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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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人-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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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吵了!”瘪三不高兴。齿印还未消去,大家沉寂了一会儿。

  失德探出脑袋,对三根说:“三根,你不是会金刚经吗?你教教瘪三得了。这屁数你吸收得最多。敢情你三根会吸气###。”大伙把脸都朝向三根。

  三根吞吞吐吐,明摆着不想传授金刚经予瘪三。三根后来从石缝里掏出一小黑袋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小黑袋。

  我问:“三根,这啥东西?”

  “《金刚经大全》。你们一把它撕了,我身上的金刚经全废了。半点都不剩!”三根悲伤地说。之后三根从小黑袋里拿出散乱的《金刚经大全》。

  我说:“先不谈废不废的问题。你这书哪来的?”

  “镇上收购站的老爷爷给的。说是他从少林寺偷出来的。书面上还有他的名字呢。这书废了。废了。”

  失德上过一年的一年级,归根结底多少认得点蝌蚪字。失德拿过被撕烂的《金刚经大全》,找到了封面。认了半天认不出书上那几行字。回家拿来字典大家查了半天。

  “这些字的意思是说,有一个叫他妈的写的这本书,他奶奶的出版社出版。“

  “你他妈的失德正经点。再说一遍谁写的,什么出版的。”我说。

  失德觉得委屈,把封面页扔给我,说:“你读,你正经你读呗!”

  “我不是不认得字吗!傻帽!他妈的说你一下他妈的你就受不了。小气!”

  失德僵了半天不读,我一提到那一排参差不齐的齿印,失德再也拉不下脸来了。重新拿回封面页,不满地瞥了我一眼。“写此书的人的姓名叫他妈的。三个字。他姓他,名为妈的。负责出版此书的叫他奶奶的。他奶奶的意思跟商务印书馆的意思一个样。”

  “啥叫‘商务印书馆’?”尿桶问。

  失德拿起床上的字典,说:“这本《新华字典》就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金刚经大全》由他奶奶的出版社出版。出版社和印书馆一个意思。”

  我一头雾水,说:“你先说啥叫出版?”

  “你咋这么没文化啊!肤浅!”失德摇摇头。又说:“你屎霸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你妈从洞里生的呗!出版社相当于那个洞。出版就是生或分娩的意思。”

《真实人8》
瘪三笑了。而且开怀。“这么简单你把它整那么复杂干啥哩?干脆念‘他妈的著,他奶奶的洞生’不就得了?失德呀失德,你把你这知识学砸了!砸了!”

  “瘪三说的对,失德是把知识学砸了。学砸了!砸了。呵呵!”我和三根异口同声地说。失德立刻把嘴角一拉,学着赔笑。

  大家伙又查了一天字典,把说明弄清楚。失德照着说明读:“它是说‘本书……切记不可将此书撕了……倘若……此书将变成废纸。纸上的人物画届时已毫无意义矣。望……’读完了。”

  大家捶胸顿足。从此,江湖上很可能因为我们的失误而造成金刚经的失传。后代如何唾弃我们,我们十分在乎。大家举手发誓,做一回小人。

  “皇天在上,黄土在下,我们站在天地之间发誓。即日起,倘或我们当中有谁把撕毁《金刚经大全》之事告予他人听,必遭天打雷劈,后人唾弃,永不超生!”

  发誓完毕。夜已经深了。今晚的月亮微光恒久。月光下它能倒映出你的影子。大伙仍精神抖擞,翻来覆去无法入眠。5W灯泡瞬间熄灭。

  这是一个新的季节。夏去秋来,放牛山上的某些树叶开始枯黄萎缩。甚至无情地扬扬飘落。凋落的,萌芽的似乎同步进行着。王宅小学里生机盎然。褪了色的五星红旗在竹竿的顶端飘扬。挂在凤凰树上的喇叭大声传出激昂的有生命力的革命歌曲。在一列残破的瓦房里,歪歪扭扭地排列着长方形的桌凳。熙熙攘攘的报名处,尿桶踮着小脚,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我挤入人群中,从报名窗口往里看,黑板上定格用几种颜色的粉笔大大地写着的“欢迎新同学”。这个班是一年级一班。升到二年级的哥哥姐姐们之前一定很调皮,把这间教室里的桌椅板凳安排得像在织鱼网,横七竖八地相互缠绕。

  “看啥呢?以后有你看的!”一双有力的手把我从人群中扯了出来。是王大山的手。老爸王大山已经帮我注册报名。即刻起,我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王宅小学的一员。我也会与失德他们一样,早上起来挂上书包,大声唱“我们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

  “以后看和现在看性质不一样。”我不满地对老爸说。

  老爸举起手,恐吓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不说了。”

  尿桶挤出人群,满脸通红。双手捧着崭新的课本。“屎霸,你注册好没?我爸帮我注册好了。”

  “我也是。不过还没去领书呢。”

  失德也从人群中挤出来。不过他不是很兴奋。因为考了个鸡蛋分,老师在报告册的“是否升(留)级”处批上了一个红色的大字——留。不过这样也好,杀杀他的威风。日后咱的等级是平级了的。

  失德见到我就问:“屎霸你来这儿干啥?”

  “你又来这儿干啥?”我反问道。

  “你咋能问这种没水平的问题。我当然是为了报名了。”

  我乐呵呵地说:“妈的,文化水平咋这么低哪?不是上过学吗?还听说吃过鸡蛋补充营养啊——我当然也是来注册报名的。一年级。同级。”

  “对,我和尿桶也一样。我爸和他爸都想好了,不用等到明年,今天就给我们上学。”

  我爸把我攥到领书处,掏出报名收费收据递给老师。老师从书堆里拣出几本书递给我,还向我微笑。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礼貌有文化的人。他说:“祖国的花朵好好向上啊!”我说:“老师,您是哪个派的?”老师一愣,我继续说:“我是说您是哪门派的。如峨嵋派,武当派,全真教之类的。我觉得您这笑容特像灭绝师太的笑容。”

  “多谢这位新同学的夸奖,我是灭绝师太他丈夫灭绝师公。”老师乐呵呵地咧着嘴说。发黄的牙齿楚楚动人。“这位新同学叫甚名?”

  我说:“本人乃江湖中无人不晓的——坐不改姓,站不改名的王屎霸!”

  老师还在笑,朝我爸说:“你这孩子有出息。一身正气。难得,难得啊!”

  “多谢老师的夸奖。望以后多多照顾我家这兔崽子。”王大山说。

  我十分想和眼前的这位发书的老师再多聊一会,跟他说话特别舒服。可我爸一领到书他就死命把我拉走了。我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老师,屎霸我告辞了,后会有期!”

  老师乐呵呵地说道:“后会有期!”

  和我一起一个班的有尿桶、三根、失德、瘪三等人。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可我的书包还没个着落。尿桶他妈用粗麻线为他织了一个网状的书包。只能放书不能放笔。挂带是用一块坚韧的粗布做的。三根和失德的书包一样是用粗麻线织的网状形书包,像个捞鱼的网兜。当时村里就流行这类型的书包。原因是穷,没钱。瘪三就不同了,他爸中奖,有钱。骑着二十八寸凤凰牌单车载着瘪三到镇上去买书包。左挑右选的。瘪三想要哪一款就要哪一款。瘪三挑了一款印有皮卡丘的图像的书包。此书包有两条均匀好看的背带,书包又分有很多个功能区间。有放笔的,有放水瓶的等等。两外侧还有两个抽拉式的小口袋,装弹弓和石子正合适。

  “急啥急,明天你妈再给你织!”

  “后天就要上课了,明天织肯定织不完。”我几乎要哭了。

  王大山脱下鞋子,我倒退好几步。王大山说:“织不完你就用院子里那水泥袋装。他妈的。”

  我打算绝食一天。一气之下,我冲到厨房里拿出锋利的菜刀把院子里的那几个水泥袋砍得七零八碎。小龙女和郭靖飞过来叽叽地叫着,似乎是在安慰我。我骂道:“你俩他妈的走开!不然我连你们一块砍了见姥姥去……”小龙女和郭靖见我朝它们发火,心惊胆战地飞走了。我特别恼火,特别委屈。我把刀一扔,坐到门槛的石阶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屎霸,吃饭了!”是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不吃!不给我织书包我死也不吃!”

  “别管他,吃不吃是他自个的事!”是老爸的声音。也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我就在门槛上坐着。肚子越来越饿。但我之前说了,不给我织书包我死也不吃饭。我挺后悔自己说这么一句话的。小龙女和郭靖飞过来陪我玩了一会又飞开,我倚在门框上睡了过去。梦中美味佳肴整片整片,货架上的书包多种多样,数不胜数,都不知要挑哪一款较好,傻站在原地看着,看着……

  当我再次睁开眼,小龙女和郭靖立在我的肩上。我妈坐在我旁边上穿下出的拿着麻线织东西。我高兴,傻了眼。

  “桌上还有点饭。”

  “是!我肚子正饿着呢。妈,您不是没麻线吗?”我兴奋地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道。那一刻我觉得她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麻线是你那臭老爸刚从镇上买回来的,快去吃饭吧。”

  囫囵吞了几碗米粥,把小肚子填得饱饱的。我又恢复了活力,在院子里来回跑了几圈,满身大汗。我妈叫我别跑了,我越是跑得猛烈。

  “织密点,不然掉东西。”我督促正在织书包的妈妈道。我看了看又说:“妈,您再加点别的颜色的线上去。这样我就活得更有色彩了。是不妈?”

  我妈的编织能力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除了织笼子,竹筐之外。不到一会的工夫,一个崭新的网兜书包就织成了。我把书包往身上挂,喜笑颜开。我站在镜子前照了一天的镜子。感觉整个人都变样了。焕然一新。妞死(news),太妞死了。

  一年级的教科书有语文的,数学的,还有《思想品德》、《健康常识》、《美术》、《音乐》。尿桶大失所望。一本鸟语书也没有。

  九月一日,天还没亮我的眼睛就按捺不住万分激动,自主睁开了。我把睡在旁边的尿桶摇醒,又拉了拉电源开关,灯泡亮了起来。三根、失德、瘪三也从床上爬起。穿好鞋子,大家一起站到门口外边的一条长石阶上,排成一条长龙,脱了裤子,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小鸡鸡撒起尿来。

  “舒服!”

  “真舒服!”

  “真的太舒服了!”

  “真的very very very舒服!”尿桶又操鸟语。

  失德从书包里抓出一本《语文》,在灯光下开始摇头晃脑地读:“a o e;a o e……”三根毕竟也有一定的a o e基础,学着失德摇头晃脑地a o e。我取出一本《健康常识》。里边的字我一个不认得,我就一页一页地翻。尽看插图。翻了一本又一本,一下子把六本书的全部插图全看了一遍。

  “失德,你说到上学时间没?”我问失德。

  “差不多了,咱各自回家吃早饭吧!”失德拎起书包说。

  我家离王宅小学不远。走四五分钟的路就到了。早晨的太阳光明媚地普照大地。放牛山那边传来鸟儿欢快的叫声。在去学校的这条小路上,路面坎坷凹凸不平。但今天我走得舒坦,觉得自己是在梦思床上踏步,赋有人生的弹性。路边的桉树和榕树高高地笼罩我的上空。尿桶和瘪三他们跟在我的身后,大家都十分高兴。期待着待会会发生什么新鲜的事。

  “校长首先在大会上讲话。”失德说。

  “就是胖胖那个?长得像周伯通那个?哪个村的?”

  失德白了我一眼,说:“对老师要放尊重点,特别是校长。哪能说他胖呢!”

  “不说他胖说他啥?”

  失德答道:“说他肥。”

  “还上过一年级呢,你那鸡蛋营养白补充了。胖和肥有啥区别?”

  “和你吵素质低。不吵了。”

  说着说着,走到了小学。小学里除了一年级的新生外,没来什么人。新生们激动万分。一会儿坐在这石块上,一会儿又找块草地翻跟头。脸上笑容拘束,显得分外害羞,不好意思。

  渐渐的,上学校的同学越来越多。凤凰树上挂着的大喇叭响起了《小螺号》,接着传来校长的声音。

  “校长叫大伙到操场集合了。”失德说。

  “校长的声音咋到喇叭上了?”我疑惑道。

  “走啦!说了你也不懂。麦克风懂吗?不懂就算了。”失德领着我们走到了操场。操场上早已站了许许多多的人。发书的那位老师也站在主席台上,十分慈祥地对着同学们笑。失德指着校长给我介绍。校长长得确实像周伯通。青蛙一样的肚子,不高不矮,头发点缀着些花白。是邻村老鼠村的人。今年他儿子也到王宅小学就读一年级,分到了我们班。

  “他儿子叫甚名?”我问失德。

  “矮洞耨。”

  尿桶在一旁咧咧嘴说:“这英语是我教他的。”

  校长发表讲话了。容光焕发,锵铿有力中夹着和蔼可亲。校长每次讲话稍一停顿,台下掌声阵阵。看到周围人都鼓了掌,我也兴致勃勃地鼓起了掌。发书的老师也跟着鼓。校长让老同学们齐声喊“欢迎新同学。”我也忍不住跟着喊。

  大会经过了半个小时,最后在一阵喧哗中结束。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老师。王宅小学里的老师都是男的。班主任姓王,和我们一个姓。瘦骨嶙峋,走路时稍微驼背,头上发根稀稀疏疏黑白交集。王老师让我们排成队伍,从高到矮,进行座位分配。

  “你叫什么名?”王老师拿着教鞭指着我问。

  我说:“屎霸。”

  王老师问站在我左侧的一个新同学:“你又叫甚名?”

  新同学眨了眨眼,说:“二狗子!”

  这个叫二狗子的新同学跟屎霸成了同桌。接着王老师继续给其他同学分配座位。

  “好了,大家听着,我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明白什么叫‘班主任’吗?新同学们。”

  大家摇头表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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