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呵呵笑着说:“你又没做亏心事,害怕半夜鬼敲门?”
冯姐说:“这几天是有点事儿。”
伙夫说:“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呗,我能给你遮风挡雨。”
冯姐轻蔑地说:“就凭你,算了吧。今晚上老娘烦着呢,你回去吧。”
“别啊,今晚上我睡不着。”那伙夫一边说,一边就往里挤。
冯姐却往外推,说道:“今晚上不行,真的心里烦。”
“你就跟我说说呗,到底是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买来的这两个丫头,其中有个叫嫣红的,对吧?”
“是啊,一个缠了脚的,一个没缠脚的。那个缠了脚的叫嫣红吧?”
“正是。”
“那又怎么样了?”
“这个嫣红,却是夜来香吴杏儿的女儿。”
伙夫惊讶地说:“啊,吴杏儿的女儿?就是那个小脚状元吴杏儿?”
冯姐说:“是啊。听说吴杏儿正托人挨家窑子里找他的女儿呢。也许我们两家挨得近,所以他们还没往这里找,不过我们要提防着点。明天让你贱人把这俩女娃关在房里不让出来,免得咱们到时候弄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这个嫣红,是块好材料,不能被人轻易弄去。”
两个人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冯姐就让那伙夫进屋了。等关门声响起来之后,梅七巧一拉嫣红,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了。
进了房间,梅七巧这才说:“嫣红,听她们的意思,好像你妈妈知道我们被朱允卖了。”
嫣红说:“是啊,可是我妈妈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啊,她怎么来救我们呢?”嫣红一边说,一边流泪。
梅七巧说:“听他们说的意思,好像你妈妈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等什么时候我们找个机会溜出去,你大声喊妈妈,说不定你妈妈就听见了。”
三十八、温柔床上论诗文
听说嫣红被朱允卖到妓院之后,吴氏就发动自己的朋友到各个妓院里去寻找嫣红。
品莲五君子中的刘成、络腮胡子刘掌柜、钱掌柜以及舒炳飞一天到头在各个妓院里转悠,寻觅嫣红的踪影。
邓玉成也被程姐赶出去寻找嫣红了。
但是,吴氏却没法亲自去找。自从得了赛脚会的魁首之后,吴氏声名在外。她不认识人家,人家却都认识她。她若是去别的院子里转悠,会被人误会成刺探商业情报的。
半个月后,一无所获。这一天下午大家聚到一起汇总情况,觉得所有的妓院都跑遍了,就是没找到嫣红,是不是朱越风大哥的情况不准确呢?
程姐见人们质疑朱越风,不高兴了,说道:“朱大哥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提供的消息肯定可靠,我相信朱大哥!”
邓玉成冷言冷语地说:“是啊,他朱越风打个喷嚏就是刮台风,眨下眼睛就是黑夜,睁开眼睛就是白天。朱大哥能耐,太能耐了。”
程姐怒道:“我一句话就惹出你这么一大腔酸溜溜的话来,人家朱大哥怎么得罪你了?”
邓玉成说:“他睡我的女人,你说怎么得罪我了?”
程姐说:“你把话说清楚,谁是你的女人?”
大家见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纷纷出言和解。刘成说:“咱们不是讨论找嫣红的事吗?怎么越扯越远了?大家再仔细想想,这云城八十多家院子,咱们是不是真的都跑遍了?有没有遗漏?”
大家都肯定地说:“该跑的都跑了。”
程姐忽然一拍脑门说:“哎呀,我记得离咱们最近的花满楼却没人过去。你们有谁去过花满楼吗?”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摇了摇头。
程姐懊恼地说:“你看,离咱们最近的,反而忽视了。”
听说还遗漏了一家,大家又信心百倍了。钱掌柜说:“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不定,嫣红就在花满楼呢。”
程姐风风火火地说:“肯定在,我心里有这个预感。”回头看了邓玉成一眼,说道:“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吧!”
邓玉成转身就要走,却被刘成拉住了。他说:“邓老弟去不合适。”
钱掌柜也说:“是啊,你们两家一直都竞争着。邓玉成的身份那花满楼也清楚,他去了,人家会防着他,了解不到真情况。”
程姐说:“也是啊。可是谁去比较好呢?”
钱掌柜自告奋勇:“不如我去吧。我去找个姐儿,一边玩着一边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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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掌柜出了夜来香,溜溜达达就来到了花满楼。花满楼的姐儿都站在大厅里,看上去,一个出色的也没有。按照钱掌柜的品味,他是一个也看不上的。但是,为了今天的使命,他不得不矬子里头拔将军,从中挑选了一个,两人来到屋里。
这姑娘名叫小月,人长得不怎么样,那小脚倒还凑合。从裙子下面影影绰绰看上去,却也纤瘦细小。然而到了床上,当钱掌柜将她一双小脚握在手里细细把玩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脚型不好,属于他最不喜欢的球状脚背。
原来,一双标致的三寸金莲,脚背应该呈高坡状的拱形。但是这双脚的脚背却呈球形。这都是缠足的时候,裹弯那个环节上没下到功夫。见了这样的脚,钱掌柜再也没有趣味了,把玩了两三下,就放弃了。那小月却问道:“这位大爷,你觉得我的小脚小不小,娇不娇?”
因为钱掌柜有求于她,只好敷衍着说:“姐儿的小脚堪称三寸金莲,又是小,又是娇。”
小月便气不忿地说道:“哼,可是人们都迷恋那个夜来香的吴杏儿。她还得了个什么赛脚会花魁。哼,我看她那双脚,还不如我的娇小呢。”
钱掌柜问道:“姐儿没去参加过赛脚会吗?”
小月说:“怎么没去,都是那些评脚的男人瞎眼!我第一轮就被他们打发了,连一点银子也没得到。”
钱掌柜心想,你这样的畸形小脚还想得名次,少恶心人了。
小月看了钱掌柜几眼,忽然说道:“你怎么这么面熟?我觉得你好像赛脚会上的评脚人。”
钱掌柜道:“我一个穷杀猪的怎么能做上评脚人?也许是摸样跟那人长得像吧。”
小月说:“可我看起来,你的面相却像个有身份的人,穿衣打扮也显得贵介。”
钱掌柜说:“这你可看走眼了。我一个杀猪的,平时穿得油渍麻花。可到了这里找姐儿玩,怎么也得弄身体面衣服吧?你说我面相像个有身份的,你又错了。其实杀猪的人,虽然整天面对血腥,其实心思不一定坏。之所以干了屠夫这一行,都是为生活所迫。可我心地善良,杀了猪,心里老不落忍的。因此我每次杀完了猪,都要净手焚香,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来生托生个人啊伍的,不要再做杀材了。”
小月说:“你真善良,说的话也在理。就像我吧,虽然做了姐儿,可心里还抱着嫁给王孙公子的梦想。嫁给一个王孙公子,富贵荣华儿女满堂,是我小时候的理想。但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钱掌柜附和道:“是啊,理想是肥肉,现实是骨架子。”
“可不是咋的。”小月很赞同钱掌柜的比喻,说道,“小时候的理想像清晨草芽上的露珠珠儿,太阳一出,风一吹,干了。我十五岁那年父亲病了,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两亩地。我身下还有一大串弟弟妹妹,眼看家里揭不开锅了,一个弟弟已经饿死了。家里人无奈之下,才把我送到这里做了窑姐儿。”
提起这个话题,钱掌柜陡然来了兴致,也不计较小月儿脚丑难看了,抱住了她,鼓励她说下去。
小月说:“哎,这难堪的往事,不说也罢。说起来,一把辛酸一把泪啊。”
钱掌柜赞道:“小月,你说话的水平,可以做个女诗人了,我很爱听你说话。我虽然是个杀猪的,心里也揣着做诗人的梦。”
小月扑哧一笑,道:“是不是那猪儿临死的哀嚎,也有平平仄仄可循?”
钱掌柜说:“哎呀小月,你都能说出平平仄仄,足见是个才女,我更愿意和你交谈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那你说说,你第一个客人,是怎么给你梳弄的?你破瓜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
小月听了钱掌柜的夸赞,心里高兴,就含着羞涩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所谈内容,这里一概省略……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快两个时辰了,小月还谈兴十足,而钱掌柜也听得饶有趣味。
小月是半下午的时间跟着钱掌柜进了房间,一直到天黑了,人还没有出来。老鸨冯姐不愿意了,心想你花了一分银子,却用这么长时间玩我的姐儿,这怎么可以?算经济账也不合算啊。这么长时间,小月可以接待好几个客人了。想到这里,就跑过去,“咚咚咚”敲响了房门,喊道:“小月,你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把客人侍候好?”
小月大声应道:“就快了!”低声对钱掌柜说,“快点吧,冯姐急了。”
钱掌柜心想我光顾得听她说趣事了,却忘了正事,便搂紧了小月,开始布云下雨。少顷事毕,钱掌柜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新买了一个叫嫣红的丫头?她在哪里?”
小月脱口而出:“那丫头还小呢,刚打牛的瓜苦着呢,你问她干什么?”
钱掌柜说:“就是看看,听说这小姑娘很漂亮的。”
小月突然想起了冯姐的吩咐:对外人,一定不要透露半点嫣红的事情。于是,赶忙给自己前面的话找补:“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嫣红嫣紫的,你既然说她是丫头,那我想年龄肯定不会大。至于我们这里,最近没进新人。”
钱掌柜心想,你这个谎是圆不上的。他从小月的话里,已经初步判断嫣红是在这里了。他想,再待下去会被小月和老鸨怀疑的。我不如先回去,再让别的兄弟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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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冯姐知道嫣红是吴杏儿的女儿之后,就对嫣红和梅七巧加强了看管措施。他吩咐你贱人白天黑夜看住这两个小姑娘,不许她们离开房门半步,吃喝拉撒全部在屋子里。
冯姐的这个决定自然受到了嫣红和梅七巧的强烈反对。她们不愿意和你贱人这样一个臭男人睡在一个屋子里,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拉屎撒尿。她们是斗争过的,但是却毫无效果。你贱人对冯姐非常忠诚,执行冯姐的指示,非常严格。
梅七巧一开始是极力憋着的,但是总有憋不住的时候,而且前途渺茫。于是,她只好在屋里的尿罐子里撒尿了。可她每次撒尿前都要反抗一番的,她说:“你出去,我要撒尿。”
你贱人笑着说:“你撒尿就撒尿,我为什么要出去?”
梅七巧说:“人家一个小女孩撒尿,你一个臭男人在一旁看,要不要脸啊?”
你贱人说:“你撒尿有什么好看?我不会看的,我转过身子去。”说罢,果然将身子转了回去。
梅七巧说:“你虽然看不见,可你会听见。”
你贱人说:“听见就听见,你以为有什么好听吗?你这俩小姑娘哪辈子修来的福,还得我一个大男人给你们端屎端尿的。”
梅七巧说:“我不愿意让你听见,你听见了我撒不出来。”转身问嫣红,“你愿意被他听见吗?”
嫣红也脆生生地回答道:“不愿意!”
在两个女孩的攻击下,你贱人只好找了块棉花塞住了耳朵,转过身去,面对着墙角,说道:“这下可以了吧?”
梅七巧对着嫣红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悄悄地移到门边,拉开门闩跑了出去。
这个时间,正好冯姐过去敲小月的房门。妓院里到了晚上,客人多了,姐儿们各自陪客人回到房间里忙活起来。那个把门的龟公,恰好到后院倒开水了。嫣红和梅七巧,就趁着这个间隙,毫无阻拦地逃出了花满楼。
你贱人背对着墙角,耳朵里塞着棉花,居然无聊地睡了过去。但仅仅睡了一小会儿,头一碰到墙,便惊醒了。心想,我都睡了一觉了,你们也该撒完尿了吧?于是便问道:“完事了没有,我是不是该转回来了?”
但是,却听不到回答声。
他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悟过来了,心想,我耳朵还塞着棉球呢。于是,他挖出耳朵里的棉球,又问道:“我是不是该转回来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一次,他又吓了一跳。他急忙转回身来,只见门户大敞,屋里却空无一人。这两个小丫头,居然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了!
他立刻追了出去,却见不到人。于是,就在大厅里大喊大叫起来。冯姐问他是不是犯神经病了?你贱人说:“不是,是两个小丫头逃走了。”
凤姐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没看见她们,她们怎么逃走的?”
你贱人就把自己被骗的经历告诉了冯姐。冯姐气急败坏,点着你贱人的脑门说:“你贱人啊你贱人,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你贱人!”转身命令所有的人,赶快出去寻找这两个小丫头。
就在花满楼忙忙活活的档口,钱掌柜也从小月屋里做完了事情,出来了。他见人们乱成一团,就拉着一个龟奴询问缘由。那龟奴告诉他,有两个才买来不久的小姑娘逃掉了。
钱掌柜赶忙走了,去夜来香通报消息。
三十九、讨饭
梅七巧和嫣红逃出花满楼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大街上家家店铺门前都亮起了灯光。两个小女孩沿着大街往前跑了不远,就岔进一条小巷子里。
沿着小巷子跑到尽头,却是另外一条大街。她们在这条大街还是不敢停留,又钻进另一条小巷子。出了这个巷子,他们看见巷子口支了一个卖馄饨的摊子。混沌的香味儿,丝丝缕缕钻进两个小姑娘的鼻孔里。
嫣红吧嗒了一下双唇,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她觉得肚子饿了,便说:“我想吃馄饨。”
其实梅七巧也觉得饿了。如果不是逃出来,这个时候你贱人就该给她们送饭了。她说:“你等着,我给你买馄饨。”
她咳嗽了一声,大模大样走到卖馄饨的老头面前,问道:“你这馄饨多少钱一碗?”
老头说:“两个钱一碗,三个钱两碗。”
梅七巧说:“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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