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殇- 第38部分

嫣红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却已经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石头来了。还记得跟石头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次，他们一起将笼子里的鸟儿放飞到天空……

晚上睡觉的时候，嫣红常常梦到石头。他梦见石头已经长得很高了，自己只挨到他的肩膀。他还梦到石头说要娶她，结果她羞得面红耳赤，心口蹦蹦直跳……

嫣红独自坐了好久，忽然觉得太阳光照在身上热辣辣的。她仰头一看，太阳已经正南了。当她的目光离开太阳的时候，却看见太阳底下，梅七巧和朱开宇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这样的场景让她既害羞又艳羡，故意使劲地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让两个身影迅速地分了开来。梅七巧面色赤红，溜溜达达来到嫣红面前，笑眯眯地说：“你咳嗽什么？嗓子眼痒痒了？”

嫣红没好气地说：“我的嗓子，我愿意咳嗽就咳嗽，不愿意咳嗽就不咳嗽。”

“可你吓着我们了！”梅七巧说。

嫣红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道：“你们要是不干亏心事，怕什么？”

梅七巧说：“我们亏心吗？我们一点也不亏心。不像你，很小的时候就和那个大豁牙子眉来眼去的。”

嫣红哭笑不得：“好你个梅七巧，自己做了亏心事，却反过来诬陷别人。你等会着吧，回家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对妈妈讲。”

梅七巧马上害怕了，搂住了嫣红，用讨好的口吻说：“其实我知道你是吓唬我。咱俩打时候就那么好，朱允打我们的时候，咱俩都争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就不相信，你会跟妈妈告密。要是妈妈打我的话，你肯定觉得比打在你身上都难受。要是妈妈骂我的话，你肯定觉得像骂了你自己一样，对不对？”

嫣红刚要说话，朱开宇就过来了。他看了嫣红一眼，神情郑重地说：“嫣红，刚才七巧已经答应参加我们反缠足小组了，你也加入我们吧！”

嫣红问道：“加入你这个小组，给银子吗？”

朱开宇说：“没银子，我们完全是自愿的。我们要用我们的行动，唤起妇女大众的觉醒。有时候四处演讲，说不定还要赔银子的。”

嫣红说：“那我就不加入。”

梅七巧说：“嫣红，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还没看出你是这样人！”

“哪样人？”嫣红问道。

梅七巧说：“两个铜钱打副眼罩的人。”

嫣红说：“我本来就是缠足的女子。我加入你们那个反缠足小组，你们不是首先要反我吗？我才不干呢。”

朱开宇说：“是啊，就是要首先动员你放足，这样我们才更有说服力。”

嫣红说：“我要是放了足，我妈妈就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因为我妈妈是云城的金莲魁首，她一直以自己的小脚为骄傲的。”

梅七巧听了嫣红的话，也喊了起来：“哎呀，我倒忘了！朱开宇，我要是加入了你们这个反缠足小组，我妈妈就不会认我了，我可不想让妈妈伤心！朱开宇，我宣布，退出你这个小组！”

朱开宇没想到自己刚刚发展了一个得力的组员，还不到片刻，就退出去了。他心情很沮丧。

当他们坐着马车往后走的时候，朱开宇并肩跟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小组组员梅七巧坐在一起。道路不平，车子颠簸，两个人的身子不时地往一起碰撞。虽然隔着衣服，他也能体会到对方的温柔。他的心情，便不知不觉由阴转晴了……

四十八、买房

自从那天在山会上与朱开宇邂逅，梅七巧的一颗芳心，就完全系在他身上了。思念的滋味像得病一样，总是让人六神无主。这几天，她神魂颠倒，连续打碎了两把茶壶。

到了晚上，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满脑子全是朱开宇的影子。她会突然将嫣红叫起来，喋喋不休地跟她谈论朱开宇。一开始嫣红还能忍受着听一会儿，可她渐渐发现，梅七巧谈来谈去，说的全是车轱辘话儿。她不耐烦了，任凭梅七巧说得唾沫星子纷飞，她只管睡她的觉。

梅七巧心中懊悔，那一次临分别前，怎么就没跟这小子约一约下次相会的时间和地点呢？如今却让她空相思，又没着没落。

第二天中午，茶楼里生意忙活起来了。梅七巧穿梭于客人之间，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因为他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就静静地坐在屋角的一张茶座上。

梅七巧赶忙端着一把壶茶过去了，暗暗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悄声说：“你胆子好大，居然敢找上门来……”

朱开宇也悄声说：“七巧，我不能自持，情不可禁。我们……约会吧……”

梅七巧说：“反正……我白天是没空……”

朱开宇说：“那我们……晚上好吗？”

梅七巧道：“我一个姑娘家，跟你……晚上出去？这不成，肯定不成。”

朱开宇脸上闪现出失望的神色。

但是梅七巧马上就问道：“在什么地方？”

朱开宇顿时兴奋起来，说道：“老地方……我们……不见不散……”

就在梅七巧要询问一下，“老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却见朱允拄着文明棍走了进来。朱允一进来，笑眯眯地四下打量着这间茶室，梅七巧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但是，朱允已经看见了她，笑着说：“啊……七巧……”刚要说什么，又看见了自己的孙儿朱开宇。

朱开宇马上站了起来，神情很不自然，叫道：“爷爷……”

朱允严厉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开宇说：“我……喝茶！”

“你一个年轻后生，还不到四平八稳坐在茶楼里喝茶的时候！”朱允将文明棍往门外一指，“出去！”

朱开宇马上走了出去。

梅七巧口里喊着：“哎哎，你还没交茶钱呢。”便追了出去。实际上，她要茶钱是假，想询问一下朱开宇说的那个“老地方”是真。

没想到这朱开宇却被他爷爷吓住了，见梅七巧追上来要茶钱，急忙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塞到梅七巧手里，转身就离去了。

梅七巧失望地回到茶楼，却见那朱允对着她淫笑。梅七巧看到他的笑容，想起之前的往事，就觉得有些反胃。她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朱允喊道：“哎，七巧，你不要走啊。你给我找个雅间，老爷我要品茶。”

梅七巧随手往一个雅间一指，说：“那你进去吧。”

看着朱允进了雅间，梅七巧赶忙跑到里屋找到嫣红。嫣红正在那里烧水，屋里热，出了一脸汗。梅七巧说：“嫣红，咱们茶楼今天来了个喝尿的老头儿，我不待见他，你去给他送茶水吧。”

嫣红一愣：“怎么又有个喝尿的老头？”

梅七巧说：“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喝尿啊？还不是那个恶心人的朱允。我怕到时候压不住火气，跟他吵了起来。因为……他又是朱开宇的爷爷……我……唉，很憋气。”

嫣红笑了：“丑媳妇也难免见老公公啊，还是你去吧，乖乖的，怎么也得给朱允留下点好印象啊。毕竟，如果你真喜欢朱开宇的话，这朱允你是避不过去的。”

梅七巧一想也是，心里劝自己，为了爱着的男人，自己就委曲求全，应付一下这个可恶的老淫头吧。

梅七巧泡了一壶龙井，给朱允端了过去，并且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那朱允笑眯眯地看了梅七巧一眼，端起茶来，小心翼翼地嗅闻了一番。梅七巧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憋不住笑。朱允闻着茶水没什么异味，这才呷了一口，然后闭着眼睛摇头摆尾的细细品味一番，说：“好，好，很清香……”

梅七巧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朱允一把拉住了。

朱允笑着说：“来，七巧，让我看看你这双天足长得什么样了？”说罢，就弯下腰去摸梅七巧的脚。

梅七巧赶忙躲开，正色道：“朱老爷，七巧已经不是你府里的丫头了，请你自重一点！”

朱允说：“七巧，要不我再把你带回去吧。”

梅七巧说：“我跟你回去干什么？让你打，让你骂？让你再把我像猪狗一样卖掉？”

朱允说：“我卖掉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做事太出格了，让你们气的吗？你这次跟我回去，就不用做丫头了。我把你收为姨太太，吃香的，喝辣的。”

梅七巧想，我还想做你孙媳妇呢，你却要收我做姨太太。你们朱家，真是禽兽一样。

朱允见梅七巧好久没回话，以为她心动了，又说：“你能跟了我，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你想，你一个大脚丫头，哪有男人喜欢你啊？也就是老爷我喜好古怪。我既喜欢三寸金莲，也喜欢小巧玲珑的天足……”

梅七巧不等他说完这番话，转身就往外走。但是，朱允再一次拉住了她。梅七巧生气了，也不管他是不是未来的老公公了，顺手拿起一把鸡毛毯子，在他那秃头顶上狠狠地抽了一下。朱允疼得一咧嘴，却不好意思声张。梅七巧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出来。

嫣红见梅七巧脸色发红，气呼呼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梅七巧说：“这个老畜生，还是色心不改。嫣红，你说这朱开宇将来老了会不会也像这个老畜生一样啊？”

嫣红说：“我想……不会吧。你看我爹爹好吃懒做抽大烟，我会像我爹爹一样吗？”

梅七巧笑了，说：“也是，你说的有道理。刚才我还想，是不是要和朱开宇绝交呢。现在我想开了，朱允是朱允，朱开宇是朱开宇。”

刚说到这里，就听朱允在雅间大喊大叫，要求上茶。梅七巧说：“还是你去给他上茶吧，我不愿意再见他了。”

嫣红说：“你不愿意见他，难道我就愿意吗？”

梅七巧说道：“我已经见他一次了，而且还用鸡毛毯子抽了他一下。你去见他的时候，要是他动手动脚，你也用鸡毛掸子抽他一下。抽了他他都不喊疼，这倒也挺痛快的。”

嫣红端着一壶茶进去了，也没说话，放下这把茶壶，拿起另一把壶茶，转身就要往外走。朱允却一把挣住了她，刚要说什么，就见嫣红捞起了鸡毛掸子。朱允赶忙将手松开，摸着头顶。嫣红笑了笑，用鸡毛掸子掸了掸桌上的灰尘，便走了出去。

朱允却追出门来，喊道：“嫣红，怎么不见你妈妈呢？”

嫣红说：“我妈妈在里屋给那些小姑娘缠足，忙着呢。”

朱允说：“你把她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量。”

嫣红说：“有什么事情，你这就说吧。”

朱允说：“不行，这是件大事，跟你说不来。”

嫣红无奈，只好来到里屋找吴氏。吴氏正在给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缠足。那小女孩疼得眼泪汪汪，却没有哭出声来。嫣红说：“妈妈，朱允来了，还说要找你。”

吴氏一边一丝不拘地缠着足，一边问道：“他找我干什么？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嫣红说：“这个人不安好心，还对我和七巧姐毛手毛脚，被七巧姐打了一鸡毛掸子。依我看，你就不用见他。”

吴氏一边给那个小姑娘缝着裹脚布的布头，一边问道：“他说过找我干什么吗？”

嫣红说：“他只道有重要的事情。”

母女俩刚说到这里，门外响起一阵争吵声。只听梅七巧说：“你干什么啊？女人家的内室，也是你一个糟老头子可以进的吗？”

但这时候朱允已经进来了。

这间内室很宽大，一铺炕，两张床，炕上床上坐着一些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些小姑娘有的若无其事的在那里照着书本写字，有的则一脸痛楚。朱允看到这些小姑娘，眼睛一亮，心想，要是把这几个小姑娘都弄我府里就好了。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梅七巧扯住了他的衣服往外拉他，说道：“这里是人家小姑娘缠足的地方，你一个糟老头子趁什么热闹？你出去。”

朱允说：“我跟朱偱礼家里的有话说。”

吴氏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便对梅七巧和嫣红说：“你们都出去招呼客人吧。”

梅七巧和嫣红走了，吴氏平静地看了朱允一眼：“朱老爷，我吴氏已经被你以族长的身份赶出驻马屯，如今来到云城混口饭吃，你不会追过来赶尽杀绝吧？”

朱允说：“哪里哪里。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那时候做的过火了。你一个弱女子，被卞大头这个蛮横的色狼威胁，其实也是无奈。谁也不怪，就怪朱偱礼不争气啊。”

吴氏低着头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老爷你的面我也不想再看见，因为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些年的伤心事。”

朱允说：“我们又成了邻居，想不见面都不行。朱偱礼家里，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小啊？”

吴氏一愣，问道：“我们怎么会成邻居呢？”

朱偱礼对着窗户往外指了指，说道：“你看见后面那别墅了吗？我已经全部买下来了。”

吴氏顿时心烦意乱，她可不想跟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做邻居。

朱偱礼看着吴氏的脸色，问道：“怎么，不愿意和我做邻居？”

吴氏说：“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起。”

朱偱礼突然说：“你一个女人，能买这么一大片房子，却也了不起。听说，你很是做了几年当红窑姐儿？”

吴氏的一张粉脸顿时红了，说：“我也是被逼无奈，想死都死不了，只好走了这条路。”

朱偱礼说：“既然窑姐都做过了，那么我现在想跟你亲热亲热，不会像以前那么不愿意顺从我了吧？”

吴氏正色道：“做这行的，出门为净。我现在已然不是那任人玩耍的窑姐了。我这辈子经历了不少男人，够了，恶心了，再也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行苟且之举了！”

朱允讨了个没趣，便将话题又转移到这房子上，他问道：“你这房子，当初花了多少银子？”

吴氏说：“三千两。”

朱允故作惊讶地叫了起来：“就这几间房子，居然花了那么多银钱？太贵了！唉，你一个女人家，被人骗了！你要是拿这三千两银子，可以在别的地方，买一幢比这大得多的房子。”

吴氏说：“我觉得房子够用就行了，要那么大，干什么？”

朱允说：“唉，我们之间毕竟有些怨恨，这辈子是很难解开的。我原想和你结一次风流姻缘，这男男女女床上一搂泯恩仇。但是你不愿意。我看出来了，你讨厌我，不想和我做邻居。唉，想想以前都是我做的不好。为了弥补，不如我遂了你的愿，将你这房子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