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如梦·织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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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如梦·织梦人-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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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身关上了门,榻上人才缓缓抬起头笑道:“听见外头的人那般热情,就晓得是你来了,怎么他们都觉得你就拿我有办法?”

    宋元“扑哧”一笑:“谁叫你宠着我来着?”一面放下食盒,一面娇嗔着,“那是他们无知,我这个哥哥呀,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细,早在连爹都觉得四哥无可救药时,他就知道四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心机深着呢。”

    闻言,宋陵不置可否地摇头笑。宋元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拣出来放在八角桌上,宋陵瞧着,那模样倒甚是温顺清婉,不由道:“我们元儿其实长得很美,能娶到你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宋元不以为然地哼哼:“能和吴国联合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第 010 章  笑花事(2)
    宋元不以为然地哼哼:“能和吴国联合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宋陵心知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儿罢了,也不同她计较,慢吞吞掀了锦被,放下经书,又一丝不苟地穿上衣裳、鞋履,这才缓缓走到席前坐下动筷子。才吃了一两口,他就发现今日这菜有些不对劲,府里厨子的手艺什么时候糟糕成这样了?微微抬眼,却瞧见宋元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含着万千星光似的熠熠发亮,心里不禁好笑,存了捉弄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停杯投箸,蹙眉道:“今日厨子做出来的东西怎么难吃成这样,本瞧着妹妹来了,好容易有了些食欲,现在又叫闹得没了胃口……”

    听他如是说,宋元气得直瞪眼,鼓着腮帮子道:“有这么难吃?”

    宋陵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宋元心有不甘,自己抓起筷子尝了一口,细嚼慢咽着,自觉挺好吃的,难道是自己味觉出问题了?

    于是又夹了一筷子,满腹疑虑地嚼着。正兀自愁苦,却听旁的宋陵嗤笑,恍然大悟自己是上当了。肇事者却浑然不在意,又慢悠悠地吃起饭菜,还很没自觉地说:“这饭菜么,只要是元儿做的,怎么都好吃。”

    弄得宋元也没了出气口,只得怏怏地自个儿生闷气。

    吃了半晌,宋陵忽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半年前郢国国君文旻失了君夫人。”

    宋元正摆弄着自己的葱葱玉指,明知故问:“关我什么事?”

    宋陵顿了一顿,“我只是在想,郢国在西南诸国中也算是位高权重。别看众多诸侯国都想与我们联合,好似是他们求着我们,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有求于他们?如今齐晋联合,相得益彰,我们国内又出了这样的乱子,大伤元气,我们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他索性将筷子放下,认真地看着垂着头摆弄衣角的宋元,语重心长,“前几日郢国派了右丞相张羲晟来,极言吴郢联合之益处,此人倒是巧舌如簧,能言善道,说得句句在理。后来我又同几位老臣商量,都觉得,郢国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见宋元仍然垂着头不肯看他,也无心再说下去,便喟叹一声,似宠溺、似叹惋:“罢了,我也晓得你不愿意。不过那张羲晟还住在国府旁的礼部官府,你有空就去见见他。”

    宋元闷闷地“嗯”了一声。宋陵又道:“元儿,你是吴国的郡主,但我和母亲都不愿意强迫你,这你也是知道的。你已经十九岁了,哥哥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拿个决定。”

    “我知道了。”宋元忍无可忍,扬起头,不愿与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便问道:“四哥那边,你真是十拿九稳了吗?”

    宋陵蹙眉,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不瞒你说,老四要反早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他之所以没跟着老二一起篡位,是看出老二没那个本事。那时候我奈何不了他,只能把他放在西南隅去,他倒是不辜负我的期望,与越国相勾结,我由着他反,让他占了半壁江山再出手,便没人会指责是我的错,我收拾他收拾得名正言顺——只是,叶思成回来的消息,怕是我低估了老四的实力,如今十成,只能有个六七分的把握。”

    宋元茅塞顿开,宋陵做君主,要的不仅仅是权位,还有名声,他要的是名利双收,所以才在表面上对宋阮的行为一忍再忍,等到时机成熟,再一击致命。“所以才更需要与郢国联合,使越国知难而退,让四哥没了依靠,乖乖投降?”

    宋陵瞧着她满腹心事的愁苦模样,于心不忍,叹息着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元儿,没有郢国,我也可以赢。这天下和你的幸福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铿锵有力,信誓旦旦,刹那如暖流注入宋元冰冷的心房。

    后来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舒坦。林夫人、宋陵见了宋元,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二人又背着她窃窃私语,弄得她好不痛快。这日天晴,阳光灿烂明媚,又闻宋陵正往这边来了,宋元惫懒于再见他,遂携了贴身小婢慧云躲向梅花筑去。

    东南多水,吴国府里水塘也格外多些,梅花筑里亦有梅花湖。湖虽以梅花命名,实则清荷满塘,轻薄的纱一般的粉色在微风中此起彼伏,透过那似粉似白的荷瓣,竟也还能看见清透的阳光。

    纵使风景宜人,宋元对梅花筑,仍心有余悸。儿时练梅花桩,宋元没少吃苦头,虽日日练习,却无一例外摔得人仰马翻。到了后来渐渐能走稳了,宋维又给她绑上了遮光布,于是,唔,再一次人仰马翻。梅花桩给宋元留下了血的记忆,因此练成后,宋元再也没去过梅花桩。

    慧云对于宋元那段惨不忍睹的时光,也是记忆格外深刻,战战兢兢地问了好几遍:“郡主,你真的要上梅花桩么?”

    此时宋元倒是一派从容,用玄色的料子遮住双眼,狠狠地打了个结,笑道:“自然是真的了。”说罢,在慧云心惊胆战的“小心”声中准确无误地翻身,跳上梅花桩。

    站在桩上,宋元的耳边好似又响起了宋维的声音:“元儿,用你的双耳,认真去听。”“你要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你的轻功这样了得,还怕什么呢?只需迈出你的双脚,把你的心交给天地……”

    宋元闭上眼,凝神屏息,微微有些颤抖地迈出了第一步。刹那间,她全身上下都放松了,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那感觉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偶遇,起初会有些生疏,却能在一句话、一个眼神中找回当初的心有灵犀。五六年了,再次踏上梅花桩,宋元已经可以行动流畅自如,好似飞鱼回归了河流,雏鸟回归了树林,婴儿回归了母体。

    远远的,她似乎又看见了宋维的音容笑貌,和他毫不掩饰的慈爱的目光。

    她知道,宋维是个阴谋家,他光鲜亮丽之下不知做了多少肮脏可怖的事,但对她,他至少是一个真正的慈父。她从小坐在爹爹的肩头,攀折红梅,听爹爹给她讲天下的奇闻异事,还有那她所期盼的,真正的天下。爹爹从不对她发火,就算她再调皮、再淘气,爹爹也只会一笑置之,甚至连母亲都不满,爹爹却说:“我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来。”

    宋元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爹爹如此偏疼她,她却辜负了爹爹的期望。

    就在她对众人说出爹爹传位给宋陵时,她已经背叛了他。宋元也不安,心怀愧疚,却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下来。如果有报应,那么,她一个人就够了,她不需要哥哥再为此付出代价。

    正自出神,忽闻另有脚步声,下细听来,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宋元心中警铃大响,冷冽地喝了声:“什么人?!”来人不答,宋元眉头一蹙,便抽出了月影,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来人也不慌,竟也抽出剑,方才还一派温柔平静的梅花筑,须臾间就成了战场,兵刃相接,刀光剑影,折得那阳光甚是耀眼。
第 011 章  笑花事(3)
    宋元不知来者何人,亦无暇取下遮眼布,只能凭着一双聪耳四处游移。近来时局紧张,兼之众人皆知宋元乃宋陵的软肋,行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思及于此,宋元更是招招咄咄逼人,企图不给对方留半分回手之力。

    可显然对手与她的武艺不分伯仲,甚至可能还略胜一筹,宋元额上已渗出虚汗,却觉得对方一直是轻轻松松,笑而置之。

    就在宋元被逼得欲发狠时,梅花桩下传来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叱责声:“子龙,你在干什么!”慧云似乎是与此人一同进来的,才看到梅花桩上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失声尖叫:“郡主!”

    宋元仍然疑心重重,动作没有半分迟缓,对方动作却显然缓慢下来。她听见他好奇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笑意:“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国郡主宋元?”

    月影还在两人间穿梭,这个“子龙”又笑道:“传闻中宋元郡主生得如花似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岐黄之术、刺绣和厨艺都略有涉及,我道是个大家闺秀呢,哪晓得一见面,我还没搭腔,你就冲过来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与我想的简直大相径庭嘛。”

    宋元来不及多说,下面的男子又道:“子龙,不得无礼,还不快住手!”

    宋元感觉子龙收了手,只守不攻,这才慢下动作,趁罅隙里问:“来者何人?”

    男子恭恭敬敬回答:“回郡主,在下张羲晟,与郡主交手的竖子乃我郢国左丞相陈子毅之幼弟陈子龙。”

    张羲晟?宋元愣了一愣,自己怎么不记得吴国有这号人物?

    张羲晟!那不就是郢国的右丞相、郢国的使臣吗?!

    宋元大惊失色,脚下一虚,竟踏了个空。就在宋元心里拼命怪自己有损吴国脸面的时候,只听衣袍哗啦啦地响,自己稳稳地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宋元心里又是一愣,心思在短短一瞬转了千百回,还没来得及转回来,突如其来的耀眼阳光逼得她闭上了双眼。

    不知是因为丢脸还是方才的打斗太激烈,她的心“咚、咚、咚”地跳着,宋元在心里暗暗和自己拧了半晌,才缓缓张开双眼。

    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眉目疏朗,眸中含笑,带着少年特有的洒脱,在灿烂的阳光下,被光晕染得影影绰绰。

    宋元看痴了,不过须臾之后,就被张羲晟假意轻咳的声音惊醒,她脸上一窘,瞪了陈子龙一眼道:“放我下来。”

    陈子龙也恍然惊醒似的,笑了一笑,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她。慧云早给吓得面如死灰,忙不迭迎上前来,手足无措地问:“郡主可有伤着?”又责怪起自己来,“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忙着去迎张丞相了,没注意郡主这边的情况,若是郡主……郡主……”

    宋元最是受不了她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忙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回过神时,陈子龙已与一身着素色衣衫的男子并肩而立。料想此人便是郢国右丞相张羲晟。只是张羲晟出乎宋元意料之外的年轻,看着不过而立之年,面容温和沉稳,穿着虽朴素,却自有一种非凡的气度,倒令宋元心生敬意。

    毕竟是宋元出手在先,她自知理亏,只得冲两人讪笑:“不知是张大人和陈大人到来,小女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见谅。”

    张羲晟云淡风轻地瞟了陈子龙一眼,陈子龙立即会意,对着宋元抱了抱拳,一副恭谦模样大言不惭道:“是子龙有眼无珠,没认得是郡主,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倒是挺有趣的,便存了亵玩之心,想逗弄逗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畅,到底是赔罪呢,还是在骂她不知礼数,像个野丫头?

    张羲晟帮腔道:“郡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这竖子计较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宋元心中虽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落落大方温柔一笑,坦然道:“小女也有错,怎谈得上计较?咱们就不要客气了,只要不伤两国的和气就成。”

    “这是自然。”张羲晟道,又瞟了陈子龙一眼,“子龙,还不快谢恩。”

    陈子龙倒也毕恭毕敬地谢恩了,想到方才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一般,宋元心中暗自得意,却不料那双抬起的星眸里,闪着狡黠的笑意,全无悔意倒也罢了,还颇得意地冲她眨了眨眼。

    宋元的心蓦地沉了,紧跟着,脸也蓦地僵了。

    不过陈子龙全不在意,还洋洋洒洒地再冲她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这是宋元从小到大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打击,她在心上记了陈子龙一笔,一直到多年后,都不肯一笔勾销。

    当日是陈子龙耐不住,想活络活络筋骨,偏不巧礼部官府没有武场,他们二人才来了梅花筑。但本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宋元和张羲晟有了第一次正式的面谈。张羲晟是个能言善道之人,待人接物亦是稳妥得体,谈话倒是意料之外的令人愉快。宋元为此还郁闷了好半晌,为什么郢国的臣子个个都这样年轻,又这样出色?这么说来,茗香嫁给叶思成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宋陵给出的解释是:“我们吴国的历史较长,且我是从爹手中接过了吴国,因此朝臣多是老臣,像叶思成这般的青年才俊较少。而郢国与我们的情况大相径庭,郢国原是西南不起眼的小国,后来现任国君文旻即位,与其结拜兄弟张羲晟、关若飞三人打拼,吞并周围的小国,才得以有今日的恢弘之势。因此,郢国的朝臣如陈子毅这般都是文旻带领一起打天下的,是新生力量,自然会年轻上许多。”

    饶是解释得如此通透,宋元还是似懂非懂,最后只能微微一笑,说了句八竿子打不到的话:“那个陈子龙不错!”

    “陈子龙?”宋陵轻轻皱起眉头,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仍然流畅地批阅奏折,思忖了一会儿,“哦,就是跟着张羲晟一起来的那个?听说是陈子毅的弟弟,不过不太喜欢参与朝政,这次若不是郢国用兵韩国,兵力奇缺,也轮不到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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