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惠蓉郡主也不管这些。她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肯定的答复罢了。既然小丫鬟说了,她也就高兴了,心里更把秀娘母子三个给骂了个半死。
很快,马车到了京城东面的美人湖畔。
正值初春,柳条吐绿,草长莺飞,恰是出外踏青的好时候。而这美人湖畔就是京城人士踏青常来的好地方。
秀娘一家的第一站,便是决定先来这里赏赏景踏踏春。等玩得饿了,再回城吃饭。
马车绕着美人湖走了半圈,一家四口便都下了马车,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随身带来的毡布铺在地上,再取出几份精致的小点心,燃起红泥小火炉。一面喝着茶,一面品着点心,一面看着湖边来来往往踏春的人们、以及湖面上来来往往的画舫、听着丝丝袅袅的弦乐之声,真是难得的安逸。
她都已经多久没有享受过这么静谧美好的时光了?
秀娘闭上眼,全副身心都不由沉浸在了这暖春三月之中。
两个孩子也早按捺不住,双双起身你追我赶,欢快的笑声引来不少人回眸。当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们也都含笑点头,回头继续欣赏美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声大叫…………
“天!这匹马惊了!大家快跑!”
秀娘猛地一惊,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辆马车偏离了轨道,直直的朝他们这边飞冲了过来!而且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近跟前。
“灵儿毓儿!”秀娘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孩子们。但两个小娃娃因为闹得太欢,早已经跑出去老远。看到这边的情形,他们都吓傻了,四条小腿都直直站在那里,竟是不能挪动半分。
而就在她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早已是近在耳边,秀娘几乎都能听到马匹因为发疯而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
其他人的惊呼声仿佛远在天边,她慢慢抬起眼,看到那一匹自己一个时辰前才在余大将军府里见过的柔顺马儿现在就跟见到仇人一般横冲直撞而来,她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惠蓉郡主!一定是她!她竟然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小心!”
又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呼声在耳畔响起,就在秀娘以为自己要被马蹄给活活踩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猛地揽上她的腰,带着她连连退后了好几步,险险躲过马蹄的践踏。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系叉岛弟。
秀娘连忙抓紧了这只拯救了自己性命的大掌:“你快去救孩子!这匹马就要踩到他们了!”
不用她吩咐,溪哥已经往孩子那边飞扑过去。只是因为一手已经揽住了秀娘,他另一手也不过堪堪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灵儿。至于更远处的毓儿…………
“毓儿!”眼睁睁看着发疯的马儿朝自己的孩子飞驰而去,秀娘只觉浑身的血液都灌到了头顶,所有的气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艰难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尖叫。
疯马肆虐不过是转眼的功夫,但对秀娘来说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眼睁睁看着那匹马从毓儿方才站立的地方疾驰而过,往下一个地方去了,秀娘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却要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昏过去。
“毓儿,我的毓儿……你放手,让我去找我的毓儿!”
“秀娘,你别这样。毓儿没事,毓儿没事!”溪哥紧紧搂着她大叫。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她眼睁睁看着那匹疯马冲着她的毓儿跑过去了。她的毓儿还那么小,本身反应又有点迟钝,这样的情形下怎么可能逃得过?秀娘绝望的想。
“是真的!他被人救了!”溪哥在她耳边大喊,“你看,就在那里,他不还好好的吗?”
真的吗?
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秀娘才勉强打起精神。却发现她的毓儿果然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
“娘!”小小的孩子娇声唤着,大大的双眼中还带着一抹惊悸。
“毓儿!”秀娘眼眶一酸,连忙一把抱住了孩子,眼泪潸然而下。
“娘……”灵儿慢慢走过来,秀娘赶紧也拥住她,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溪哥看着他们三个哭成一团,心里也酸酸的,多想将他们一起拥进怀里。只是眼前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多谢你。”看着跟前一身狼狈,却分毫不减偏偏气度的少年,他真诚道谢。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生得唇红齿白,面目清俊。面对溪哥的道谢,他只是随意摆摆手:“没关系,我也不过是随手帮个忙而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在为自己积功德。”
“但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儿子是事实。”溪哥沉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叫余言之,现在暂住在南边余大将军府上。你要是有事,可以随时过去,要是我不在,就找孟诚,他会带你传话。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大奸大恶之事,我一定如你所愿!”
“你就是余小将军?”听他自报家门,方才还浅笑摇头的少年忽的睁圆了双眼,“那么孟诚孟军师就是你的军师对不对?”
溪哥点头。“正是。”
“真是太好了!”少年兴奋的直拍手,“一直听闻余小将军和孟军师大名,却从不得机会得见。却没想到今天稀里糊涂的,我们竟然在这碰上了,这难道就是老天爷对我见义勇为的奖赏吗?那这份奖赏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我十分喜欢!”
看样子,这少年是大历朝千千万万被他的英勇事迹迷倒的少年之一。
溪哥颔首:“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你救了我儿子的性命,我必须报答你。”
“你儿子?可是,我似乎听说你……”少年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忽然又听到后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把掌声!
“贱人,你敢打我?”
是惠蓉郡主的声音!溪哥心猛的一跳,瞬时也顾不得这个少年,赶紧回头去看,却不曾想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啪!〃
又一个让人听得都想捂脸叫疼的巴掌扇过去,秀娘冷冷看着这个满身戾气的少女,打得麻木到发疼的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一双儿女。
“贱人?贱人叫谁?”
“贱人叫你!”
“呵,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个贱人?”秀娘冷笑,“我李秀娘活了几十年,见过的贱人无数,但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却心思如此恶毒的人还是第一个!看来你爹是真没教过你。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教教你怎么做人!”
“你……你找死!”惠蓉郡主两边脸颊都被扇得通红,眼中的恨意跟毒蛇的信子似的滋滋直往外冒。
“来人,给我把这三个乡巴佬绑了,我要活活抽死他们!”
“余言之!”话音才落,秀娘立马扯着嗓子大喊。
冷冷回头,她看向傻愣在那里的溪哥:“你老婆孩子都要被人打死了,你还不赶紧来帮忙?”
☆、第一二二章 如虎添翼
溪哥立马走过来,一把将秀娘母子三个护在身后。
惠蓉郡主一怔,眼中立马又泪光泛滥:“言之哥哥,是这个女人先打我的!他们都看到了!”
“那也是你纵马伤人在先。”溪哥沉声道。
“我没有!”惠蓉郡主忙不得摇头,哭得好无辜可怜。“我也不知道这匹马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发疯了。我一开始也吓了一大跳,要不是柳儿及时拉了我一把,我这条命都快没了!然后阿四赶紧把缰绳给解了,谁知这马就冲出去了!我也是看到马朝他们这边过来了,心里愧疚,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可谁知道……谁知道我才过来,她二话不说抓住我就打!”
说着话,她的眼泪哗啦啦的直往下掉,真真像个受了极大冤屈的小姑娘。
四周围的人见状,原本还因为她纵马伤人而心有怨怒的便都释怀了,反而对得理不饶人的秀娘指指点点起来。
惠蓉郡主见状。立马冲秀娘得意一笑,赶紧又低下头,继续可怜兮兮的抽抽噎噎。
又被这许多人围攻,秀娘只是冷冷一笑,却并不为自己辩驳。而是目光深深的看着溪哥。
溪哥心里复杂得很。
他原本以为惠蓉郡主不喜欢秀娘,但也纯粹只是不喜欢罢了。小丫头情窦初开,会对对自己好的人倾心相许也是正常。再等两年,等她长大了,她就知道自己最初自以为的深情有多可笑。而只要自己认定秀娘,也让她认清这个事实,这丫头迟早会接受现实。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可笑。这丫头何止是不喜欢秀娘,她简直就是把她给恨进骨子里去了,她恨不得他们母子三个都去死!
直到现在,都已经被他们当中捉住,她却还振振有词。妄图蒙混过关不说,竟然还想往秀娘身上扣屎盆子!
当初那个虽有些刁蛮、但依然纯真可爱的小丫头到哪里去了?
而那边,惠蓉郡主哭了半天,眼看溪哥迟迟没有反应,她便以为他还是更站在自己这边,顿时心里更加得意。又哽咽着说起话:“嫂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和言之哥哥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而你不过是一个村妇,什么礼仪教化都不懂,到了京城,你见到这么多人事物,一时反应不过来。而我一开始又因为你村妇的身份对你颇有些不敬,你就在心里恨上了我。”
“因此,你都不让言之哥哥和我见面,连话都不让说。就像今天出来踏春,你也不许言之哥哥带上我,这些我都认了,谁让你是言之哥哥的救命恩人呢?言之哥哥心甘情愿照料你们母子三个一辈子,我自然也选择慢慢接受你们、敬重你们。可为什么你心里一直记着我一开始对你的不敬,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
啧啧,说到最后,她倒成了苦主。秀娘这个差点没命的人反倒成了倒打一耙的无耻之人!
看吧。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恶意的小姑娘、你一直宠着让着的小妹妹!
秀娘冷冷一笑,斜眼看着溪哥。
溪哥也被惠蓉郡主这番不要脸的话给弄得出离愤怒了。
“兰儿,你够了!”他沉声呵斥,“今天这事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你嫂子也没你说得那么不堪,你不许再这样说她!”
“言之哥哥!”惠蓉郡主眼睛一眨,眼泪滚滚落下,“难道咱们多年的感情也比不上你和这个女人的半年吗?我知道,她救过你一命,但当初如果没有我爹从沙场上把你救回来,你又如何能被她救、又如何能和她结为夫妻?而现在,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凶我?我爹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伤心死的!”
很好。卖完可怜,又把自己亲爹这个最有利的挡箭牌给搬了出来,而且在第一时间就报出了余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大如天,再加上四五年的提拔栽培之恩……余大将军对溪哥而言,不是亲生父亲却比亲生父亲更亲。这也是为什么溪哥对余大将军言听计从、并对余大将军这个独女疼宠有加的原因。
惠蓉郡主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不等溪哥说出更有冲击力的话就把这个给甩了出来。
果然,听到余大将军的名字,溪哥又被噎住了。
“兰儿,你……”皱紧眉头,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惠蓉郡主吸吸子,又悄悄对秀娘送去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
秀娘嘴角轻扯:“余言之,这个女人如果你没办法解决,那就滚一边去,我来!”
她不是没有手段,她只是懒得和这个丫头多计较。而且……明明是他惹来的官司,凭什么要让她来劳心劳力?这事本来就该这臭男人来一手解决!
溪哥后背又猛地一僵。
“不用。”他道,声音已然低沉了许多。
惠蓉郡主一听,心里突然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随后,就见溪哥信步走上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鞭子,长臂一扬,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抽了一鞭子。
惠蓉郡主脸儿一白。“言之哥哥!”
溪哥仿佛没有听到,又往自己身上抽了一鞭子。
末了,他把鞭子一扔:“她打了你两巴掌,现在我还给你两鞭子,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你说,多少下,我再打!”
“言之哥哥!”惠蓉郡主不可置信的捂住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打的是……”
“她是我的妻,我的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我授意的。所以你如果真要算账的话,直接来找我这个罪魁祸首就行了!你也说了,她只是一个村妇,村妇知道些什么?你贵为皇上颁过金册的郡主,又何必和一个村妇一般见识?”
“我……我不是和她一般见识,实在她太让人讨厌!”惠蓉郡主咬牙道。
若说一开始她被溪哥自虐的举动吓到的话。那么接下来溪哥的话,那就无异于又往她正燃烧则嫉恨之火的心头上浇上了一桶热腾腾的油。
这个女人越是被他疼爱保护,她就越是不让她好过!要知道,这份呵护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咦,方才郡主您不是还说你已经接受了这位嫂嫂,并在努力和她相处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人讨厌了?出尔反尔,这可不是高高在上的您该做的事。”忽的,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旁响起。溪哥回头看去,是方才那个少年。
而见到这个少年,四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却是激动了起来——
“是李公子!今年会试第二的李公子!”
“哦,就是那位和父亲一起参试,然后父子双双上榜的李公子?”
“可是不是吗?他才十七岁,年纪轻轻就独占鳌头。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啊!”
……
听得这些话,秀娘溪哥连同惠蓉郡主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一直在外头的原因,他们并未过多关注今年的科举。不过在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听人提起过,说是今年参加会试的有一对父子,二人皆才华横溢,并一起下场考试,从乡试开始就一直独霸前两名。而这次会试,他们也在全国诸多举子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再次霸占了前两名!
不过因为父亲年纪更大、见识更广、对事情的看法更独到老练,所以第一名自然是父亲无疑。但他一个才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就能考中第二,这已经很是不凡了。
这么轰动的大事,自然在第一时间四散传了开去。秀娘无意间听了几耳朵,心里也曾对这对父子感慨不已。暗地里,她也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