不同,甚至以为,他会是元儿的良人……可原来,并不是。换了他替她揉着额鬓,喃喃道:“明日叶将军就回来了,届时让那郢君好好儿看着我们吴国杀伐归来的勇士……他们都可以为你的安危献出生命。”

    “哥哥。”宋元忽地哽咽了,拿霜雪皓腕挡着双眼,烛火映出她眼角一滴晶莹。她说:“我不是弱女子,自小爹爹与你就教导我要大气。我们吴国的勇士,只会,也只能为了他们脚下的热土而献出生命。”

    承泰三年七月初八,大军班师回朝,吴王率百官亲自出城相迎,犒赏三军。入城正道两旁人头攒动,正中红毯十里相迎,御林军分列两侧,银黑色胄甲在毒辣的日头下熠熠发亮。红毯的尽头是九层高台,高台上蟠龙宝盖映着金光,下面立着器宇轩昂的吴王。

    正午时候,只听钟鼓齐鸣,礼乐三响。城门缓缓洞开,黑潮水般的军队出现在百姓的视线中。百姓霎时沸腾起来,欢呼声一片。

    进城的一小队人马胄甲分明,高坐于战马之上,高擎战旗,那玄色的旗面上,赫然是银钩铁划的“叶”字,招展于猎猎风中。他们是战场上喋血归来的勇士,行装规整,步伐划一,每一步都撼动整个钱塘城,每一步都令所有百姓身心震颤。这是为他们保家卫国的战士!是他们的守护神!

    军队行至高台前,为首的叶思成勒紧缰绳,微微抬手。整个队伍人驻马停,百姓间的沸腾声也渐渐归于悄寂。

    叶思成利落地翻身下马,步伐坚毅,取下腰间的佩剑递予礼官,在战袍翻飞中,一步步登上九层高台。

    吴王宣礼毕,叶思成双手接过诏书,转身走向高台边缘。

    他双手捧起诏书:“天佑我吴国!”

    潮水般的叶家军顿时爆发出整齐的呼声:“天佑我吴国!天佑我吴国!天佑我吴国!”

    茗香被那震天呼声一惊,笑对宋元:“是思成回来了。”宋元点点头:“我亦知道。”

    这样的呼声,素日四平八稳的御林军自然不可能有。叶氏众将,他们一生戎马倥偬,都是从战场上喋血归来的将士,唯有那仍带着血味的胸膛,才能爆发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声音。与他们比起来,御林军不过如木偶一般,徒有花巧,全无用处。

    茗香心下惴惴,神色不安:“我这样贸贸然去了正殿,会不会……”

    “无事,他们只会认为你们鹣鲽情深,纵然稍有微词,也不会起猜疑之心。”宋元重重握住茗香的手,“姐姐,哥哥的命,就交给你了。”

    茗香的脸色果不其然坚毅起来。

    “一切有我。”
第四章 红蜡泪(4)
    宋元在榻上忐忑地坐着,讷讷瞧着那香炉里升起袅袅白烟,熏得满室生香。窗牖外暮色四合,距茗香离去竟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忽闻脚步声,宋元蓦然站起,却是慧云道:“郡主,老夫人差了人来,让郡主去一趟。”

    宋元心肠百转,不由有些黯然。明日便是出嫁之日,到底是该去拜别母亲的。她带了一众奴仆侍卫,至鸾凤阁前,微扬右手,身后人齐齐停驻,她一人转进阁内。

    意料之外,鸾凤阁并非林夫人一人,还有一长髯老者,及身穿胄甲的叶思成。

    眼神在叶思成身上略略停驻,见他眼底沉静无澜,宋元一颗提高的心才落了下来。老者与叶思成齐齐行礼:“见过宋元郡主。”

    宋元笑道:“叶大人、叶将军请起。”又朝林夫人福了福身子:“母亲。”

    林夫人微微颔首,笑盈盈地招呼她在身畔落座,目光慈爱地瞧着她,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总觉得元儿还是雪团似的小娃娃,忽然之间,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要嫁人了。”

    叶儒墨亦是目光暖暖:“微臣当年见到小郡主,也没想到呢。”

    有他人在场而说这般寻常温暖的家常话,宋元颇有些不自在。但叶儒墨是林夫人的结拜兄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来也是宋元的长辈,她该唤一声舅舅的,在场也不无道理。“元儿不想舅舅也来了,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时候来拜见。”

    叶儒墨呵呵一笑,“哪能让郡主亲自来见微臣。”宋元不语,却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抹异样。这位她从小敬重的老者,眼底有她不懂的落寞。

    “元儿,过来。”林夫人轻声唤她,她姗姗上前,林夫人递予她一支长长的锦盒,图样繁复精美,绣着国色天香。“这是你舅舅给你的出嫁礼物。”

    宋元谢过,几人又坐着拉了几句家常,叶儒墨似乎精神不济,总是接不上话,讷讷地望着宋元,有几分呆滞。不时,他便带着叶思成告退。宋元念着前朝之事,也匆忙向林夫人告退,追上前去。

    心思细腻如叶思成,早知她会跟出来。叶儒墨已经乘车离去,他却仍然伫立在鸾凤阁门阙外,盔甲在垂垂暮色中熠熠发亮。他身材挺拔,苍劲如松,一簇白缨飘动,却衬得那眉眼间有几分哀愁。

    叶思成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抱拳行礼:“郡主。”

    宋元笑了笑:“将军别来无恙。”

    “托郡主之福。”

    “将军喋血战场,人都称颂将军英勇,哪里是托宋元之福,是将军治军有方。”宋元走得更近一些,低声道,“敢问将军,今日之事如何?”

    “一切按照主公与郡主的指示。”

    宋元的心这才真正安定下来,笑道:“宋元替哥哥谢过将军。”

    却迟迟未听到叶思成的答话。宋元迟疑地抬起头来,只见叶思成眉头紧锁,眼中既是温柔,更是歉疚,不由心跳。他低声说:“元儿,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宋元来不及惊呼,竟被他一把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反复道:“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如果我能早一点结束战事,你也不用这般委屈自己……你能不能原谅我?”

    宋元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这堂堂七尺男儿,抱着自己浑身发抖。她心中几分了然,几分怅然,却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她柔声说:“谢谢你。嫁给文旻,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自责。”

    叶思成仍抱着她不肯放开,宋元唯恐落了有心之人的眼,欲推开他,却又有几分不忍。这十几年来,林夫人一手提拔了叶家,作为她们娘俩的后盾。而叶思成更是手握兵权,以护她们安全。这么多年的守护,宋元不能不感动。

    正是夕阳西沉时分,落日一寸寸没入山头。

    “叶将军!”

    远处传来洪亮的男声,宋元惊恐,忙不迭从叶思成怀里挣脱出来。她垂首站着,呼吸尚不均匀,低低唤了声:“哥哥。”叶思成亦抱拳行礼:“主公!”

    宋陵面色铁青,冷冰冰地扫了叶思成一眼,话却是对宋元说的:“元儿,过来。”

    宋元心知他瞥见了方才的一幕,才会这般生气,立即小步上前。不料叶思成忽然横来一只手将她挡在身后。宋元愕然地瞧着叶思成,他却目光凌厉、毫无畏惧地迎上宋陵的目光:“主公,请容我们兄妹一些时间。”

    兄妹——宋元恍然,既然叶儒墨是林夫人的结拜兄长,自然叶思成也算得她的表哥。只是素来他们二人都以君臣相称,宋元对此印象也是浮光掠影。

    但她不明白,一向恭谦的叶思成今日为何偏要拂逆宋陵。

    果不其然,宋陵的声音愈发阴沉:“叶将军,元儿是吴国的郡主、寡人的妹妹。明日元儿就要嫁给郢君,叶将军莫要居功自傲,忘了本分。”

    言下之意,已是暗暗警告。

    宋元见叶思成仍然没有退让之意,心下焦急,绕过叶思成的手臂迎上宋陵,故作轻快道:“哥哥,你干什么那样凶!算来叶将军也是我表哥,不过多说几句话罢了。”

    闻言,叶思成身子猛然一晃,宋陵却是面色稍霁,几分讥诮地睨着叶思成。宋元唯恐二人再起争执,嫣然挽过宋陵的手,笑道:“哥哥,你同我去清荷阁瞧瞧准备如何了。”

    宋陵这才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说:“好。”

    二人一同离去,宋元的心随着脚步咚咚直跳,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还笼罩在身上,让她忐忑不安。趁宋陵不注意间,她悄悄回首,只见那黑色胄甲,仍然独立于夕阳之中,白缨飘摇,显得如此落寞。
第四章 红蜡泪(5)
    清荷阁那边已忙得热火朝天,准备着上头礼。

    茗香出嫁因时间仓促,兼之是下嫁,又并非宋家亲女儿,一切仪式、准备并不周到隆重。此次宋元与郢君的联姻却大相径庭,宋陵宴请了天下宾客,贵客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隆重正式,热闹非凡。

    待到月明时分,宋元屋阁的镂花窗前,已是清辉一片。窗前一双龙凤烛,点起清香一柱,连同莲子、红枣、汤丸三碗,并摆着尺、镜、剪,取意“光明继后”。宋元笑瞧着,任林夫人为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宋元心中默默念着,忽觉一滴温热的泪落在肩头。她双睫颤颤,嗓音喑哑:“母亲?”

    林夫人泣不成声。

    偌大的房间里,红烛幢幢,满室红光,林夫人却伏席而泣:“元儿,都是母亲的错……你与那郢君成了婚,他又怎肯好好待你?原本你该嫁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不用如母亲一般,在这深宫里错失青春年华……”

    原来她终究也是歉疚的。

    宋元心中酸涩,哪里还肯再怪她,只劝慰着:“无事,母亲,元儿不悔。”

    是的,不悔。宋元闭上眼,不再看铜镜中眉目如画的自己,狠狠地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悔。林夫人颤巍巍打开叶儒墨送的锦盒,一支夺目的檀木珍珠流苏撒银丝簪子映入眼帘,她凄声道:“元儿,戴上你舅舅送你的簪子吧,好歹也是他一番心意。”

    只见那簪子光华夺目,潋滟生光,盈盈折着红光,却又泛着珍珠白。宋元心中一时滋味杂陈,低眉下去,道:“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

    喜娘喜滋滋地上来替她亮妆、梳洗,一面恭贺,一面欢喜:“不知郢君何时来迎亲?”

    “还早着。”宋元倦怠地瞧了那月色一眼,幽幽叹道,“今日天就全黑了,真不知,何时才会天亮。”

    梳洗亮妆耗去三四个时辰,宋元须再静坐些时候。因着礼制,宋陵与林夫人都等候在外,料想那门外,定是举城同庆,一夜笙歌,敲锣打鼓,十里红妆……可是那前方的人,可是她的良人?之后的半生,她将随他颠沛,随他征战,可他对她,又是否有半点怜惜之情?

    宋元脑海里浮现出文旻的笑容,明明是那般温和,却无端让人骤生隔阂,仿佛他是被迷雾笼罩,半点也看不透。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日后,他们之间将产生深深的羁绊,那时她与他,又能否如乞巧节一般,笑谈风生?

    青铜莲花嵌翡翠更漏的水声,滴答、滴答,盈户罗绮裹轻纱,玉笼翠绕生光辉,相得益彰。奢靡处,熏笼里,白烟袅袅,婀娜多姿。

    “新郎到——”

    宋元蓦然抬头,弥望处皆是艳艳的红色,流苏坠子在喜服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木门打开,一袭玉兰香近前,茗香笑吟吟道:“妹妹,我背你去。”

    宋元颤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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