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变傻子?”
“说不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沉默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把他给打成这样。我喟然一叹,摇头苦笑,怎么我到哪都能惹出这么大的事?
“他的父亲是东北军区政委,我怕……”小琳紧紧抓住我的手,我马上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我紧紧抱住她,安慰她道:“没事的,大不了上军事法庭,再说错还不一定在我呢,可是他先动的手,别怕!”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小琳慌忙脱离我的怀抱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直到我向她打了个OK的手势,她才放心地去开门。
我也盖上被子作沉睡状,虽然我不怕别人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但是总得为自己的娘子考虑考虑。
随着铿锵有力而显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沉稳而洪亮的声音响起:“小琳,这小子怎样了?”
大队长的声音?我鼻子一酸,莫名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我慌乱地掀开被子滚下床,直挺挺地站着大吼:“报告A1A2!BC8奉命住院!请指示!”
泪眼蒙眬中,大队长和政委齐齐站在那里,大队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继而暗淡下来。他转身拉着小琳走出房门,然后紧紧把门带上。
政委满脸亲切笑容地走过来,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政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训练营的第一天,那时他也是这样,像个慈祥的老人般微笑着。
他轻轻地把我按坐在床上,拉过一把椅子与我面对面坐着。
“小疯子,跟我说说事情的发生经过,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政委直接切入正题。
我却始终在担心其他事情,忍不住问道:“我们的演习结束了么?”
政委轻轻地点点头,像是在安慰我道:“我们大队表现十分出色,在不到24个小时内摧毁了蓝军三个营级别的火炮阵地,蓝军的补给线也遭到了我们小分队的打击。最让我们大队长脸的是,你们小队仅凭三个人就混进了蓝军指挥部,蓝军总指挥A军军长及一干人等都被你击毙了。今年东北军区的晨曦联合演习可能要中途改变模式了。”
他严重毫不隐藏对我的赞赏,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转回原先的话题,“不用担心,跟我说说事发经过。”
我没有忌讳对面坐的是大队政委,自顾自地点上一支烟,“其实当时我仍然无法确定那里就是蓝军的指挥部,以为只是一个师旅级的指挥所或者是后勤基地。暴露之前冲进帐篷就是想在被判阵亡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当时情形很胡乱,我向眼线的每一个人开枪,最后把帐篷里的人全部‘击毙’。之后里面的一个少校违反了演习规则,打了我一拳,在我倒地之后不断地用脚踩我。我没还手,事实上那时我仅仅是凭借意志力在坚持自己的身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最后的空降兵 第二章(下)(17)
“在蓝军特种部队的追击中,我没抓紧绳索,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背部受到了大面积的划伤,我没告诉其他人。之后的时间里我感觉到自己发烧了,是背部的伤口引起的……”
“所以,那时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没有力气格挡,更别说还击了。可是,后来他……”
“他侮辱了你,更侮辱了一直引为自傲的伞特大队,是吗?”政委接过话头说。我慢慢地点了点头,困惑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那句话反应就会那么大,也没想到只是打了他一拳和踢了他一脚他就……他就伤成这样了。”
政委微微叹了口气,“是他违反演习规则在前,如果伤得不重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可是你却把他打成这样……他老子还是东北军区的政委,这事,唉!”
我沉默无言。我并不是一个只会动刀动枪的蛮汉子,由于身处的生活环境影响,我对社会、对人际关系有着比同龄人更为深刻的理解。大学期间,我认识的朋友龙蛇混杂,强弱势群体都有那么几个。当年我们学校附近的派出所长可以为了别人骂了他侄子一句,动用手中的权力给那人按上几个罪名,拖到派出所打了一顿。那人被放出来的时候找到那个派出所长的侄子,跪在地上使劲地磕头,直到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坚硬的水泥板,最后那人中途退学。在那个沿海城市,如此种种的事件几乎每天都会在某个黑暗角落发生。
我想说的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黑暗和丑恶。
沉默间大队长推开门大步走过来,后面跟着低着头的小琳。大队长隐隐有些兴奋地说:“别说了,小琳想到了一个办法,我看能行!”
“什么办法?”政委霍地站起来,“小琳你快说说!”
小琳偷偷瞄了我一眼,吞吞吐吐道:“李风以前有过治疗心理疾病的记录,当时是我负责他的心理咨询的,病历还在我手上,只要稍微改改,证明李风是一个心理疾病患者……”
“不要说了!不行!就是把老子枪毙了我也不干!”我怒不可止。
大队长走过来右手猛地一挥,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把我扇翻在地,大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抱着你那点狗屁自尊不放?全大队的人为了你的事急得吃不下饭,你还跟老子讨价还价!你的陆军队长为了你的事都跑到了首都,你能不能为他想想?!”
大队长呼呼地喘着气,政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小琳则吓得掩住了脸,呜呜地哭起来。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咽掉嘴中的血,直直地看着大队长,任凭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我不是为了自己,不是的!我不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才不答应这样做,真的不是的!我只是不愿意因为我的事牵连那么多关心我、爱护我的人。
假如真的这样做了,大家知道了一个患有心理疾病、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了的人还在伞特大队继续服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第一个要被追究责任的就是大队长和政委,其次还有中队长陆军、担任过我的组长的陈冬,还有负责我病情的陆小琳。
我能这样做么?不能!
“大队长、政委,虽然我不是什么好汉,但是自己拉的屎绝不会让其他帮着擦屁股!”我莫名其妙地笑着,“我会要求上军事法庭!”
……大队长和政委走后,我把小琳也赶了出去,锁上门独自抱着脑袋思索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想着想着慢慢发现一个奇怪的情况:从我冲进帐篷到打倒那个少校这段时间里,外面一直没有人进来。帐篷里只有我和那个少校以及那群金星还有几个参谋。其他参谋可以忽略不计,如果那几个金星中的任何一个能站出来作证,证明当时确实是那个少校先动的手,那这个事多少还有点希望的。可那几个金星会有站出来的吗?我摇摇脑袋,归根结底还是在少校的老子那里!
最后的空降兵 第二章(下)(18)
那天晚上,四个头戴白色钢盔的宪兵进了我的病房,其中两个端着95式自动步枪。里面装的应该是实弹吧?
“来吧兄弟。”我整理好身上的雪地迷彩服,把双手伸给向我走来的两个宪兵士官。那两个宪兵士官却先向我立正敬礼,也没给我上手铐,轻声说:“中尉同志,请!”
我愣神了,随即看到宪兵们都一脸敬佩地看着我,眼中透出一种很熟悉的眼神。我摇头苦笑,拿出床头柜子里的那条小琳专门给我送来的软中华,狠狠地拍在其中一个三级士官胸前:“哥们没别的意思,放心收下!”
宪兵士官干脆就那么夹在肋下,朝我竖了竖大拇指。
两个宪兵士官把我夹在中间,端着枪的两个宪兵走在后面,一前一后走在医院的过道里。夜间的医院安静得可怕,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军鞋踏在地面上沉闷的响声。我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到某处隐蔽的场所,但是他们只是把我带到医院中一间没有挂任何牌子的房门前。
三级士官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亮出手铐歉意地笑了笑。我还给他一个无所谓的笑容,配合地合起双手伸出,冰凉的手铐“咔嚓”将我的双手锁在一起,那一刻我似乎真的有自己是罪犯的感觉。而这时,那个三级士官贴在我耳边小声跟我说了几句,我脑子一下子活动开了。
那两个宪兵士官直接推开房门拉着我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却有一束灯光照射在房间中间的那把孤零零的椅子上。那应该是我的位置吧?我径直走过去,很顺从地坐到上面,明亮的灯光照得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宪兵士官一左一右跨立在我两边,不再动作。
“介绍一下自己?”对面的黑暗中传来一个阴沉而略带悲痛的声音。我不禁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审问战俘呢还是审问罪犯?
咧咧嘴始终没有笑出来,“38325部队18分队C组代理组长李风。”38325是伞特大队的内部代号。
“怪不得你的外号叫‘疯子’。”又出现一个洪亮的声音。
“知道你做了什么了吗?”阴沉的声音接着说。
我深深埋下头,充满懊悔和痛苦地说:“我严重伤害了战友,我辜负了党对我多年的培养,我对不起党和人民,我对不起……”说到最后我俯下身子噎噎地哭了起来。我是故意的,我在演戏给黑暗角落中的不明人物看。因为就在几分钟前,我抛掉了对那个少校的愧疚感!那个三级士官是帮A军长传递口讯的,他贴在我耳边时说了一句话:你打的是军中垃圾,军长会帮你作证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位少校是军中垃圾,但是我却知道这个时候他不会、也没必要骗我。
“医院送上来的报告显示,当时你处在高烧状态且体能消耗严重。这样的情况下你没有把伤者打成这样的能力,并且验伤报告中称伤者只是头部受了两次重击。对此,医院的判断是,当时你受到了外界某种刺激,激发了你的潜能,所以才会给伤者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呵呵,你的潜能倒是挺厉害的。”
洪亮的声音似乎在念一份报告,“但是上述报告除了证明你当时确实拥有将伤者打成这样的能力之外,并没有其他意义。你怎样看?”
我抬起头,用铐在一起的双手抹了一把鼻涕,脑中却若有所思。想了想,我继续懊悔和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侮辱了我们伞兵部队,当时我只觉得自己一直奉为生命的东西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似的,万分的愤怒和痛苦,所以不知怎么的就照着他的脸打了一拳,然后踢了他的头一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最后的空降兵 第二章(下)(19)
使劲擦了擦泪水,我哽咽着继续说:“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伞兵,这个梦想一度遭到家人的反对,而且差点被扼杀。大学毕业我想法设法终于成了一名光荣而神圣的人民子弟兵,可是还是没有来得及实现我的伞兵梦。空军地勤一年的生活中我始终按照一名伞兵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最后终于加入了38325部队。对我来说,伞特大队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它的荣耻比我的生命重要百倍,我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去维护它的尊严和声誉!”
说到后面,我真的动情地哭了,我已经忘却了自己这样做的目的,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好了!抬起头来!”阴沉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哭哭啼啼的,38325的脸都让你丢光了!宪兵,把他送回去!”
我默然擦干眼泪,挺起胸膛。
27 能咳死牛的烟东北军区晨曦联合演习结束了,陆小琳所在的医疗队也结束了参演任务,昨天全员返回C军区总院,也就是我们伞特大队基地所在的那个军区的总医院,那个我和她第一相遇的地方。今天,我穿着肩章少了一颗星的雪地迷彩服,拿着一个党内记大过一次的处分,登上了一辆运送医疗补给的解放军卡,返回在东北冬训的临时驻地。
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呆呆地看着车外不断往后倒退的树木,思绪万千。
原来以为最轻也得到建立在沙漠中的军事监狱待上那么几年的,却没想到得了个降级和党内记大过一次的处分。总部派来的调查组向我透露,安全部门初步调查发现,我打伤的那个少校跟境外的特工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关联。至于是什么样的关联我也不会去问,那一刻就一个念头,不用蹲监狱了,甚至还能继续在38325部队服役!
冥冥中命运似乎在关照我,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碰上并击毙了携带地面监视器、企图监视我军,从不对外界开放的晨曦演习的境外特工,而那两名特工又跟那位被我打伤了的、在蓝军中担任作战参谋的少校有关系,我想这一关无论如何都过不了。事实上,部队不会容忍一个能对战友下死手的人继续待在部队里的,而现在却发现这个战友在替境外特工工作的时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调查组中的那位白头发的将军微笑着对我说,你要不是把二部的重要诱饵打成重伤了,给你立个功劳还是很有可能的,可惜呀……别扯淡了,我哪还管得上什么功劳?
庆幸之余,我想起了那位温文尔雅的博士生、东北军区政委,那个声音阴沉的老人,那个军中败类的父亲。知道儿子犯下的罪行后,这位32岁就获得首都某著名大学博士学位的老将军悲痛之余,居然为我向调查组求情。
也许,我将永远背负着对他的负罪感生活,那行混浊的泪水始终萦绕心中,不曾散去。
粗粗喘着气的解放军卡停在了一个分岔口处,司机在前面大喊:“兄弟,你应该在这里下车。”
抱着背包跳下车,向司机挥了挥手,我向停在一边的“勇士”走去。是陈冬,我略略有点诧异,没想到来接我的是他。
陈冬看见我过来,便默默无声地跳上驾驶室发动汽车,我用力地把背包甩到后座,紧跑几步跃上副驾驶室,堪堪在“勇士”一飙而去之前坐稳屁股。
我突然想起了和陈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和此时的一幕如出一辙。他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紧抿着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最后的空降兵 第二章(下)(20)
不知什么时候,我和陈冬开始不怎么交流了,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出现了什么裂缝似的,但始终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