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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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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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周……”

赵瑟让自己漂到陆子周的身体上方,探出头来问:“……子周……你还想见欧阳怜光吗?她请我过两天去喝茶呢……我们可以一起去……”

说完,她又把头埋到水下。透过清澈透明的泉水,她盯着陆子周身体上某个至关重要的位置。她想,你要是敢说还想,我就一口把它咬下来……

陆子周沉默了一下。

赵瑟就想,还是算了吧,我的牙齿肯定没这么厉害,不如……回房……拿剪子给剪下来?

“不,没有这个必要。”陆子周说,口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如此肯定的答复帮了赵瑟的大忙,这样,她就再也不用为她的牙齿、或者剪子、或者其他什么可以想到的东西发愁了。于是,赵瑟继续自己的漂浮,在水面下通过各种各样的角度去瞧陆子周的身体。

这的确很有趣。

陆子周像是睡着了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阿瑟,其实……我就算会喜爱上什么其他的女人,也绝不会是欧阳怜光的……哪,那个女人就像一面镜子一样……要知道,对着仿佛和自己一模一样,实际却完全相反的影子是一件多么让人憎恶的事……”

赵瑟感觉好像有水通过她的鼻子、嘴巴和耳朵往身体里灌,有一种下沉的美妙在她的心里荡漾。当然,陆子周及时把她拎了起来,她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啊!知道了,原来我就是擅泳者溺于水!”赵瑟一边咳嗽,一边开着玩笑,神情有一点儿小小的惊喜。

陆子周则毫不客气地打击她说:“在浴池里溺水的擅泳者吗?”

就在赵瑟想要扑上去不依不饶的时候,陆子周把她抱了起来——这次是横着抱,出门回房去了。门外的侍儿青玉忙拿了一件披风给他们披上。

第二天的下午,是宋国夫人家的赏菊宴。宋国夫人周庄乃是大郑四家七氏中周氏的族长,她的宴会赵瑟必须得去。不仅她自己要去,陆子周也要一起去。

按照上都一般的做法,这类性质的宴会,往往在发给已婚客人的请帖上都会郑重其事地注上“携夫”或者“携妻”。已婚或者正式取了侧夫的女人会更根据她们的具体情况选择一位丈夫陪她赴宴——在这里,正夫的优先权当然是毋庸赘言的;至于成婚的男人,不用说,只有一位妻子可以选择。不论女客还是男客,只要他们已婚,不携带伴侣赴宴都是一种应该受到诟病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一般会被视作他们有意要在宴会上结交新欢的表示。当然,有一种情况不在此例。对于那些夫妻两人分开看都非常有地位的客人,请帖往往是分开发的。所谓的“携夫”或者“携妻”的字样,毫无疑问,事先都要被删掉。

在赵家,收到宋国夫人周庄“赏菊宴”请帖的,除了赵瑟之外,还有她的祖母大人大郑凤阁右相苑国夫人,她的祖父大人大郑兵部尚书崔景之,她的舅父赵波,她的同胞兄长赵筝。然而,鉴于祖父因为河西军增军之事还死赖在家里装病,祖母恐怕在宴会上遭受比早朝时还要猛烈的围追纠缠谢绝了宴请,舅父和兄长异口同声地表示有约在先。那么,最后代表赵氏赴宴的人也就只有赵瑟和她的子周而已。

赏菊什么的虽然不能算是宴会最主要的目的,但菊花还是被尽善尽美地准备好并布置起来。超过十万株的菊花将周府极为宽敞广大的庭院厅堂充实起来。菊花的品种,据宋国夫人本人说,超过六百种。这些菊花或者栽种在园中,或者栽种在大小不一的精致花盆里巧妙地摆放起来。在黄昏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下,在秋风的吹拂下,植株摇摆垂动,远望去如同一浪浪地波浪兴起又远去。

“真漂亮!”赵瑟由衷的赞叹。

“是啊!菊花这东西,单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比起牡丹的品相差甚远。可是,要是几万盆摆在一起,再来一阵秋风,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元稹有一首诗写道‘此花开尽再无花’,菊花就是这种气质……我十六岁时,第一次入朝,就是在菊花节那天。当时,我就是先被含元殿前菊花阵征服了,之后,才被巍峨雄伟的含元殿征服。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菊花,每年都要多养几万盆……”

说话的是宋国夫人。她穿着一袭雅致素淡的深衣,坐在观菊台上,微微垂着眼帘,含笑看着台下她挚爱的菊花和行走安坐于菊花之中的客人。

宋国夫人周庄一直被认为是上都最美丽的贵妇人。她的气质是那种优雅恬静型的,绝不输于和她同龄的,四十多岁的任何妇人。不仅如此,她的容貌和身材几乎可以和二十岁左右风华正茂的女子们媲美。这一点相当珍贵,很多韶华不在的夫人们往往愿意用和生命差不多宝贵的东西去交换。

赵瑟猜想,也许,宋国夫人周庄是因为一直没有生育才能挽留住自己青春年华的尾巴也不一定……

宋国公轻轻拍着着宋国夫人的手背,似乎埋怨、似乎心疼地说:“每年都要说一遍,夫人啊,客人们都听你说过很多次了哪……”

宋国夫人似乎抱歉地笑了笑。

赵瑟连忙挽了陆子周的手臂说:“我和子周可是第一次听呢!”

说起这位宋国公,赵瑟才想起来,他和自己还勉强算是有亲哪。宋国夫人的夫君,姓聂,名云,目前官拜正四品下的尚书右丞。按照霍西楼他娘霍大娘的说法,此人正是不折不扣的负心汉中的典范人物,自己新纳侧侍霍西楼的亲生父亲。倘若不按霍大娘的说法,聂云其人可就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了,至少能够拿来作为无数寒门少年的楷模。一个只是出身官宦之家而且还离过婚的男人,不仅可以做到尚书右丞的高位,甚至还能傢给四家七氏之一的周氏族长成为宋国公。只要想想,便觉得是一个传奇啊!

赵瑟的思绪开始随风飘荡起来。

关于西楼的身世,现在似乎也没有揭开的必要。由于宋国夫人没有孩子的原因,周氏一族为了过继之事仿佛闹得很厉害。西楼如果证明了是宋国公的儿子,如果经过一系列繁杂的手续,形式上,他也就可以算作是宋国夫人的儿子,周氏的后人。虽然作为男孩子没有资格袭爵,但是,必然也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或者,首先不方便的就会是她自己。周氏的后人——即便是形式上的后人——与人作侍可是个天大的笑话啊。倒时侯,她势必要以完全不同的态度来对待他。所以,还是再等等看吧……

宴斗

入夜之后,前来赴宴的客人越来越多,并且,越到后面,客人的身份就越尊贵,以至于作为主人的宋国夫人周庄夫妇都不得不屡屡起身相迎。

“柳氏虢国夫人世女凤台侍郎柳大人到……”

“卢氏左龙武大将军卢大人到,墨国夫人到……”

“崔氏陈国夫人,陈国公尚书左仆射杨大人到……”

“谢氏息国夫人鸾台左相谢大人,息国公武义侯岭南道安南大都护贺兰大人到……”

“清扬郡主,清扬郡君到

“张氏韩国夫人鸾台侍郎张大人,银光侯张五公子到……”

随着侍仆们一声高过一声悠远绵长的通报之声,大郑权势门第最为煊赫的几位男女次第到来。每一声清越如击编钟的通报都必然会带来好长一段时间的骚乱。

除去宾主之间没完没了的施礼寒暄以及苦恼于不得不重新安排坐席、又不能令任何客人感到不快的司礼侍儿们如穿花蝴蝶一般的翩然于花丛、高台与诸位贵客之间,还有好不容易凑到近前交际献媚的各色人等的声响——他们往往会根据传说中这些权贵的喜好,有时鳞次栉比地如鱼贯般上前,有时则干脆蜂拥而来。或者问候、或者敬酒、又或者说一些稀奇的笑话。总之,他们总有一些可资利用的话题。再加上杂坐于席间把盏置酒的美貌侍儿们娇美动人的欢声笑语,最终构成了一曲跌宕起伏、婉转激扬的乐章。

赵瑟坐在左首边的第三席,握着陆子周的手,低声向他介绍这些士族权贵们。尽管这些人,他们初到上都之时都曾一一拜会,然而,大士族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混乱的辈分历来是令他们自己都头疼不已的事儿。那么,即便以陆子周之聪慧绝顶,想要在宴会上拣择清楚这些关系而不至于出丑,终究还需要赵瑟的时时提醒。

凤台侍郎柳扬是大郑四家七氏之中柳氏的嫡女,年纪刚满三十。如果从母系的赵氏这边论起,她算是赵瑟表姐,她们的祖父有着同一个母亲。而如果从父系的秦氏那边论起,她就是赵瑟的叔母。柳扬十六岁时迎取的正夫正是秦氏的公子,赵瑟的十三叔……

卢氏这一代的墨国夫人本应该是如今的燕王妃卢文谣,由于卢文谣和当今天子的皇子燕王殿下成婚,依例抛弃了墨国夫人的爵位和卢氏族长的身份而册封为皇室的燕王妃。皇帝便以卢文谣兄长左龙武大将军之女承嗣卢氏之家庙为墨国夫人,赐名卢夷吾。只是,如今这位墨国夫人年方八岁,太过年幼,实在无法授官。

谢氏如今的息国夫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才子谢十七的姐姐。她虽然仍是位列权臣第一的左相,然而,不论从威望还是能力,都是和她母亲当年远远不能相比的了。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夫君贺兰明月,这位岭南道安南大都护并非出身于四家七氏。他之所以能傢入谢氏,一般以为,完全是因为他手挽五岭之地的兵权,羁縻东南诸蕃土司。而东南之地,恰恰是谢氏宗族根基之所在。

清扬郡主是当今皇帝的表姐,秦氏王妃之女,也就是赵瑟的姑祖母。早在天子登基之前,这位郡主便是皇帝陛下最重要的对手,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如今,她还是公主殿下继承皇位最大的威胁。出于这些原因考虑,清扬郡主虽然早有封地,却始终被皇帝陛下留在上都常住。每年春天祭庙之后,诸王宗室回转蕃地之期到来的时候,皇帝陛下总要为找什么理由把郡主留在上都为难好一阵子呢。

至于张氏的族长韩国夫人张媛,说她是牡丹王朝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虽然稍微有些夸张,却也并不算十分过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本身有什么特殊的才华或者是皇帝对她格外信任。除去张氏一族三百余年在朝廷中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其余的历史悠久的名门一样也有这份家底儿,简单的说,武安侯张玉所直接掌控的二十万河西军就是最直接的理由。

而和张媛同来的张五公子银光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有恭敬相待的必要。作为大郑第一士族张氏唯一还未成婚的嫡公子,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以面纱遮盖容颜的高贵男人,毫无疑问,他从一开始就是为皇储公主准备好的正君。尽管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婚约,并且公主殿下的婚事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甚至连侧君都还没有立,但绝大多数深谙内情之人都把银光侯视为未来的皇储正君乃至于皇后。

“子周,你看,他可就是未来的皇后哪!等到明年,公主就二十一岁了,婚事无论如何都拖无可拖。到时候,再见这位张五公子,便得恭敬跪拜了……”赵瑟小声对陆子周说,“公子为皇储公主之夫君,小姐为皇子亲王之妃,且诞育皇孙郡主,历次改朝换代的争斗中,大郑还没有哪一家士族能如此稳操胜券呢!”

于是,张氏姐弟到达的那一刻,这场欢宴之曲终于奏到了□部分。

超过五千盏的宫灯被升上一丈多高的桅杆,将赏菊的高台照得亮如白昼。而高台下的菊花阵却是光影斑驳,使游玩追逐于花丛之中的客人们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在繁华光明与阴影隐秘间自如转换。

今天的晚宴,用来助兴的是近日上都非常流行的傀儡戏。围成半圆形的大幅白绢之后,由艺人们操纵着的傀儡表演着风靡上都的爱情故事。

这应该算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吧。大意是讲一对儿少年情侣心生爱幕,私定终身。少年为了求得少女母亲的同意,傢与少女为夫,不远万里赴上都赶考求官。少女的母亲却替少女接受了郡守公子的求婚。婚礼之夜,少女为不负前约,慨然逃婚,赶往上都寻找少年。此时,少年已然高中,才华为当朝丞相所赏识,有意招为东床快婿。少年踌躇难决,心思摇摆不定之时,应丞相小姐之邀与之出城踏青,不想正与少女相遇。少女痛哭而去。少年触动旧情,决然拒婚,挂印辞官,乃与少女归隐于江湖。丞相小姐与郡守公子不堪拒婚之辱,俱不惜重金延请豪侠追杀两人。少年男女走投无路,环抱跳崖而亡,只余一首情诗荡气回肠。

这样一出傀儡戏,赚足了上都贵妇仕女们溶化了香粉的眼泪,也为傀儡艺人们赚足了名声和与名声完全相符的财帛。

赵瑟总忍不住想:这些女人们明明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婚姻爱情当作一回事儿,却为什么非要为旁人的生死不分而呜咽流泪呢?这不是挺可笑的吗?

然而,当戏中情侣两人骨肉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割,伴奏着艺人凄美的吟唱,古琴之声缓缓而起之时,赵瑟自己也忍不住像所有的女人一样热泪盈眶,倒在陆子周的怀里哀哀而泣。

因为客人们都很感兴趣,宋国夫人便召了傀儡戏班的班主上前。令她为大家讲解如何利用几根丝线控制傀儡小人。班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脸上都是皱纹,声音却宛如双十年华的女子。她的动作也很灵巧,傀儡在她的手上翻飞腾跃,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宛若真人。客人们觉得有趣,便命班主拿了许多傀儡来试。

张五公子也拿了一个傀儡来试,请班主在一旁指点。然而,傀儡在他的手中却并不怎么听使唤。班主一时情急,忍不住伸手去推他的手腕。以张五公子现下暧昧难明的身份,自是不能让一个老妇人碰到自己的身体,当即皱眉一让。班主扑了个空,撞翻几案上的酒盏,盏中之酒便都洒在了张五公子的身上。

班主骇得脸色苍白,俯身于地连连叩首。张媛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哼了一声望向宋国夫人夫妻。

宋国公忙站起来施礼道:“我陪侯爷去换衣衫。”

张五公子说声“烦劳。”便随着宋国公去换衣衫。

此时,墨国夫人,也就是卢氏那八岁的小姑娘卢夷吾被傀儡的牵线缠住了双手,急得大叫起来。宋国夫人便趁机吩咐那还在叩首不休的班主道:“还不过去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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