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骑骑奴已如狂风一般袭来。红衣,不是赵府骑奴的装扮。赵瑟松了一口气,闪到流浪女旁边,打算等他们过去了再走。而那些骑奴们却偏偏到了赵瑟附近便带转马头,一起跳下马。赵瑟偷眼打量领头之人,仿佛是那个在燕王府暖阁中被韩国夫人张媛玩弄的男子。穿上了骑装,他更加英俊了,只是不知道衣服下面的鞭痕消退了没有……
赵瑟猛然转头,盯着那兀自还在过瘾的流浪女,讶然道:“韩国夫人?!”
骑奴们一起屈下一膝,抱拳施礼道:“夫人!”
流浪女,现在可以肯定,就是高贵的韩国夫人张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瑟,吸了口大麻,懒懒地道:“原来是赵家小姐啊,听说您近来可风光的很,连傅铁衣都被你甩了。”
赵瑟暗道一身惭愧,蹲下去问道:“夫人见笑,怎得夫人会在此地。”
“啊,我被男人拒绝了啊,当然要伤心得在泥淖里翻滚。”张媛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咦,赵小姐,我被男人甩了是这样,怎么你甩了男人也来这里厮混?难道你我乃是同道中人?”
赵瑟目光扫过一旁安静地跪着的骑奴,仿佛认得第二排左边第二个骑奴乃是前几日就在这个大车店见过的剑眉男子,遂狠狠心,厚起脸皮答道:“说来惭愧,因为婚礼之事,祖母关我在家庙思过。我心中烦闷,溜出来散心,怕家里找,所以只好专拣偏僻的地方去。走累了,本来想去哪个店里歇一歇,不想就绕进这条巷子……”说罢,还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大车店。
张媛笑了几声,伸着懒腰说:“小孩子逃家可不好,一会儿派人送你回去。”说罢收了笑容转向一众骑奴,不耐地问:“又有什么事?说罢!”
为首的英俊骑奴垂下头低声道:“国公大人已经点了人马往薛府去了,如今正和襄将军对峙。夫人再不回家,国公大人他恐怕就要打进武英侯府将那叶将军杀了。”
张媛一听便冷哼一声,扔了大麻,怒道:“怎么闹得没完,阿襄明日可就要出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为点儿争风吃醋的小事内讧!快扶我起来!”
英俊骑奴向前膝行几步,握住张媛伸出的双手将她扶起来,之后单手一按马鞍,便抱着张媛飞身上马,一众骑奴跟着也上了马。张媛在匆忙之中仍不忘回头吩咐,留下两个人送赵瑟回家。赵瑟似曾相识的剑眉男子和另一骑奴便留了下来。
听英俊骑奴话中之意,仿佛十一在武英侯张襄的府中,却不知与韩国夫人有什么纠葛。赵瑟心情顿时无比沉重,大车店自然是不必再去了,闷闷不乐地随着两个骑奴回府。坐在马上心里一直在想:似十一这般的容貌,终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他万一对自己情意稍减,想要和别人跑了岂不是容易之极?
还没进内城,赵家的护院便已经寻了过来。两个骑奴完璧归赵,打马离去。赵瑟被众人拥簇这回到赵府,并没有见到祖母亦或是被什么人兴师问罪,人便直接被送回家庙。女侍们仍然按部就班的送来衣服和饭菜,仿佛今天的一切都不曾发生。那感觉写在心头就像春梦逝去,露水干涸。
白天的日子是难熬的。赵瑟一忽而记挂着十一的安危,一忽儿怀疑十一与张媛牵扯不清,一忽儿又担心自己被关在家庙的消息能否传到十一耳中。总之,不能安然睡去,每每都要在朦胧中猛然惊醒。之后,盯着满头的汗水渐渐平复下去。月亮升起来,第一颗星星开始闪烁于天际之时,赵瑟习惯性地坐上桌子。这个角度看星星正好。
“十一啊,今晚你会来吗?最后一晚上了,明天大军就要出征……”赵瑟想,“你收到我给你的消息了吗?你还安然无恙吗?韩国公的利剑一定伤不到你吧?或者从那一天起,你真得狠心与我离别,从此再不相见?即便我回心转意,抛弃了一切,你也最终不肯回头吗?不能这样欺负我啊,十一,不能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赵瑟没有勇气一直望着黑暗下只有屋脊檐角的寥寂远方,那一成不变的景象给她一种错觉,仿佛十一永远都不会出现。于是赵瑟决定闭上眼睛,每默数一百下才睁开眼睛看一次。于是,她就傻乎乎得数了起来。那么,在某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赵瑟分明看见他的十一支着手臂坐在窗棱上,头扭过来凝视她。眼眸中尽去了犀利与凌凛,只剩下缠绵入骨的温柔。唇上挂着那种可以杀死世间所有女子的动人笑容。
赵瑟扑过去抱住十一结实的腰背哭泣不已。她将脸贴在十一宽阔的脊背上,任由自己肆意流淌的泪水渗透十一的衣袍湿润了他的肌肤。她不停的哭泣道:“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着你……”
哭泣始终是女人最大的武器,一旦赵瑟流泪,不仅十一立即缴械投降,连赵瑟自己也跟着理直气壮起来。霎时间,眼泪将笼罩在赵瑟心头的阴谋的暗霾冲刷得干干净净。
“好啦,好啦。”十一搂住赵瑟,抚摸着她瀑布一般的长发,轻声安慰着她,直到赵瑟停止哭泣。
而赵瑟一旦收住了哭声,立即就变成了张着利爪的猫科动物。她扁起嘴巴死命地摇晃十一,并以牙齿和指甲在十一身上留下可疑的痕迹。她气恼地指责十一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找我?毁了婚你都不来找我!坏蛋!骗子!你一定不爱我了!你走啊!你走啊!”
为了免于被推搡下去的悲惨命运,十一只能苦笑着团身后翻,躺在赵瑟目前侧坐着的桌子上。这又给了赵瑟可称之机,她只需转个方向就坐到了十一的大腿上。现在,赵瑟更不用客气了,攥紧粉拳用力敲上十一的胸膛。边敲边骂道:“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张媛了,做什么要和她纠缠不清,搞得人家夫君都要找你玩命?”
十一轻轻咳嗽了一声,抓住赵瑟的手腕道:“别打,我的内伤还没好呢。”
赵瑟忙停了手,凑下去问道:“你没事吧?”
十一摇摇头,在赵瑟的唇角上轻吻一下,解释道:“我真的是今天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些。谢谢你,阿瑟,我必此生不负于你。那日我从你这儿离开,很是伤心,便去找张襄喝酒。在他府里,碰见了张媛。那女人向我求欢,非要我傢他。我心情不好。又喝了酒,大约说了很难听的话。张媛很伤心地走的。他的夫君得知此事,尽出家中的武士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内伤未愈,张襄便把我关在了他的府里的密室养伤。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我竟是一概不知,直到今天听小丁说笑话,我才知道你放弃了傅铁衣,被关在家庙里……对不起,瑟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赵瑟笑着摇头,眼眸中还挂着泪水。她摩挲着十一的脸刚待说话,只见霎时间窗外火光冲天,一声清晰的叫骂传入耳中“兀那贼子,速速放了我家小姐束手就擒还则罢了,否则万箭齐发,定叫你死无全尸!”
赵瑟和十一相拥着向窗外眺望,只见间几百名家丁擎着火把将家庙围得密不透风,四面壮硕的护卫刀剑出鞘,张弓蓄势,只要一声令下,家庙中人断无生还之道。正对阁楼窗户的一方,众人簇拥着芫国夫人夫妇并肩而立。他们前面有护卫手池藤盾蔽护身体,两翼分别是赵波和秦合清,均佩着贵族男子惯用的长剑。在火光中,芫国夫人被风吹动的白发赫然而分明。
“祖母大人哪……”赵瑟无声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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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明火执仗的捉奸,这在赵瑟已经是第二次了。耳热心跳,紧张兴奋等等复杂多变的心情完全相同,都是呼啸而来,刮过狂跳的心房。唯一不同的只在于第一次是由别人的手推动的阴谋,这一次则是由赵瑟自己的手来推动的。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赵瑟还是对祖母大人如此高度的默契与不加保留的配合赞叹不已。赞叹之后则是小小的失落。
赵瑟曾经无数次设想并期盼着这一刻发生的事情,然而,真等到了这一刻,赵瑟却感觉不到任何欣喜。她究竟是怎样卑劣而愚昧的女人哪,终于连自己最爱的男人也要算计。赵瑟可以在心里鄙视自己,却不得不继续下去。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如此。阴谋的车轮一旦转动,就必须一直向前,碾碎一切螳臂当车之物,包括阴谋的发动者本身。赵瑟清楚的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如果她现在才停下来,那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
赵瑟侧过头去看十一,将一切歉意都深深的埋藏在眼眸里。“反正我会用一生去补偿的,十一,只要你不知道就好。我也一定很快就忘了它。”赵瑟想。
十一或者是错会了赵瑟的意思。女人抱歉的眼神和求助的眼神往往不存在任何区别,都是那种小鹿一般温柔清凉的眼神。十一首先的反应就是伸手摸剑,尽管他实际上因为内伤根本就不可能提气御剑。
不应该苛责十一总喜欢诉诸于武力而忽视谋略,这本来就是男人最本能的反应。非但十一,连陆子周实际也难免有冲动的时候。而赵瑟从来就没想过要诉诸于武力,因为她本来就不曾拥有过武力。所以,赵瑟立即按住十一的手道:“不要,十一!”
窗外猛然间传来家将的呼喝,数百人齐声呐喊和金戈交击充斥着力量和威慑,暂时打断了赵瑟的心声。赵瑟和十一一起转头向外看,却是持刀的家将跨步逼近,将密不透风的合围之势更清楚的展现在他们的猎物面前。
秦合清拔剑跳上家庙前的基石,家将们停止前进。秦他举剑大声命令道:“倘若贼子劫持小姐,立即放箭,格杀勿论。”于是,家将们发出更大声音的呐喊,树上的麻雀惊慌地扑腾着翅膀像龙卷风一样逃窜到更高的檐顶。
十一轻轻叹了口气,捧起赵瑟的脸。火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绝美与坚毅交织在一起,令赵瑟心痛不已。他再次向窗外瞟了一眼,转过来冲赵瑟笑了笑。笑容是无所畏惧的,他却以完全相反的温柔对赵瑟说:“瑟儿,你看,我们并不能……”
赵瑟用手指压住十一的嘴唇,不让他说出下面的话。她微微踮起脚尖,昂头直视着十一那凝结了太阳光芒的眸子,开口说道:“不要说下去。我再也不要你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去,留下我独自在这里。”
“那么好吧,我们一起下去。”十一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突然间,他断然说道, “我也不能总把一切都留给你去承担。既然他们已经来了,难得这样合适的机会,便用来求婚吧。反正没有他们的首肯,我们也最终无法在一起。”
赵瑟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十一就这样认同了我的阴谋啊!赵瑟想。她死死的抱住十一的腰,不停的说道:“让我取你,十一,让我取你……”
“是啊,我们不能总这样偷偷摸摸,就让我们从今天开始光明正大吧。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十一说。
赵瑟维持着抱紧十一腰的动作。让十一的腰填充满自己双臂间的每一寸空间,让十一结实的小腹与自己相贴。这动作让赵瑟觉得安全而充实,舒服得令她沉溺。她最后说,小声地,仿佛自言自语:“我必护你安然无恙,十一,我发誓。”
十一愣了一下,由别人来保护自己这种说法对他而言实在是他陌生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需要别人保护他,而不是他保护别人。或许是生活在只讲究武力的世界太长时间了吧,十一想,原来世俗世界的妻子是这样的。随即,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也是一样。”他说。
十一将一直不曾离身的利剑留在了阁楼的桌子上。他单手抱起赵瑟,跃起身体在窗楞上一踏,便如一只轻灵的鸿鹄下降于地面。赵瑟感受到一阵晕眩,飞翔与坠落的美感在她身体里的每一寸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十一似乎总喜欢以这种近似于神迹降临大地的方式出现或者消失,这和他的天人之资正好相配,完美无缺。 即使是四周那些弯弓搭箭,举刀挥剑的家丁也因此忘记了职责,发出“嗬”、“嗬”的惊叹。
赵瑟和十一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站在包围圈的中心,四周安静得只听得见火把“噼啪”燃烧的响声。这一刻的风姿,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到死都无法忘记。
“瑟儿,你过来!”苑国公站在藤盾后面喊。
赵瑟和十一互望一眼。赵瑟挽起十一的手臂,微微扬起下巴,很骄傲的样子宣称道:“祖母大人,祖父大人,这就是我要结婚的男人,请您祝福我吧!”
“胡说!”苑国公的话里的勃勃怒意已然遮掩不住,“你给我过来!你以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都可以作我赵家的娇客吗?!你过来,否则我立即杀了他!”
“不!”赵瑟摇头,“我不过去!如果祖父大人喜欢流血的话,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吧!”
苑国公气得不轻,沉着脸给旁边的赵波打了个手势。苑国夫人却适时地拍了拍自己夫君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沉稳地笑了笑,说道:“瑟儿,你误解你的祖父了,我们完全没有要流血的意思。既然你说你的婚姻还期望我们的祝福,那么,是不是至少应该让我们看一看和你缔结婚姻的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可是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呢!总不会真的是叫米饼吧?”
“啊……当然……”赵瑟微微有些失神。看来,祖母他们果然问出了所有能问出来的东西。既然子周不曾开口,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以多少数量的鲜血和泪水为代价得到的。赵瑟几乎没脸去见那些与她朝夕想出的男人们了,她一直在损耗他们卑微的生命。她现在所能奢望的,只是西楼还平安无恙……赵瑟甩了甩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此时,芫国夫人已经从藤盾后面走出来。她以历经风霜的沉着,踏着那种贵族特有的步伐缓缓走到赵瑟和十一面前。她的身边仅跟着一个常年服侍她的护卫,替她举着火把。
“祖母……”赵瑟突然之间慌乱起来。十一握了握她的手。
“如果夫人愿意祝福我们,我将不胜感激。”他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护卫将火把略微下倾,火光打在十一的脸上,将他神祗一般的容貌完全而彻底地映射进芫国夫人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即使是芫国夫人这样的早已逝去了青春的女人都有了明显的动摇。虽然时间很短,但不论赵瑟还是其他什么恰好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