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好像隔着门有感应似的,梅霜放下筷子不久,就有人过来收拾了。
梅霜头朝里侧躺着,一边两手拢在广袖里摸着撑胀的肚皮,一边开始闭目养神。
这动作看得收拾食盒碗筷的人有些吃不准,特意关照道,“您这是不舒服吗?”
梅霜双手微顿,微微侧过身来,余光里看见那个人正好奇地瞄着她,遂不以为意道,“吃得太快太多,心口不舒服,所以必须推拿一番才有助于消化。”
那个人“哦”了声不再说什么,收拾好后离开了。
梅霜又转过身去揉捏了一会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困死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过去吹灭桌上的蜡烛,爬上床休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门轻轻开了,有轻微的步子来到梅霜跟前。
停了一会,低低在梅霜耳边唤了句,“睡了吗?”
或许那人离得很近,热热的鼻息喷到梅霜耳边的敏感肌肤上,梅霜身子微僵,浑身汗毛一乍。
见梅霜没有反应,来人又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梅霜的身上,几下之后梅霜梦呓般咕哝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而后向床里面缩缩,显然梅霜还在沉睡中。
来人这才似乎放心了,停了会,估摸着梅霜睡熟了,伸手开始摸向梅霜的身上,袖口,从上到下,前胸后背,连她压着的身下都没有放过,快速摸了一遍后,什么都没有,遂起身踩着同样轻快的步子离开,随后便是轻轻带上门的声音。
片刻后,梅霜轻轻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外面,安静地很。
眼前是大团的黑暗,她真纳闷对方是怎么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准确摸到自己的,看来自己饭后摸肚皮让她们疑心了。
她轻轻抽出方才枕在腮边的手,虚掩的掌心里,就是对方怀疑自己带的东西。
方才的那个人搜身快速轻微,力度掌握的极好,偏偏就没有动过自己的掌心。
幸好自己想得周到,看来最危险的地方自然最安全。
虽然吃完后困意连连,她却丝毫不敢大意。这可不是温柔乡,而是在一个曾经想杀死自己的人的地盘上,她必须要万分小心才好。
梅霜轻轻从床上坐起,将掌心里的东西重新放回袖口,方才揉肚子是假,借着烛火看清正一的母亲给的东西是真。
那不是别的,正是她需要的。
看来,这个正一的母亲还算有良心,知道自己为了救她的儿子进入狼窝,临走不忘救自己一把。
梅霜摸索着轻轻下床,方才她已经量好了步子,凭借记忆避开了桌子,摸索着来到门边。
隔着门缝向外看看,基本上一片黑暗,不免大失所望。再一想,这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怎么可能会晚上亮如白昼呢?
就现在的情形,基本上想溜出去根本不现实,地形不熟悉是逃跑大忌。
但若不跑等着明天到来,南宫诺追着自己要治病的方子,自己可是万万拿不出来的。南宫诺的阴狠她可是见识过的,杀人不眨眼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类型,想起丛跃的惨死,史婕妤的惨死,梅霜一阵胆寒之后更是头皮发麻。
这个鸟地方,多呆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危险。
她必须自救!
——梅霜已经消失三天了。
自从梅霜当天急乎乎地出门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碧澜公主和静师傅更是等得人是望眼欲穿,心焦魔乱。
碧澜公主前些日子不眠不休地照顾重病的梅霜,身体虚弱地不行,加上这几天梅霜像人间蒸发了般,一急之下,人都瘦了一轮。
撑起虚弱的身子,她隔窗再次询问静师傅,“还没有回来吗?”
静师傅方才出门张望了好久,终是失望而归。
其实,看静师傅的表现就知道了,若是梅霜回来了,她肯定回来报喜。
碧澜公主又急又气,“静儿,这霜儿到底干吗去了?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踪影?”
静师傅将端来的药递到碧澜公主跟前,安慰道,“霜小姐出门着急,只管嘱咐我照顾好你,说是去去就来,和一个小孩子有过什么约定,她说大人不能失信,不能让小孩子老等着…”
这话静师傅重复了好几次了,碧澜公主闻言神色有些黯然,不禁悲从中来。
这母女刚得以相认本该欢喜团聚一叙,她却去了别的地方,声言不愿负了一个孩子的托付,可是,自己就那么不重要吗?如今悄无声息走了好几天也不回来。
第二百零八章
忽然间,碧澜公主心里打了个突,该不会是梅霜找个托辞,实则是不回来了吧?毕竟虽然有母女情分,但自己未曾尽过一分照顾责任,大约她也不愿和自己面对。
想起梅霜之前心急火燎地要出去的模样,碧澜公主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惶恐道,“怎么办?怎么办?霜儿一定是不愿见我,所以走了,对不对?……”
静师傅听碧澜公主惊慌说出她的忧虑的时候,居然有些不约而同的感叹。
她看着碧澜公主瞬间沧桑的面容,眸子里的呆滞,不觉为其深深叹口气,只能尽量劝慰着。
自梅霜出生,碧澜公主就母女分开。直到现在,若不是阴差阳错梅霜有此遭遇,说不定此生母女都不得相认。说起来真是命苦。
而梅霜说起来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后代,身上那是正宗的皇室血脉,却是生错了时间和地方,只能和她的母亲一样,从小养在大臣家,对外称是大臣之女……
唉,过往之事想来就让人不得安生,想起来也都替碧澜公主感到无奈。
静师傅沉下心来,劝着碧澜公主,“毕竟这些年公主纵使再挂着霜小姐,却也不能相见,总是感情上淡了些,但想必霜小姐是理解的,你瞧她说的话,都不曾怪罪公主半分,说明霜小姐长大了。公主当初托承恩寺住持净空给她的书信她还未知晓,若是她知晓当年之事,定然会理解公主的苦衷……所以公主切不可疑惑其它,只管安心养病,等霜小姐平安归来即可。”
碧澜公主怔了一会,深深叹口气,躺下闭上眼睛。
静师傅看到两行清泪从碧澜公主面上滚落,心里也无法平静,她悄悄走出去。
外面黑漆漆的,月光很淡,静师傅眉间忧色尽显,碧澜公主说的是一回事,她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
梅霜若是想不开不愿面对碧澜公主这是小事,只要人平安就好,但如今怕就怕人有什么危险。那净空虽然和楚惜若已经走了,但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其它的事情呢?而且,梅霜在这里短短些日子,居然认识个什么小孩?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好像极为看重这事。
但梅霜强调不需要跟着,而且是去去就来,没想到去了这么久还未有信。若是路途遥远,想必她也会说声,但听起来不过是稍远点的路而已。
静师傅走来走去思量着梅霜的话,自语道,“山脚下?大树旁?离那个琉璃瓦寺庙不远?”
真是奇怪。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还是吩咐外面的几个人,这都是之前玉姑姑走前留下的人手,面上严肃,“你们立即兵分几路去寻找霜儿,千万不可让她有危险!——呃,等等,若是找到她后,她一切如常,就不必暴露身份。”
外面的人得令而去。
静师傅望着天边流淌的浮云慢慢掠过钩月,夜色又暗了几分,内心不免有几分焦急,也不知道去皇宫报信的人到了没有。
正要折身回去,却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细细辨听,那马蹄声离还有特有的一种铃铛的声音,她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梅霜费尽心思的自救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她那四面都是岩壁的房间和每日能漏下日光的大厅,当然,个人方便时候除外。
让梅霜称奇的是,本以为吃饱喝足第二天会被南宫诺严刑拷打、重刑伺候自己所谓“秘方”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生。
于是,梅霜在提心吊胆和纠结不安中度过了没有南宫诺出现的一天。
第二天的时候也是如此,若不是偶尔会出现一个黑巾蒙面的人给梅霜送饭送水,梅霜都以为偌大的山洞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真是咄咄怪事!
梅霜有时想从那个来给自己送饭的人身上发现点南宫诺消失的蛛丝马迹,可遗憾的是,对方黑巾遮面,而且从不正眼瞧自己,仿佛当自己是空气一般。
开始梅霜还有些庆幸,只要没有看到南宫诺,她就不用去考虑那个所谓的“秘方”的事情,心里不免放松下来。
放松下来后开始想碧澜公主、静师傅,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想自己,自己几天没有回去,她们有没有疑心,接着开始想正一,那个聪明的孩子,每每想起他的小手悄无声息递给自己的东西就心里暖暖的,这个小东西长大了绝对有当特务的潜质,也不知道南宫诺那厮又没有遵守诺言将他们送回去;还有楚惜若,自从那天见了后也没了动静,有时她看看周围空荡荡的,如同监狱一般,她有些恍惚,自己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这种放松伴随着各种胡思乱想延续了几天后,梅霜有些无聊了。
第四天的时候,梅霜在想,南宫诺这厮犯病了没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五天的时候,她想,莫非他犯病厉害直接归天了?
第六天,梅霜开始有些焦躁;
第七天,她想扩大一下活动的范围,但哪怕多走出一步,马上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一幽灵似的黑衣人拦住她,不言不语,只伸手一挡;第八天,她拦住那个来送饭的蒙面人,“哎,你知道——”,她刚开口,那蒙面人便摆摆手,直接走了;第九天,梅霜已经有些快崩溃的感觉,这尼玛坐牢也得有个头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次活动被拦了之后,她怏怏回到大厅的石桌前坐着生闷气,可生完气后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百无聊赖的梅霜只好仰头看天上。
其实,这些天百无聊赖的梅霜都是在望着山顶上的光线从有亮到弱,从有到无中度过的。
尼玛真是太无聊了!
到第十天终于看不到那一线光芒的时候,梅霜这才收回心神,愣了一会后才自嘲一笑,自己这是在看什么呢!
尼玛,这么久过去了,南宫诺这厮怎么就没有露个面?难道他真的是犯了病太严重直接去见上帝了?
不然,按照他的手下的说法他的病这个时间段都该发作好几次了,难道他不想什么秘方了吗?
梅霜胡思乱想一会,叹口气后,突然觉得仰头仰得脖子酸得不行。
她一手揉着有些僵硬的后颈一手擦擦眼睛,转向身后,眼光聚拢了好半天,才发现身后不远的桌上的烛火已经燃起,只是看起来距离有些失真,不像是照明的,倒更像是幽浮的鬼火。
自己连人家什么时候过来点上的烛火都不知道,要是来个背后偷袭,自己死定了。她想道。
整个空间里,只有这一支蜡烛,蜡烛的光芒仿佛被吸进了周围的黑暗里,照亮范围十分有限。她望着那跳动的烛火只觉得看久了整个人都有些眼晕。
梅霜自我感觉胆子不算特大但也绝对不小,之前走个夜路啥的从来没有想过乱七八糟的事。但自从祁山之行回归,梅霜自我感觉对黑暗的免疫力直接是不堪一击,如今四下看去,只觉得四周的黑暗如同巨大的猛兽,说不定在某个地方有某个神秘的东西虎视眈眈地正盯着她,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被走出的一个颠覆你的世界观的东西给惊得肝胆俱裂。
梅霜僵直着身子站了一会,觉得腿脚都麻木了,忽然听见后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不用说送饭的来了。
梅霜百无聊赖转身,见一个蒙面人轻手轻脚走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缘故,梅霜只觉得今日的蒙面人有些奇怪,一边放食盒一边眼神似有若无地看向自己。
这眼眸,梅霜心里一“咯噔”,怎么好像认识自己似的?
蒙面人不同于往日,从食盒往外端饭的动作有些刻意的慢吞吞,梅霜走了过去。
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来,扶起银筷,却见那蒙面人一不小心胳膊肘撞向梅霜的手,梅霜手里的筷子应声而落。
梅霜弯腰去捡的同时那蒙面人也低头抢着去捡,蹲身的时候和梅霜几乎头碰头,而后梅霜就隐隐听到低不可闻的声音,“一会不管谁来,千万不要相信……”
梅霜身子一震,这是这些天来她听到的唯一一句话,直起腰来的时候,蒙面人已经走了,只有耳边回响着那声若蚊蝇的声音,她确定,这声音似曾相识。只是,这话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顺着来时的小路匆匆而下,一路虽不时和同样的黑衣人碰面,但畅通无阻,直到走到下面无人的地方,才轻轻吁了口气,她肯定是听明白了。
随即,她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梅霜看着食盒里的饭菜,拿起银筷搅了几下,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放在平常,也无所谓,但方才那蒙面人一句话,让梅霜立即紧张起来。
尤其适合安静地让人出现幻听的山洞里,这脚步声突然不亚于平地惊雷,突然下意识问道,“谁?……南宫诺?”
顿了顿,只听黑暗里传来闲闲的声音,“怎么?这些日子可是想本王了?”
第二百零九章
梅霜松了口气,身子放松下来的同时貌似手心里都腻了一层汗。
南宫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沙哑,将她的记忆忽然间带到了遥远的祁山山洞,她眼前竟然一阵恍惚。
不过,面对南宫诺揶揄,梅霜不打算让他占便宜,立即接上,“要不然说人在一个黑暗无人交流的环境里容易发疯。这才多少日子,我居然被孤独寂寞折磨得堕落到听到昭王殿下的声音都感到很亲切……”
这话让南宫诺始料未及,他望着梅霜的背影,眸色意味深长。
梅霜放下筷子,转过身来。
烛火的光芒里,倨傲而立的南宫诺一袭月白色锦袍,璎珞玉带,脸上的银色面具在跳动的烛火下有些晃眼。只是面具下面的那双眸子,漆黑如墨,看起来慑人心神。
梅霜默然片刻,问道,“你,感冒了?”
“什么?”南宫诺漫不经心转头四下打量一下,重新将目光定到梅霜身上,“有些日子没见本王,在这里住得可好?”
梅霜摇摇头,“没什么……呃,你打算将我囚禁在这里多久?”
南宫诺上前几步,离梅霜不过丈许的地方站住,倨傲道,“霜小姐,本王来正是为了说此事的,若是霜小姐不愿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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