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明白,他必须在自己的左膀右臂和儿子之间作一个选择。
在这对父子之间,还有其他的摩擦。20世纪90年代末默多克的家族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98年默多克和前妻安娜分居,1999年默多克同邓文迪再婚,在同邓文迪结婚前家族在经历了离异风暴之后刚刚稍许平静了些,随着默多克再婚,整个家族的基石又动摇了。
当默多克1999年和安娜正式离婚时,安娜放弃应得的大部分财产,换取了默多克同意继续由年长子女控制新闻集团家族信托的权利,而且孩子的这种权利永远都不能改变。而在同邓文迪结婚并生了两个女儿后,迫于邓文迪的压力,默多克希望自己的3个孩子能够自愿同意邓文迪生育的孩子也能得到继承权。拉克伦和姐姐、弟弟对父亲与母亲离婚一事依旧耿耿于怀,因此并不想接受父亲的这种提议。
这些情感上的负担让默多克感到难以释怀。他总是会把情感上的压力转化为新的战略构想。
2005年春天,默多克的脑中又有了一个想法。默多克的脑子里会有很多想法,这些想法越是出人意料,目标越是宏伟,就越会改变现有格局并让他处于领跑者的地位。这些想*改变现有格局,会让天下大乱,就像是休克疗法。这同时也是默多克解决自身麻烦不断的办法,他会改变游戏规则。他的举动是那么惊天动地,弄得别人只能被他牵着鼻子向前走。
或许是出于习惯,或许是出于强迫症,每隔10年左右,默多克就会让公司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大变革。这是一种剧变式的改革,一种扰乱公众视线的变革,一种强力变革,默多克感兴趣的东西别人也必须要跟着感兴趣。因为默多克改变了整个游戏规则,因此在新的游戏中占据上风的也必然是他。
眼下,默多克想要再一次力促改变游戏规则,并通过游戏规则的改变再次成为新闻界故事的主人公。
这样做能帮助他对付约翰·马龙,逼迫马龙来解决他所带来的麻烦。这样做也能帮助他对付彻宁,尽管在续签合同的问题上,他可能会对彻宁作出一些让步,也就是答应彻宁如果自己离开公司的话,会把一把手的位置交给他,但是默多克确信自己走了这一步棋的话,彻宁的羽翼也不一定会那么丰满,默多克孩子的势力也不至于那么软弱,下一次续签合同的时候,默多克家族就有更多讨价还价的能力,不会再按照现在的条件续约了。而且这也能帮助它解决家族的麻烦,在默多克看来,家族的麻烦就是继承权的问题。倘若如此的话,那么他一直都在创造新的遗产可供继承。默多克想要打造一份更大的产业,这实际上也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逼入绝境(10)
2005年春季的某一天,默多克和布鲁斯·瓦塞斯特恩共进午餐。瓦塞斯特恩经营着投资银行瑞德集团,他是20世纪80年代非常活跃的投资银行家之一。瓦塞斯特恩当时想试探一下能否从默多克这里拉到生意,于是就提到了道琼斯。当时要做成这笔生意并不可能,但是在另一方面,道琼斯的经营也是江河日下,而班克罗夫特的需求却在不断上升……也许中间会有机会……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默多克梦想收购道琼斯,如果你能让他得到道琼斯的话,那么你就有大生意做了。如果你了解一点儿和默多克做生意的经验,那么你就得散布一些流言蜚语,需要眉飞色舞地跟他讲述一些人际关系纠葛、攻守同盟的变化、如何利用别人的弱点以及常人想象不到的商机,即使你讲得有些夸张或是完全在编造故事也没有关系。
后来,克林顿总统的经济顾问、在多家董事会任职的弗农·乔丹也给默多克提了类似的建议。乔丹因为年龄原因被迫在克林顿任职还没有结束时就离开了白宫,他催促默多克说:“你把钱砸在桌子上就行了,班克罗夫特家族肯定会要的,他们家族就是一群想分钱想疯了的家伙。”
摩根大通的副董事长詹姆斯·李在向默多克推销道琼斯时也是不遗余力,詹姆斯·李知道默多克对道琼斯极感兴趣,他也清楚道琼斯存在着问题,因此在把这两个要素综合在一起时他是非常积极的。
当年5月份,原《华尔街日报》总编诺姆·珀尔斯坦(Norm Pearlstine)和约翰·休伊(John Huey)给默多克打电话,让他给予《时代周刊》支持。当时《时代周刊》就瓦莱丽·普莱姆(Valerie Plame)案件和美国司法部在斗争①,因为《时代周刊》想要保护一名不愿意泄露线人身份的记者。诺姆·珀尔斯坦和约翰·休伊两人现在都是《时代周刊》的高管,他们也知道默多克一直都对道琼斯感兴趣,就向默多克透露了一些这方面的小道消息。他们告诉默多克,班氏家族在美国波士顿的托管方海明威–巴尔斯公司的负责人罗伊·海默(Roy Hammer)在《财富》杂志的一篇文章中不断重申,道琼斯是不会出售的,而他私下却告诉《财富》杂志,道琼斯至少在价格低于每股60美元的情况下是不会考虑出售的。默多克后来表示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谈话内容了。
诺姆·珀尔斯坦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华盛顿邮报》的首席执行官唐纳德·格雷厄姆,唐纳德·格雷厄姆一听到这个数字就摇头了,而珀尔斯坦记得“当时默多克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双眼似乎就放光了,嘴里念道‘哦,60美元一股啊’。当时我们还坐在那儿聊的时候,默多克就开始盘算怎样实现这个目标了。唐纳德·格雷厄姆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觉得用这个价格买下道琼斯实在高得离谱,但默多克一听到这个数字就开始盘算该怎样做成这笔买卖了。”
《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三大电视网和CNN频道是默多克不敢奢望买到的,它们已经是行业中最出类拔萃的巨头。事实上,默多克多次尝试购买某家覆盖全美国的新闻公司,但他的尝试碰了一鼻子灰。因此,默多克开始创建自己的新闻网和24小时不间断播出的有线新闻频道。
当彼得·彻宁在2005年春天第一次听说默多克又在关注道琼斯时,即便当时没有可能买下道琼斯,但彻宁还是纳闷儿:为什么要买它呢?道琼斯能给新闻集团带来什么好处吗?彻宁从公司的角度来衡量,新闻集团并不需要借助收购道琼斯来实现什么战略目标,这些目标之前早就已经实现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逼入绝境(11)
这是新闻集团的立业基石,也是其他大型媒体公司的立业基石:在收购了一家知名的媒体品牌之后,你就拥有了它的知名度以及现金流。《纽约邮报》、《纽约杂志》、《乡村之音》、伦敦的《泰晤士报》、哈珀–罗出版公司、《电视指南》、20世纪福克斯公司,这些都是让默多克声名鹊起的品牌。
只不过目前默多克的知名度已经超过了上述所有媒体和出版公司,默多克的知名度肯定要比道琼斯和《华尔街日报》的知名度更高,而且就道琼斯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现金流,根本没法给新闻集团带来多少好处。
从保守而正统的观点来看,收购道琼斯的意图是不符合逻辑的。媒体行业向来是勇敢者的乐园,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正规化了。
而且,如果收购道琼斯,公司更是会遭遇公关危机。在现代公司看来,避免卷入漩涡是很重要的。如果公司已经发展到巅峰了,那么没有什么要比远离媒体负面报道更加重要的事了。负面报道会置公司于死地,它会影响你的股价,让董事会疲于应付,使你同亲朋的关系日渐疏远,影响顾客的兴趣,损害你的声誉,最后很有可能让你失业。对于任何公司高管而言,媒体的反应都是他们决策时的重要参考因素。如果损失在可以容许的范围内,媒体可能会给予负面报道的话,但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运营福克斯新闻网已经让彻宁感到头大了。让他最头疼的事是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攻击性报道,指责庸俗、立场让人可疑的福克斯新闻网收购了受人尊敬的、无可挑剔的《华尔街日报》。
更让彻宁心烦的是,尽管《华尔街日报》是业界引以为傲的品牌,但它只是一份报纸,在彻宁看来这是一个活力逐渐枯竭的行业。(默多克不仅取笑彻宁从来都不看报纸,而且还讥讽他都没办法吸引他的孩子看报纸。“他的孩子根本就不愿看报纸,他们见到报纸就摇头。彻宁经常给他们邮寄《纽约时报》,但是他的孩子们收到这种邮件根本都懒得拆开。”)新闻集团在英国和澳大利亚的报纸原来为公司贡献了充裕的现金流,但现在和世界各地的其他报纸一样,日益衰落。它们不能代表公司的未来,也不能代表任何人的未来,只不过是默多克家族的传家宝而已。
尽管如此,默多克还是经常会买下航母级的媒体巨鳄,直到有比航母更吸引人的媒体企业出现,然后默多克又会把它买下来。彻宁的职责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给默多克泼冷水,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核心业务上,彻宁认为核心业务是娱乐业而非新闻业。当彻宁了解到默多克让手下收集整理关于道琼斯的材料、收集道琼斯业绩的所有数据时,他一点都不担心,过去12年来默多克一直都想要看到这样的一本资料大全。大家都把这种资料大全叫做《奥林匹克资料手册》,因为他们觉得默多克过了几年才会想起来要看手册,而看完之后又将其束之高阁了。彻宁和所有人都坚信,道琼斯是不会出售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大家的这种心态是有凭有据的,因为人们没有理由相信,班氏家族或是其他保护班氏家族免受默多克等人侵袭的守护者们改变了之前的立场。这是不可能的,和过去一样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切都始于一个电话。当默多克听说帮班氏家族打理了30多年信托业务的海明威–巴尔斯公司的罗伊·海默就要退休了(罗伊·海默曾经取笑过默多克),一位年轻律师迈克尔·埃莱凡特将接替他成为首席托管人,默多克给他打了电话。
逼入绝境(12)
“我很想见见你,我有很多想法期待和你分享,至少你也可以认识认识我,你也能知道我这个人并不难相处。”默多克后来这样回忆当时所说的话,他当时想要打动埃莱凡特。但是,默多克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埃莱凡特匆匆地挂了电话,说会回电给他。埃莱凡特后来打来电话,他的态度是坚定拒绝,他表示不感兴趣,不想和默多克坐下来,他对默多克的邀请表示感谢但是让默多克不要再烦他了。(默多克说自己后来听到熟悉内情的人讲,埃莱凡特和道琼斯的其他律师私下商议时都认为默多克并没有给出一个收购价,也就是说他们觉得如果收购方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价格,那么他们是没有必要理睬的。听了这番话以后,默多克知道以后要吸取教训了。)
在2005年夏季,还发生了另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拉克伦从新闻集团辞职了。2001年,伊丽莎白·默多克离开新闻集团旗下英国天空电视台的原因和弟弟拉克伦离开公司的原因很像。他们的父亲似乎都跟他们暗示、试探甚至许诺过他们是新闻集团的接班人,但是最后让每个人都感到很尴尬。当女儿伊丽莎白离开公司时,默多克感到很受伤,而当他的长子也要离开公司的时候,默多克就更加伤感了。拉克伦收拾铺盖回澳大利亚了,这是默多克打拼了大半辈子才想办法离开的地方(这让人感到有些讽刺,因为拉克伦在伦敦出生,在纽约长大,和澳大利亚那边也没有过多的联系)。《纽约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没有注明新闻源的报道,文章的角度很明显是站在拉克伦那一边的,讲述了在默多克家族生活的种种辛酸。默多克看完文章之后,气得大骂爆料人,不过他的亲信都不想告诉他,很明显把内情告诉杂志的是拉克伦自己。
同样也是在同年夏天,默多克似乎又一次被冲昏了头脑。这是默多克管理方式的特点,他有时会突然开始器重某个人,在这个人还没有失宠之前,默多克会围绕着这个人来进行公司重组。默多克器重某个人的方式显得有些不自然,也让人感到有些不合逻辑。
人们很难忽视的一点是,默多克这次提拔一个高管(或者换个说法,另立太子)的时机恰逢自己亲生儿子痛苦地离开他之际。
罗伯特·汤姆森出生于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比默多克要年轻30岁,两人的生日恰好都是3月11日,默多克对同月同日生这一点还很看重。罗伯特·汤姆森原来只是《墨尔本先驱报》的一个印刷工,后来在亚洲做过《金融时报》的记者(这是另一份默多克想收入囊中的报纸),并帮助《金融时报》进军美国。2001年,他和当上编辑的机会失之交臂,受到的冷落让他感到寒心,之后他就开始投石问路,结果默多克看上了他。他俩在时代广场旁一家名叫“苦行僧”的土耳其餐厅喝啤酒,这是新闻集团聚会常来的地方(这个地方离新闻集团近,饭菜很难吃),默多克和拉克伦就经常同《纽约邮报》的编辑科尔·艾伦周五在这吃午饭。
一来二去,默多克很快就把汤姆森当成了知心好友,他喜欢汤姆森的原因也正是他对别人心存疑虑的原因。汤姆森有担任记者的资历,还有过在亚洲工作的经历(默多克并不是一个特别重视别人独立工作能力的人)。汤姆森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和默多克周围其他油嘴滑舌的记者不同,汤姆森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有分寸,而且还带有几分神秘感。
2002年,默多克聘用了罗伯特·汤姆森取代彼得·斯托瑟德成为伦敦《泰晤士报》的主编,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加深了。默多克对澳大利亚人总会另眼相待,他和他们相处总会觉得比较舒服。而且,汤姆森的太太也是中国人。因为投缘,默多克一家和汤姆森一家开始一起参加很多社交聚会。
2005年夏天,也就是罗伯特·汤姆森最受宠的时候,默多克和他很认真地谈起了收购《华尔街日报》的想法。他们对收购《华尔街日报》似乎是一拍即合,既像是默多克向汤姆森推销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