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室的门。程大夫睡眼惺松地从屋里出来,说现在情况挺好。大姐说是否会一直这样,会不会再出现意外情况,是否和主任们研究一下。他说你们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要等到8点钟许、张二位大夫上班。
昨晚和大姐商量半天汉桥下步治疗的事。商量结果是在抓住许大夫的同时,要紧紧依靠张主任,因张是这儿的负责人。许大夫不是这个病室的领导,而且和张肩膀头一般高,不便于插手,无论张主任是否经常在这儿,都要紧紧地抓住他。我对大姐说要给张钱。大姐瞪着眼我问给多少,我说和许一样的数。大姐说能给那么多,就是给也要少给些。我对大姐说,钱能通神,惟有送钱,才能救回汉桥的命。我对大姐说汉桥挣了那么多的钱,现在到花时候了不舍了,对不起人家。而且汉桥要是好了,还能挣多少钱。就是她过去没挣过钱,好了不能挣钱,我们也要照样花,她还是孩子的娘。钱能通神(我理解这个“神”字,是形容词词性的那个神,是神气的“神”,“神乎其神”的那个“神”。这个“神”的意味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其含义非在一定情势之下而不能领会得到。)呀。从楼上下来,在黎明的清辉中,我来到医院门口的银行,从自动取款机里取了三千元,做好了准备。
又通过门铃问了护士汉桥的病情,说平稳。
小四一早从上海打来电话问候。
天已完全亮了,走廊上的灯也熄灭了。这时,突然从窗户里传来一阵哭声。我过去看,只见下边的院里停着一辆救护车,前边的挡风玻璃上搭着黑纱,有十几个戴着白孝布的人在哭泣,原来是在从太平间里往外拉尸体。这个场景令我不寒而栗。想到汉桥要是昨天没有抢救过来,得以生还,也许今天,也*天,在我的生活里,也会出现这个场景。
又给许大夫打电话,还未开机,我用事先字斟句酌打好的腹稿给他留了言:“许大夫,你好,打扰你了。昨天的事故不知究竟是为什么,以后还会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万分担心。我们来T医院,就是奔着你来的,因为你是中国最好的神经外科大夫,现在我们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今天请你在百忙之中,一定要来看看武汉桥的病情。”
一定要想办法在上班之前把钱送到张主任的手中,因为一到办公室,人来人往就不好送了。从7点半开始,我就站到通往外面的门口,从长长的走廊上观察着过来的人。那个走廊有二三十米远,汉桥从十二楼下来做CT,就是走的这条路,因直对着我,来去人员尽收眼底。一直到7时56分,我才从如织的人群中看到了张主任的身影。他背着个包,穿着个蓝色的T恤衫和牛仔裤,背着包的肩膀往上耸着,一摇一晃地往这儿急匆匆地走。到了门口时,我拦住了他。他吃惊地看着我,以为我要缠他闹事,躲过我径直往里走。我随着他走出另一侧的门,在楼道上拐弯的地方,我赶上他掏出了信封,往他手里塞。他做出惊恐的样子,张望前后,推我的手。我说张主任,我爱人的病让你费心了,本来早就要给你,一直没有见到你,这是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他还在推托,我不容分说把信封塞进了他的裤袋里,然后跑了下来。我如释重负,回来走到大姐跟前,悄悄地告诉了她。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杨晶为啥不来看我哩(2)
8时许,程大夫从ICU出来,告我和大姐说现在汉桥神志已清楚,能分辩出1和2了,四肢均能运动,右侧稍差点。心脏,血压一切正常,准备上到三楼观察室。大姐问是否要输葡萄糖?程大夫说这是我们考虑的事。我说这种病例少,是否应采取特殊措施。程大夫说这种病见得多了,和外伤差不多。 我问是否和高血压脑溢血一样?程说比脑溢血要轻。我和大姐说是不是要采取些预防措施,以防止意外?程说只能注意观察,及时采取措施,病真要来,拦都拦不住。我对程大夫说,能不能多在这儿呆一天,这儿毕竟比观察室条件好。程说等会儿跟张主任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稍过一会儿,张主任带着病室仅有的4位大夫从楼上下来,进了ICU。我和姐站在门口等着。约有十五分钟,他们出来了。张主任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对我们说,武汉桥神志清醒,四肢能活动,一切正常。又不无夸张地说,这下可放心了吧。又说你们想让武汉桥在ICU多待会儿,可以,就今天下午或明天再转移到三楼吧。我和大姐舒了口气,连声道谢。到现在为止,心算是放到了肚里,汉桥基本上逃出了死劫。给岳母和父亲报告了情况,让他们放心。我想到,刚才张主任能带着全部医生下来到ICU去查看,又带着笑容,这一切都应是“神”的作用。
刚才正在记录(8时38分),许大夫打来电话,说刚看到信息,以为有了什么事情,刚才问过了,没有什么事呀!他的语气欢快而轻松。我说,许大夫,我们是慕名而来的,昨天晚上我们一夜都没有休息,守在门口,太焦急了。你的经验多,要给他们多指点多指导,千万不要再出现意外情况了。许说根据目前情况来看,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的。我说你的手术是很成功的,就是手术之后出现了新情况。许说这种意外是每一个大夫都可能会遇到的。
接过电话,正好朱大夫往外走,说情况很平稳,就是神志弱些。我理解就是说话少气无力。朱大夫说是手术太大,还有待进一步恢复。还说隔离室条件还是好得多,安静,而且宽敞,消毒也好。我又对朱大夫说,像她这样的病例少,还是应把问题考虑得复杂些,超前些,万万不敢麻痹。朱大夫说在5——7天时可能要出现水肿,病人要难受,还要用些药促使早点恢复。
本来和大姐商量都去休息一会儿,我让大姐去金姐家休息,上午我在这儿,下午让她来接替我。后来大姐说回去也没啥事,就在这儿等吧。我说咱俩人最好还是不要挪窝,还在这儿守着。我们在这儿,汉桥都能感觉到。另外,大夫们过来过去看到我们,对他们都是一种影响。
大姐说今晚都不要在这儿了,要相信医生。我说下午再说吧。姐说你去买凉席吧,万一晚上在这儿时用。我说我的凉席在暖气后边塞着,随时都能用。
大姐昨天一天未吃饭,早上6时半,一起到街上吃饭 ,她只喝了一碗豆浆,吃一片面包,说放心不下,就一人先回来。
拆烟囱的电钻声如雷霆怒吼,震得耳朵轰轰叫。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是刚刚开始,现在拆有三分之一。医院本应是个安静场所,却日日被噪声包围着。楼下也在响,地板在颤动,好像是从下面往上打钻。我下到二楼,果然见到有人拿着电钻在向天花板上钻眼。房子里还支着许多支架,竟是个工地。我对他们说,你们能不能声音小点,上边有危重病人。他们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我,照打不误。我又喊了几声,他们毫不理睬。想想,自己太天真了,人家怎会因你一个病人而停下工程呢。唉!这个医院简直成了个大工地了。 。。
杨晶为啥不来看我哩(3)
在“烽火台”的值班岗上,一直是那个妇女在值班。她三十多岁,微微发福的身材,长着一幅企鹅一样丰满而白皙的脖子。她用道地的北京腔和几个男女说笑逗乐。他们像一个玩笑沙龙,时不时就扎成了堆。他们吃着瓜子,唠嗑着北京的天气和医院里的新鲜事,说了就开心地笑。有时一个很平常的事,他们就能乐半天。男女之间你打我一巴掌,我拧你一指头,玩得可得劲。他们就好像是神仙的儿女,没有一点尘世的烦恼,因而无从体会到我们的心情是多么的沉重,多么的惶惶不可终日。
上午,我和大姐大多时间或蹲或坐或站在ICU的门口(倒很像两只忠实的看家狗),一有神外的医生进去出来,我们就及时地询问情况。当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像个长脖雁一样向里探望,希望能看到汉桥。时间一分钟一分钟,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每过去一段时间,我和大姐的心里就松快一些,因为张主任说过汉桥的危险期为24个小时。
上午,我和姐在门口守候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今天下午可以探视。在ICU门上贴的规定里,明写着星期二、五下午的15时30分——16时是探视的时间。这个发现令我和大姐激动不已(我把这也理解为了我们的运气,当我们再次渴望见到汉桥时,上帝就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见到门上还贴着进入必须戴口罩的告示,我早早地跑到外面不远处的同仁堂药房买了5个一次性口罩。可回来时,大姐又说听人讲不用戴口罩了,那是非典时期的要求,现在不让戴了。大姐还说程大夫刚从ICU出来,说汉桥正常,就是“非常”虚弱。我问大姐,他们说的是“非常”虚弱吗?说是。这两个字又令我惴惴不安,我又上去问程大夫“非常”的意思。我说是超出一般的虚弱吗?是否为异常现象?程说都是这样的,那么大手术要恢复一段的。我又问汉桥是否要吃点东西,昨天一天什么都没吃,今天还不能吃东西吗?程、朱二人都有些烦,说你们不要管了,里边有考虑。也许我们确实问得太多了。想到昨晚我和大姐约定,轮替一小时到ICU门口对着小门铃问一次情况,到最后惹得护士厌烦的事,于是和大姐商量,一定要注意不能过多地找人家,免得引起反感,对汉桥不利。我们不能一边送钱,一边惹人。
很长时间以后,我忽发奇想,应该有人针对病人家属写上一本书,书的名字就叫做《病人家属心理学》,或叫做《护理心理学》。在无有此书的情况下,可对那些危重病人的家属办一个有关护理知识方面的学习班,告他们一些最基本的护理知识。这样最起码有两个好处。一是可给医生减少麻烦。二是家属少了许多心理上的恐慌,但最终还是对病人有好处。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ICU的门前,男女老少挤了一大堆,都是提着东西,挤挤挨挨,颇有点我们劳教所接见时的样子。我和大姐商量着,怎么充分利用这宝贵的30分钟时间。我们决定两人轮流进去。我让姐先进,姐说你先进吧,你用25分钟,我只要5分钟就够了。
时间到了,可一次只准进5个人。我和大姐第一批没轮上。当他们往里进的时候,我在门外仔细观察着进去的人是怎样换鞋换衣和办理一应手续的。我尽可能地把各种程序弄清楚,以节约时间。第二批轮到我们了,我进到门里,脚上套了塑料薄膜,穿了一个又旧又厚的棉布白大褂。由于紧张,大褂穿翻了,脱下来又穿。到里面登了记,护士说武汉桥在里边第一个门。我既急于见到汉桥,可又很怕见到她,我怕她面貌有变化。就和前天晚上做CT时的感觉一样,那时她进到里边以后,大姐去到隔壁的屏幕上去看,我吓得在走廊上来回走,不敢进去。我的头有点晕,眼前发黑,到第一个门就往里进,护士说是里边病房的第一个。我来到了护士说的那个门,我想到汉桥是否会真的让我认不出来。我来到了汉桥的病房里,只见屋里躺着三个人,有个年青的护士坐在一边。靠门两边,一侧是一个老头,另一侧是一个老太太。床头都支了起来,人都是半躺着,处在昏迷状态。最里边的是汉桥,她的床在靠墙的位置。她无声无息地平躺在床上,头朝着门的方向,身上盖着单子。我放轻放慢脚步,朝她走去。屋里十分安静。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的里边,因为墙壁上有窗户,从这个角度看得清。我从那个床和墙壁之间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窄道里走过去,俯下身子来看她。只见她没有枕枕头,头上还是裹着那个能遮住大半个脑袋的绷带,鼻子上夹着氧气夹,脚上输着液。她的脸仍肿着,发着亮色,但没有象我想像的那样大得吓人。面部还是那样周正,没有嘴歪眼斜。脸色也不是太黄。嘴唇还是红红的——那也许是纹唇的效果。她的嘴里没了那个小东西,也不知是自己吐了出来,还是护士取了出来。我低低地叫道:“小桥小桥。”她似乎没有听到。我又叫了几声。下边是我们的对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杨晶为啥不来看我哩(4)
“小桥,小桥,你感觉怎么样?”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嘴唇动了动,没有睁眼,很模糊很痛苦地说:“头困。”。
“你睁开眼看看我。”
汉桥睁开了眼,无力地半睁着,她的眼睫毛一夜之间似乎长长了许多,遮住了眼睛,因而眼睛显得很模糊。
“我在哪儿?”
“在二楼病房。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ICU?”
“噢。咱姐在外边哩?”她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到,是单凭嘴来发出的。
“哦。人家让轮替进,这地方规定每星期二和星期五下午能探视。”
“现在几点了?”
“3点多。昨天晚上去做了CT,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昨天的事都不知道,今天稍好点才知道。”
“昨天夜里又做了CT,情况很好。”
“手术顺利吧?”
“顺利,全都切除了,干干净净。今天早上许大夫还给朱大夫、程大夫打了电话,很关心。家里咱妈咱哥都打电话了,都在关心着你。你感觉怎样?”
“渴。”
我对护士说她渴了。护士拿了别人的一个葡萄糖瓶,里边有半瓶水,里面插着一个不是专门用来饮水的吸管,递到我手里。我拿住,伸到汉桥口里,她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护士说她可坚强了。我说是的,她的确很坚强,也很顽强。她上中学时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孩子的学费,不要忘了催老许。”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我强忍着声音,答应她。并让她安心养病,不要再操这么多的心了。
“脖子疼。”汉桥呲着牙,十分难受的样子。我给护士讲了,护士说这是正常反应。汉桥说咳嗽了,要吐痰。护士从别人那里撕下来卫生纸,递给了我。我放到汉桥嘴边,说吐吐,吐了一口。好像没吐净。我说再吐吐,又用力吐了一口,啊呀!竟是一口血痰。我十分吃惊,但我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