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要回家了,否则要到夜里了。
两人的头脑里回响着书里的那些有力的句子。他对离别做好了准,十月,他将要去邓肯多尔夫。虽然离诺尔廷根只有两个小时的漫*程,但这已经离得很远了。
Ⅱ 第一个故事(1)
有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想哭。一种莫名的痛楚向他袭来,而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痛楚缘自何处。每当这个时候,他便想一个人呆着,但是,这通常也不可能,因为他还要学习,或者还要帮助妈妈。于是,他通过一种僵化的状态来保护自己,一种心不在焉,一种被人解释为不满的情绪。他最喜欢带着这样的一种心情独自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内卡河窄地,感受着下面所有的来来往往,就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观望着一般。他惧怕这种奇特而无法言状的痛楚。
来,弗里茨,她曾经说道,来啊,弗里茨,说着,便拉着他进了房子后面的花园。在那里,他们一起坐在灌木丛下,等待着,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她俘虏了他。他早就认识她了,但只是因为经常看见。每当他去上学的时候,或者在少有的空闲的下午,她跟一些其他的女孩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常看见她用手遮着脸,他注意到她了,那时她13 岁,跟他年龄相仿,是宫廷官员布罗伊林的女儿。人们叫她苏塞,他喜欢她,因为跟她的那些伙伴们比起来,她显得更咄咄逼人和自由。
她去过几次他们家,去帮她父亲(从戈克老的库存里)拿红酒。这是布罗伊林家的苏塞,有人带着甚为反感的语调评价道。
他没有时间像那些农民家的男孩们一样去追求女孩子,这么做是不合规矩的。如果他那样做了的话,母亲和副主祭一定会因为这样的交往而生气的。然而,学校里的一些伙伴们却谈论着那些所谓的与女孩子们交往的种种经历,说得神神秘秘的,并且所有的影射都让他感到羞愧和迷惘。那些尤为温顺或者调皮或者*的人都被指名道姓了。
他模模糊糊地做着一些关于她们的梦,因为她们中的大多数他都认识,他不敢跟任何人谈起这些。当克拉茨痛斥感官享乐时,他连连地点头并下决心更加严厉地对待自己这些情不自禁的不雅思想。
那个格蕾特。
那个多尔蕾。
那个里克,不是他的里克,而是那个内卡城门边的里克。
然而,他从来没有谈论过苏塞,似乎她没有被算入此类人当中,对此,他感到出奇地满足。
每当他躺在草园里,里克和卡尔躺在他的旁边时,他便在心里描绘出一幅他和苏塞· 布罗伊林幽会的场景。每当这时,他的幻象变得火热。况且,希腊的伟大众神们也都在大胆地爱恋着,在他从戈克的书架里借来的克洛普施托克的《弥赛亚》里——当然,借书时,科斯特林曾警告过他,享受这些美文的时候不要太投入——他找到了一些与他不安的情绪相一致的东西。他把这些东西念给孩子们听,他们根本就没有仔细听过,顶多也只有卡尔偶尔会坐到他旁边,但是他这么做也更多的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哥哥。
“啊,当我仍敢于,西德莉,/ 颤抖地想起,你为我而生,我的心曾何其静谧!/ 当西德莉爱我如故,精神赐了我何等欢乐!/ 我沐浴着那般宁静!噢,可否能再容我一次,/甜蜜的念头,将你忆起?我的痛楚该不会将你玷污?”
你说的真不赖,卡尔说。
这种精神,这种给他带来所有欢乐的精神,这种给他带来朦胧渴念、锥心之痛的精神使他感到满足。
就是这种精神!他希望自己也能为苏塞写出能与这些写给西德莉的诗句媲美的句子。
曾有人建议,说他应该沉浸于凉水之中,以免他把自己点燃。
Ⅱ 第一个故事(2)
而他更愿意让苏塞来拯救他,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不与他搭讪,她大笑着,微笑着,或许还朝他眨眼,而他或许也曾猜测她的意图,她从他的身边跑开。这一阵子,他经常在教堂街上徘徊穿梭,途径布罗伊林家门口,并期望着她会注意到他。
她说,日复一日,她已经看到他了,但是他那么严肃,那么封闭,以至于她都不想打扰他。你好像在用拉丁语思考什么,对吧?她最终还是跟他搭讪了,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弗里茨!她站在铁匠铺门前,胳膊上挎着一个用毛巾盖着的篮子。他不敢朝她那边看,是的,这不是他的作风。她怎么如此大胆,竟敢直呼他的姓名。她又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仿佛是穿过街道的耳语,这使他停住了脚步。
他会走向她吗?还是她会走向他?她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吗?她向他走来了,慢慢
悠悠的,就仿佛这是经过了多次尝试后的决定。怎么了?你跟我一块去教堂墓地吗?他点头,他本来想说不去的。不了,我没时间。要替俺拿这篮子吗?他默默地从她手里接过篮子。她说她去祖父的坟上看看,她经常去。她问他知不知道她祖父两个月之前去
世了。不知道。她说,可是他曾经是公爵手下的军官。不知道,他说他不知道这事,他说他不认识布罗伊林军官。他们穿过一系列的坟墓。祖父就葬在这里,她庄严地说。把篮子放下,跟我
一起祈祷吧。他听了她的话,但是却在心里自问,自己该为什么而祈祷。他为自己没有想到一句理性的话而感到羞耻。当他们又要走出去的时候,他说,在那儿,那个大的墓碑后面,葬着我的继父。我知道,戈克市长,她回答说。我得回家了,他说。因为要回去上副主祭的课吗?她说。是的,他来了,我得学习了。还想再见到我吗?她问。他点点头,把篮子给她后就跑开了。明天,她在他身后喊道。或许吧,他自语道,她根本听不见。但是第二天,他因为马克格勒宁根的姑妈到访而无法脱身。她路过这里,带
着表兄和表妹。他必须招待他们,因为当他去他们那里的教士家拜访时,他们也同样热情招待了他。他礼貌地招待他们,但心里却不断想到在那里等着他的苏塞。他考虑着,是不是可以叫卡尔去充当信使。而卡尔好奇心太强了,嘴巴又不紧。过了一会——他并未在谈话中表现得极为吃力的样子——他觉得,对他来说,让她白等他,至少一天,也不无意义。他希望,她也像他一样受到适当的煎熬。
放学以后,他绕了一小段路到教堂街,一副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模样,慢腾腾地走着。她没有出现。她不把我当回事,他自言自语道,我还要惩罚她。
他把这个想法给忘了,原谅了她,跟她说话,说服她进了他的房间,让她整夜都跟他呆在一起,他会给她朗诵,会尊崇她,因为她美丽、温柔,她气质高雅,只是她必须为了他而改掉她那愚蠢的大笑。
她不允许他的想象俘虏她。她是一个真实的、跟他的想象不一样的女孩,一个他渴望的女孩,尽管他不知道,渴望是什么,一个他惧怕的女孩——在与惧怕的嬉戏中,他更加了解自己。他不想见她,而更愿意给她写信。他聆听了美妙的诗行,然而,他却无法将它们写下。几天以后,他又与她见面了。她非常生气,说无论如何她都会在第二天与他有个了结的。她说,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让他不要以为他有多吸引她。他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他问她,她把他看作什么了?反正这也没有让他感到很愉悦,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痛苦。他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追求者,她大声的笑伤害了他。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用她的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请求他不要生气。 txt小说上传分享
Ⅱ 第一个故事(3)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没事。有人看到他和布罗伊林家的小女孩在一起,在内卡河城门前。是的,的确有这么回事。他到底是怎样开始这段交往的呢?可是布罗伊林先生是内廷参事呢。就因为这样她才开始的。请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嘛,妈妈。没什么好解释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并且是时候了,他该来邓肯多尔夫了。可是我们聊得挺好的呀。他给苏塞讲古希腊罗马时候的故事,并为自己能够找到如此形象的句子而感
到高兴。他说,那是一个钢铁般坚韧的世界,但是也非常美丽。你真聪明,她说。这使他感到自豪。有时候,她长时间拉着他的手。起初他有些羞怯,然后就开始享受这样的待
遇了。他的一些朋友,尤其是比尔芬格,经常打趣他的爱情,并且怀疑他是不是也有那种欲念。他曾经尝试着把这种欲念驱赶出自己的身体,而现在,随着他跟苏
塞见面的日益频繁,这样的想法也不再使他感到痛苦了。
他想,他们真让人心烦,只会想些下流的东西。他的严肃,他的恼怒使他们都无语了。仔细想来,荷尔德是个圣人,比尔芬格这样说着,结束了闲聊。
他答应她,从邓肯尔多夫给她写信,每天一封信。她也答应他在家努力工作,并且经常想念他。
根本上来说,他需要她在场的时候越来越少。因为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图像,明亮、不可触及,缘自于一种贞洁的精神。
她不是这样的,她其实更为粗俗并且早熟,只有她那狭隘的头颅上那双偶尔宛如梦游者的眼睛与这些图像稍有相像之处。他在今后的日子里找寻着这些图像,以期表达爱慕。
他们曾一起坐在布罗伊林家通往花园的石阶梯上,她入神地倾听着他,时不时忘我地凝神注视着他,或者突然拉他起来,跟我来,弗里茨,来,把他拉到灌木丛下,那里发出一股香甜而发霉的味道。她拥抱他,使他突然完全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此后,他一再从恐惧中重复着这种“完全”,这种完全、完全地感觉到——她的脸贴在他的脸上面,而当他僵在那里的时候,她吻他的太阳穴。他静静地呆着,尽管他想挣脱出来。直到她开始说话时,他才缓过神来。哎,亲爱的,她说。不,他说,请不要这样,我不是的。他在草丛里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土,然后跑开了。她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那天夜里,他梦见,她光着身子站在布罗伊林家门口,周围站着一圈围观者,比尔芬格也在其中,她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讲述着,说是弗里茨· 荷尔德林把她的衣服*了。他把我的衣服*了,你们想想吧,他把我打量了之后,把我从我家里扔了出来。
他在她面前感到羞愧,并且避开她而行。在他们把他带往邓肯尔多夫前的那一天,他还见到了她:她朝他点头示意,当他转身时,她低下了头。他对自己说,本来他一定要写信告诉她,她毁掉了一个他心里的一个图像,他其实还爱着她,或者他其实从来没有爱过她,他自己无法解释这样的想法。或许他应该写信告诉她,他更了解自己,“我的坏情绪,我对这世界的申诉,还有那些蠢人们更在意的东西……”
一切还将重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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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邓肯多尔夫(1)
这里有着宛如田园生活般的和谐宁静。如今,谁来到邓肯多尔夫这个埃斯林根附近的昔日主教区修道院,都会惊叹其教堂以及昔日修道院建筑的幽静。我用文字对其进行模仿,将其重新创造。除了一些我多次所见之物,其余皆为我的想象。曾经身为修道院学校学生的荷尔德林回忆里的是“榆树染绿了日渐苍老的庭院大门”,而在我的记忆里尤为深刻而鲜绿的却是庭院里的那些梧桐,那些古老的栗子树,并不是荷尔德林的榆树。他的目光变成了我的目光。然而,多年以来,我却一直以另一个人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修道院,这个人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并在一本没有完成的书中讲述了其童年。这本书便是弗里茨· 亚历山大· 考夫曼的编年史记《莱昂哈德》。考夫曼的父亲买下了这个修道院,并在其中的一个楼里设立了一个芥末厂,如今,这个芥末厂还存在于另一个地方。考夫曼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这个3 岁小孩的图像世界已经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了。后来他成了一名艺术教育者,*者希特勒当政时,他被开除了职位。他写了一本关于罗马的书,以冥想的方式研究了日本浮世绘大画家葛饰北斋。二战结束后不久,他出了一次致命的意外。现在,他的书已经被人遗忘了。
“这条弯弯曲曲的街道从村里出来后,向下延伸,过了克施桥以后,又向上陡然延伸,直至修道院主要入口处那棵古老的榆树……”
因为我所期待的大门已经不复存在,因此,对我来说,梧桐树显得比荷尔德林诗行里的那棵树更加重要。这种对同一个地方的两种记忆不可调和,时间和目光将他们彼此分隔。
“直至修道院主要入口处,这个入口的门拱至今已经消失了。墓地的围墙和辅助院落围墙将修道院山丘周围的斜山坡阻拦成美丽的对称,它们又与其余的墙体形成了最为有效的围栏。人们对一个高高在上、远离一切的岛屿的印象显得更为完美,因为修道院区域后方的一方池塘和分界沟渠将它同后方分离开来。就这样,质朴而令人陶醉的多变造就了最使人感到愉悦的清幽之地。
修道院的庭院以带禁闭室的教堂、林务所和带有老粮仓的教士住宅为界限,它向周围一系列的庭院敞开着。其中一个庭院位于教堂的左边,它止于朝着山谷的修道院院长的小花园的露天阳台处。另一个庭院则是老的十字花园,它的第4个侧翼已和老的禁闭室楼的一部分一起被拆毁了。”
再一次,我所知道的,荷尔德林并不全知道,比如说林务所,而老禁闭室楼对他来说是经验里的现实。
“这些形形色色的位置空间由于树木、灌木丛和蔓延的绿色而变得更为诱人。修道院庭院与教堂塔处于美丽的和谐状态,它被那些栗子树和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所占据。老的接骨木顶峰充斥着辅助院落,从阶梯花园中冒出一些树龄上百的杉木,直指迈尔庭院……”
现在这里有着一种田园生活般的和谐宁静,但对荷尔德林来说不是这样。
我必须提到寒冷。必须提到对寒冷、老鼠和老师的恐惧,提到深深的疲倦,提到一些孩子们,每天早上五点钟他们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