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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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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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战略要地。四方之中的洛阳便处在这几层外围的包围之中  。【1】

崔宜将重兵摆在洛阳八关,很明显,这是立足于洛阳外围第一层包围的战略,意图则是利用这第一个层次围歼流寇。

而流寇呢?在进攻三川暨洛阳之前,流寇先占许昌后取开封,纳平阳据襄城困河内夺新安,彻底扫荡了洛阳外围的外围,最后再一刀斩断粮道,崔宜和他所津津乐道的洛阳和洛阳八关实际上已经完全被孤立了。

这是由外而内层层递进、层层压迫的战略。在这种情势下,一旦守势用尽而外援又绝,洛阳就是熟透的果实,一张口就能接住。毕竟世上无有攻不破的坚城。

毫无疑问,流寇所采取的是相当高层次的战略,绝不是崔宜这等二把刀所能达到并应付的。

真真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此一语,道尽中原所有将军的心声。

那么,当回到孟津的叶十一仔细审视战局时,他不得不承认他碰上了个了不起的对手。他有点烦躁,被先发制人而不得不束手束脚的感觉真的令他很不舒服。在此之前,十一只有过一个被称为大郑唯一之武将的上司,他从来没有过在无能的统帅手下作战的经历,惟其如此,他才对自己将要被迫站在失败者的位置上而格外愤怒。

“难道还没有打就要输了吗?”十一一气之下砸了手里的水杯。秀如远山的眉毛皱在一起,最坚强的人看了心尖也会不由自主颤抖。

“将军……”越鹰澜怯怯地叫了一声。

十一抬起头,于是,有那么一句话突然在十一的耳边响起——“也许真正伟大的统帅并不需要上战场。因为属于他的战争,在开战之前,胜负已定!”

那是张钰,他的老师说给他的。这个时候,毫无疑问,十一的全部骄傲与锐气都被这句话激发出来。

“凌驾于伟大之上的统帅,就是扭转必输的战役,于无希望处开天辟地!”十一在心里反驳自己的老师。

于是他平静下来,回头审视并不一定完全精确地行军地图,最后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邺城。他对自己说:“邺城……就在盂津就可以,就在这里,由我来扭转战局!”

邺城,邺城是个什么地方呢?

简而言之,历次自中原用兵一统北方者,必先取邺城。

而盂津又是什么所在呢,?

那是用兵邺城绕不过去的地方。

那好了!

为流寇计,单只攻下洛阳上没用的。中原四战之地,不通过邺城攻取河东或者河北以为根基,洛阳就是个靶子,即便为流寇所下,朝廷只要不断用兵早晚可以收复。那么,为了避免四面受敌,流寇必然在攻大洛阳的过程中举重兵攻盂津进而夺取邺城。

反过来说,只要 十一守住了盂津也就守住了邺城,守住了邺城就算丢了洛阳也可以在打回来。

或者十一已经没有办法挽救洛阳,但至少,在这里,他还可以挽救天下。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大郑王朝和十一都应该感谢崔宜。如果不是崔宜脑子一热把十一放在了盂津这个位置上,大郑王朝的历史或许也就在宣华二十几年这样的年份上结束了,而十一成为中原统帅的方式和道路或者也就不会如此光彩夺目……

宣华二十七年年初,流寇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在三川河谷上扫荡着。

抢人牵牲口畜、当然更不忘带走粮食。是的,坚壁清野。将军们为此非常愤怒,坚壁清野一向都是作为防守者的他们的特权,现在流寇竟然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学他们的手段,这个未免太不知道尊老敬贤了吧?

于是将军们想到反攻。把守虎牢的杨普、镇守辕辕的白唯素、陈兵旋门的万百千几次出城截击流寇都很不幸被流寇以数倍的兵力围起来揍得鼻青脸肿,几次之后,大家也就轻易不敢出城野战了。

到宣华二十七年二月初,青苗才刚刚钻出地面,整个三川河谷上除了洛阳和重兵把守的八关,再也见不到一粒粮食。十一弯弓搭箭,在盂津关内考较全军的箭法。

“比过箭法,全军休息,准备明日守城。”十一一语既落,羽箭离弦激射,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

众将士齐声欢呼。卢宾抱着花名册上前,禀告道:“将军,能在百步之外盲箭取中靶子的,连你自己在内,一共是十九人。”

十一点头道:“一律提升一级。”

“这……”卢宾为难道:“没有军功……”

这时,十一的回答就略显得有些傲慢了——“军功?很快就有了。今晚他们和我去伏击流寇,带上连发弩。”

他要用十几个神箭手去伏击流寇?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准备开口反对了。可十一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抖开披风转身走了。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交代道:“鬼头刀呢,把他也加上,凑够二十个。”

鬼头刀的贪生怕死那在整个河西军都是响当当的,自然不愿意去送死,后来几乎是被十一派人押着去的。

于是,他连着几天都死乞白赖地缠着十一问为嘛非带他。十一每每冷哼着说:“因为你一个人制造出来的动静比千军万马都要热闹,我这是疑兵之计。”

鬼头刀斜着眼睛对这个答案表示鄙视,继续缠问之。

十一忍了他好几天,直到流寇的前锋踏上们所埋伏的树林旁的道路、马上就要进入强弩时,为了让这家伙闭嘴,才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流寇的首领只有你认识……” 鬼头刀这厮无论平时如何贪生怕死,果然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他听了十一的话先是一愣,之后低低的笑声就从喉咙里一点儿一点儿地扩大:“娘的,一想起要向熟人挥刀,我的心情很激动啊!娘的,热血沸腾啊!”那笑声应和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有着令人退避三舍的狠辣……

流寇大举进攻盂津,前锋进入野猪林弓弩射程以内是在宣华二十七年二月初九的深夜。这一次,因为陆子周一定要先来看邺城地形,所以元元亲自提刀做先锋。

走过野猪林,元元侧过脸和陆子周说:“江湖上有句老话叫逢林没入,前面那片密林你看要不要先砍了再走?”

元元的本意其实不过是戏言取笑,然而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没有任何预兆的,路边树林里突然万箭齐发,接着便是一大片人仰马翻。流寇的另一头领立即就哇哇大叫着带人往林子里冲。奈何林子太密,只能下马步战,这箭入雨下的一时也冲不进去。元元早就从短暂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一面扯下斗篷,旋作一朵乌云将身边的陆子周护住,一面抽出宝剑拨打羽箭。

陆子周动嘴天下第一,动手倒数第一。此情此景也就能喊出一声:“小心埋伏!”

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元元不怀疑有诈了。

就在她刚要出声制止贸然杀往密林的属下,一只劲弩就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取她的心口。此时躲闪已是不及,元元一声轻叱,提剑奋力上挑。弩箭勉强被挑开半尺,“噗”地一声穿过她的左肩,钉在身上。元元身体向后闪了闪,提剑的手紧紧抓住马缰才算重新坐稳。

陆子周嘴唇开合一下,没有出声。元元苍白着脸色冲他一笑,宝剑咬到嘴上,折断箭尾,手掌用力一拍,箭穿身而过,落在地上。顿时,血就涌了出来。元元也顾不上包扎,直接举剑喝令道:“不准追!保持阵型,继续往前走!违令者斩。”

在元元的强硬命令下,流寇重新上马,硬扛着侧翼的箭雨弩阵,该怎么走就怎么走。那是一片一片地箭啊!流寇虽然有盾牌稍挡,毕竟走得狼狈,最边上一排倒霉催的算是死得差不多了。

快马加鞭,不一刻便出了弓弩的射程。元元腾出手来在马上简单裹了裹伤。也就是裹伤的这一会儿工夫,出树林三里多地吧,官军的伏兵就杀了出来——十一把埋伏放在这儿了。他麾下一万左右的兵力,留下八千守城,余下两千全部在这里伏击。

两军立即战在一处。官军有埋伏,流寇人数多。河西军是天下第一劲旅,流寇都是亡命徒,这会儿还被刚才一场箭射得大有哀兵之势。边关精骑骁勇,偏流寇最善野战。一时之间杀得是天昏地暗 。

元元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和陆子周玩笑:“哎呀,缩头乌龟见得太多竟是大意了,没想到朝廷还有敢野战的军队。一时还真是不习惯哪!”

“你专心些吧!”陆子周沉声道:“现在和你对阵的可是雕弓射天狼的河西铁骑!”

“荣幸之至!”元元大笑着说。

大战自半夜持续到天明,眼看流寇后援将至。十一削敌锐气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下令不必恋战,且战且走,退回盂津。流寇也是凶悍无比,一路死咬,最后还是十一亲自带了五百人断后才算顺利回转关城。

下了马,即便是十一这等剽悍的体质也得喘口气。卫士捧了干净的衣服来换下十一和诸将血染的战袍。

小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呼道:“过瘾!过瘾!”

贺连胜也说:“离开河西之后,可是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卢宾仍是心有余悸地道:“太冒险了,倘若那流寇统领是个莽才,硬是先冲进来再说。那可就全完了。”

宇文翰却是微微一笑道:“唯其谨慎,才会上当。这本来就是对名将才有用的战法。”

越鹰澜突然插言道:“可是如此用兵,实是诡道,可一不可再啊。”

宇文翰反驳道:“兵者,诡道也。”

越鹰澜欲要再说,十一以手势阻止了他们继续争论下去。这个时候,十一已经取下了头盔,及腰的黑发散落下来,从背面看比女子还要皎皎。转过脸来,却是浴血凤凰般的慑人心魂。

“。后面大约也没有玩弄诡计的机会了。”十一转过头对自己的属下说:“之所有会这般兵行险着,实是流寇一路攻来从无败绩,锋芒太盛。倘若不先折其锐气,等他挟必胜之势攻城,战就难打了。以后……全赖诸位奋力!”

“将军!”

众将齐声应喏。伴着着着声音的,是地动山摇。流寇,开始攻城了。

不错,没有休息,元元立即就下令攻城了。这就是兵力充足的优势所在了。并且,流寇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而十一是没有援军可指望的。到宣华二十七年二月二十日,流寇汇集到盂津城下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万。这个数量是十一兵力的十倍。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兵力差距到了这个地步,关于攻城也就成了缺乏可陈的内容。攻的一方通宵达旦、日夜猛攻;守的一方稳稳呆在城里,纯粹防守。攻守双方都没有玩弄什么诡计。在前者,是完全没必要;在后者,实在兵力不够。

盂津之战,在十一辉煌的战争生涯,或许排不上前几名。但那的确是他打得最艰困的一仗。纯粹意义上的以强凌弱是最伟大的战术,而对

抗这种战术的就是最艰苦的战争。并且,十一不仅得对付那些像蚂蚁一样悍不畏死爬上城头的敌人,还得抗拒住己方把盂津变成一座冰城的诱惑。

就这样,战争持续了两个月。守城的将士们快要疯了。而在此之前,流寇实际上比他们疯得更早。

元元迫于聚义堂上十八张虎皮交椅的压力,不得不重新考虑陆子周给他们定下的策略了。她从战场的最前线穿过漫长的军营去找陆子周。自从有了上一次伏击的例子,元元再也不允许陆子周出现在前线,她只允许他呆在所有人的后面。

当时,陆子周正坐在那里发呆。元元从他的背后走进帐篷,手搭在陆子周的肩上。陆子周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

“真的没有轻松攻下盂津的办法吗,子周?”元元轻声问。

陆子周似乎非常狠心地摇了摇头,说:“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取巧的。以前我们总能轻易获胜是因为我们总能站在自己的战场上,而现在,我们站在叶十一的战场上。必须强攻,别无选择。”

“如果这样,”元元艰难地开口,“我们必须得撤退了。”

“不能撤退!”陆子周倏地转过头,眼眸中有着浓郁的失望。他提高了声音说:“为山九仞,岂可功亏一篑。只要继续攻下去,总能攻来。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元元苦笑着起身摇头:“子周你不明白……是的,世上没有攻不下来的城池,这个道理你懂我懂,可外面攻城的那些兄弟不懂。我们和官军是不一样的,没有要效忠的对象,没有家国大义,支撑他们的意志和勇气的,支撑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是胜利。盂津久攻不下,弟兄们没有那样坚强的意志。没有胜利,他们的士气很快就会垮掉,然后就是灭顶之灾。”

元元加重了压在陆子周肩上的力量,拷问似地说:“子周,你能体会到吗?十几万人压在你肩头的力量……”

陆子周沉默了半响,以一种微妙地语气——似乎是感慨,似乎是遗憾,似乎是自嘲,说:“流寇习气……”

元元勃然变色,。

“流寇习气”,因为这四个字,元元和陆子周之间爆发了他们生命中最严重的一次争吵。争吵内容之不理智完全不像他们那样的人会说的话。

最后,陆子周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元元拉出帐篷,指着那座兀自屹立不倒的盂津城对她说:“看着吧,看着这座关城。今天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而放弃了它,马上我们就会为此十倍以上的代价!”

元元吵道:“那么你给我一个立即攻下盂津的办法。”

“我不是神仙!”陆子周甩开元元的手,说“只有赵瑟才会总要求这种不可能的事。”  争吵嘎然而止,他们谁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161/龙腾

流寇开始从盂津撤兵是在是在宣华二十七年的四月十九,历史应该记住这一天。

确切地说,在这里用撤退这个字眼并不合适。

撤退比进攻更困难——这一点毋庸置疑,十个军事家里有十个都会这么说。

所谓撤退,就是选择合适的撤退时机,有秩序地的离开战场,并且有效地组织防御甚至反击敌军追击。或许这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但只要数一数有多少必输战役是依靠撤退而翻盘,又有多少胜利者因为撤退而在最后关头失去一切,就会知道那的确是了不起的。那和溃退可是完全相反的概念。

所以,撤退还是溃退往往也就成了区分正规军和二狗子最简便的标准之一。

现在,流寇就是在溃退。作为攻城且占上风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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