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妳真的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
「当然，别忘记你在这里的行动、思想，统统源自大脑的神经讯号，对我来说，听见玩家的心里话，根本不算难事。」天使很有自信地回答。
陈湘诧异地摇摇头：「也是……不过想不到妳权力这么大！」
在登入虚拟游戏后，大脑的思考确实会被服务器端给接收，不过为保护客户隐私与维持游戏公平，这种信息只有管理阶层的高等智能程序才能掌握。
在登入画面出现这么高等的人工智能，的确是令人惊讶。
「嘿嘿……就叫你不要小看我了嘛。」天使插着腰，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陈湘被她逗得哈哈一笑，乍看之下，天使和宗教画一样带有圣洁的美丽与庄严，却不时表露出小女孩似的聪明可爱，感觉非常亲切。
「那妳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摸摸头，有些尴尬地笑着问，如果有人能帮他出去，那大概只有眼前的天使了。
天使摆摆手，一副「天呀，连这种事都要问我」的表情：「不记得登入游戏前的事情，现在注销去看看不就好了？」
「对呀！那……」
「在心中默念五遍注销就可以了。」
「注销、注销、注销、注销、注销。」陈湘闭眼默念，指令在瞬间发挥效用，陈湘身边场景再度倏地退开，只剩下他站在原地。
抬起头，头顶脚下一片虚空，刚才置身的房间化作一道银光，奔流消逝在彼方。陈湘被遗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无助地环视着四面八方，那永无止境的深沉黑暗如此浓稠，好像黏液一样不断钻进眼中、脑中、心中。
他忍不住想要大叫……
银光再度从远方绽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转眼，他已站在方才的纯白色房间中，虚弱地软倒在地。陈湘深深喘息，费力地干呕着，彷佛要把刚才渗进体内的黑暗全吐出来。
「你还好吗？」天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浓浓的关心和担忧。
陈湘吃力地摇头，张开干渴的嘴：「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在你注销和系统中断连结的瞬间，我再度收到你建立连结的要求，于是我就来了。」
「就这么简单？」陈湘不可置信地问：「那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被留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那种感觉……」他没有继续说，那黑暗令他感到混乱，需要一点时间平复。
天使关切着：「没事吧？你的脑波有些乱，不要太在意才好。」
陈湘点点头，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呼吸几口，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那么……现在我应该怎么做？」陈湘张开眼对天使问，在这虚幻的世界中，如今他只拥有这位具备高阶人工智能的天使。
天使蹙着蛾眉沉思，突然，她敲了一下雪白的手掌：「我知道了！」
「妳知道什么了？为什么会无法注销？怎么解决？」
「啊？这些……我怎么知道？」陈湘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天使却张着大眼，天真地说。
陈湘「咚」一声昏倒，又爬起来摸着撞痛的头壳说：「那妳干嘛这么大声地叫『我知道了』啊！」
天使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拍着翅膀从半空中降下来：「喔，那个呀！是想到如何解决你不能注销的方法，不好意思喔！」天使捉弄人似地笑着：「登入游戏吧。」
「登……登入？这的确是好方法啦……但是，真的没可能离开这里？难道我被困在游戏里了？」对陈湘来说，毕竟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实。
天使很遗憾地说：「目前确实如此，你的身体没有异状，只有脑部讯息轻微异常。而我，受限于法令，不能反向对你做些什么……真对不起。」
陈湘有些失落。
天使试着安慰他；「不用担心，相信很快会有人发现异状，反正你肉体状态还不错，不如趁机进去玩个过瘾，等待同伴支持。怎样，很有道理吧？」
确实是满好的办法，不过……陈湘用力摇摇头，伤脑筋的是，他一点也想不出在外面有什么同伴，尽管模糊地记得几个朦胧的身影与名字，但都是如此飘忽……
「来，我们来创建人物吧！」
「嗯。开始吧！」陈湘答应一声。
天使翻开手上本子，笑吟吟地问了第一个问题：「请问您的姓名是？」
陈湘张开嘴巴，半晌发不出声音来，这最简单的问题，竟当场将他考倒。
他傻愣了半天，讷讷地说：「名字……我，忘记了……」
天使掩着嘴，裹在长袍里的苗条身子不断颤动，接着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小姐，忘记自己名字很痛苦耶。」
「算了，没关系啦，账号基本数据，我可以从你的维生舱查出来。」天使忍笑说完，又闭上眼睛做冥想状，几秒钟后，她的眼睛张开：「好了。你的名字叫『陈湘』，维生舱编号是６９８８４１６３Ｈ，其它你可能感兴趣的信息都加密了，我没有权限取得。」
陈湘将一切给忘了，只留下基本常识和知识，多亏如此，他才没变成一个真的呆子。
「陈湘啊……」他低声念着。这该属于他的名字，如今却不能引起一点涟漪，或许名字终究只是代号，在人心中，只能感受到「我」这个意识主体的存在。
在天使的引导下，创建人物的程序完成。
陈湘选择的种族是东方人类，职业是道士，性别和相貌都保持原样，没有调整。
天使手拿鹅毛笔在古书的某页，写了些什么，当画下最后一个句点，天使身上发出金黄色的颗粒光芒，上升到空间顶端，又洒满陈湘的身上，整间房充满一种圣洁与净化感。
陈湘看了看这些光的粒子，突然很惊奇地发现，它们彷佛有生命般围绕他飞行、追逐、碰撞、缠绕，互相嬉闹。他屏息观察，朦胧间，陈湘好像还听见嘻笑声。
「这些是？」
「这些孩子是光之精灵，能带你到任何地方去……能够感受它们，表示你很有天分，也很得它们的缘。人物创造已经完成，是否准备好进入游戏了呢？」
「我准备好了。」陈湘站稳稳地双手插着腰讲。
天使带着灿烂的笑容说：「呵呵，那就『暂时』告别了喔……啊，对了，这里有个东西要送给你，是第一名登入的奖励。」
天使很开心地将手一挥，一群光之精灵在他眼前汇聚，渐渐聚成一个篮球大小，通体椭圆的发光形体。
陈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接。
刚落入手中，那发光的形体便凝结为有形的实体，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陈湘手微微一沉。
天使笑吟吟地说：「可别掉下去啰！这就是我的神秘小礼物，『宠物蛋』！」
「啊……宠物蛋？这会不会太老套了点？」
好像有点令人冒汗，这不就是与「登入画面美女」齐名的网游老套之一，「神秘的宠物蛋」吗？不过，这颗蛋不是现实中存在的物体，蛋壳之下流动金黄色的光华，透露出莫名的生命跃动，不晓得会是怎样的宠物？
感应到陈湘的想法，天使气冲冲地说：「喂喂，说宠物蛋老套就算了，你的意思是我也很老套吗？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以后你就知道……算了，不跟你计较。」
最后一件事完成了，天使张开双臂，低沉地吟诵：「我圣洁的仆人光之精灵们，将这异界者送到应当归属的来处，化身为应当呈现的模样……」
身边，由光之精灵组成的金黄粒子活跃起来，在陈湘四周飞舞。
闪耀的黄金拱门出现在前方，陈湘踏进门中，看见自己身体也随着周遭的精灵化为粒子。
原本的形象不复存在，身体与意识都渐渐飞散，化成一颗又一颗的金光，融入那道由光构成的拱门中……
他感觉自己随着光线旅行，好像进入深沉的睡眠，带着平安、幸福和喜悦。
朦胧间，一个清幽的女声对着他说：「你来了，为了追求什么而来呢？万物本是虚无空幻，你，为了追求什么而来呢？」
陈湘聆听她带着淡淡哀伤的语调，很想开口回答些什么，但却没有办法。
那声音不断低声倾诉，不过陈湘渐渐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了，他继续在光的长河中漂流，直到意识渐渐地消失……
房间里，天使看着光芒消失，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姊姊，我这样做，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我的弟弟啊，你可是犯下足够毁灭整个世界的大祸，在被发现前，到底能隐瞒多久？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天使垂下头，脸上带着深深的忧愁，静静地，跟着这纯白的空间一起在虚空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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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救人与不救之间
空旷山坡上出现一道金色拱门，门中人影渐渐成形。
陈湘意识重新融合，低头一看，身体正包裹在光芒中成形，光之粒子往他身上钻动，化为感觉与血肉，五感渐渐恢复。
「谢谢啦，光之精灵们，还麻烦你们载我一程。」他礼貌地说。
那些光点似乎能听懂陈湘的话，很开心地在他身边围绕几圈后，才化作线缕，飞进天空中消失。陈湘看着它们像烟雾一样散尽后，心中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这就是游戏的世界吗？」他静下心，打量着自己与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出声赞叹。
身后斜坡向上通往一片幽暗的森林，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使林相不至于太过阴森。
「那么，先看看自己的状况吧。」现在只能好好体验这个游戏了。
陈湘发现他穿着一套蓝底黑纹的八卦布袍，头顶平天冠，脚穿八卦鞋，腰间还插着拂尘与木剑。
布袍中央印着大大的太极图，显然是配合他选择的职业「道士」，不过陈湘眉目如星，英气勃勃，身材高大，穿着这身装扮，与其说是道士，不如说更像武侠片里的剑侠。
陈湘动动身子，用可笑的动作跳了跳，又挥了几拳看看。力量、速度都和平常差不多，没有太大改变，连那种笨相也一样……这是他气质上唯一的大败笔，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或许职业的属性刚好和自己很合？」
道士是近战、施法能力兼具的职业，正好陈湘也不是专注锻炼肉体或精神的性格。
只是，一般人或许不会喜欢道士这个职业吧？近战逊于战士，法术又不比法师威猛，各个方面统统差强人意……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道士号称「隐藏职业」。
不过，强或弱？陈湘其实不那么介意，他没有争强好胜的性格，而且，他有种迷信般的感觉──一旦沉迷于游戏，自己或许就再也出不去了。
陈湘站在森林外一片斜坡青草地上，两旁山壁耸立，形成一条广阔的青翠大道，向上衔接身后的森林，向下通往底端的小村庄。
这村庄规模不大，大多以平房为主，阡陌纵横，但靠山坡这端设有护墙，墙里搭起数座瞭望箭塔，远远看去像是有人驻守。
看来村庄相当重视安全防护，难道是面临着什么威胁？
几道炊烟袅袅从房舍升起，陈湘略略推算一下，居住人数并不算少。
根据他贫乏的游戏经验，眼前的村子便是「新手村」，也是他必须前往的第一个地方。
陈湘对整个游戏一无所知，这村子将是他重要的启程地。
「至少也要找个舒服地方睡觉，等外面的人来救我嘛。」陈大爷喜孜孜地打着如意算盘，根本不打算努力练功，大剌剌甩着袍袖往山下走去，一路上欣赏风景，忍不住感叹这世界的精致。
青草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迎面飘来混杂泥土、青草、虫子与风等物质的香味，简直像置身真实的大自然中。
陈湘知道为了节省系统资源，大部分游戏会刻意降低场景的精致度及互动性，毕竟游戏玩家动辄以百万计，神经讯号的传输越复杂，主机负担就越大。但是……寒夜的场景是如此真实，好像一草一木都可碰触一般。
他蹲下身子拔起一株草，那青绿的植物应声而起。果然，这些对象都是可以和玩家互动的！他将草放进嘴里，一股泥巴味和着草香在口中蔓延。
「呵，未免真实到离谱了吧……这要多强的运算能力才行呢？」身为都市人，陈湘对大自然极不熟悉，在新世纪里，已经很少有天然的生态环境，现在置身其中，才发现这种环境有多舒适。他嘴里叼起刚刚拔来的草，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山下走去。
刚走几步，背后一阵异样却让他下意识地回头，往山坡上方望去，那片茂密的森林里，窜出一名高壮大汉，穿着东方风格的粗麻布衣，罩一件兽皮缝制的外套，浓眉大眼颇具豪爽亲和的感觉。
陈湘看见他浑身带血地往山下跑，脚步一瘸一拐，同时，一名拉弓背刀的莽汉也咆哮着追出树林。莽汉张弓拉箭朝男人射击，面容狰狞残酷，看上去就不是善类，虽然他的箭术似乎不太好，连续好几箭都被男人躲过，但情势仍旧十分紧急。
游戏里只有陈湘一个玩家，这两人十成是ＮＰＣ，不过看大汉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即使明知不是「真」人……咬咬牙，腰间木剑刷一声抽出，陈湘贴紧山壁，把自己藏了起来。
大汉艰难地跑过山壁，看见陈湘躲在这里，诧异不已，不过生死攸关的当下，他没有多停半秒，只是尽全力往前奔跑。接着，莽汉的身影出现了。
「上天保佑吧！」
刚看见追击者的身影，陈湘就奋力一个转身，横摆手臂将对方一拦。
「这……这位兄弟，何不放……放下屠刀，诸君有话……好说呢？」看见对方穿着类似古装的衣服，陈湘连讲话都变得不伦不类的古代口语，差点弄得舌头打结。其实他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弄不好只是个中阶智能，能配合玩家行动做出特定反应而已。
莽汉一脸狐疑地看着陈湘，好像看见了外星人，打量了好一阵子，才张口说：「神经病！竟敢挡老子杀人？你也是村子里的家伙吧，快让路，或是把身上的财物都交出来，不然老子一刀子砍翻你！」
「啊？」
「啊什么啊呀死村民，老子是山贼，这是打劫！」
陈湘呆呆地站着，怎么一进游戏里就被抢劫咧？想了一想，他一敲手掌恍然大悟说：「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