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一撇嘴说:“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本事。当时,我公公出去了,我呢,被两个绿脸小鬼吓昏了……”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朱允咳嗽了一声。春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停了下来。
刚才一直跟春花对话的这个年轻人,是于之树的第四个儿子,名叫于小满。
朱允朝大家拱了拱手,说道:“各位乡亲辛苦!不知道大家结伙来到鄙府,有什么事情?”
大家沉默了片刻,于之树首先发难:“朱大里长,今天咱们村头大槐树上,挂了两条裤头。一条是花裤头,另一条是灰裤头,还写着字,写道:朱允和儿媳妇春花的裤头,两人不正经。我们要问一下,一贯正人君子,一贯不能容忍男女私情的朱里长,能给我们个什么解释?”
朱允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原来自己和儿媳妇的内裤丢了以后,却是被人们挂在村头槐树上示众了。而且,还写了那样的牌牌……天哪,这以后让他怎么在人们面前假正经呢?
朱允是这样的人:他自己淫荡无度,却希望别人都清修做和尚。他在女人身上采阴补阳的时候,却会处心积虑地思考如何让驻马屯的男人们不花心,女人们不红杏出墙。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几十年如一日,他孜孜不倦地努力,不知道处罚了多少春情泛滥的男女。吴氏,是他最近处罚的一个。十几年前,他还曾经指示人们将红杏出墙的本家媳妇,用私刑处死过。
然而今天,自己遭遇到空前的信任危机。这“裤头门”事件,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会让自己一蹶不振。此时,他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绿,绿了又紫。到最后,他的脸色就像猪肝一样,黑乌乌一片阴霾了。他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朱允为大伙办事,得罪了不少人。比如,为了让大家出行方便,我拿银子,出劳力,修了一座桥。大家方便了,可是也因此断了于之树家的财路,因此今天于之树父子才会鼓动你们,前来诋毁我。”
朱越风说:“这跟于之树没多大关系。是大家看了那两条裤头,那写在纸板上的话儿,才过来问问你的。你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朱允说:“我解释什么?如果有人执意诋毁我,从什么地方不能弄两条裤头?难道纸板上写了裤头是我的,就是我的吗?我还说裤头是你的呢,你怎么证明那裤头不是你的?”
一句话问的朱越风回不过腔来。是啊,怎么才能证明这裤头就是朱允和她儿媳妇的呢?
于小满站了出来,大声说:“你儿媳妇刚才承认那灰裤头是你的,花裤头是她的。”
朱越风大声说:“春花,你现在还敢承认刚才说过的话吗?不敢了吧?”
春花撇了一下嘴,不屑地说:“我们家大业大,难道还怕你们这帮穷人吗?我怎么不敢承认?那条红底黄花的内裤,就是我的。那条灰色的内裤,就是我公爹的!”
朱允的汗水顿时涌了出来,心里暗暗咒骂儿媳妇,嘴里却说:“就算这两条裤头是我们的,又能说明什么?于之树,我要是把你儿媳妇的内裤和你的内裤放到一起,就说你和你儿媳妇有私,你能认可吗?”
于之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是啊,就算这两条内裤是朱允和他儿媳妇的,也不能坐实他们俩必有奸情。
就在这时候,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我看见了。我看见朱允趴在春华身上,还一动一动的,两人都没有穿衣服!”
三十三、六月六赛脚会
话音未落,从人群中钻出一个小孩来,一只手指点着朱允,说道:“你和春花的裤头,是我们拿的。”
大家一看,这小孩是朱越风的儿子小石头。
朱允气急败坏,一把揪住了石头的耳朵,喝问道:“你如何看到了?为什么到朱府偷东西?你不怕我把你送到官府治罪?”
朱越风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捏住了朱允的胳膊。朱允只觉得胳膊一阵麻疼,不由自主地放掉了石头。朱越风拉着石头退回人群。
于之树说道:“朱老爷尽可以把石头送到官府去呀,让石头跟父母官说说清楚。说说你和你的儿媳妇是怎样光着身子抱在一起,还一动一动的。哈哈,这到也有趣。”
大家议论纷纷,夹杂着一些讥讽的笑声。
朱允擦了一把汗水,还在负隅顽抗:“我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暗中设计陷害我,你们不能听一个小孩胡说八道。”
石头说:“我没有胡说八道。”
“谁能证明你没有胡说八道?”朱允哆嗦着嘴皮问道。
石头说:“嫣红和梅七巧都能证明。”说到这里,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但是,话已经出口,再往回收就晚了。为了转移话题,小石头又揭出一个惊天的秘密:“我听嫣红她们说,你这老头一天到晚喝小女孩的尿!”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于小满问道:“朱老爷,你万贯家产,应该不愁吃喝吧?怎么节省到舍不得喝水的地步呢?尿好喝吗?是甜的还是苦的?”
大家再次哄笑起来。这笑声汇在一起,就像巨浪一样朝朱允卷去。朱允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他眼前出现了千万张蠕动着的嘴巴。这些嘴巴,像要把他一点一点吞噬了一样。朱允的身子晃动了几下,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又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牛煜化和春花赶忙跑了过来。牛煜化掐朱允的人中,春花则抚摸着朱允的胸脯“爹爹”、“老爷”、“老头子”的胡喊一气。牛煜化回头对家丁说:“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医生?”
众人见朱允活生生的在笑声里跪下,倒下,昏迷,都觉得意外。但人都这样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了。于是,大家一哄而散。
朱府安静下来之后,朱允也慢慢苏醒了。他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牛煜化,你马上托人将梅七巧和嫣红这两个小狐狸精卖掉!记得,把她们卖到妓院里,给钱就卖!”
牛煜化说:“老爷,梅七巧是个野孩子,卖了也就卖了。可这嫣红毕竟是朱循礼的女儿,要是日后他过来要女儿,咱们怎么交代?”
朱允恶狠狠地说:“先卖了再说!不把这两个小狐狸精打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不解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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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晒红绿。农历的六月初六,是民间的一个传统的节日。到了这天,家家户户会把家中的衣服倒腾出来晾晒。
另外,这一天还是小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每年的这天早晨,就会看见大路小路上,街头巷尾里,有那穿得花红柳绿的小媳妇儿,或者骑在小毛驴上,或者坐在马车里,或者手牵着儿女,或者肩背着鸡鸭,忙忙活活往娘家赶。这热闹景象,就像大年初头走亲戚一般。
往年的云城,六月六这天最热闹的景致就是看小媳妇走娘家。一大早,就会有那年轻的后生们,三三两两结伙,坐在交通繁华之处,看那南来北往匆匆赶路的小媳妇儿。同时指指点点,品评丑俊。
但是今年却不同了,人们都聚集到云城西郊三星庙旁边的戏台下,等待看那罕见的小脚比赛。
戏台下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比平时看戏的人都要多。但是,一直到了上午辰时,比赛还没有开始,人们不免焦急起来。
这次赛脚会,就是由云城品莲五君子发起的。他们动员了六十多位商家出资赞助。最终,居然得到赞助银子一万两。
这次金莲比赛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所有报名者都可以参加初选。第二,初选者晋级之后,每人可以得到白银五十两。第三步,就是在晋级者中,再选出第一名一位,第二名两位,第三名五位。第一名可得到白银一千两,第二名可得到白银五百两,第三名可以得到白银三百两。
虽然当众展示小脚是一件比较难为情的事情,但是重奖之下必有勇女。如果得到名次,这三百两、五百两,乃至一千两的奖励,可真不是小数目。平常百姓人家,就算一辈子累死累活,恐怕也难以挣到一千两白银。有了三百两白银,就可以全面改善家庭生活;有了五百两白银,家庭生活从此后就上了一个台阶。而如果得到第一名,那么这一千两白银,足可以置房屋买田地,过上富足的日子。就算得不到名次,只要能过了初选,依然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这五十两白银,也是不菲的贴补。
所以许多人家为了这笔报酬,都踊跃报名参赛。有一些富足人家,不为报酬,只为了炫耀一下自己女人那标致的金莲,也报了名的。至于妓院里的窑姐儿,她们本就少有羞涩之心,为了那些银子,也为了博一个名声,报名者更加踊跃。小脚比赛的消息发布了仅一个月,就有五百多名女子报名参赛。
这次比赛的评委共有十个人,品莲五君子自然都是评委,因为他们每人都出了五百两白银。另外五个人,也都是出资数量靠前的人士。
这是一次民间的行为,官府并没有参入。但是,赛会举行这天,官府却派了几十个官兵维持秩序。
这次金莲比赛的标准严格遵循“瘦、小、尖、弯、香、软、正”七字诀。初选比赛,不但要比脚,还要比绣鞋的做工。如果一双不错的小脚穿了一双做工粗劣的绣鞋,会被淘汰的。
另外,为了保护隐私,也为了保证比赛的公正。所有参加选拔的选手,每人都发一块红色的纱巾,将脸部遮起来。既然是比赛金莲,面容如何,则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就在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大赛的组织者鱼贯登场了。他们向观众抱拳作揖,然后分坐在台子两侧。接着,朱庆作为评委代表出来讲话。
他从历史的角度阐述了中国妇女缠裹三寸金莲的由来,又讲了三寸金莲的种种好处,最后,归纳出这次比赛的重大意思。他说,通过比赛,倡导大家关爱妇女,关爱三寸金莲,体会到妇女缠裹三寸金莲的不易,细心呵护身边人,做好护莲使者。
就在朱庆的讲话得到大家一阵又一阵喝彩声和掌声的时候,现场突然发生了状况。
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留一部雪白胡须的老者,拄着拐棍颤巍巍地上了台。他将拐棍对准了朱庆,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好久都没有说出来。
这人姓冯,叫冯远山,是云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冯远山十三岁考取了秀才,十六岁中了进士。但这人脑筋古板,不善变通,所以一辈子未进仕。
冯远山嫉恶如仇,属于老愤青之类的人物。他常常感叹人心不古,今不如昔。对于当地官府的贪腐行为,时常提出抗议。他六十岁那年,官府在处理一桩人命案子的时候,当任知府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冯远山独闯衙门,并且大闹公堂,被衙役们遣了出去。第二天,恰好遇到当任巡抚到云城巡查,冯远山便当街拦轿,向巡抚递交了状子,控告知府贪腐以及制造冤狱的行为。
结果,那个知府被革职,被冤屈的人得以平凡昭雪。从此以后,冯远山就在云城出了大名。
朱庆见到冯远山,自然对他敬畏三分,赶忙上前扶住了他,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话说?”
冯远山咳嗽起来,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朱庆轻轻的给他捶背,同时低声安抚道:“你老人家身体欠安,不如回家好好将养。等赛脚会结束,晚辈登门拜望。”
凭直觉,朱庆觉得冯远山此次登台,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冯远山一把推开朱庆,问道:“听说你是朱允的二公子?”
朱庆说道:“晚辈正是。”
冯远山说:“乃父朱员外是个闻名遐迩的正人君子,又是个体恤百姓的大善人。可我却没有料到,朱允这样的谦谦君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种!”
朱庆被冯远山一通话骂蒙了,脸色一沉,问道:“晚辈如何忽然间成了孽种,还请指教!”
冯远山说:“我问你,今天参加赛脚会的女人中,可有你的妻女?”
“这个……”朱庆被问蒙了,“这倒没有。”
冯远山又指着台上的另外几个评委问道:“你们说,可有你们的家人?”
有个名叫郭达年的评委说:“是啊,这里面有我家的使唤丫头。”
冯远山道:“那丫头怎么能算你的家人?我问一下,有你的妻子女儿吗?”
郭达年说:“我八个儿子,就是没生女儿。”
冯远山问道:“那你妻子呢,为什么不让她过来比一比小脚?”
郭达年说:“我妻子给我生了八个儿子。现在长子二十多岁了,最小的儿子也七岁了。你算算,我妻子该多大年龄了?这么大的年龄,有资格参加金莲比赛吗?她那小脚不是金莲,都成了莲蓬了。”
郭达年的一席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现场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冯远山继续追问:“我问你,你这么多儿子,总不会都打光棍吧?”
郭达年说:“怎么会呢。我有五个儿媳妇。”
冯远山道:“你既然有这么多儿媳妇,我问你,你的儿媳妇可有过来?”
郭达年说:“我的儿媳妇是不是过来,我说了不算,那要我儿子们说话。”
冯远山不再理他,却向台下的观众演说起来:“各位老少爷们,大家快散了吧,不要陪这些寡廉无耻的人们羞辱我们祖先的大脸了。”
郭达年脾气暴躁,一番对话下来,他对这冯远山已经不耐烦了。听冯远山说他们寡廉无耻,怒道:“咱们花银子组织了这次赛脚比赛,也是为了宣扬我大中国千年以来的缠脚文化,何来的寡廉无耻?”
冯远山说:“一个人最无耻的,是他已经无耻了,却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无耻!”
郭达年大声说:“山西的大同每年六月初六,千家万户的女人们都走出闺房,展示小脚,被人们传为美谈。那我问你,难道这一方的人们,都是寡廉无耻的吗?”
冯远山说:“别人无耻,不能掩盖你的无耻。”
郭达年说:“你是说,山西大同一干人家,全部都是无耻的。”
冯远山说:“不错!鄙人正想上书朝廷,取消这种无耻的民俗。”
郭达年道:“你这老乌鸦嘴,一竿子打死一方人。当心晚上做梦,被山西大同的男人女人生吃活剥了。”
冯远山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个女人的身体,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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