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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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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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赵瑟横了曹秋何一眼。翻过身来,她却忽然换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

不管怎么说,十一不入晋阳,曹秋何这么大个一家伙便不必费心藏来藏去的。赵瑟在失望之余,心里不能说没有松一口气的。

转眼过了七月,洛阳克复了。叶、傅二人分别写了书信给赵瑟,通报洛阳战果。这一天是宣华三十年的八月初二。那么随着洛阳的易手,二十余年来始终笼罩在大郑王朝上空,尤如噩梦一般挥之不去的河北流寇,终于变成史书上的一个名词,彻底掩埋于历史的尘埃。

七月流火,八月铄金,晋阳城的盛夏燥热无比。赵瑟只着单衣,一边啃着井水沁得冰凉的西瓜,一边将两封内容几乎完全一样的信看完。将信一抛,赵瑟抬手召过五音,吩咐道:“你去告诉陆公子,洛阳已于三日前破城……”

五音答应着去了,赵瑟却又将他叫回来,嘱咐道:“你亲自去,小心一些说,倘若他神色不对,立即使人来报我”

天气似乎更加热了,赵瑟坐立不安。不一刻,五音回转。赵瑟问道:“都说明白了么?他怎么说?可是忧心了?”

五音答道:“陆公子也没什么表示。”

赵瑟一怔道:“没有表示?你没给他说元元失踪了?”

“说了!”五音立即道;“都是按小姐的吩咐说的,公子只是点头说‘知道了’。别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赵瑟心中没由来地失望,有克制不住的冲动想去见陆子周。然而五音提醒她已经到了与曹大公子偷情的时辰。赵瑟恐怕陆子周原来竟在晋阳的消息被曹秋何窥知,无端翻出先前众人合谋算计曹氏的旧事,这才勉强按捺下心思,密室偷情去也。

一夜风流,次日醒来,便吩咐五音打点行装,准备去东都。果然过了十余日,十一麾下的越鹰澜和卢宾便率了五万精兵回到晋阳,说是叶帅有命,令末将护送监军大人前往东都。赵瑟琢磨自己在十一心中再是盘儿菜也不至于用到这么恐怖一个数字的人马做保镖,大抵者这五万人马中绝大多数都是要留在晋阳替十一巩固局面的。于是便也不多问,只说:“护卫之事就请两位将军全盘做主便是,想必叶帅也有交代。”

打发了越、卢二将,赵瑟去见曹秋何,简单说明了要去洛阳的情况,问道:“你呢,打算怎么走。”

曹秋何沉吟半晌,终于还是丧气道:“既然是小叶派人来,那路上必是走不掉的。你把我扮成个粗使奴才跟你一起上路去洛阳吧。小叶醋劲大,所以路上肯定是越鹰澜带兵护卫。她一个女将是不好多看你赵大小姐的侍奴的,应该能蒙过去吧。至于到了洛阳……小赵哇,你看咱们这么多日子的情分,我就求你一桩事,你是答应啊还是答应啊?”

“去你的!”赵瑟推着曹秋何,到底心中一黯,便问:“什么事,你说。”

曹秋何道:“这番东都克复,功在社稷,你,小叶,老傅功劳不小,朝廷必要厚厚封赏。小叶要封侯,就要回上都。你是监军,仗打完了自然也要回去。小叶现在暂时兼着河东节度使,河东的事情安排不好他肯定走不了。我只求你圣旨下了立即就走,不要等小叶。你走到黄河渡口,就放我走吧。我自有去处,绝不跟小叶和老傅为难……何况,那时大局已定,就算我想找麻烦,也是有心无力了。”

“好,我答应你。”

于是,曹秋何依言扮作赵瑟的家奴,随着她一起上路。果如他所料,越鹰澜率了五千精兵随行护卫,沿途关防极严,莫说一个人,一只苍蝇都逃不出去。至于陆子周,自有人格外关照。赵瑟只知道他在队伍里,却不知他被安顿在何处。

非止一日,到了洛阳。傅铁衣和叶十一一起出城来迎,两对冤家,一双父女久别重逢,自是别有一番喜乐哀怒。

不日,朝廷降下圣旨,以中原之功,加傅铁衣太子太师,益封食邑两千户;晋升叶十一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并正式授予河东节度使的官职,待回上都后另行封侯。赵瑟也跟着沾光,加官进爵回上都报到。

这样,赵瑟等人和陆子周之间的所有的谈判条件都满足了,按照约定,也该是放陆子周走的时候了。关于这件事,十一头一个赞成。

傅铁衣笑笑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十一却鄙视道:“丈夫一言九鼎,我是一定要守信的。”

傅铁衣便不再说什么,转而提议由赵瑟相送。十一想着是最后一次了,自己不能小气,便勉强答应了。于是就此议定。

宣华三十年八月二十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赵瑟独自一人送陆子周出城。他们骑着马,并辔而行,远望着本该是天生一对,和八年前在上都郊外踏青时一样一样的。然而,两人的心情和那时却是天壤之别了。

他们都不说话,天地间安静得凝重。赵瑟首先承受不住这沉默,开口道:“那个,子周,我和曹秋何在一起了。过些时候回上都,我就送他离开。”

“唔……”陆子周猛然从沉思中醒悟,道:“你果然是长大了。”

他笑了一下,两人就此打破了凝重,交谈起来。

陆子周问:“这事儿你瞒着十一也很辛苦吧?回上都之后你们大约就要成婚了吧?真个恭喜了,这么多年的心愿……”

赵瑟不由脸红,小声道:“是啊,总觉得像个梦似的呢。我还以为永远都做不到了……”

陆子周迟疑了一下,才道:“瑟儿,有件事我想多嘴说一句。”

“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在洛阳先跟十一成了婚再回上都。”

“为什么呢?”赵瑟愕然道。

“也没什么道理。”陆子周微微垂下头,道:“只是突然想起来。”

“可是,要先回去封侯啊……而且要是结了婚,就要等着十一一路回上都了,我答应了曹大路上放他走的。”赵瑟很是苦恼地搔了搔头发,道,“我想想看。”

“好吧。”陆子周一勒缰绳,道:“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瑟儿,我看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子周!”突然之间,赵瑟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捉住陆子周的手道:“其实,你可以留下的……”

陆子周望着那手怔住了,眼眸里流露出明显的感动。他低着头,缓缓说道:“瑟儿啊,我这一辈子,总不能一遇到麻烦就要靠你来庇护……”

“我明白了。”赵瑟松开手,“你保重吧……”她的眼睛发酸,薄雾在其中流转,却任赵瑟如何努力都不肯落下来。

“瑟儿,你是个好女人,只是我,却不是个好男人。”

他轻轻地吻上赵瑟的额头。

一切都结束了……赵瑟想。

晨曦中,只见一人一骑与朝阳融为一体。

那是东南方,太阳升起的方向。

*

赵瑟独自回到洛阳,在今后的几天都表现得心事重重。终于在第三的午夜,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捉住十一的手臂一叠声地催促道:“快,派人去追他回来!”

“谁?陆子周么?”十一变了声音,“为什么?”

“一两句和你说不清楚,派人去找傅铁衣!”赵瑟烦躁地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便往外面走。

十一将赵瑟拽回来,咬牙切齿地道:“好吧,我派人去!”

为了不叫傅铁衣横加插手,十一只得妥协。他出得门去,见值夜的统领正是从一开始便跟着他的鬼头刀,心中一动,便将这“重任”委了他。命鬼头刀带三千人马去追陆子周。

过了一刻,在赵瑟的强烈要求下,十一到底派人请来了傅铁衣。

“到底出了什么事!”傅铁衣问。

“威武上将军狄桂华在淮南朱庄。”赵瑟闭上眼睛。

傅铁衣极是震惊,失声道:“她还活着?!”

“狄桂华是谁?”十一问。

……

鬼头刀率领三千骑兵一路风驰电掣,到第二天晚上便在淮河边上发现了陆子周的踪迹。鬼头刀提兵去追,眼见都看见陆子周的背影了,只听一声呼哨,两面拥出无数骑兵。骑兵中央两面旗帜分开,将陆子周掩入阵后。再一合,正中便闪出一员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来。鬼头刀勒转马匹抬眼观瞧,正是失踪多时的元元。

元元提鞭笑道:“鬼娃子,今天咱们便在这里分个生死吧!”

鬼头刀转头往后看看自己的队伍,再看看元元的骑兵,估摸着总有个五成以上的胜算。他嘿嘿笑了起来,就在马上拱手道:“大姐,咱们当年的情分今天就算了了吧。从此以后,我鬼头刀和燕云十八寨再无干系!”言罢,一摆手道:“撤兵!”

没有捉到陆子周,十一很高兴,傅铁衣很无奈,赵瑟却道是天意。狄桂华的事放了那么许多多年她都没能想起来,偏这时候想起来,不是天意是什么?于是她也只是恹恹地修书一封给自己在淮南的父亲,不过略尽人事罢了,心里并不怎么抱希望。

于是赵瑟打点行装,准备回上都。十一河东之事未了,虽然遗憾,也只得放赵瑟先行,照例派了越鹰澜领兵马相送。临近黄河渡口,眼看便到潼关,因为大郑素来都有无旨一兵一卒不得擅入潼关的成法,越鹰澜就此告辞离去。赵瑟和曹秋何也终于到了分离时刻。

临别一阵缠绵悱恻在所难免。这个时候,赵瑟心中不免也有几分不舍。她伏在曹秋何胸口道:“曹大,不然你就随我一起回上都吧。在我赵家皇帝抓不到你的。你跟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我决不让你受委屈就是。”

曹秋何枕着双手白道:“说什么呢!就算我曹大非要跟你不可,那也是将来等咱飞黄腾达了!”

赵瑟见留不住,只好含泪送曹秋何下车。

黄河渡口整队整队地大船布满了河面,远望去气魄极是恢宏。大船吃水很深,船首一律扬着王字的旗帜,正是河东王氏的船队。

船上下来一个管事,到在曹秋何身前叩了头;道:“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在此迎接大公子”

曹秋何“嗯”了一声,抬眼去看赵瑟。

赵瑟苦笑道:“看来你这是准备好了。走便走吧……代我向我的小表叔小表婶问安。“

“后会有期。”

曹秋何在赵瑟的耳际咬了一口,大步上船去了。赵瑟望着他登山数丈高的船顶,迎风站立。隐约中,一个武士站到他身侧,和他攀谈取来。那武士头发剃去一半,挎着长长的斩刀,仿佛扶桑海寇的模样。

赵瑟在心中感慨:曹大啊曹大,不知下次相见你我又将是何等立场……

与此同时,与黄河蒲津渡相去千里之外的另一处著名的渡口。

暮色伴着烟雨蒙蒙正开始笼罩江面,喧嚣了一天的山阳渡渐渐冷清,货行的苦力扛完了最后一船货,三五成群地吃酒去了。一艘乌蓬小船静静地驶进渡口的岔道。船尾棹父蓑衣斗篷,船首一个垂稚的童子专心翻着手上的花绳。乌篷船“磕”地一声靠了岸。

童子停下手,转头叫道:“阿姐,山阳渡到了。”

一个素颜的女子探出头来,只一睹便又回去了。船舱中,厚厚的被褥中裹着一个昏睡的男子。那女子伸出手来在男子的额头上试了试冷热,面上露出喜色:“已经不烫了。”

她将那男子打横抱在怀里,脸贴在他的额上,低声道:“没关系的,子周,我们重新开始……”

卷四终

卷五 骊山茂陵尽灰灭

衣锦

驿丞何三宝在上都渭河驿任上时,每一天的早晨都是从泡一杯清茶,翘起二郎腿高坐在堂上惬意地瞧着手下驿卒们忙忙碌碌扫洒庭除开始的。这是何大人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因为之后一直到深夜,他都得保持着最谄媚的笑容迎来送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渭河驿是个从九品,还下。官倒是个官了,可大郑但凡有资格住驿站的,谁官阶不是在从九品之上啊?那都是何大人的上官,都得他卑躬屈膝、小心伺候。这便是驿丞何三宝作为大郑官员体系中最末一等的悲惨人生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清晨短暂的片刻惬意对何大人来说才能像珍珠宝石一样珍贵。

宣华三十年十月二十九,这一天的珍珠宝石就被好一通嚣张的拍门声给打破了。

何大人想骂人,不过到底还是乖乖收起茶碗,小心翼翼地站到堂下去恭候。驿卒开了们,便有七八个衣着光鲜的豪门家丁闯了进来。驿卒被家丁们老实不客气地撞去一边,缩到门后一声也不敢言语。横冲直闯的家丁们占了门两边分立开,于是便迎进一位中年妇人。

那妇人藕丝褂子藕丝裙,头梳元宝髻,上面只插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站在那里八风不动的样子,两手斜斜叠着扣于小腹,手腕从袖子里露出来。她左腕上套着一金一玉的两只镯子,此外便什么饰物都没有了。腰间悬着一方乌木牌,牌上钟鼎阴文篆刻,乃是个“赵”字。

那妇人很是气派不小,站定了一开口口便是问:“驿丞何在?”

何大人什么人哪,人是有口皆碑的从九品下渭河驿驿丞何三宝,眼光何其毒也。只瞧先前几个家丁的架势,那来着何人便能猜他个八九不离十。再一扫中年妇人的通身打扮和做派,几乎可以肯定她便是门阀赵氏出来的大管事。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大人的笑自发自动谄媚起来。

何大人一溜小跑抢到中年妇人身前作了个大揖,道:“下官何三宝忝为渭河驿,不知这位管事娘子如何称呼?”

中年妇人略福了福道:“老婆子是乃是赵氏世仆月兰,何大人称我兰妪便是。”

“哎哟,竟是小世女身边的兰管事。失礼,下官实在失礼……”何三宝一听来得竟是赵氏响当当的权贵人物赵瑟赵大小姐身边总管事,立即笑成一朵儿喇叭花,道:“兰管事尽管差遣,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月兰翻掌托出一块兵部驾部司的号牌,说道:“今日晚些时候有位大人入朝陛见,朝廷制度不得不留宿渭河驿,我家大人命我先来清扫一二,还请何大人行个方便。”

何三宝连口答应。这在渭河驿是惯常的事情了。朝廷制度,官员回朝复命,陛见之前一律只准住渭河驿。然而驿站简陋,贵族士家出身的官员往往不肯受这个罪,于是如四家七氏般大门阀便想出了个变通之法。每逢有贵人回京,家中往往便要依仗权势自兵部主管传驿之事的驾部司要来号牌,使奴仆拿着事先赶过来,将驿站搞成个外院别墅一般,伺候着主人住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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