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用了不到十分钟。生物学家把网收了起来,同时迈克尔和杰莉把三个笼子放到了慈善协会的卡车上。一个穿着贴有“美国慈善协会”标识的褐色衬衫的女人说:“我们要把它们送到城北边的苍鹭湖,你们知道在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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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舞雪松湾》第三部分(6)
迈克尔点点头,“我会骑摩托车跟着你们。”他看了一眼杰莉,“想去吗?卡车上还有位子,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
她转向慈善协会的那个女人,“我们到那儿会合。”那个时刻,迈克尔觉得好像他们作出了某种超出了运送鸭子这件事情的决定。
他踢了一脚“影子”的启动装置,杰莉坐上摩托车的后座。
车子进入了乡间。杰莉的双臂紧紧抱着迈克尔,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腰部和臀部。如果他让“影子”沿着公路一直走下去,晚上他们最远可以到达明尼苏达。
他们拐入国家公园的入口,依然跟在慈善协会的卡车和车上的小东西后面。穿过公园就到了苍鹭湖,清晨,无风,湖面平静,湖水清凉。鸭子一看到水,马上就知道了该怎么办,它们摇摇摆摆地走出笼子,下到湖里,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寻找着食物。
在驾车回城的途中,迈克尔想,事情就是这样的。杰莉,他,还有“影子”以及秋天的清晨,路就在他们前方。是他正在送她回家,送她回到詹姆斯·李·布莱登身边,而吉米很可能已经买好了那天下午橄榄球比赛的票。他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十五分——接下来将会是漫长的一天,以及漫长的生活。
杰莉试图说点什么,但是因为风声和引擎声,迈克尔听不清她的话。他放松了油门,“影子”逐渐慢了下来,在靠惯性滑行,他把头扭向她,她把手放在他脖子的这一边,在他耳边轻柔地说道:“迈克尔,我们可不可以去你的公寓?”他立刻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灰色的双眼,她似笑非笑,脸上露出奇怪、热烈、爱意满盈的表情。
他点点头,身体开始轻轻颤抖。她把脸贴在他背上,把一只手伸进他的夹克里,又伸进他的衬衫里面,在他胸前慢慢摩挲着。“影子”带着他向家驶去,就像这么多年来它无数次带他回家一样。现在它又带着他和杰莉·布莱登向着他很久以前认为永远不会到来的将来驶去。当他们到了他的公寓从“影子”上下来的时候,邻居家正在焚烧树叶,烟雾袅袅。远处传来歌声,那是大学球队在赛前动员会上正在唱校歌。
他为她打开门,他们走进屋子,走进了一个男人独自居住、多数时候一个人待着的世界。
杰莉脱下绒线帽,把外套搭在一个椅背上。当她环顾四周时,突然意识到她对迈克尔·蒂尔曼知之甚少,而且,她从未和他完全地单独相处过。“我想我需要喝点儿什么。”她说,“你有什么含酒精饮料吗?”
“啤酒,葡萄酒,可能还有……”他打开一个橱柜的门,朝里面看了一下:“一点威士忌。”他拿出威士忌,举起酒瓶,瓶子里的酒还剩下三分之一。克拉丽斯在这里的时候,如果夜晚漫长而狂放,她会喝点威士忌,然后会变得更加疯狂。
“冰上加两指宽高度的杰克丹尼,再兑点水……”杰莉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可以了。”
迈克尔站了一会儿,手里拿着酒瓶,看着她。“你还好吧?”
“很好,”她微笑着说,用手把脸上的一缕头发掠到后面。“大概百分之八十,至少是。”
“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耳朵上小小的银耳环随之摇动,那是她早年在印度买的。“我们先来尝尝杰克丹尼。”
他洗了一个杯子,从冰箱拿出制冰盒。
杰莉慢慢走过他的书桌,手指在桌子边缘慢慢划过。桌上放着笔记和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站在爱尔兰的一面石墙旁的照片。另外一张是黑白照,照片已经发黄,边缘也有点卷,照片上是一个身着长裙的年轻女人,还有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穿着深色套领毛衣,牛仔裤,凉鞋。她盯着第二张照片,认出了那双眼睛。“那是你吗?”
他正在餐台为她准备酒,抬起头看了一下。“是的,很久之前在伯克利时照的。”他调好杰克丹尼,把杯子递给她。“那个女人叫娜迪亚,她现在是个永不满足的女权主义者——或者正在变成那样的人——为全国妇女委员会工作。圣诞节时我们会互寄贺卡。”
杰莉没有说话。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字:“在这个地方,我听到一些东西像以前一样发出平静的摩擦声。我在黎明时分来,黄昏时分也来,以及在此之间的所有时刻。我来聆听晨光暮霭拖着长袍前行时的沙沙声,来倾听来自格列高利时代的歌声。我来是因为这里还有些古老的东西,一些我能理解但是无法知晓其因何而在的东西。”
“这是你正在写的东西吗?”她呷了一口威士忌,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是啊,我一直在胡乱写些东西,想着可能有篇小说在我脑子里。”他把正在喝的啤酒放在餐台上。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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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舞雪松湾》第三部分(7)
“可能吧,不过比我想象得要困难许多。写学术的东西和论文,你必须依照现实。现在要自由地表达我想说的一些话反而遇到了麻烦。这有点奇怪——在小说中,你必须撒谎,还能为此得到掌声。”
“正当的谎言。”她说,“我想,在现实生活中有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你是相对论者,那么确实如此。如果谎言对于减轻这个非常残酷和令人伤心的世界给我们造成的痛苦绝对必要的话,可以偶尔说点谎。”
杰莉把酒杯倾斜,喝了一大口杰克丹尼。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然后又望向窗外。在十一月强烈的光线中,他第一次注意到岁月的痕迹已然悄悄爬上她的脸庞。
“这看起来很奇怪,迈克尔。我们的所有谈话,我们关于对和错的决定……所有的这一切。”大学的校乐队正在一个街区之遥的地方奏乐前进,演奏着校歌。“我们永不气馁,听我们呐喊,听我们呐喊。”杰莉·布莱登凝视着深秋中簌簌摇动的变色卷曲的树叶,西边吹来一阵微风,树叶开始在草地上翻滚。
迈克尔一直记得在雪松湾的那天早晨,她凝视着窗外秋季景色的样子。她还在看着窗外,伸手向上取下了马尾辫上的发带,甩了甩浓密蓬松的黑色长发,然后又向他看过来,她灰色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不再像飞翔的箭。她说:“我有点发抖。已经相当长时间了,自从……唔,很长时间了。”
“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我整天都有空。吉米在参加他大学兄弟会的聚会。他们都会去看比赛,之后会去吃晚餐。所有那些用拳击打手臂以及男人之间表示亲密的各种动作,我想想都无法忍受,而且……”一丝微笑浮上了她的脸颊,“还有鸭子。”
下午三时左右,他们听到从体育馆传来看橄榄球比赛的欢呼声。磁带中播放的克利奥·莱恩的情歌以及一个甜蜜、朦胧的泰米尔语的轻声低诉在杰莉·布莱登耳边回荡,使得球场上的欢呼声显得越来越弱。
“如果真的存在上帝,那么上帝就存在于这样的时刻。”曾经有一个男人这么对她说过。她把这句话用英语说给迈克尔·蒂尔曼,抬头凝视着他,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在那个下午,她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在某一瞬间甚至难以分辨他们彼此,尽管她不想这样。
迈克尔低头看着她脖子上脉搏的跳动,当她挺起双乳和小腹贴向他时,他看到她睁大双眼,起先她看着他,然后直直地看着上方,彷佛印度在她体内翻滚,彷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一个更古老土地的遥远山区,一双深色的手在同样的双乳上游走,一个声音在命令她:“张大一点,杰莉,再大一点,一切,杰莉。给我你的一切,结束之后,我会把原来的你还给你。”在那个山区,她曾高声尖叫,混杂着恐惧和欢愉。在爱荷华的这张床上她又那样尖叫了一次,之后尖叫声变成了越来越弱的、情不自禁的哭泣,为了所有她曾经感受过的事情,为了如今另一个远离尘嚣的特立独行的奇怪男人又一次带给她的这种感受。
迈克尔那天有种感觉,她的感受和所做的事情与她跟吉米·布莱登的生活毫无关系。很显然,那天的她是一个在进入情欲世界之前就已经意乱情迷的女人,而他相信,吉米从来没有到她迷失于其中的那个世界去探过险。她没有为赤裸的身体不安,毫不掩饰、毫无拘束地在他的身下扭动 并和他一起扭动,双手熟练地触摸他的身体,其老练令人惊讶。他们刚躺到床上时,衣服还穿着,她从他身上下来,微笑着,很直白地说:“我似乎记得,如果想用可能的最佳方式完成这件事,我应该脱掉牛仔裤。”
后来,随着橄榄球比赛的结束,外面的街上开始车来车往,他去拿啤酒。当他回到卧室时,杰莉正跪着,腿压在身下。她冲着他笑,头发散乱地落在双乳上。他在她身边躺下,她抚摸着他的胸膛,轻声说:“这值得等待。”玛拉基躺在门口,头伏在爪子上,睁着褐色的眼睛看着床。凯瑟罗坐在衣柜上舔着一只爪子。
迈克尔的手在杰莉身上慢慢抚摸着,“现在看起来是值得等待,但在等待的时候却好像不是这样。”他用一只手肘支起身子,“我有很多怪癖,其中一个就是做爱之后会饥肠辘辘。来一个烤奶酪三明治如何?我只有这个。”
“做三个,一个人一个,另外一个平分。”她靠过来亲了他一下,“我的秘密嗜好是烤土豆加一点洋葱。你有土豆的,对吧,摩托车骑士,又大又新鲜的土豆?”她笑着说,“我是说厨房里。”
“我有土豆,下午有时会说挑逗话的杰莉,我还有洋葱和很多啤酒。”
“还是挺丰盛的嘛。你做三明治,我来弄土豆,行吧?”
《曼舞雪松湾》第三部分(8)
“行,不过我们必须穿上衣服吗?我喜欢看你光着身子。”
“哦,天哪,不用。如果我猜想的事情——也是我希望的事情——在我们吃完之后还要继续,那穿上衣服真是浪费体力。”她从床上跳起来,“好了,去裸体厨房做裸体午餐吧。谁说过的,裸体午餐?我应该知道的,威廉……”
“伯勒斯。狂野不羁的老威廉·S,那是他一本书的名字。”
“把面包拿出来,土豆拿给我,美国上尉。我也饿了。”
两个星期后她走了。她对吉米产生了无法抑制的犯罪感。迈克尔也是。有一次杰莉想着想着就哭了,“我怎么能这么无情,而且对此满不在乎?我如此渴望你,竟然觉得没有关系,内心没有丝毫的内疚。”
但是她的婚姻中早就出了问题,问题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在英国的那个学期使问题恶化了,使得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加突出。迈克尔问她,这是不是只是为减轻我们两个人的行为给你造成的内疚找一个理由。
她摇摇头,说:“我一直在想‘惰性’这个词。有时候,我想人们维持婚姻主要是因为惰性,没多少其他原因。我感觉我和吉米正骑着一匹疲倦的马,但我们之所以一直向前骑,是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吉米想成为大学的一名管理者,院长或者什么的,而我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对成为一个小行政人员的好妻子并不太感兴趣。我跟他说我想完成硕士学位,然后再攻读博士,最后找一个教职。他只是说,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想在符合我们希望的同一所大学找工作的话,会很困难。在英格兰的时候,我们为此吵过几次。”
迈克尔任她说着,以便她把她感受到的所有复杂的事情彻底整理一下。从某种程度来说,杰莉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但是从另外一些方面看,她是新式的、不愿受束缚的女人,一心想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生活。光是这些就已经够难解决的了,现在他又搅了进来,使得情况更加混乱。不过,当迈克尔提出这一点的时候,杰莉非常善解人意,说他并不是造成混乱的原因。但是,他确实是。
杰莉必须回雪城过感恩节。去年感恩节时她的父母来雪松湾看她,因此今年轮到她回去看他们了。吉米的双亲从罗德岛直接过去。她离开的前一天,和迈克尔在一起待了一下午,那天下午,他注意到她的行为跟以往有点不同,这开始让他感到不安。
“怎么了,杰莉?”
她深情地注视着他。他看得出来,她对他的感情勿庸置疑。“没事,真的没事。”他没有再问,以为会过去的。
迈克尔在感恩节漫长的周末一直无所事事,数着小时等候着杰莉归来。
星期天晚上,系主任打电话给迈克尔,问他第二天能不能代吉米上计量经济学的课。吉米在雪城耽搁了,系主任只知道是因为私人的一点急事。迈克尔几近疯狂,在屋里走来走去,用拳头击打着墙壁,玛拉基和凯瑟罗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星期一晚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从查号台查到了马克姆家的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埃莉诺·马克姆。老天哪,一定要是马克姆夫人吗?迈克尔以为吉米代课为借口,说他想知道吉米还要耽搁多久。借口很愚蠢、很明显,但是他没有想太多。
马克姆太太很冷淡,非常冷淡,实际上是很冷漠。她说吉米已经在回雪松湾的途中了。她没有说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也没有用复数代名词来暗示他们两个都已经回来了。迈克尔内心在呼喊并想问问杰莉的事,但是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埃莉诺·马克姆没有兴趣跟他谈论任何事情。
他挂了电话,满脑子胡思乱想。十五分钟后,电话铃响了。是吉米。他已经回来了,想过来找他。迈克尔说:“好的,现在就过来吧,没问题,你可以尽快过来。”
五分钟后,他已经在敲迈克尔的门。迈克尔一看到他就知道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他没系领带,衣服皱巴巴的,头发歪在一边。
“迈克尔,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