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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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巴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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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有限的典籍中我们得知,在公元前人类启蒙时期的漫长岁月,古代的巴人集团至少存在了2000年,他们的足迹可以上溯到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夏禹问鼎中原之前即已立国。由他们所建立的巴国曾经雄踞中华,一度“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盛极一时。如果说大西洲的传说还令人将信将疑的话,那么东方的巴人却是真实地存在于远古的中华大地。

  说也奇怪,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民族,却没有自己的文字记录。是他们的文字没有形成系统,还是对自己的历史没来得及进行书面记录,拟或是有过自己的文字和记录却因为其它的原因没能流传于世?不得而知。古代的巴民族早在秦汉时期就已随着巴国的灭亡而四分五裂,其民族的早期历史在先秦时期的记载中也大多被忽略。散录于其他古代文献中的早期巴族事迹,或只言片语、吞吞吐吐,或怪异离奇、传闻追述,使得巴人的来龙去脉依然迷雾缭绕。

  有人要问,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曾经短暂出现而又最终消亡的方国、城邦数不胜数,怎么偏偏抓住巴人和巴国不放?就拿西周初年分封诸侯来说,史传“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国八百余。”(《吕氏春秋&;#8226;观世》),或曰“……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国。”(《荀子&;#8226;儒效》) ,可见当时已是小国林立。再往后一些,单是春秋时期,见于史书的诸侯国名就有一百二十八个!它们为什么都没引起人们太多的兴趣,而唯独一个巴国,在它灭亡两千多年以后,却闹起这么大的动静?

  解释这个问题多少有些麻烦。因为,这要从中华民族几千年不变的儒家文化背景说起。对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自汉代以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撰写历史的一只笔,就无一例外地捏在儒家文化人手里,他们的思想一脉相承,手法大同小异。他们按照自己对文化和文明的认知,对手头拥有的史料进行有意或无意的取舍,只有那些符合儒家伦理纲常的内容才得以传世,可以想象,留给后人的自然就是一个口径一致的历史。而那些不幸被删减的内容,则不得不沦为野史或传奇,任其自生自灭了。

  这有些像走路。几千年前我们无意间走上一条单行道,然后顺着就一直走下来。单行道很平坦,走起来很舒服。可是很少有人想过,单行道以外的道路是什么样子。历史有没有可能存在另外一个层面,文明会不会还有另外一幅模样?

  所谓儒家文化,说到底,就是一套符合儒家思想的价值取向。儒家维护“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人治”。在这样一套框架下,从三皇五帝、中原逐鹿,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从最初牵强附会的禅让到后来图穷匕现的篡权,乃至再后来的诸侯争霸、七国归秦,以及几千年挂在嘴上且铭于五内的仁义道德、三纲五常等等,这些中原文化的正统思想都有了统一的合乎儒家逻辑的解释,儒家的史论终于站住脚跟,成为这个大一统国度的最厉害的思想武器和最持久的文化内核,甚至二十世纪以后西方传过来的唯物史观,也不得不迁就中国的传统。

  不信你就去看看号称“信史”的《史记》吧!从黄帝轩辕氏开始,到始皇帝嬴政,中间的时间跨度近三千年,司马迁先生居然还能找到他们之间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秦始皇嬴政的先祖,是黄帝轩辕氏的嫡孙高阳(“五帝”之一的颛顼帝)的一个女性后代。说是某年春天,这位名唤“女修”的小姑娘正在织布,天上飞过一只燕子,飞着飞着忍不住下了个蛋,巧得很,小姑娘也刚好仰起头、张开嘴,这枚有趣的蛋就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掉进她的肚子里,于是孕育了堂堂始皇帝的始祖“大业”。要说这故事并不新鲜,和商汤的始祖“契”的诞生是同一个版本,是司马迁把《诗经&;#8226;玄鸟》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描写,照搬到了女修身上。

  司马迁这样编故事的目的,说白了,也就是想以血统的合理性来证明这些政权的合理性而已。到了汉高祖刘邦,实在和黄帝炎帝扯不上关系了,太史公就编出他的母亲刘媪“尝息大泽之彼,梦与神遇”(曾经在水边做梦遇见天神),“蛟龙于其上”。老太太年轻时居然是和谁也没见过、但谁也不能不敬畏的“蛟龙”发生过*,这才生下了刘邦。刘邦是正版“龙种”,自然天命所归!有了这个故事作背景,于是自刘邦以后,中国皇帝便以“龙”自居,号称“真龙天子”。“龙”这种想象中的动物,从此被推上了神坛,成为顶礼膜拜的对象。

  凡此种种,正因为儒家文人对历史的主观干预,精心构筑了以人伦为主线的华夏文化体系,凡是不符合这一套评价标准的非“夷”即“蛮”,人们终于逐渐淡忘了文明传播的其它可能的路径。

  “敬天法祖”、“尊王攘夷”这些儒家观念,为战乱不息的古代中国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思想体系和伦理秩序,其进步意义不言而喻。但对于所谓“蛮夷”,未免不公!

  因为除了儒家史论提供的这条线索之外,文明是可以另僻蹊径的。在另一条平行的线索上,它可能和中原文明有重合,有冲突,有交汇,但总体而言,它采取的是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方式,是教科书上没有的方式。你看如今中东地区以石油为核心的资源经济模式,和世界上其它老老实实经营工业、农业的国家相比,就另类得让人有些眼红。

  巴文化就是这样。它不属于我们熟知的炎黄文化和周天子的嫡系,也和书本上经常提到的那些游牧和农耕文明没有太大关系。它时而臣服,时而叛逆,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当我们沿着所谓的中原正统文明向上追溯,我们看到,在武王姬发的封神榜上,在牧野之战的战车辕前,在商王武丁和王后妇好的包围圈里,在“夏后启之臣”孟涂的家乡丹阳,在大禹治水后会盟诸侯的会稽,不管走多远,都能找到巴人的身影!从这个意义上说,破解“巴人之谜”,就等于找到了弄清中华民族早期历史的一条暗道。

  事实上,巴文化最终也没能真正融入中原正统文化的体系,因而成为华夏文明板块上一块巨大的暗影。这样看来,所谓的巴人之谜,倒有点像我们身边不远的另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由于难以言明的原因,他在另一条大致平行的小路上与我们同行了五千年,而我们却始终看不清,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用心去端详过他的真实面貌!

  可能,这也是巴人之谜能引人入胜的另一个原因。往小里说,它是想弄清一段说不太清楚的历史,找到那些曾经多少年都没能看清的缄默的面孔。往大了说,它是在还原一段被王权思想有意忽略的真实,是充满好奇的当代探险者对传统儒家文化的一次集体叛乱,是察觉到一丝野性基因的华夏后裔对所谓“蛮夷”的一次探亲之旅!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桀骜不驯的巴民族是一个尚武的民族。从古籍的零星记载和古代器物残存的铭文中我们发现,古代巴国从立国到灭亡的两千多年,至少发生过六次规模较大的战争。巴国的历史,从头到尾几乎就是一部战争史!而这六次战争彼此之间,又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在巴国和周边列强的恩怨里,应该还有更为复杂的原因——它是如此的引人入胜,以至于多少人为之呕心沥血,为之扼腕长叹。

  虽然我们不敢妄言去解开这些谜团,但至少可以拾起巴人留下的短剑,点燃熄灭已久的火炬,跳上独木舟,做一回真正的探险者:到丛林深处去寻找河的上游,到“琶裰比ツぐ*黑蛇,到“血流飘杵”的战场,到前后六次惊心动魄、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去寻访失落已久的巴国!

忧伤的神女
这是一个实在太古老的故事,古老得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还是挑一个比较熟悉的人物开头,比如屈原!1997年屈原故里——湖北秭归县乐平里的考古发掘,证实屈原很可能也是巴人一脉。屈原诗歌里的梦幻色彩,明显带有浓郁的巫的元素。看来,正是巴文化的意蕴,孕育了《离骚》和《天问》,成就了楚辞的华章。

  屈原的知名度算是高的,知道他弟子宋玉的少一些。此人才思敏捷,辞赋华美,历史上与屈原齐名,笔下功夫甚是了得。这人可不像他的老师屈原那样一本正经、常常板起面孔,他虽然才华横溢,却又平易近人,“体貌闲丽”,“又性好色”,很受当时楚顷襄王的喜爱。楚顷襄王也跟现在很多领导一样,喜欢和文化人在一起,因此常叫他伴随左右。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位宋玉讲起。

  话说某一日,宋玉陪楚顷襄王游高唐。楚顷襄王睹物思人,和宋玉津津有味地讲起了其父楚怀王在这里梦见巫山神女向他“自荐枕席”,而后二人发生*的香艳故事。

  ……“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

  “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其始出也,日对兮若松榯;其少进也,晰兮若姣姬。扬袂鄣日,而望所思。忽兮改容,偈兮若驾驷马、建羽旗,湫兮如风,凄兮如雨。风止雨霁,云无处所。”(宋玉《高唐赋&;#8226;序》)

  宋玉听了顿时来劲,于是提笔写下《高唐赋》与《神女赋》两篇美文流传于世。这两篇文章,在文学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这位闯入楚怀王白日梦里的“巫山之女”,据说就是炎黄二帝之一的炎帝(神农氏)的女儿瑶姬。中国古代的传说中,炎帝的时代还要略早于黄帝,他有很多子女,其中有两个女儿尤其著名,一个是淹死以后变成小鸟想要填平东海的精卫,另一个就是这位瑶姬。

  “我帝之季女也,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巫山之台,精魂依草,寔为茎之,媚而服焉,则与梦期,所谓巫山之女,高唐之姬”……

  (《太平御览》卷二九九引《襄阳耆旧记》)

  据说瑶姬非常年轻漂亮,可惜“未行而亡”,还没出嫁就过早夭折了。炎帝怜惜瑶姬早逝,就派她到巫山去做了当地的云雨之神,所谓“朝云暮雨”,是说她早晨化作云雾,缭绕在群山之中,到黄昏又化作潇潇细雨,仿佛在寄托哀思。这个故事流传很广,经常被人提及。诗仙李白奉旨为杨贵妃写的三首《清平调》中,就有“云雨巫山欲断肠”的应景之作。毛泽东当年描绘三峡蓝图时,也曾留下“隔断巫山云雨”的著名诗句。

  有心人注意到,《高唐赋》里描写的这位瑶姬,虽然美若天仙,却总有些神情恍惚。“湫兮如风,凄兮如雨”,“扬袂鄣日,而望所思”,分明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与楚王约会或许真是出于自愿,但很可能还另有隐情。李白在《感兴八首》中说得更明白:“瑶姬天帝女,精彩化朝云;宛转入宵梦,无心向楚君。” 看来,这位绝色佳人神情忧郁,似乎精神上受过刺激!

  心事重重的瑶姬让人很感兴趣:她,会不会和我们的故事有点关系?因为瑶姬“愿荐枕席”和“朝云暮雨”这些异乎寻常的举动,我们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自荐枕席”自然是颇为文雅的说法,说明白点就是以身相许。这在如今或许略嫌主动了些,但假如放在远古,特别是伦理关系尚未确定的氏族社会,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原来,在我们的故事里,清江边即将出场的女主人公,竟然有着与瑶姬“自荐枕席”、“朝云暮雨”相似的经历,甚至,她们出场的地方也相距不远!要知道,远古时代的“巫山”和地理学意义上的巫山,涵盖着整个三峡地区,范围远远大于如今行政和文化意义上的巫山。古称“夷水”的清江,实际上也在巫山山脉的范围内。

  就在巫山山脉南麓的清江中游,有个叫盐阳的地方,在古代巴国的先民走出石穴、开疆拓土的最初阶段,曾经出现过一个年轻貌美的“神女”,她就是与巴国创始人廪君有过一段情缘,后来又死于非命的盐水神女。巧的是,她也曾向廪君“自荐枕席”,两人有过短暂的恋情;她甚至曾为挽留廪君而化为飞虫,遮天蔽日、如云似雾,以致“天地晦冥”!

  在巴人的创世传说中,盐水神女是巴国立国前夕的殉难者和殉情者。而当盐水神女死后两千多年、托梦于楚怀王游高唐的时候,正值巴国刚刚灭亡不久。我们因此产生一个奇异的联想:会不会是盐水神女的一缕幽魂,时隔两千年后,在用最初遇见廪君的方式,到楚怀王父子的梦境里作最后的谢幕?毕竟也只有楚怀王君临一方的身份,才堪堪够资格和廪君相比。

  说起来,李白那句“无心向楚君”,也许无意间揭开了神女的心事:她既怀念两千多年前暗恋过的那位英武的廪君,又感伤他所创立的巴国的最终灭亡。这位美貌的神女托梦给楚怀王父子,不论是谢幕还是召魂,必然另有深意。可叹楚王糊涂,还真以为是自己交了桃花运!后来,楚怀王不明不白客死他乡,也被怀疑与此有关。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赤黑二穴
在三峡周围,分布着几条重要的支流。这些支流的名称,我们在后面的文字里还会反复提到。正是这些支流的注入,无形中改变了长江,使她多了一些特异的成分。

  因为,它们都和巴人有关。

  第一条支流是嘉陵江。嘉陵江古称阆水、渝水,自北向南流向,在重庆注入长江。重庆古称江州,曾是巴国强盛时期的都城。地图上嘉陵江有点像个站着的“丫”字:它有东、西两个源头,西源于白龙江,东源是和汉江(古汉水)的源头相邻、发源于秦岭的西汉水(因在汉水以西而得名)。虽然白龙江更长一些,但人们习惯上都把西汉水作为正源。

  第二条支流是汉江。汉江古名汉水,与嘉陵江同样发源于秦岭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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