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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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新世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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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雀打了个哆嗦,五指颓然的松弛下来,鞭子软塌塌的垂下去,蜿蜒在银白的雪地上如同一条死蛇。
  寒雪热气,有人靠近,黄雀浑身僵冷,忽然间半个也动不了。
  一只硕大的火球从门外打进来,扑天卷地的灼热,橘黄的翳翅载着黄雀升向高高的夜空,他扑腾着,沉重的跌落在他眼前。
  乌鸦端着一把火枪冲进来,枪口对准了黄雀,熊熊火焰喷溅在他身上,黄雀抽搐着在雪地里乱滚,皮一张张往下蜕,露出赤红的肉,四肢逐渐蜷起来,枯而瘦,像陷在蜜糖罐里的蝇足。
  乌鸦丢下火枪,揪起蝉的一只胳膊,把他从死尸推里拖出来,他抱着他,形成一个亲密的姿势,这样一个令人血脉贲张的时刻,这样一个值得祭奠的瞬间,应该有亲吻,甚至于爱抚,可他不急,他等着他去见证,他要他看个明白!他拽了他的头发,用力往后扯下去,让他同自己一起面对:“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还配做人么?”
  蝉在他怀里震了一下,最迟的时刻,他还是冷静了下来,这群让他艳羡了一辈子的人,他爱着的和爱着他的,全死在了他手里。十年前热热闹闹充满了生气的小金门路,一夜之间只剩下一个垂死的人,在生与死的鬼门关里四处碰壁,在爱与恨的深渊里徒劳挣扎,在亲人的死尸前凄怆的吠叫,在生他养他的家里无可挽回的灭亡…。全都回不去了!
  他骤然尖叫,无助的在他怀里扑棱,他想死,可死亡也是便宜了他,他未曾没心没肺的活着,也不配痛痛快快的死去,人死了灵魂飞升,而他死了,只能坠入冷而馊的无底黄泉,遍布冷血癫狂的妖孽。
  他想逃,无路可逃,想躲,无处可躲,他注视着乌鸦,仰视他同水仙一般高高在上的嘴脸,这些年以来,贫穷没有打倒他,卑贱没有让他失去念想,险恶的世道没有剥夺他的人性,监禁没能使他屈服,他从最低的地方打拼上来,一路挣扎,一路反抗,肖像着有朝一日…。可还是一败涂地,是他毁灭了自己。
  他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双手在雪里无谓的扒着,想要竭力抓住点什么,曾经拥有的和失去了的,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来过,他像掐碎了翅膀的半死的蝶,与所有失去了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  520,何神话?多留评,谢大家

  ☆、25

  大约是埃元2119年,疫病肆虐了将近三年,遮天蔽日的一场灰雪,吞噬了一切生机,整整一年田间颗粒无收,到处都是新鲜而透彻的铅灰色,人影子一片片晃在街上,显得异常单薄。
  敦肃的隆冬,街面上空而寂亮,狂风喧嚣之中偶尔有报童吆喝,音色尖脆,近乎刺耳。“总理下台,总统大义灭亲喽——”路人并不感兴趣,弓背缩头,唯唯诺诺的迈着步子。
  角落处站起来一个男人,小心的向裤袋里掏出两枚五分埃币,从报童手里换来一张报纸。报纸首页上洋洋洒洒登着总理豹被逐出国会的报道,一路读下来,能够摄取到的信息却少之又少,无非是总理几年来贪污嫖娼,被窃听器逮了个正着。至于窃听器在谁的授意下安装、总理下落如何,竟没有丝毫披露。
  男人若有似无的笑了笑,折起报纸夹在腋下,拉紧了衣襟,继续漫无目的的四处乱逛。
  蝉在街头混迹了两年,饿了就从垃圾桶里扒点东西吃,困了就找个没人的角落,铺两层麻袋眯一小会——时间久了会有人抄着木棍上来赶。其间他试着找点活干,可如今形势不顺,许多店面纷纷倒闭,而他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又面容晦暗的男人,足以让雇主毛骨悚然。
  天巢的门给他关上了,说起来他在那儿呆了十三年,也算半个家,出来时却只有头上那条长长的疤。对于这点,他倒多少心存感念。那块芯片确实把他折腾得够呛,软绵绵的脑仁里插进一块硬邦邦的铁皮,实在说不上舒坦,可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这种不适,情感和某种记忆正从他体内逐渐流失,潦草的生计勾不起任何痛苦和羞赧,他像阴地里的一片苔藓,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活着,芸芸可怜蛋中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难受的时候还是有的,长期虐待和那些霜粉,已经让他落下了病根,寒冷和饥饿如影随行,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使他像过了冬的丛林动物迅速消瘦,日渐出落成一个倒霉分子。有那么几次,他趁着夜深人静,上树捕两只鸟、或是到垃圾桶边逮一只夜猫来吃,可惜动作不够利索,时常会被人发现,一被发现,就是一顿痛打。老百姓出手向来没个轻重,尤其是这个人侵犯了他们的财产——院门被撞坏了,晾衣架被踢飞,好容易拔出绿苗的盆栽被踩成了泥饼。这些人夹拳带棍的揍他,边打边骂,骂穷了词便往脸上吐唾沫,仿佛要把这两年里积压下来的一口恶气全出在他身上。等那群人走干净了,他才半爬着到桥洞下,一动不动躺上一两天。偶然遇见几个好心人,以为他死了,便把他拖上运死尸的铁皮卡车去焚烧,长此以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跳车也成了家常便饭。
  下午六七点的光景,街上渐渐没了人,满地横七扭八的树影,泼了墨似的在几盏路灯下腾腾翻滚。蝉寻觅了一天,也没从垃圾桶里挖出什么宝贝来,只好寻了个角落,抱着膝盖坐下来,努力用睡眠弥补饥寒。
  这时一个男人走上来,兜头打给他两只馒头,一只不偏不倚落在裤裆上,一只顺着肩头掉到了地上。蝉半睁着眼,一条腿放下去,裤裆上那只馒头也滚了下去。胖嘟嘟的白面馒头,落在硬结的雪地上,热腾腾冒着白气,他条件发射的就把手放了上去,一只皮鞋紧跟着连手带食的跺下来,对着手背来回碾了几下。蝉低呼一声,手抓得更紧了。那男人哧的笑了声:“饿鬼,不认识我啦?老规矩,做完了再吃,不会亏待你的。”
  他抬了抬眼,男人叼了支卷烟,斜着眼下来,嘴边笑眯眯的,没怀什么好意。蝉长这么大也不是白长,深知天上下雨下雪下冰雹可就是不会下馒头,这男人来给他投过几回食,想吃到他手里的东西,还是要付出点小小的代价。
  他迟疑的松开了手,男人也把脚挪了下去,像安慰一只猫咪似的摸了摸他眼睛上的红痣;“听话,听话给你吃。”
  蝉弯转了身子,背朝他褪下裤子,男人先捡起了馒头,垒在一张报纸上,然后伏下身来,在他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蝉屁股上没什么肉,形状却生得很好,尖溜溜的像两只小山包,容易让人产生情`色的想法。男人由腰及臀细细的摸了个遍,才掰开臀瓣捅了进去。那兴器粗大异常,却不持久,很快便泻了出来。蝉觉得不大痛,草草提起裤子,伸手去够馒头。刚抓起来,就被扇了个耳光:“让你吃了么?”
  他捧着馒头,呆呆的半张着嘴,想吃,又不敢吃。男人反折了他的腕子,迫使他松手,随着扶起半硬的老二,归头对准了嘴巴戳过去。他浑身渐渐的冷下来,用舌头润了润嘴唇,顺从的将那红条彤彤的玩意儿吞进去慢慢的呷,男人见他还算卖力,不好说什么,泻完了就把老二兜回了裤裆,又亲自捡起馒头递给他:“吃吧,我看着你吃。”
  馒头冷了,外皮皱巴巴的塌下去,像老人脚上的死皮。他咬下一小口,嚼了嚼,粘呼呼的经液混着面粉,吃起来像过了期的生肉块,他反咽了两下,扭头想吐出来。男人气狠了,劈手打了他好几个耳光,蝉捂了半边脸,牙龈在嘴里一点点肿起来,滋滋冒血。男人又命令:“给我吃完,再吐,就放狗来操你!”
  他愣了愣,忽然抢起馒头,狼吞虎咽的往嗓子眼里塞,边塞边呛,呛完了继续吃,很快两个馒头都进了肚子里。男人拧着他的头发,贴下脸瞧了他半天,想找点绊子,他也不回避,只是木然的拿眼睛翻他,不知是冷得厉害,还是怕到了极点,浑身上下一个劲打着哆嗦。男人自讨没趣,在他胯上踢了两脚,咒骂着走远了。
  蝉不声不响就势坐了一会,忽然别过身去,手指抠进嘴里,反呕出半只馒头。
  风停雪起,城内无人。
  小金门路九十八号的,小屋里一盏窒弱的煤油灯,细颈宽肚的玻璃罩子,拿酥油养出一点明艳的妖目,三面鸡油色的墙面上,各停着一排人形物件,黑压压的眼睛,红滴滴的嘴唇,无声无息,只差了三魂六魄。
  小屋中央,鬼爷盘着腿,正鼓捣他的新作品。经过三天三夜的缝制,傀儡已经成形,是个体格瘦弱的男人形状,面貌平凡,两眼禁闭,四肢松垮垮的铺在地上,乍看之下像一张抽光了骨肉的人皮。
  寻常的傀儡,就拿墙上那些物件来说,无非是往人皮套子里填一些草木砂石,再从墓地里取些人或畜的魂魄来,就能够幻化成人形,这些傀儡既没个性,也无思想,一切只听从傀儡师的指派。鬼爷家连续三代都是傀儡师,做起工来熟极而流,几乎到了批量生产的地步。但要做成地上的这具傀儡,鬼爷还是费了点心思。
  先从四山上最阴的地方取来白石和松木,细细研成粉末,混入死者骨灰,然后分装在几只密不透风的鱼皮袋子里,用栽培过水仙花的泥水泡上整整两年,挖出来洗净了淤泥,就是红红白白的人肉,完了,用几张午夜往生者的人皮层层扎起来,再灌入养了两年的魂魄,才算完整。
  鬼爷丢下剪子,托起一只瓦蓝的漆罐,由首及足浇灌下去。漆罐里空无一物,他却支着双腕,小心翼翼的托捧,等漆罐到了胸口位置,屋里忽然起了风,风声怪异,细听之下,竟夹着呜呜哩哩的哭声。
  鬼爷放下容器,风声簌簌中,他咳了两声,从怀里捏出一根细针来,针是女人常用的绣花针,用血揾了一宿,泛着淡淡的腥气。他把针头朝上夹在指缝间,凌空一划,从傀儡眉心处扎了进去。傀儡尖啸一声,上半身僵直的弹起来,哧哧的喘出几口气。鬼爷拔出针头,撩起手掌在他脸上拂了一把;“黄雀,睡太久了,也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26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过啊,蝉被赶出来的时候脑袋里被插了芯片,丧失了情感,以及和黄雀有关的记忆。
  黄雀已经死了,鬼爷借用周蝎的身体把他做成了傀儡。周蝎不过是黄雀的宿主,而且之前就已经是死人了啊,借尸还魂而已。
  月亮光,亮堂堂。
  城东瞭望台,元首举着一架军用望远镜,从两口炮台当中向下俯瞰。夜幕下的索城十墙八落,探照灯一枚连着一枚笔直上窜,满天火种,一地白花,暖不了破碎的死人林,防空警报一波衔着一波,哭不回的千百性命。
  埃元2123年,中苏联军进犯索城,美军与中央军联手抵抗,双方势均力敌,战争旷日持久。
  白驹上前,头伏在他肩旁说:“元首,埃里克森将军已经在议政厅等了二十分钟了。”
  元首没接话,继续调试目镜,远远的检查地道口。中国兵别的地方不去,就爱钻地道,这伙人让他想起早先的小林,一样的黄皮肤小身材,精明的黑眼睛,闪电般矫健的身手,他们很聪明,比苏联人和美国人都机灵,也很耐打,可真正让他日夜不得安寝的不是中军,中军再机滑,终究是人,是用血肉铸成的动物,枪林弹雨下躲不了滚进黄泉的命运。而苏联坦克上跑下来的那群怪物——他抽了口冷气,他曾亲眼目睹那些个东西被高射炮一个打成四片,那四片玩意儿很快又变成了四个人。
  去年六月份的六七战役,中央军一败涂地,半片城池一夜间沦陷在中苏联军手里,短短一个月后,从禁山废墙边上建起了一堵用死人、砖瓦和铁块拼接出来的墙,一路绵延,横贯圣心大教堂,将整座索城生生劈作东西两半。
  从此亲友不相闻,至此生死两茫茫。
  转眼又是十二月,天冷得令人发指,灰雪无休止的下落,海平线一寸寸上涨,吞没了城外三分之二的滩涂。粮草枪械一层层薄下去,眼见要枯竭殆尽,食不果腹,将士们举枪的手难以坚定,匍匐在战壕里像开了皮的苹果,又黄又枯。防空洞里,活人枕着死人睡,除了自言自语,和一遍遍幻想与亲人重逢的场景外,人们已别无他法,城墙那头他们的同胞正在枪炮下枉死,这些灵魂没有高蹈的力量,这些名字即便在战后也无迹可寻。他们丧失了该有的寄托。
  在严冬的枪口下,所有的所有不堪一击。
  然而中苏联军仿佛是弹尽粮绝中成长起来的精怪,并未显露出半分颓势,元首无声的紧了紧身上的大麾,只觉得莫名的寒心。
  他转过身,在四名党卫兵的护送下离开哨亭。
  议政厅,长桌两边被美军和中央军高官们分别盘踞,白织灯下一颗颗头颅沉默而疲惫,元首一进门就被这群丧气鬼搞没了劲头。埃里克森将军端身坐在长桌一头,手里搅着一小杯从美洲运来的浓茶,见了元首,他沉重的身体站起来,脱帽打了个招呼,其他人跟着哗啦啦推开椅子,七零八落的做出不规则的致敬动作。
  元首稍微点了点头,到长桌另一端坐下,双方缄默良久后,他突然交起十指,向对面的人发问:“你们国家要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会怎么办?”
  埃里克森抬起眉毛:“树立纪念碑,献花,大张旗鼓的哀悼,当然还要大面积报道这笔事。人死了,能够挽回的也只有面子而已。”
  元首:“是你们的面子吧?”
  埃里克森仓促的笑了笑,随即大度的摊了摊手。
  元首:“我知道,你们不是专门为我们送死来的,可苏联人要打赢了,你们照样得空着手回去。”
  埃里克森叹气:“我们劳兵损将,你也是看见的。可苏联人生化室里跑出来的东西——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就很难对付。”
  元首好像笑了一下:“几年前城里起疫乱,这些人都在死亡名单上,可到了焚烧所,人却少了一半。可见死人并不是没有利用的价值。”
  埃里克森想了会:“我明白你的意思。到了这份上,最容易引导的不是军队…。”
  元首也想了会,说;“人心,没有征兆,有时还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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