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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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导-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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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泼克劳斯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就在几年前,还完全保持着英格兰的古老风格,村上只有两座房子看上去胜过自耕农和雇农的住宅。那座地主庄园高墙大门,古树参天,气派豪华,古色古香,有条不紊的花园里,坐落着紧凑整洁的牧师住宅,窗外一棵梨树修得整整齐齐,窗户周围爬满了藤蔓。但是年轻的绅士一成家,便以农场住宅的格式做了修缮,改建成乡舍供他自己居住。于是,这幢设有游廊、落地长窗和其他漂亮装饰的厄泼克劳斯乡舍,便和大约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更协调、更雄伟的大宅一样能够引起行人的注目。  
  安妮以前经常在这里盘桓。她熟悉厄泼克劳斯这个地方,就像熟悉凯林奇一样。他们两家人本来一直不停地见面,养成了随时随刻你来我往的习惯;现在见到玛丽孤单单的一个人,安妮不禁大吃一惊。不过,在孤零零一个人的情况下,她身上不爽、精神不振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她比她姐姐富有,但她却不具备安妮的见识和脾气。她在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有人妥当照顾的时候,倒能兴致勃勃,眉开眼笑的。可是一有点小灾小病,便顿时垂头丧气。她没有忍受孤单生活的本领。她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埃利奥特家族的妄自尊大,很喜欢在一切烦恼之外,再加上自以为受冷落、受虐待的烦恼。从容貌上看,她比不上两个姐姐,即使在青春妙龄时期,充其量也不过是被人们誉为“好看”而已。眼下,她呆在漂亮的小客厅里,正躺在那褪了色的长沙发上。经过四个春秋和两个孩子的折腾,屋里一度十分精致的家具逐渐变得破败起来。玛丽一见安妮走进屋,便向她表示欢迎:   “哦,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呢。我病得几乎连话都不能说了。整个上午没见到一个人!”  
  “见你身体不好我很难过,”安妮回答说。“你星期四寄来的信里还把自己说得好好的。”  
  “是的,我尽量往好里说。我总是如此。可我当时身体一点也不好。我想我生平从来没有像今天早晨病得这么厉害,当然不宜于让我一个人呆着啦。假使我突然病得不行了,铃也不能拉,那可怎么办?拉塞尔夫人连车都不肯下。我想她今年夏天来我们家还不到三次呢。”  
  安妮说了些合乎时宜的话,并且问起她丈夫的情况。“埃!查尔斯出去打猎了。我从七点钟起一直没见过他的面。我告诉他我病得很厉害,可他一定要走。他说他不会在外面呆得很久,可他始终没有回来,现在都快一点钟了。实话对你说吧,整整一个上午我就没见过一个人。”  
  “小家伙一直和你在一起吧?”  
  “是的,假使我能忍受他们吵吵闹闹的话。可惜他们已经管束不住了,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小查尔斯一句话也不听我的,沃尔特变得同他一样坏。”  
  “唔,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安妮高兴地答道。“你知道,我每次来都能治好你的病。你们大宅里的邻居怎么样啦?”  
  “我无法向你介绍他们的情况。我今天没见过他们一个人,当然,除了默斯格罗夫先生,他也只是停在窗外跟我说了几句话,没有下马。虽然我对他说我病得很厉害,他们一个也不肯接近我。我想,两位默斯格罗夫小姐又恰恰没有这个心思,她们是决不会给自己增添麻烦的。”  
  “也许不等上午结束,你还会见到她们的。时间还早。”  
  “实话对你说吧,我决不想见到她们。她们总是说说笑笑的,叫我无法忍受。唉!安妮,我身体这么坏!你星期四没来,真不体谅人。”  
  “我亲爱的玛丽,你回想一下,你在寄给我的信里把自己写得多么舒适惬意啊!你用极端轻快的笔调,告诉我你安然无恙,不急于让我来;既然情况如此,你一定明白我很想同拉塞尔夫人一起呆到最后。除了为她着想之外,我还确实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做,因此很不方便,不能早点离开凯林奇。”  
  “天哪,你还能有什么事情要做?”  
  “告诉你吧,事情可多啦,多得我一时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在给父亲的图书、图画复制一份目录。我陪麦肯齐去了几趟花园,想搞清楚并且让麦肯齐也搞清楚:伊丽莎白的哪些花草是准备送给拉塞尔夫人的。我还有自己的一些琐事需要安排,一些图书和琴谱需要分门别类地清理,再加上要收拾自己的箱子,因为我没有及时搞清楚马车准备什么时刻出发。我还有一件尴尬的事情要办:几乎跑遍教区的各家各户,算是告别吧。我听说他们有这个希望。这些事情花了我好多时间。”  
  玛丽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哎呀!我们昨天到普尔家吃的晚饭,对此你还只字没问过我呢。”  
  “这么说你去啦?我之所以没有问你,是因为我断定你一准因病放弃了。”  
  “哦,哪里!我去啦。我昨天身体挺好,直到今天早晨,我一直安然无恙。我要是不去,岂不成了咄咄怪事。”  
  “我很高兴你当时情况良好,希望你们举行了个愉快的晚宴。”  
  “不过如此。你总是事先就知道宴席上吃什么,什么人参加。而且自己没有马车,那可太不舒服啦。默斯格罗夫夫妇带我去的,真挤死人啦!他们两个块头那么大,占去那么多地方。默斯格罗夫先生总是坐在前面,这样一来我就跟亨丽埃塔和路易莎挤在后座上。我想,我今天的病八成就是这么挤出来的。”  
  安妮继续耐着性子,强露着笑颜,几乎把玛丽的病给治好了。过了不久,她就可以挺直身子坐在沙发上,并且希望吃晚饭的时候能离开沙发。随即,她又把这话抛到了脑后,走到屋子对面,摆弄起了花束。接着,她吃起了冷肉,以后又没事儿似地建议出去散散步。  
  两人准备好以后,她又说:“我们到哪儿去呢?我想你不会愿意赶在大宅里的人来看望你之前,先去拜一访他们吧?”  
  “这我丝毫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安妮答道。“对于默斯格罗夫太太和两位默斯格罗夫小姐那样的熟人,我决不会在礼仪上斤斤计较。”  
  “唔!他们应该尽早地来看望你。你是我的姐姐,他们应该懂得对你的礼貌。不过,我们还是去和他们坐一会儿吧,坐完之后再去尽兴地散我们的步。”  
  安妮一向认为这种交往方式过于冒失。不过她又不想加以阻止,因为她觉得,虽说两家总是话不投机,可是免不了要你来我往的,因此,她们走到大宅,在客厅里坐了足足半个小时。那是间老式的方形客厅,地上铺着一块小地毯,地板闪闪发亮,住在家里的两位小姐在四面八方摆设了大钢琴、竖琴、花架和小桌子,使整个客厅渐渐呈现出一派混乱景象。噢!但愿护壁板上的真迹画像能显显神通,让身着棕色天鹅绒的绅士和身穿蓝色绸缎的淑女能看到这些情形,觉察到有人竟然如此地不要秩序,不要整洁!画像本身似乎在惊讶地凝视着。  
  默斯格罗夫一家人和他们的房屋一样,正处于变化之中,也许是向好里变吧。两位做父母的保持着英格兰的旧风度,几位年轻人都染上了新派头。默斯格罗夫夫妇是一对大好人,殷勤好客,没受过多少教育,丝毫也不高雅。他们子女的思想举止倒还时髦一些。原来他们家里子女众多,可是除了查尔斯之外,只有两个长大成人,一位是二十岁的亨丽埃塔小姐,一位是十九岁的路易莎小如。她们在埃克塞特念过书,学到了该学的东西,如今就像数以千计的年轻小姐一样,活着就是为了赶赶时髦,图个欢乐和痛快。她们穿戴华丽,面孔俊俏,兴致勃勃,举止大方,在家里深受器重,到外面受人宠爱。安妮总是把她们视为她所结识的朋友中最为幸福的两个尤物。然而,正像我们大家都有一种惬意的优越感,以致谁都不愿与人对调,安妮也不想放弃自己那更优雅、更有教养的心灵,而去换取她们的所有乐趣。她只羡慕她们表面上能相互谅解,相互疼爱,和颜悦色,十分融洽,而她和自己的姐妹却很少能有这样的感情。  
  她们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接待。大宅一家人礼节周到;安妮心里清楚,她们在这方面一般是无可指摘的。大伙愉快地交谈着,半个钟头一晃就过去了。最后,经玛丽特意邀请,两位默斯格罗夫小姐也加入了散步的行列,对此,安妮丝毫也不感到惊奇。  
 
 
 
 
上卷·第六章  
  安妮并不需要通过这次来访厄泼克劳斯,便能体味到:从一伙人来到另一伙人中间,虽说只有三英里之隔,却往往包含着谈吐、见解和观念上的全面改变。她以前每次来到这里,对此都深有感触,真希望埃利奥特府上的其他成员能有她这样的缘分,亲眼看看在凯林奇大厦看来是沸沸扬扬、众所关注的事情,在这里如何无声无息,无人问津。然而,经过这次访问,她觉得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地认识到,她必须吸取另外一个教训:人一走出自己的圈子,要对自己的无足轻重有个自知之明;因为她虽说人是来了,却在一门心思想着凯林奇两家人思考了几个星期的那桩事,当然也就期待会引起亲戚朋友的好奇与同情,谁想默斯格罗夫夫妇却先后说出了如此雷同的话:“安妮小姐,这么说沃尔特爵士和你姐姐已经走了。你看他们会在巴思什么地方住下来?”说罢也并不期待安妮回答。两位小姐补充说:“希望今冬咱们也去巴思。不过你要记住,爸爸,我们要是真去的话,必须呆在个好地方,别让我们去你的皇后广场啦!”这时,玛丽焦灼不安地补充道:“听我说吧,等你们都去巴思寻欢作乐的时候,我肯定会大享清福的!”  
  安妮只能横下决心,将来不要这么自欺欺人,并且怀着更加深切的感激之情,庆幸自己能有一个像拉塞尔夫人那样真正富有同情心的朋友。  
  默斯格罗夫父子俩要护猎,狩猎,养马,喂狗,看报;女眷们则让其它通常的家务事忙得不可开交,什么管理家务呀,与邻居来往呀,添置服装呀,跳舞唱歌呀。她承认,每一个社会小团体都有权决定自已的谈话内容。她希望,她不久能成为她现在加人的这个小团体的一个合格的成员。她预期要在厄泼克劳斯至少呆两个月,因此她理所当然地应该使自己的想象、记忆和种种念头,尽可能地不要脱离厄泼克劳斯。  
  她并不担心这两个月。玛丽不像伊丽莎白那样令人反感,那样没有姐妹情,也不像伊丽莎白那样全然不听她的话。乡舍里的其他成员也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地方。她同妹夫一向很要好。两个孩子对她几乎像对母亲一样喜爱,但却比对母亲尊敬得多,他们给她带来了兴趣和乐趣,使她有了用武之地。  
  查尔斯·默斯格罗夫为人谦和客气。他在理智与性情上无疑胜过他的妻子,但他缺乏才干,不善辞令,没有风度,回想起过去(因为他们过去有过联系),不会产生任何危险。不过,安妮和拉塞尔夫人都这样认为:他若是娶个更加匹配的妻子,兴许会有很大的长进;若是有个真正有见识的女人,他的身分兴许会变得更加举足轻重一些,他的行为和爱好也许会变得更有价值,更有理智,更加优雅。其实,他除了游乐活动之外,于什么都不热衷,时光都白白浪费掉了,也不看点书,或是干点别的有益的事情。他是个乐呵呵的人,从来不受妻子情绪时高时低的影响,玛丽再不讲道理,他都能忍耐,有时真让安妮感到钦佩。总的来说,虽然他们经常有点小的争执(由于受到双方的恳求,她自己有时也身不由己地给卷了进去),他们还是可以被看作幸福的一对。他们在要钱这一点上总是十分合拍,很想从他父亲那里捞到一份厚礼。不过像在大多数问题上一样,查尔斯在这个问题上占了上风。当玛丽把他父亲不送礼视为一大耻辱时,他总是替父亲分辩,说他的钱还有许多其他用场,他有权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至于说到管教孩子,他的理论比他妻子的高明得多,而且他的做法也不赖。安妮经常听他说:“要不是玛丽从中干预,我会把孩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安妮也十分相信他这话。反过来,她又听玛丽责怪说:“查尔斯把孩子惯坏了,我都管教不住了。”她听了这话从来不想说声“的确如此”。  
  她住在这里最不愉快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们各方对她太倾心诉胆,两房的牢骚话她听得太多。大家都知道她对她妹妹有些办法,便一再不切实际地请求她,至少是暗示她施加点影响。“我希望你能劝劝玛丽,不要总是想象自己身体不爽。”这是查尔斯的话。于是,玛丽便悻悻地说道:“我相信,查尔斯即使眼看着我快死了,也会认为我没有什么大病。当然啦,安妮,你要是肯帮忙的话,就请你告诉他,我的确病得很厉害——比我说的历害得多。”  
 
  玛丽宣称:“虽然做奶奶的总想见见孙子,我可不愿意把孩子送到大宅,因为她对他们过于娇惯,过于迁就,给他们吃那么多杂食、甜食,以至孩子们回来后,这后半天准是又吐又闹。”等默斯格罗夫太太一得到机会单独和安妮呆在一起,她便会趁机说道:“哦!安妮小姐,要是查尔斯夫人对那些孩子多少有点你的办法,那就好啦。他们在你面前个个都判若两人!当然啦,总的来说,他们都给宠坏了!真遗憾,你不能帮你妹妹学会管教孩子。这些孩子既漂亮又健康,跟谁比都不差,好可怜的小宝贝啊!这可不是我偏心眼。查尔斯夫人压根儿不晓得如何管教孩子!天哪!他们有时候真能烦人。实话对你说吧,安妮小姐,这就使我不大愿意在自己家里见到他们,不然的话,我会多见见他们的。我想,查尔斯夫人见我不常请他们来,一定不太高兴。不过你知道,跟那些你随时都得阻阻挡挡的孩子在一起,可真够令人讨厌的。什么‘别做这个’啦,‘别干那个’啦。你要是想让他们老实些,只能多给他们吃点糕点,尽管这对他们没有好处。”  
  另外,她还听见玛丽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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