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尚武精神的百年失落:大国无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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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尚武精神的百年失落:大国无兵-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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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1787年,英国国王乔治三世任命卡思卡为全权大使,率团访华。因卡思卡中途病故,使团返回。
  这一次次遥远的探访,都表明了英国国家统治者开放、开明的世界意识。待马嘎尔尼率领的庞大使团经过整整一年海上颠簸抵达中国时,乾隆皇帝仅仅将他们视为祝寿的“贡使”。对英国使者提出的八项要求,乾隆帝逐一以“断不可行”、“皆不可行”、“更断不可行”、“尤不便准行”、“尤属不可”等驳回。⒃
  英国人无功而返,他们高攀不上中国这个“天朝大国”。
  中国人失去一次走向世界的机会。由于今天不愿意建立平等的国家关系,明天,中国等到了外国强加给她的不平等。
  马嘎尔尼带了六百箱礼品,送给中国皇帝和官吏,回程时,两手空空。一路上,他和他手下的科学家们从各自不同的角度观察着中国,并写下了有针对性的感受:?輥?輵?訛
  ——其中的地质学家考察了黄河的水土流失,预言道:“在八百七十五万天内,也就是说在二万四千年内,黄河的泥土就要填满了黄海。”
  ——其中的思想家说:“中国老百姓身家性命的安全操在官吏们的手中,对于这种命运,他们是不甘心的。”
  ——马嘎尔尼则预言:“清帝国好比是一艘破烂不堪的头等战舰……一旦一个没有才干的人在甲板上指挥,那就不会再有纪律和安全了。”
  那个“没有才干的人”终于走上甲板,担当了“船长”的重任。他便是俭朴而厚道的道光皇帝旻宁。
  不是得之于血缘遗传的智商问题,其实是得之于后天实践的认识缺失。
  不是个人的、偶发的局限,其实是民族的、国家的时代落伍太为遥远。
  可以这么为道光皇帝的“无能”开脱:在那个时代,中国境内,上自帝王,下至臣民,亿万众生中,还没有一个人因为具备着地理大发现背景下的世界意识,而锻炼出在国与国的抗衡中制胜大英帝国的才干!
  

二、“爱国主义”何以不能“救国”
回到道光二十二年(1842)秋七月的清空下,从耆英辈手中取过《江宁条约》浏览一下,十三条“和约”内容,八款“善后”事宜,无一条一款不镂刻着中国国家的“失败”。
  中国作为一个历史民族,经历过“失败”,而且能够承受住“失败”。失败留下教训,接受教训而争取胜利,有何不可?
  但时至今日,中国的主流史书对于鸦片战争失败的教训,仍然缺乏最中肯的表述。语言要绕行在思想的立交桥上,右行而达左,上行而趋下,一段“失败史”,常常会被人左讲右讲、变成了一出“英雄戏”。让听众、观众悲凉的是:英雄的将领与英雄的人民总是不能制胜,因而英雄们的“爱国主义”总是不能有效地“救国”。
  这是中国历史学的悖论?还是中国历史的悖论?
  “爱莫能助”的无奈,让人反思“爱国”这种“精神”对于“物质”即“国家”的反作用毕竟有限,因而无限度地颂扬“精神”如果不是阿Q式的自欺,大抵是心不由己的误导。误导者希望绕过“人民存在”而呵护“权力存在”——不能美满的是,人民维护了权力,权力却只维护自己。
  在鸦片战争的历史断面上,中国并不缺乏爱国者:
  大声疾呼禁烟的鸿胪寺卿黄爵滋;
  大刀阔斧禁烟的钦差大臣、湖广总督林则徐;
  竭诚辅助禁烟的两广总督邓廷桢;
  血战定海、第一个为国捐躯的高级将领正二品衔总兵张朝发;
  血战沙角炮台而英勇献身的从二品衔副将陈连升及其子陈长鹏(土家族);
  血战虎门炮台而壮烈牺牲的从一品衔提督关天培、正二品衔总兵福祥(满族)及从三品衔游击麦廷章;
  血战定海而中创阵亡的正二品衔三总兵葛云飞、郑国鸿、王锡朋;
  血战镇海而落水捐躯的正二品衔总兵谢朝恩;
  血战镇海而投水殉节的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裕谦(蒙古族);
  血战吴淞而孤守阵殁的从一品衔江南提督陈化成;
  血战镇江而慷慨殉国的正二品衔副都统海龄(满族);
  等等。
  不乏爱国英雄,不乏奋斗牺牲,但抛头颅洒热血之后,爱国的英雄们却没有任何利国利民的建树。百年之后,我们仍不免要为那个时代的爱国英雄们的无效牺牲而长歌当哭。
  爱国主义遭逢无奈。
  爱国英雄杀身成仁。
  国家却陷入灾难。
  对此,历史无所解释。后来,当“爱国主义”被宣说成公民道德的最高准则时,屡经磨难的百姓却彷徨于报国无门,卫国无术。
  是“爱国主义”或“爱国主义的人”出了毛病?还是“国”出了毛病呢?“国”板着面孔,“国”不言,“民”何敢言?
  就以关天培为例来说吧。六十二岁,那该是一个退休的年龄了,可他还拼搏在两军厮杀的火线上。身为“广东水师提督”,职位不谓不高,俸禄不谓不厚,而在生死存亡关头,当机立断,舍弃一切,倘无爱国精诚,万难做到。
  考清朝绿营兵制,广东自顺治八年(1651)设“提督”,十八年(1661)移驻惠州。而设“水师提督”则始于康熙三年(1664),驻顺德,存五年,于康熙七年(1668)裁撤。到了嘉庆十四年(1809),将原设“广东提督”改为“广东陆路提督”,复添设“广东水师提督”一人,驻节广州珠江口要塞虎门镇。
  “提督”,为清代绿营兵武官中的最高将领,全国仅十四名,故其品级也高。清初无定品,“提督”有正一品者,也有从一品者、正二品者。到乾隆十八年(1753),一律定为“从一品”。以今方古,关天培的军阶在“元帅”与“大将”之间。
  考定关天培的官阶品级,意在提醒世人,一个高级将领能在炮火纷飞中坚守第一线,已属难得;而他,还要舍生取义,杀身卫国,百年翘楚,千秋一人,空言易许,孰能如此?
  关天培牺牲时,家中尚有九十岁老母!
  关天培,字滋圃,江南山阳(今江苏淮安)人。初以武秀才补清绿营兵把总(正七品),积功二十余年,升太湖营水师参将(正三品)。道光六年(1826)初行海运,关天培以吴淞营参将身份,督护粮船一千二百五十四艘由长江口循海道北上。风大浪高,方向难控,其中有三百多艘粮船随潮漂至朝鲜海岸,不久又觅道而归,安抵天津。当浩浩荡荡的千艘海船运载百万担漕粮,无缺一船,无伤一人顺利抵岸时,道光皇帝闻讯大喜,即升关天培为副将(从二品)。道光七年(1827),关天培升任苏松镇总兵宫(正二品)。道光十三年(1833),署江南提督(从一品)。道光十四年(1834),授广东水师提督。
  一步步走向军职的至高点时,在潜意识里,关天培或许早有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关天培的前任李增阶,因疏于海防被黜。故关天培莅任之初,即着力于筹措经费,铸炮筑垒,将广州门户要塞建成了当时中国万里海疆最坚牢的守御体系。
  虎门,当珠江口东侧,与广州城径距百里。虎门,因大虎山、小虎山而得名,山扼珠江口,形如门,故称。虎门有虎门寨,但我们历史上所说的虎门炮台、虎门销烟不指虎门寨,而指大虎山至大角、沙角间十五六里长的那段珠江水面与岸防。珠江出虎门,即为伶仃洋。洋面东西阔六七十里,南北长百二十里,端口东为香港、西为澳门;再出此,即茫茫南海。从军事上看,扼住虎门,即在水路上守住了广州。
  清朝在虎门设防始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其时仅建横档、南山两座炮台,各置大小铁炮十二门,共二十四门。
  八十四年后的嘉庆五年(1800),添建沙角炮台,安大小铁炮十二门。
  又十年,即嘉庆十五年(1810),于亭涉山麓新建新涌炮台,置炮十二门。
  又二年,即嘉庆十七年(1812),于黄角山麓建蕉门炮台,置炮二十门。
  又三年,即嘉庆二十年(1815),将横档炮台从山顶移至山脚,并在炮台前加筑月台,添置铁炮二十八门,使该炮台有炮四十门。同年,又在南山炮台西北建镇远炮台,置炮四十门。
  又三年,即嘉庆二十三年(1818),于大虎岛南端建大虎炮台,置炮三十门。
  又十二年,即道光十年(1830),建大角炮台,置炮十七门。
  至此。总计建炮台八座,置炮一百八十五门。
  叙述时,我们强调“又”几年,意在提醒读者:清朝政府对虎门的防御体系确实是日益重视,惟恐闪失;因而不能说他们开门揖盗。
  关天培到任后,其战略思想更加明确,对各炮台之间体系性的建设更加重视。归纳起来,他的防守设想可以简述为“三重门户”体系。
  第一重门户:东边的沙角炮台、西边的大角炮台,隔着四里多宽的珠江口,对峙而立。因为清兵火炮射程近,二炮台难以形成交叉火力,所以关天培除保留其原有火炮作近岸防守外,又在两处分设信号台,发现有敌舰内驶,即发信号给二、三线炮台。
  第二重门户:以珠江中流上横档岛一线为防御重点,隔东水道与武山诸炮台形成交叉火力,隔西水道与芦湾岸上火炮形成交叉火力。为加强这一线的防御,关天培于1835年底完成了武山西麓原南山诸炮台的扩建,即将南山炮台改名威远炮台,增加炮位至四十门,在威远炮台以北加筑镇远炮台,置炮四十门。1839年夏,又在威远、镇远二炮台之间加筑了靖远炮台,置炮六十门。上横档岛西端的永安炮台是1835年底与威远炮台同期完成的,此台置炮四十门。与永安炮台隔着西水道遥遥相对的,是同时竣工的芦湾巩固炮台,置炮二十门。为了保护武山侧后,关天培在珠江支流三门水道上筑了三门口炮台,又在三门水道边的太平墟、虎门寨驻兵置炮,其数不详。
  第三重门户:即珠江中大虎山南端的大虎山炮台,旧置炮三十二门,未变。
  上横档岛在珠江中,珠江主航道在上横档岛与武山之间。关天培又在武山山根至上横档、饭萝排(上横岛南)之间扯起两道排链,作为水上障碍,以阻滞敌舰。一排链长三百九十丈,系大木排三十六排;一长三百七十二丈,系大木排四十四排。每个大排,都由四个小排组成。而每个小排,都是由四根四丈五尺长的圆木以横木穿插而成。木排驮着铁链,铁链牵着木排,宛如水上长城。
  为了拦击敌人,关天培还在水面上配备了十艘“师船”,每船装炮十门,合计亦有一百二十门炮的火力。
  关天培思虑周全,用心良苦。
  他的基本思路是:先阻敌于水道之外;阻之不住,敌入,则以岸炮、船炮交叉射击之。从大角、沙角一线到上横档一线,约七里;从上横档一线到大虎山、小虎山一线,约五里;敌若进入这十二里水域,正好中了他预设的埋伏。
  但这是一厢情愿的战争预测。
  英国人通过多次侦察,早已清楚了关天培十二台、十船、约五百门火炮的防守能力。所以他们采用了稳扎稳打,各个击破,先予摧毁,再予占领,最后通过的战术。换言之,关天培设置的是“口袋阵”,想用关门打狗的战术取胜。未料英国人不钻“口袋”,先撕“口袋”,而且从头撕起,如此,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中国最牢固的海防长城便被英国人以吹灰之力瓦解。
  道光二十年(1841)十一月二十五日(1月7日),英舰三艘(加略普号、海阿新号、拉恩号)正面炮轰沙角炮台,又派登陆部队迂回攻炮台侧后。两面夹击,清军不支,炮台失守。
  同一天,英舰四艘(萨马兰号、德鲁伊德号、哥伦拜恩号、摩底士底号)正面轰击大角炮台,清军不支,炮台失守。
  仅仅半天功夫,三重门户的第一重门两炮台即告失守。副将(从二品)陈连升与儿子陈长鹏双双战死。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何以不堪一击?英军攻击沙角、大角时,关天培就坐镇在靖远炮台,相隔仅七八里,何以无力相救?
  问题先悬在这儿,且让我等追寻当年事态的变化。
  沙角、大角的失守,让虎门水道大门洞开。关天培十分震惊。第一重门户已破,如今只有坚守上横档一线的第二重门户了。关天培利用重开谈判的机会“另作武备”。
  在这第二重门户上,一字排开六个炮台,总炮位二百四十门。为了增强火力,关天培在靖远等三炮台又增加重炮七门,且在威远炮台南增建两座沙袋炮台,置炮三十门。炮台后山,增建兵营,驻扎兵勇,以防英军用攻占沙角炮台的战术包抄后路,因而武山地区炮位已增加到一百七十七门。在上横档岛上,除原建二炮台外,又修复了上横档山顶炮台,增建了岛南、岛北两个沙袋炮台,这便使上横档岛的火炮由八十门增加到一百六十门。在江西岸的芦湾,巩固炮台外,又建一兵营,增设火炮二十门,这便使芦湾一带的火炮达到四十门。虎门大战之前,上横档一线的清军火炮总计为三百七十七门。这是当时中国最强的、绝无仅有海防火力系统。
  道光二十一年(1841)二月初四(2月25日),英军十八艘军舰突入虎门江面。大出关天培意料的是英军并未先闯珠江主航道,或是攻靖远等三炮台,而是以优势兵力、火力包围了上横档与下横档岛。英军占领下横档后,即于该岛山上设立炮兵阵地。次日(2月26日)拂晓,英军先以火炮轰击上横档各炮台。上午十时,英舰二艘(伯兰汉号、麦尔威丽号)沿江右侧进至威远炮台附近,对武山威远、靖远、镇远三炮台实施炮击。同时,英舰二艘(威厘士厘号、德鲁伊德号)进至上横档以西珠江水道分别轰击永安、巩固二炮台。在英军的舰炮与清军的岸炮的较量中,岸炮难支。守军溃逃,英军开始实施登陆,下午一时,英军在上横档登陆;下午二时,英军占领靖远等三炮台,关天培战死;下午四时,英军在芦湾巩固炮台登陆。下午五时,虎门一线要塞全部陷落,战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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