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放足的话,妈妈不允许的。”嫣红说。
“你妈妈厉害呢,还是官府厉害?”马元华继续施压,“你要是不放脚的话,我就代表官府罚你一百两银子!不,一千两银子!”
嫣红说:“啊,一千两银子?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银子啊?”说到这里,感到委屈满腹,不由得一撇小嘴,哭了起来。
嫣红这么一哭,马元华立刻心软了。他赶忙蹲在嫣红面前,想去安慰她。就在这时候,吴氏和梅七巧回来了。
梅七巧一进门就看到嫣红的鞋袜脱掉了,在“哇哇”哭泣,马元华则蹲在她面前。梅七巧认定是马元华欺负了嫣红,怒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妹妹!”
马元华站了起来,说道:“七巧,我们没有欺负她,我们在办差,例行公事。”
“办什么差啊?例行什么公事啊?”梅七巧怒目相向。
马元华把那张公文递给梅七巧,说:“你看看吧。”
梅七巧将那公文一扔,说:“看什么看?这上面的字我又不认识!”
那公文飘飘摇摇就往院墙外刮去。马元华和朱开宇赶忙跑出院子,去抢那被风刮走的公文。
梅七巧趁着这个机会问道:“嫣红,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嫣红悄声说:“七巧姐,他俩现在变厉害了!”
“怎么忽然间就变厉害了?”梅七巧问道。
嫣红说:“他俩现在成了官差,是查脚员,专门查我们这些小脚女人的。要是不放足,他们就要罚我们一千两银子。”
梅七巧说:“你听他们骗你!”
嫣红说:“他们不是骗我,我看见他们的委任状了,那上面盖着大红印章的。”
就在这时候,马元华和朱开宇又进来了。梅七巧笑眯眯地喊道:“马元华……”
马元华却说:“我现在有职务了,有职务了还是喊我职务吧,不要直呼其名。”
梅七巧便喊道:“马查脚员!”
马元华赶忙答应:“你喊本官什么事情?”
梅七巧捞起一把扫帚,劈头盖脸就朝马元华打去,说道:“你猪鼻子插葱装大像,我打你这个本官。”
马元华一边躲避着一边喊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刁蛮,敢打官差?”
梅七巧说:“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官差!”一边说着,那扫帚抡得更急了。
马元华无奈之下就向吴氏求救,说:“婶婶,你管管你的女儿,她这么刁蛮!”
吴氏笑着说:“七巧发起脾气来,我也管不住,谁让你惹她了。”
马元华又向朱开宇求救:“朱开宇,你快管管梅七巧。”
朱开宇说:“对不起,我也不敢管她。”
马元华求救无门,而梅七巧的攻击越发凌厉了。他东躲西奔,脸上头上身上,还是连连被扫帚击中。顽强抵抗了一会儿,马元华夺门而逃。
梅七巧见马元华逃掉了,这才扔下扫帚。朱开宇尴尬地站在院子里,对梅七巧发出讨好的笑容。梅七巧掐着腰问道:“你也做了查脚员?”
朱开宇说:“我们这职务不叫查脚员,叫巡查员。”
“你们巡查什么?”梅七巧问道。
朱开宇说:“就是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少女缠足,已经缠了足的,有没有放足。”
“那不还是查脚员!”梅七巧喝道,“你一个大男人,却做这样的差事,专门去查看女人的脚!你下贱不下贱啊?我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朱开宇顿时脸色惨白,说道:“七巧,别呀。我做查脚员,也是为了……”
梅七巧弯腰拾起扫帚,举起来就要打。朱开宇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往外跑。
七十七、夏青放足
两人在吴氏门前的一条小巷子口会合了。本以为有了查脚员的身份,可以震一震她们,却没料到被梅七巧三下五除二打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的摇头苦笑。马元华说:“你的那位……唉,实在太厉害了!你要是将来真娶了她,活脱脱弄回一个母老虎。”
朱开宇说:“我喜欢的就是她这种敢爱敢恨的真性情。”
马元华说:“我还是觉得,女人就该像嫣红一样,温柔贤淑。”
朱开宇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做了查脚员,对于你追求嫣红,是有帮助呢,还是起相反的作用呢?”
马元华说:“从眼下来看好像起相反的作用。不过从长远来说,还是有帮助的。”
“为什么?”朱开宇问道。
马元华说:“现在嫣红在她妈妈的淫威下,不愿意放足。但禁缠足是一种大趋势,等到大家都放足了,她也就只好接受现实了。等她把足放了,那么和我们查脚员就没矛盾冲突了。到那时候,我这个官差身份,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沉重的砝码了。毕竟人往高处走,难道在嫣红心里,我连一个乡下孩子都不如?”
朱开宇不置可否,说道:“但愿你好运吧。”
马元华突然说:“朱开宇,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倡导放足,但在我的心里,却觉得嫣红的小脚是最美的。”
朱开宇笑了:“你一个天足会的头儿,官府的查脚员,却有这样的怪念头,不可思议。”
马元华说:“我不喜欢别的女人缠小脚,但是,看到嫣红的纤纤小脚,却会给我一种柔弱的感觉,给我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你说,这是不是爱屋及乌。”
朱开宇说:“也许是吧。那我们以后就暂时不要跟嫣红及嫣红的妈妈较劲了。现在我们管理了这么多村庄,还是先从别的村庄开展工作吧。等放足的大环境形成了,大家都是天足了,嫣红和嫣红妈妈这个堡垒,也就不攻自破了。”
两人商量好了下一步的工作方针,便往朱府走去。他们要从朱府里拿出行李,住在朱越风给他们找的屋子里。
刚进朱府,就遇到了春花。院子里有一兜盛开着的月季花,春花就用小剪刀将月季花一朵朵剪下来,已经剪了一大捧。
见到朱开宇和马元华,春花停止了工作,一双大眼睛波光粼粼,笑着说:“来啊,帮我剪花。我要把这香喷喷的花儿,插到各个房间里去。”
朱开宇没有理他,径直往前走去。他现在不知道该喊他什么。这个从前是父亲的三姨太,现在却成了爷爷姘头的女人,让他很不屑。
马元华却停下脚步,看着春花问道:“哎,那些花儿长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剪下来?”
春花娇笑着说:“我剪下它们,是因为我喜欢它们。”
马元华说:“你喜欢就把它们剪下来,这样的喜欢不要也罢。”
“为什么?”
“它们本来在枝头快乐地生长着,你把它们剪下来,让它们离开了自小生长的环境和母本,很快就会凋谢的。”
马元华的话给了春花一些触动。她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忽然说:“是啊,相当初我在妓院里迎来送往过得好快活,可是朱庆却说喜欢我,将我从妓院里赎了出来。我跟了他,他又抛弃了我,把我推给他父亲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我现在一点也不快活,就像这些被剪掉的月季花一样。”说到这里,忽然泪水涟涟,将那些月季花扔了个满地。
马元华本想以查脚员的身份督促春花放足的,现在见春花一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就往前走去。
春花却一把拉着了他,说道:“你把我弄哭了,抬腿就想走?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客人?你要把我哄笑了才是。”
马元华的头立刻大了,心想,这个女人,居然把我当嫖客了。他说:“我只不过顺顺便便问你一些寻常的问题,谁知道却勾起了你的心思。你想哭就哭,也怪不得我。”
春华说:“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对着男人哭的。我现在既然对着你哭了,那你就要负责。”
马元华哭笑不得:“我该怎么负责?”
春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四处看了一下,见左右无人,马上把目光放到马元华脸上,对着马元华好一阵放电,说:“你抱抱我,也许我就不哭了。”
然而马元华却是绝缘体。他心里有了嫣红,春花的电力丝毫对他构不成威胁。听了春花无厘头的要求,他笑着说:“我可不敢抱你,我怕你有狐臭。”
春花恼了,啐了一口,说道:“你才有狐臭呢!我香的很,男人们都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那就让别人去闻吧。”马元华说了这么一句,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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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元华和朱开宇将铺盖捆好,背着铺盖卷就出了客房。刚刚走到前院,就见朱允溜溜达达迎面过来了。朱开宇叫了一声:“爷爷。”便想从他身边溜过去。
朱允低声喝道:“站住!”
朱开宇和马元华只好停下了。
朱允一双眼睛闪烁着狐疑的神色,看了看朱开宇,又看了看马元华,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晾晒铺盖吗?”
朱开宇说:“爷爷,我们俩要搬出去住了。”
朱允一脸愠色:“就算是住客店,临走之前也要跟客店老板打个招呼吧?你俩在我这里住了这么多日子,说走就走,一声不吭,而且还顺走了我的铺盖!”说到这里,将拐杖头儿往地上狠狠一磕,怒声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是不是要住在姓吴的那个寡妇家里?告诉你们,不行!”
朱开宇陪着笑脸说:“爷爷,我们不住在她家里,我们住在村里给我们安排好的屋子里。”
朱允一撇嘴,道:“凭什么村里要给你们安排屋子?”
马元华马上从兜里掏出那张公文,说道:“爷爷,现在我和朱开宇,不是寻常人了。”
朱允接过那张公文,顺口说道:“你们不是寻常人是什么?难道你们成神仙了?”
马元华说:“我们现在为官府做事,是官差了。爷爷,你可以看看这个公文啊。”
朱允仔细看了看公文,脸色缓和下来,说道:“这倒不错,你们这么大了,早该干点正经事了。不过,你们下去巡查小脚,那些女人们会让一个陌生人看她们的脚吗?”
马元华自信满满地说:“谁敢和官府作对?”
朱允说:“那也说不定,我只怕你们哭着鼻子回来呢。”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走去。
马元华兴奋地说:“朱开宇,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什么?”朱开宇问道。
马元华说:“这纸公文还是很管用的。我们没拿出公文的时候,你爷爷横眉立目。等我们拿出公文来,你爷爷马上就和蔼了。”
朱开宇说:“是啊,这纸公文就代表了我们的身份。”
两人来到村北的那幢闲房子里,见朱越风已经打发人给收拾好了。尽管这房子很破旧,天棚布满了蜘蛛网,墙壁往下掉渣,但是两人依然很高兴。这毕竟是他们作为官差,由村里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在这里住自然不如朱府的客房舒服,但是意义不一样。
等他们把屋子再收拾了一番,铺好被褥,烧热了炕,天色已经晚下来了。马元华说:“我肚子已经饿了,今晚上朱越风安排我们去谁家吃饭?”
朱开宇说:“他大概把我们忘了吧,不行我们就去找他。”
正说着呢,就见有一个穿着绿袄红裙的少妇,左手提着一个竹篮,右手提着一个瓦罐,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进门后,将竹篮和瓦罐往炕边一放,笑着说:“两位官差,今天轮到我管饭了。”
马元华和朱开宇心中暗想,这个朱越风其实还是挺负责任的。
那女子将竹篮掀开,只见里面除了菜团子以外,还有两个油炸麻花。她从竹篮里拿出两只碗来,一边从瓦罐里往碗里倒水,一边说:“我叫夏青,你们叫我嫂子就行了。我男人很多年前闯关东,一去路不回乡,不知他现在是死还是活。我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还要孝顺我那公公,日子过得紧巴。你们是官差,我本该好鱼好肉侍候你们,却实在拿不出来。”
马元华说:“你别客气,我知道今年家家户户都缺粮食,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夏青说:“唉,不愧是官差,能理解我们小老百姓的不易。依我看这里冷锅冷炕的,两位要是不嫌弃,不如以后就到嫂子家住宿吧。”
朱开宇虽然不认识夏青,但是这个名字他倒是听梅七巧说过。听说这个夏青不太检点,喜欢勾引男人。也有人说,她甚至和自己的公公都有一腿。朱开宇想,我们要是去她家住了,那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到时候,只怕梅七巧会把他骂死。想到这里便说:“嫂子的好意咱们心领了,但我们既然是公差,便不好到百姓家里打搅。”
夏青笑着说:“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嫂子愿意被你们打搅。这日子过得没劲,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
朱开宇说:“其实我们一天到晚公事很忙的,也没工夫说笑。”
夏青突然问道:“你们两位公差,不知道忙些什么啊?”
朱开宇说:“我们是巡查员,在周围村子里巡查。”
“巡查什么呢?”夏青又问道。
朱开宇说:“就是查一下,有没有人给小女孩缠足。那些缠足的女人,放开足了没有。”
夏青说:“喔,知道了,你们就是查脚员啊。”
朱开宇说:“是啊,我们先查查嫂子的脚吧,看看把缠脚布放开了没有?”
夏青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说:“我已经放开了,这不须看的。”
朱开宇说:“还是看看吧。我们既然是查脚员,那就对每一个缠脚的人,都要查看一下的。”
马元华也说:“对啊,看看。嫂子不能拒绝,我们可是官差。”
夏青老大不情愿地坐在炕边,将鞋袜脱了下来,说:“这倒瞒不过去,我没有放脚。”
马元华说:“嫂子看上去是这样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不放脚呢?朝廷颁旨放足,已有好些日子了。”
夏青说:“我怕我现在放了脚,什么时候小脚女人又成了时兴了,那我不吃大亏了?”
马元华说:“女人缠脚危害我中华民族的国民素质,现在上下已经形成了共识。男女平等留天足,已是不可阻挡的趋势了。嫂子,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抱侥幸心理了,官府的废缠足行动,力度只会越来越大。”
夏青从竹篮里拿起一个麻花,说道:“就像这个麻花,我现在已经做熟了,油炸好了。你们要把它扳直了,能成吗?我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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