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那次闹自杀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告发我的人越过了他,而找我的是校长;我的遗书也没有交给他,而是交给了班长,然后班长直接就去找了我哥。看来真往心里去的不是我而是他——这么多年了,还在为一件不该他负责的事内疚不已。
我怎么净碰上了些好老师(2)
不用说,每当他这么说时我都难过得要命。我一再向他解释说没什么没什么,不要说您,就是校长,就是那个告发我的人,我也早就彻底原谅了。当时就是那么个形势嘛,就是受的那种教育嘛。可他像没听懂似的,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说无论如何,我都是有责任的,弄得我都有点怕了。我想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直到有天乱翻报纸,看到一篇讨论经历过“文革”的知识分子该不该忏悔的文章,我才豁然醒悟:老师并没有老糊涂,他这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作内心忏悔哪!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可以说比当年还要尊敬:多年后他又一次教育了我,他永远都是我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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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王”?蒙古人(1)
最初媒体上有人称我为“蒙古歌王”,我虽说心中愧不敢当,但免不了还是有点窃窃自喜;后来朋友们开玩笑,略去了“歌”字,直呼我“蒙古王”,这就让我惶恐了。
在我心目中,古往今来,这世界上能当得起“蒙古王”称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成吉思汗。这人了不得,雄才大略。书上说他当年建立的大帝国,从中心骑马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奔驰,每一个方向都要一年才能到达边界。这不仅说的是版图,也在说他的心胸。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成吉思汗都是我内心最崇拜的人。
除了成吉思汗,本民族我最服的就是嘎达梅林了。但我不会把他和“王”联系在一起,而愿称他为“英雄”,和人民心连心、因此也让我感到亲切的英雄。每次唱《嘎达梅林》我都忍不住流泪,甚至听到别人唱也流泪。那是在蒙古人心里长流的泪。
成吉思汗和嘎达梅林是我们蒙古人的光荣和骄傲,不过,我不会让他们成为我的幻觉。因为我首先活在现实中,而现实中所有的光荣和骄傲,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
我不会忘记在天津读书时一位同学的话。他说假如不是因为你,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个蒙古族。受刺激啊!好在他接着又说,因为认识了你,现在我翻报纸,只要说到蒙古、内蒙古的什么事儿,就会多溜两眼,不然我非跟他翻了不可。
当然这只是个极端的例子。事后想,他那样说,恐怕也是存心气我,不至于那样无知。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表明了某种偏见,而偏见有时比无知更气人。
有次在广东乘车,我边上坐着一个瘦瘦的女孩,听说我是蒙古人后特惊讶:蒙古人?蒙古人是不是天天吃肉呀?我笑笑。她又问,那你们不吃粮食吗?让我觉得特无聊。蒙古人也是人嘛,对不对?可她似乎就是想不到这一层。许多人都这样,他们只关心身边的故事,从来就不愿费心了解什么少数民族。于是我没好气地答:是,我们不吃粮食,光吃肉,生吃,而且还敢生吃人肉!说着恶作剧地抓起她的一只胳膊,作出要咬的架势,吓得她那叫花容失色。
有人说我唱《蒙古人》“格外深情”,想想有点道理。歌唱自己的民族,歌唱普通的蒙古人,我不深情谁深情?潜意识里恐怕也有回应种种无知和偏见的成分。
但换个角度又不对了。蒙古人唱《蒙古人》,再怎么深情,也不存在“格外”的问题。作为蒙古族的一分子,我就是我的“格”嘛,从哪儿“外”呀?
我的民族是我的母体,是我力量的源泉,也是我的镜子。
我在歌中唱“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但我发现,蒙古人最大的特点其实是以四海为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成吉思汗留下的精神遗产,反正对蒙古人来说,在哪里都是在家的感觉。北京吗?家。东京吗?家。华盛顿吗?家。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的程度如何,到了你家就像到了自己的家,就坐上了,就聊上上,就喝上了,没一点客气的意思。反过来也一样: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来自哪里,只要到了蒙古人家里,就是到了自己家里,就尽管坐,尽管聊,尽管吃喝,没人跟你客气,你也千万不要客气,否则就见外了。
我是早学会客气了,谁给倒杯茶,都要说一声“谢谢”。开始时心里有点犯嘀咕,觉得自己被“汉化”了,尤其是草原老家来人的时候;但慢慢发现他们也在变,你给他倒茶,他也说“谢谢”了。这是怎么回事?也是一种“与时俱进”吗?
蒙古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反应不够快,凡事慢一拍,同时也不善于表达。
前两年去云南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州演出,因当晚要赶回昆明,演完我就急急回宾馆取行李。
大厅里歌迷如潮,人叫那个多,只好一路拨拉着上去。
拿了行李下来,不由一愣,只见五个人,前面两个中年男人着西装,拿着酒,可能是领导,后面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都穿着蒙古民族服装,捧着哈达就过来了。
献完哈达,一位穿西装的就说,我们是蒙古族,想见你,饭菜都准备好了。说着就倒酒——当然是按蒙古人见面就喝酒的习惯。
我因事先不知道那边也有一支蒙古族(大概是历史上移民过去的),他们的长相、说话又都不像蒙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所以一直傻在那里。这时见他倒酒,就赶紧制止说:不行,这次不行!我得赶路,车在门口等着呢。
我这一说,他们几个都彻底愣住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歌迷们又涌上来了,嚷嚷着要签字什么的,正乱着,就听见身后“啊”地一声,那个女孩大声哭了起来。她这是急的啊。
上了车很长时间,那哭声都在我耳旁盘旋不去,搞得我脑子里像塞了茅草,乱得理不出头绪。我恨自己太笨:为什么就不能喝了那酒,就没想到哪怕过去拥抱那女孩一下,给她一个安慰呢?我也恨那两位领导:怎么就光知道端着酒傻愣着?也是笨啊!一把抓住我,说话呀!我们都被自己的反应慢,被自己的不善表达伤害了。
唉,这就是我们蒙古人,越着急越激动的时候越没话,跟绵羊一样,杀它的时候就不叫了。
不过我敢肯定,这样的“笨”性格永远不会伤害艺术,不但不会伤害,某种程度上还是一种特别可贵的艺术资质。好艺术家都是有股“笨”劲儿的;相反,那些太聪明的、反应太快的、太善于表达的,往往都是过眼云烟。
“蒙古王”?蒙古人(2)
许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成吉思汗,包括谢飞、余秋雨在内。我不知道他们根据什么这么说?历史上传留下来的成吉思汗画像我也见过,说不上有多像;看来他们更多根据的是各自内心的想象。当然,我没有理由为此感到不高兴。
前两年美国的动作片“大腕”西格尔想拍成吉思汗,来中国时约见了我,被媒体炒得一塌糊涂,“两个‘格尔’在马克西姆相见恨晚”什么的。西格尔说,你肯定有一个重要角色;而我对他说,成吉思汗中国拍过,蒙古拍过,但都没有拍好;你要拍,一定要拍好。但愿他能理解我这么说的份量。
我这话本身没什么份量,我所说的“份量”来自历史。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真要拍,就要尊重历史。如果只想娱乐一下全世界的观众,也拍成个打来打去的动作片,那就完了。那就要挨骂,首先是蒙古人的骂。
关键是想法要对,本子要好;至于是不是有我的一个重要角色,说实在的我并不太在乎。除非适合我,否则就不演。我不能让我二十多年的形象毁于一旦:我的形象可不只是我的形象啊。我心里知道,真让我演成吉思汗的话,我还真能演好;但我不会去费劲争取,而宁可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如果西格尔本人要扮演成吉思汗,我肯定就不上了。
腾格尔,天的意思
额尔和图,我的根
在草原,每一根草都散发着阳光和大地的芬芳(2002)
就这样,我从草原深处走向你们(2001)
和乡亲们在一起。背后是我给家乡修建的佛塔(1998)
回到草原家中,装扮成一只混入羊群的“苍狼”(2002)
从北京回家的路上(1995)
民歌的海洋
每一座蒙古包里,都有我的亲人(2001)
回到草原家乡,和小演员们在一起(2002)
和民歌一样,沙漠是家乡的另一片海洋(1985)
“傻儿子”和保护神
上图:小学生的我。注意我的眼神,那时姥姥还在世。(1970)
下图:短暂的中学时代留影。有点忧郁是不是?(1973)
上图:进艺校后的“标准像”,一副被幸福之神眷顾的样子(1975)
下图:意气风发的艺校生。摄于呼市人民公园(1978)
中间坐着的就是我的“保护神”姥姥。两边是我年轻时的父母(1955)
上了大学,又一次人生转折。摄于天津水上公园(1981)
第一次出远门。艺校毕业那年(1978)
十四岁,自杀未遂
哥哥5岁,我3岁,那时我似乎更有“占武”的风姿(1963)
和哥哥、大妹在一起(1977)
还是哥儿俩。对比上一张,人不知怎么就长大了(1977)
在艺校。那时我已留校当了老师(1978)
命运之神
向我伸出了爱的手
与艺校同学摄于昭君墓前(1977)
初入内蒙艺校(1975)
“三弦老大”
不敢再傲慢
艺校毕业前夕:似乎有一个远方(1978)
在艺校当班主任时和学生在一起(1980)
跟着女班长的活椅子
其实我没那么用功。摄于天津音乐学院(1981)
读大学时和大妹摄于天津水上公园(1982)
天地有大德:说说我的父母亲
父母和家中的羊群(2000)
父亲(1995)
父亲和母亲。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中为姐姐(1956)
旷野里的全家福。前为父母。后排左起:小妹、我、姐姐、哥哥、大妹(1970)
这一次全家福挪到了室内。前排左起:小妹、母亲、父亲。后排左起:我、大妹、姐姐、哥哥(1977)
母亲和一岁的我(1961)
我、小妹和父亲(1973)
咱家的猫。它的一生都在咱家度过。都说长得挺像我。后来我照这张照片织了一张地毯,以便继续和它呆在一起。
婚姻爱情,
那是要有缘分的
这是现在能找到的我住在魏公村平房时的唯一一张照片。主题仍然是酒(1988)
和小妹夫达来(1995)
珠拉:
这么多年努力工作的奖赏
二人传,在大连(2000)
婚礼前的珠拉和我(2002)
所谓“郎才女貌”,但不仅如此。(2002)
什么能让大海沸腾?和珠拉摄于澳大利亚(2002)
上图: “嘎吉尔”这个十年前就起好的名字终于等到了主人
中图: 小嘎吉尔吃奶和我唱歌一样投入
下图: 我想她将来当一名小提琴手
和珠拉在黄果树瀑布前(2003)
去珠拉家的路上,背后是阿盟草原上常见的驼队(2000)
我怎么净碰上了些好老师
我和我在内蒙艺校的老师呼力亚其(1977)
艺校三弦专业留念。前排右为呼力亚其老师(1978)
“蒙古王”?蒙古人
这不是成吉思汗(2005)
拍摄MTV《蒙古王》(1998)
都是邓丽君惹的祸(1)
我已经说过,直到从天津音乐学院毕业,我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可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以歌唱立身,也没受过任何声乐训练,那我是怎么开始唱起来的呢?简单一句话:都是邓丽君惹的祸。
我的演唱风格与邓丽君有天壤之别,但我这样说,至少是我们这代人,恐怕人人都能理解。
对我们这代人来说,邓丽君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歌唱家,还是一个文化符号。她的歌触动并解放了我们心中柔软的那一部分,而此前它一直被一层茧壳包裹着。
正是从听邓丽君的歌开始,那种从内容到风格都以单一为特征的意识形态音乐,也可以说那样的一个音乐时代,不可逆转地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我曾和不少当年也在高校的朋友交流过,经历和看法都差不多,可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我刚进天津音乐学院那会儿正赶上举国性的“邓丽君热”,我们男生听得尤其凶,我则是凶中之凶。开始还有点遮遮掩掩,后来就变得不可收拾。也是一种时尚吧,但又不仅仅是。那种带着点偷吃禁果的快意的享受,现在的年轻人是无从体会的了。
为了听邓丽君,我甚至还挨了一个处分。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她的歌确实是一个文化符号。
当时我弄了不少邓丽君的盒带,平时都放在柜子里,上锁。有一次不知怎么的忘了锁,于是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结果“反精神污染”运动来了,邓的歌被归入“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也不知哪个混蛋告发了我,正好学校抓“典型”,就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是开全校大会宣布的。
那天共宣布处分了两个学生,另一个是同届民乐系学笛子的,因为打架。
散会后我回到宿舍,一个人闷着,正觉得难受,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正是这位仁兄。他也绷着个脸,但眼神里分明有一层探询的意思。我知道他在问“你没事吧”,就摇摇头说“没事”。
然后我把我的处分决定递给他,他看了看,揉巴揉巴就扔了,说走,咱们喝酒去。
这以前我俩没任何来往,此后他便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那天我俩都喝多了,喝多了,就抱在一起哭。那年头,档案比人重要,挨个处分,往档案里一存,可不是闹着玩的,影响分配不说,搞不好要影响你一生。
那次处分也确实进了我的档案,好在毕业时给撤了。
大概是1984年吧,学院里买了一台雅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