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脑海里各种想法盘旋的时候,云空也正在考虑,她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呢?为什么要出宫呢?又为什么女扮男装出现在此处?要知道,这个女人非同寻常,若不是她自己逃出来的,断然难以逃脱别人的掌控……
两个人相对而坐,慢悠悠喝着茶,却是各怀心事。
尴尬的气氛里,梅霜没有忘记大雪天云空不辞而别的事,主动打破沉默,“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你的师兄好了吗?”
“还是要多谢你,只是不敢多打扰。”云空凝眸于梅霜,解释道。
“哦,”梅霜垂眸盯着眼前的茶盏,“举手之劳而已。”
心里却在琢磨着要不要主动问问云空关于大昭寺的事,终究还是咽了下去。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谓无依无靠。
而对方虽然看上去无害,但目前而言,是敌是友难辨,她还是不提的好。
饭菜上来了,两个人开始动筷子吃饭。
吃了几口后梅霜又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一个人吗?”
“嗯,是的,我离开大昭寺了……”云空答道。
“离开大昭寺了?为什么?”
梅霜好奇道,抬眸的时候,恰好对上云空凝眸于她的眼神,若有所思的模样让梅霜微怔。
也就是那一刹那,梅霜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一闪。
——大昭寺行宫,破窗而入的黑衣人,劫走了濒死的皇后梅茹,而面对目瞪口呆的梅霜,他那黑巾蒙面下露出的眼神,对,绝对没错,应该是一个人。
我说那目光怎么那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原来是他!
没错,是他当晚声东击西支开行宫里的人,又冒死救走了梅茹。
他竟然和消失的皇后梅茹是一起的!
吃惊之下,梅霜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筷子里的菜一下没夹稳,掉到了桌下。
云空见梅霜脸上骤然变色,问道,“你怎么了?”
“啊啊,我,我胃痛……”梅霜慌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心里却是惊骇莫名。那天晚上他既然见过自己,又根本是梅茹的人,那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既然他和梅茹一起的,那岂不是自己的死对头?
一瞬间,梅霜头脑晕眩之际暗暗懊恼,大意了!
刚才自己还当他熟人,如今碰到他,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己这防人之心太不到位了。
眼见梅霜痛苦地捂着胸口,惹得饭馆里的店小二惊得赶紧过来张罗,“哎哎,这是怎么个回事?我敢保证,我的菜绝对没有问题!你可别讹人啊!”
云空也被梅霜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没事吧?”
梅霜斜眼瞧了瞧旁边惊疑的食客,又看看云空,面色痛苦,摆摆手道,“该是吃坏了肚子,对不起,我去去就来。”
说完,踉踉跄跄地直奔后堂而去。
来到后堂后,她直起腰身,迅速爬到院里的墙上察看了一下地形。
这个小饭馆位置偏僻,四周又是民宅,窄小的胡同四通八达,如同蛛网,应该可以藏身。
打定主意,梅霜掏出一点碎银扔给到后堂的一个伙计,随后跑了出去。
许久不见梅霜出来,云空有些担心,一问伙计,说人早走了。
云空瞬间明白过来,暗叫不好,也转身离开。
梅霜一个人背着包袱溜达在窄小的街道上,眼看着落日西沉,出门劳作的人陆续归家,远处也升起袅袅的炊烟,街巷里玩闹的孩童们那清亮无邪的欢笑声竟让梅霜一阵艳羡不已。
她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当休息般看那群稚嫩的孩童们捉迷藏。
唉,这无忧无虑的日子从她来到这个大秦国就从来没有过一时半刻体会过,平素就连睡个觉都恨不能睁着半只眼。没办法,这惊心动魄的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
就比如刚才,她纵然觉得云空神秘莫测,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大昭寺的和尚云空居然是皇后梅茹的人。那第一次她自作主张收留他们,惹得南宫诺不高兴,她还振振有词,看来,是她错了,警惕心太差。或许,那回就是云空刻意接近自己不一定,或许是碍于人多没敢下手。
而今,皇后梅茹就在宫外,遇到了云空,你说她离那个恨不能将自己扒皮抽筋的梅茹还远吗?
虽然直觉上这个云空对她没有恶意,但人好人坏可不都在脸上写着呢。
远处,云空站在草垛后,静静地看着对面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腮望着嬉闹的孩童出神的梅霜。
落日的余晖里,那个身影显得瘦小而单薄,微微眯起的眼眸里,神色有些迷离,如同迷路的孩童般的神色,莫名让云空心底一动。
方才她认出了自己,用计跑了,看来对自己已经有所警惕,那就不能当面过去,可是,又不能让她再次离开。
云空看看天色,看来只能等着天黑再说。
梅霜正在发呆,忽而被肩膀上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起身的同时转头一看,大感意外,“林恬儿?”
林恬儿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后,为成功吓到了梅霜很是得意,纤纤玉手指向梅霜肩上的小包袱,“林书童,你这是干吗去?”
梅霜这才想起这些日子这个林恬儿出门在外,看那样子,风尘仆仆,大约是刚回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的事情。
“哦,我,我出来转转,”梅霜四处看了下,岔开话题,“你这是干吗去?”
“我刚从四叔的府邸出来,给他送了点东西,这一出来就老远看见你在这里发呆……这里离我家可不近哪,你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显然,精明的林恬儿对梅霜的说辞有些疑惑。
“呃,这个……”梅霜想了想实话实说,“我该去江南了,今儿刚辞行……”
林恬儿一听颇觉可惜,她倒是听说这个面色白净的林书童谈不上满腹诗书,但和自己的弟弟倒是相得益彰。
想了想,遂豪气说道,“今儿不早了,看在你尽心尽力侍候我弟弟的份上,今晚我请你吃饭,等明天你再走。”
梅霜闻言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我已经辞行,怎么能再去打扰?对不起,我告辞了,告辞了!”
见梅霜神色慌张,林恬儿更加疑惑,心说这林书童在家里呆的好好的,突然说走就走,莫不是这林书童偷了自己家什么东西抑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才这么着急要走?不行,她得问清楚了。
林恬儿拦住梅霜,“你怎么着急啊?这眼看天黑了,你就是去江南总也得住下明天才动身吧?走吧,是我请你又不是让你出银子……”
梅霜苦笑,“真不能回去!我——”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父亲让我来找你——啊?林书童?”
见到梅霜,前来接林恬儿的林源是又惊又喜。垂头丧气了一下午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梅霜,林源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梅霜则是惊吓之余转身就跑。
林源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方才梅霜跑的时候他并不是不想追,被林员外叫住训斥了一顿,如今这个难得的机会他怎么肯放手?
到底是人高腿长,梅霜没跑多远就被林源给拦住了。
气喘吁吁的梅霜唯有仰脸看天长叹,实在是她看不了林源眸子里的炽热。看来,今天是躲了这个躲不过那个。
她硬着头皮正想和林源谈谈。
没想到,这个林源真够大胆的,上前直接给抱住了。
第七十九章
随后赶来的林恬儿也被林源的大胆行为吓了一跳,这、这两个大男人搂抱在一起算是个什么事?!
她气恼地上前将两个人分开,又对周围瞧热闹的路人不耐烦嚷嚷着让他们走开,这才狠狠瞪了林源一眼,“你疯了?!”
梅霜满脸通红转身就走,林源一把拉住她,声音坚定,“姐,我不能让她走!”
林恬儿火了,低声呵斥,“思儿她不——不还在等着你?”
“我不喜欢思儿,我只喜欢她!”林源固执道。
梅霜哭笑不得,挣脱了几下根本挣不开,无奈,瞅准姐弟说话的机会照林源脚上一跺。
林源虽然吃痛,却依然拉住梅霜不松手。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林恬儿见林源如此固执,只得让两个人先上车。
一路上,握着梅霜柔软的小手,林源对林恬儿的瞪眼熟视无睹,心里是巨大的满足。
梅霜也不再反抗,任你捏着不做声。心里盘算着,捏你也捏不走一块肉,与其在外面,还不如去林府躲上一晚,等明天再作计较。
当梅霜被林源牵回来的时候,林员外一瞧自己的儿子那死不开窍的神态,顿时炸了!
当场要甩这个不争气的简直要败坏家风的儿子一巴掌,被梅霜挡下,“林员外,别,别,借一步说话。”
林员外一愣,心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犟劲,也好,做做这个书童的工作也对。
他怒气冲冲让大家都退出去后,这才冷然道,“林书童,你怎么又回来了?”
梅霜淡定道,“林员外,不瞒你说,我确实对贵公子无意。而贵公子知书达理,想必是和那个思儿的感情不顺失恋才导致情感错位。说起来,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您也别打他了,还是劝着点好,以免他想不开……我还是要去江南的。”
林员外一股火总算消减了下去,自己的儿子性情还是了解的,尤其这小子平日看着温顺,真逆反起来还真是没办法。
于是,他看着梅霜也不那么厌恶了,“林书童说得在理,这样吧,你要去江南,我即刻派人送你去江边,在客栈住一宿。明日你再启程……”
正中下怀!
梅霜心说,免了车费,免了自己奔波,只等明日天一明,坐上大船下江南。
——林府。
自己辛苦找回来的林书童再次不告而别,林源气得够呛,晚饭也没吃,直接去了书房找他的老爹想问一下他为什么不留住林书童。
林员外的书房里烛火通明,走到窗前的林源忽然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好像是林员外在向谁说着什么,声线不复之前洪亮,有些低沉,还有些——低三下四。
林源悄悄靠近窗户,凝神听了会,随后用手蘸着唾沫轻轻在窗户纸上一捅,里面的情景顿时看了个清楚。
他的父亲林员外躬身站着,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
林源一惊,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居然是州知府许大人?
林家虽然在本地家大业大,但知府许大人驾临还是首次。
“许大人,此事怪我,怪我……”林员外不时地检讨着,“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只当是个寻常的小书童……”
小书童?
林源一愣,他们在说林书童吗?
许大人仿若没听见般,随手捻起桌上的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细细看着,边看边不时地点头,“好字啊!”
林员外附和着,“确实如此,否则不可能让他给犬子伴读……”
“伴读?”许大人放下纸张,正色道,“林员外,你纵横这祁州多年,按理阅人无数,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她给你的儿子伴读那么久,你都没看出点什么来?”
“这个……”林员外有些糊涂,陪着笑道,“许大人,恕我眼拙。我这犬子不争气,前一段为一花匠家女儿与我闹别扭,偶遇这小书童后倒是收敛了许多,读书也用心了。开始我是大感欣慰,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个小书童虽是学识丰富灵气十足却是面带阴柔,说句让大人见笑的话,”
林员外面带赧然,期期艾艾道,“我回来发现犬子与其过往有些不大妥当,我这犬子固执成性,我深怕他——”
“不大妥当?”许大人一下紧张起来,手里刚端起的茶碗慌忙放下,“怎么个不大妥当?”
“这个……”林员外苦笑道,“大人,我发现犬子对这个书童过分热情了些,你说两个这两个男人在一起,算怎么一档子事?我就是再爱才,也只能让他走……”
这下不光许大人愕然,就连外面偷听的林源也差点笑出来,原来自己的老爹是顾及这个。早知道应该及早向他挑明的好。只是,这个小书童什么背景竟然劳许大人亲自过问?难道是他的亲戚?
许大人愕然过后啼笑皆非,“林员外,你这个糊涂鬼!你去问问你的儿子,他难道会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
“这个……”林员外尴尬不已,“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或许是我多虑了……”
许大人重新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就是了,说起来,这个小书童的身份啊,贵不可言。能在贵府呆过,那也是你的福气呢。”
林员外愕然惊住,“啊啊,这个……还请大人明示。”
许大人卖个关子,“今儿若不是贵府的林恬儿去找我那侄女,双方比划字的时候,林恬儿言谈说起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书童,还拿出小书童写的大作让我那侄女欣赏,本官怎么能及时赶到这里?说起来,能将小书童留在你的府中这些日子,也算是你有功。哈哈……”
许大人言谈间隐有些志满意得,不消说,只要找到这个小书童,他的官路绝对会一路飚升。
林员外依然一头雾水。不过,说这个小书童身份的贵不可言他可是听明白了。
能让一个州知府说贵不可言,还亲自赶到这里,那你说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书童得是什么样的身份。
“林员外,你真的叫人将她送到江边的客栈了?”
“千真万确!”
“好啊!且不可惊动她!另外,让你的儿子来一下,本官有话问他!”
林员外诺诺出去的时候连连咂舌,知府大人居然都对这个小书童的动向有所忌惮,可知这个小书童的能量了。
你说这样的贵人,这些日子他怎么就没瞧出来呢!还把人给赶走了,这真是眼拙啊!
——江边同心客栈。
梅霜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江边远离闹市,靠近江边是一片片的芦苇丛。江风习习,雪白的芦苇在暮色里摇摆,漂浮的飞絮如同落雪,别有一番风味。
同心客栈依江而建,住的大多是那些赶清早第一班渡轮又不愿早起的客人们。为方便客人观景,客栈别出心裁地将走廊凌空建在江面上,又往里延伸环绕,形成一个水上走廊。
于是,夜晚走廊上便站满了观景的客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梅霜心说,这林府安排的客栈条件还真不错。
在外面跑了一天后身上黏糊糊的,梅霜顾不得观景,进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泡个热水澡。
客栈的设施很到位。
泡在硕大的木桶里,享受着热水的熏蒸,再吹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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