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如梦·织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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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如梦·织梦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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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宋元的心却是这般凄惶。难道她的一生,也要守着那婚姻的围城,至死也冲不破束缚吗?

    她不想,不想!

    夜凉如水。

    深夜时分,宋元浑浑噩噩地做着噩梦,她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向身旁望去,竟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玉兰香绕鼻不去。宋元小心翼翼地穿上鞋履,踱步到院子里,忽见那棵参天梧桐后面,有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的两个影子。

    宋元摒息凝神,悄悄靠近,躲在一旁的墙角后。

    果然是宋陵和茗香。茗香一直在啜泣,宋陵靠着梧桐,仰头望着树梢,一语不发。茗香的声音犹带着不甘:“阿陵,我们就这样认输了吗?明明现在吴国主事的人是你!为什么我还是得不到你?为什么我们还要受世俗的约束?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宋陵垂着头,声音平静:“茗香,放手吧。”

    “凭什么?!”茗香的声音蓦地提高,哭腔十分明显。“为什么?阿陵?你难道不爱我吗?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宋陵淡淡道:“我爱你。”宋元依稀看见茗香脸上透出欣喜若狂,但随着宋陵的话又黯淡下来。“茗香,我很爱你,可我更爱我的江山,我不能拿自己的名誉去赌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况且当初我答应了母亲,我要对吴国负起责任。”

    茗香泪如雨下:“为什么又是她?明明是她拆散了我们!她是个老巫婆……”

    只听“啪”一声,宋元一惊。“茗香,请你不要侮辱她,自从她将元儿全心托付给我,我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之所以拆散我们,也是为了我。”

    “可是她明明说你只是她的一颗棋子……”

    “她当我是棋子,当元儿是棋子,饶是如此,只要元儿仍然拿她当母亲,我就当她是母亲。”

    原来,是为了她。

    宋陵明明一清二楚,全都是为了她。刹那之间,宋元只觉得自己辛苦经营起来的美梦,就如琉璃盏落地般分崩离析。到底,她与他,不是亲兄妹。

    翌日清晨,如宋陵所料,宋元来了。

    她认真道:“哥哥,我会嫁给文旻。”宋陵滞了一滞:“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宋元点点头:“知道,但我仍然要嫁给他。”

    宋陵叹了叹气:“你昨晚都听到了。”

    宋元挑眉笑:“哥哥难道不是故意让我听见的?”宋陵一窒,万万没料到她会坦言,却也无话可说。“哥哥,我知道,明明我和母亲对不起你,你却处处维护我们俩,没了你,大哥早就对我们娘俩下手了。你也知道我不愿意嫁给文旻,所以用娘来激我。其实你不用的,我心里有自知之明,你从来没有打心眼里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我却是真真正正拿你当我的亲哥哥。我虽然不愿意,却会嫁给他的。”

    宋陵被她的话说得愣了,好半晌才涩涩道:“元儿,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希望能让你早日接受这个现实。”

    “你不用说这些,你明明知道,我是不会怪你的,哥哥。”
第 014 章  如意郎(1)
    入夜了。

    国府里点起了稀稀落落的灯光,在黑黢黢的夜里摇曳闪烁,树上栖着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唱,声音此起彼伏。宋陵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清荷阁的方向,他的身影好似融进了浓墨的夜色中,带着半分伤感和凄凉。

    为首的内侍马格传了晚膳来,不敢惊扰宋陵,又怕菜凉了伤胃,小心翼翼挪到宋陵身后,诺诺道:“主上,是时候用晚膳了,待会儿菜就该凉了。”

    见宋陵仍伫立在窗棂前纹丝不动,马格暗暗抹了一把汗。

    “主上,有什么事儿,也得吃了饭再想,您的身体健康才是吴国百姓之福啊。”

    宋陵这才恍然惊醒似的,缓缓回过身,却瞧也没瞧桌上的晚膳一眼,淡淡道:“马格,掌灯,去清荷阁。”

    马格这才弄明白宋陵这样是为哪般,自打早上郡主来过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怕是和郡主有些龃龉。他忙不迭点头哈腰地笑道:“奴才这就去。”

    跨过一道道门槛,转过一个个楼脚,穿过一条条长廊,婆娑的树影在玄色的宫墙上张牙舞爪。马格在前头打着灯笼,只觉得今晚宋陵的步子格外的浮,格外的快,这短短一段路程,他却觉得上刀山下火海似的步步惊心。

    好容易捱到了清荷阁,宋陵却驻了足,半晌无语。

    马格在那儿急也不是,慢也不是,只能听候宋陵发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冷面冷心的主上会困惑地问:“马格,女孩子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哄?”

    这可难为了马格,他在心头暗暗地问候宋元:郡主啊,你和主上生个气,可是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办啊……面上却笑道:“郡主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向来又最听主上的话,只要主上诚心诚意地道歉,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郡主自然就不会生气了。”

    宋陵笑骂:“你倒是机灵,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全知道了。”

    马格分不清他这是生气还是高兴,只能应着。宋陵重重地叹了口气,便跨进清荷阁,往宋元的房间去。

    清荷阁的丫鬟们见了宋陵,正要行礼,却被宋陵一抬手制止了。待丫鬟齐齐退去,宋陵这才一步一担心地转过屏风,宋元正半倚榻上,望着床头上的米白色流苏发呆,惊觉有人进来,一回首,看见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没好气地回过头道:“你来做什么?”

    “还在生哥哥的气?”宋陵一面笑着,一面坐在了榻边上。

    宋元瞧着他脸上清淡的笑意,霎时气不打一处来,绷紧了脸道:“我的清荷阁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宋陵挑了挑眉:“妹妹似乎有些本末倒置,整个吴国都是我的,一个清荷阁还能把我拦在外头不成?”

    “是是是,整个吴国都是你的!”宋元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美目,“我也是你的东西,你就可以随便送人了,怎么好使怎么用,是不是?”

    一语说得宋陵直头疼,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有意拒绝这门婚事的,大哥骗了你也不是我授意的,怎么就成了我在利用你?元儿,如今你和文旻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是哥哥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可事到如今,我们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哥哥的做法是过激了一些,但也是为了你好,放平了心去接受,总比满心怨恨的好。”

    见宋元不搭理他,他又轻声轻语地唤了声:“元儿?”

    却不料宋元的双眼中忽然盛满哀怨,紧紧地盯着他问:“哥哥,你爱过我吗?”

    宋陵愣了:“你怎么会觉得哥哥不爱你?”

    “小时候……我十岁的时候,你带我出去过一次,我那时候就知道,你是成心的,你想把我弄丢。我是真的很爱哥哥,所以我想,如果我走了你能开心一点,那就让我消失好了……可是叶将军把我带回来了,你抱着我哭了,你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觉得,可能你已经不讨厌我了……所以我什么都向着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可是哥哥,在你眼里,宋元到底是一颗棋子还是妹妹?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宋元一双眼本就明亮动人,此时被摇曳的烛火映得忽明忽暗,盈盈的眼波欲流,少有的楚楚可怜模样,宋陵刹那觉得像有一把匕首刺进了心脏。他从来不知道,小时候的事会在宋元心中留下这样深刻的伤痕。

    “元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湖边上捡了一块石头吗?”

    宋元点点头。

    宋陵叹了声气,一面摩挲着锦被一面接着道:“那时候,很多人都告诉你,那块石头不是玉,根本不值什么钱,你偏不信,兀自捧着它,当宝贝似的贴身收着。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那只是块石头,却偏偏要逼自己相信它很珍贵,把它当成和田玉似的。可是后来,有个识玉人见了那石头,列出了许多证据说它并不是玉,你终于再也不能骗自己了,你把石头砸了个粉碎,但你也下命杀了那个识玉人。”

    “那又如何?是他不好,知道它不是玉,放心里就是了,偏偏要说来给我听……”

    宋陵打断她,认真地看着她,双眼里闪动着的真诚如两团炽热的火焰,要把他的真心烙在宋元心上:“可是元儿,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那是块玉,并且很稀有很珍贵,连识玉人都没有见过,所以看走了眼?”

    宋元愣了片刻,才喃喃地问:“会吗?那块玉会是真的吗?”

    宋陵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秀发:“你其实是个悲观又现实的人,你比很多人都把事情看得清透,但你又是个感性的人,即使知道了事情本来面目的丑恶,也要给自己编造一个美梦去让自己相信。元儿,我不知道别的玉是不是真的,至少我这块玉,是上好的和田玉。”

    和田玉,产自西北,色泽温润,是玉之上品。

    宋陵对她的感情,真的比得过和田吗?宋元不知道,但是真是假,真的那么重要吗?只要他肯放下身段来跟她说这些,已经证明了,他在乎她!

    宋元心里有些发酸,吸着流涕道:“是我不好,不该怀疑哥哥。”

    宋陵也笑了笑,温柔地拍拍宋元颤抖的背,细声细语地劝慰她:“没事了,哥哥不怪你。用过了晚膳没有?要没有,我们就一起吃饭,好不好?”

    “嗯。”宋元忙不迭点头。

    清荷阁里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宋陵和宋元都只喝了些稀粥,宋陵见时候晚了,便起身说:“你也该早些睡了,哥哥就先回去,明日再来瞧你。”

    宋元咬着唇格外乖顺地点了点头。宋陵笑罢,命马格掌灯,正要跨过门槛,却听宋元道:“哥哥!”宋陵回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宋元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难得有些小女儿的羞赧,一手绞着衣角,支支吾吾道:“哥哥……能不能,能不能……留下来……”见宋陵一脸愕然,又慌忙道,“不愿意就算了,你回去吧,就当我没说过。”

    宋陵嗤笑:“说出来的话还想收回去不成?”走到宋元跟前,握住她满是汗的双手,笑盯着她被烛火照得红彤彤的小脸,“哥哥今晚留在这儿陪你睡,咱们就像小时候一样,叽叽咕咕地说到大半夜,好不好?”

    闻言,宋元笑逐颜开,道:“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第 015 章  如意郎(2)
    承泰三年六月底。

    宋元和文旻的婚事定在承泰三年七月初九,礼部的人瞧过了日子,说那日宜婚嫁。

    前线宋阮拥兵十万,看似两军对垒,实则宋阮一方早已偃旗息鼓。他的军队大多来自越国,越国毕竟是个诸侯国,如今吴郢联合,威胁身家性命,欲抽身,却又不想白白浪费这大半年的精力,遂作壁上观,浩浩荡荡的军队就横在了吴国境内,陷入尴尬之境。加之越国将军与宋阮貌合神离,早生嫌隙,军队已懈怠下来,以至于吴国国婚将至,他们也一起在军营里摆酒设宴,言笑晏晏。

    虽不欲出嫁,听到叶思成传回这样的消息,宋元还是笑了,得意洋洋地瞧着宋陵说:“这都是我的功劳,可不准和我抢!”

    宋陵从善如流:“要不,我在朝廷上以诏书褒奖你?”

    宋元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干呢,底下得说得多难听,你以为我不知道?”

    到了六月廿八,郢国的国君文旻一行终于抵达吴国。他们一路大肆采购,据说聘礼摆满了半个前殿,黄金白银闪得人睁不开双眼。——当然,这些都只是宋元听说的。马格匆匆行来道:“主公在尚书房会见郢国国君一行,让奴才特意跟郡主通报一声,说是郡主若愿意,可……可……偷偷去看上两眼。”

    宋元见马格满脸通红,说到“偷偷”二字,声音尤其怪异,不由失笑。大概奴才们都没见过宋陵这般“有违礼节”。

    “那就去吧,马格,带路。”

    马格愣神了一瞬才说:“是,郡主请随奴才来。”

    见慧云欲跟上前来,宋元回首一本正经道:“慧云,你不必跟来了,我是‘偷偷’去的,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行在前面的马格险些一个跟头栽下去。

    宋元不禁更加心情愉悦了。

    尚书房的构造十分精巧,前为殿堂,置六席六座,于东西两侧对称分布。正中坐北朝南的是金丝楠嵌羊脂玉龙椅,其后置两丈见方的隔离墙,隔离墙后还有一尺见方的空间,两侧挂着猩红色的幕帘,且留有后门。

    宋元就是从这后门里进的,马格将她送到门内,便兀自退了去,宋元听里面几个男人攀谈的声音。

    “……我们吴国地大物博,愿与郢君同享。”

    这是宋陵的声音。宋元鲜少见到他在朝堂上的样子,如今一听这冷清清的嗓音,也有些明白了那些大臣的心悸。

    另一个声音定然是文旻了。“哈哈,吴君说笑了!哪有讨了令妹还要吴国的东西的道理?只是疼惜了令妹,我郢国偏居西南,地势艰险,生活困苦,吴国却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二者相差甚远,真是文旻的不该!”

    “既是姻亲,也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元儿是宋陵最疼惜的妹妹不错,但她自小有自己的想法,既是她愿意去的,也定不会抱怨。只是元儿从小被宠惯坏了,如有言行不妥,还请郢君看在我宋陵的面上,少与计较。”

    “吴君这是这么话!”文旻笑声朗朗,“既嫁了我文旻,整个郢国随她闹去,没人敢拿她怎么样的。”

    听起来倒是个踌躇满志的少年。

    宋元心下好奇,便择了个不易被看见的角度,偷偷撩了幕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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