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眼很大,眼角和眉角略微下垂,因此看去很温和。她头上别了两朵兰花发簪,一身粉红衣裳,挽着夏轻眉的手指甲也是微亮的粉红,水嫩得不得了。
当她和夏轻眉走到林轩凤面前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问林轩凤她的身份。
林轩凤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是柳画,轻眉的未婚妻,去年才入灵剑山庄的女弟子。”
柳画看去很温柔,实际性格固执,死活不肯入雪燕教,说要学剑就要在灵剑山庄拜师。为此原双双还对她有些不满。她并不是重雪芝那样的人物,地位崇高身手盖世,而且让人看了一眼就惊叹说此女美艳太具攻击性,几乎伤人眼;她也不像林奉紫,温婉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人觉得此等绝色只应天上有。但是,她沉默少语,厨艺精绝,会做一百三十二种菜,八十九种汤,时常垂首害羞,越看越耐看,是典型的完美妻子。喜欢上她的男人,没有哪一个不是陷入癫狂半死不活。
灵剑山庄庄内没几个女人。柳画在灵剑山庄仅待了两个月,不少表面追求林奉紫的人就偷偷跑来勾搭她。不过林轩凤知道林奉紫瞧不上那些浮躁的小厮,还满心觉得她最终会应了夏轻眉,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两个月前,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传了出来:俘获柳美人的幸运儿,竟然是他挑中的乘龙快婿。
夏轻眉自入门没多久,一直到柳画入了灵剑山庄后几个月,都一直没有停止对林奉紫的追求,包括中途插入一个倾城重雪芝。但这才一转眼的时间,两人的婚期竟已定在年末。
这一会儿,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瞥眼雪芝和奉紫。
雪芝其实是最冤枉的一个。她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自己的事。
倒是奉紫,嘴脸一直不大好看。没过多久,她就又一次偷偷溜到雪芝身边,小声道:“姐姐,柳画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少理她。”
“你怎么知道人家好不好?”
“她是那种表面对你很好,底下咬你一口的人。不就是个夏轻眉么,以前也不是我的下饭菜。不开玩笑说,我现在只要一勾勾手,姓夏的保证连滚带爬回来。也就这柳画,还真当他是个宝。”
雪芝蹙眉:“我看你是心理不平衡。”
“姐姐,你不可以冤枉我的。而且,你以前不也喜欢他么。他喜欢你,我都没说什么。”
“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江湖人士以讹传讹,仅此而已。”
“唉,反正你要小心柳画。她是恨不得拿根铁索套住夏轻眉的脖子,缠他在自己身边。”
“人家的事,人家知道怎么处理。”
“哼。”奉紫噘嘴,“反正你从来没把我当回事,我不要理你了。”
“不理就不理,你少在我面前晃,晃得我心烦。”雪芝站远一些,突然看到进来的人,“花伯伯和雪天叔叔到了,我不和你说。”
雪芝快步走到门口。
谁知刚截下司徒雪天和花遗剑,上官透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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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尴尬了。雪芝和上官透互望一眼,便各自和司徒雪天和花遗剑打招呼。花遗剑看了雪芝半天,才算认出了这个侄女儿,万年严肃的脸,也微微绽出一丝有些沧桑的爽朗笑容。司徒雪天倒是意气风发,拍拍雪芝和上官透,一个劲说俩孩子都好懂事。然后两人又开始问雪芝林宇凰在哪,过得如何,让他好歹出来聚聚。雪芝也一一回答。过了一阵,司徒雪天大概看出雪芝上官透的矛盾,便拽着上官透去别处。
花遗剑难得见了雪芝,也是拽着她到处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武当少林,峨眉华山,名门正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一一见过,到林轩凤面前,花遗剑却只是淡淡一笑,简单说了几句,便算会过。峨嵋派的掌门起了很大的带头作用,所有弟子对雪芝都是冷冰冰的。别的门派,只要是男人为主的,一定对雪芝是笑脸如花。雪芝分外郁闷。
老大级的见完,就是在江湖中人际圈最广武功却一般的门派,平湖春园。这个门派和雪燕教差不多,也都是以女性为主。不过相较雪燕教的小女孩们,这些个女弟子要成熟得多。园主有两个,一是何霜平,一是何春落,是一对姐妹花,却是两个姐妹两个样:霜平是个四十左右的严肃女人,据说丈夫比她小十二岁;春落看去大概二十五六,绝对是如花般娇艳,如水般温柔。一见了雪芝,何春落立马笑着说,我知道,你是那个很风光的宫主,久仰大名。
雪芝却笑得有些僵硬。
两姐妹的名气显然没有她们的门派大。但何春落的名字雪芝早就听过,是因为她和上官透的传闻。
雪芝忍不住看一眼上官透。没料到他也在看自己,不过,嘴角带上了一丝有些嘲讽的笑意。
天怒人怨。
讨厌自以为了解女人的男人。
雪芝笑逐颜开,跟何春落聊起来。
而这个时候,月上谷的一个新弟子小声对上官透道:“谷主,你看到重火宫的宫主没?”
上官透隔了一会才说:“看到了。”
“她好漂亮。”那弟子凑近一些,小声道,“比跟你好过的那些女人都漂亮。你为什么不去跟她好?”
“没想过。”
“可是我觉得她和你好配——我从来不觉得哪个女人配得上谷主的。”
上官透又停了停:“不觉得。”
“这样好都不觉得?”
仲涛笑道:“光头是酸葡萄心理,不要再刺激他了。”
“狼牙,你管好你的女人再来说我。”
“我看你‘七天花丛游’的称号可以拆了。这雪芝你喜欢了快到三年,我看你连别人小指头都没有碰过。笑我?我看等我和红袖成亲那天,你还追不到她。”
“我没有喜欢她。”
“可是她好像喜欢谷主啊。”那弟子插嘴道,“她已经看你很多次了。”
“真的?”上官透立即到处去找雪芝的踪影。
再回头的时候,仲涛的笑容已经变得无比邪恶。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以后,林轩凤带领着众人到宴席厅用晚膳。
也不知道是不是触了霉头,月上谷和重火宫的桌竟是靠在一起的。雪芝甚至用眼角余光,都可以看到上官透。那瘦削的下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无比立体的鼻梁,曾经一度迷恋的琥珀色瞳孔……此时看去,怎么看都有些不顺眼。汉将世绝二人站在他身后,□僵硬如同两具雕像。
最不顺眼的是,上官透安心坐着,仲涛便代替月上谷去向林轩凤敬酒。而一个女人很快端着酒到上官透面前,有些不自然地向他敬酒。雪芝一瞧那女人,气血上涌——那是采莲峰帮主杜若香。
又一个。
一顿膳食下来,周围的人说了什么,雪芝几乎都没听进去。她的眼睛就长在了一个又一个上前敬酒的女子,还有看去无辜实际最可恶的上官透身上。
不知道这一日跟他敬酒的女人中,有几个和他还保持清白关系的。
年纪大了些,她也渐渐明白,对很多人来说,一夜风流不过逢场作戏,过了,大家照样可以做朋友。原来会把男女之间的事想得如此神圣如此难得的,只是她而已。
就像上官透以前常说的,芝儿还小,长大就会懂了。
雪芝懂了。却永远也无法理解。
晚膳过后,便是酒宴。不喝酒,或者想要休息的人,都在厅外切磋武艺。
终于有机会摆脱看见上官透的阴影,雪芝二话不说出去看比武。但人刚一出去,便撞上了奉紫和原双双。接下来的情景便是,原双双缠着奉紫,奉紫缠着她。
不过还好,没一会儿奉紫以不舒服为由离开,原双双也跟着走了。但一转身,雪芝又撞上了上官透。
大厅旁,红廊下,两人都是白衣黑发,寒月影里,美得一如画卷。
雪芝立刻看着地面,从他身边走过。
因着月光,她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洒落层层黑影,嘴唇上的胭脂掉了,淡淡的粉色却更加诱人。
上官透刚想跟上去,何春落便走过来,笑眼弯弯地和他搭话。
这一夜月白风清,晚风拂过画桥林塘。
原本非常美好的一夜,也被扰得心情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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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参与庭院中比武的人越来越多。花遗剑又一次潇洒地击落了酿月山庄庄主的剑,便拱手说让年轻的一辈露露身手。说罢,把自己的宝剑绀阿交给雪芝。雪芝大大方方地接剑,以从小便培养出的宫主架势挥了一下剑,向四周抱剑请赐教。
男人们怜香惜玉,女人们诚惶诚惧。
第一个上来的人,竟是一个不知名的峨眉女弟子。这位女弟子和别的弟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只是漂亮的脸上,挂的是冷冽如冰的笑容。
虽然知道这只是切磋,但长时间的拼搏,以及自己的身份,时刻都提醒着雪芝:要赢。
刚出两招,让了两招,雪芝便摸清对方的武功底细。
峨眉派的人不喜欢自己,雪芝知道。不过在确定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她下手还是比较温和。谁知她温和了,对方却咄咄逼人。若不是在奉紫的寿宴上,雪芝甚至会觉得,这女的想取自己性命。
剑锋,连续几次都擦着雪芝的脸过。
对方似乎根本不顾忌峨嵋派的形象,招招狠辣,几近癫狂。
最后雪芝挑掉了她的剑。
她重重跌在地上,眼眶很快变得湿润。然后她站起来,擦着眼泪,退到人群中。
所有人都被这个场面弄得莫名其妙。
雪芝准备去问她个究竟,一个人却落在她面前。
上官透以扇柄轻轻敲着手掌,笑道:“在下和雪宫主比划比划,如何?”
雪芝火气无处发,将绀阿剑高高举过头顶,俨然道:“求之不得!”
司徒雪天摇摇雪扇,轻松自如道:“这场比武有看头。你猜谁赢?”
花遗剑道:“难猜,两人应该实力相当。”
“错。你且看——”
话未说完,雪芝已经挥舞着绀阿,簌簌刺向上官透。上官透左躲右闪,毫无悬念地躲过了她所有攻击。
花遗剑迟疑道:“这……她这剑法算是哪个门派的?”
“我猜,这叫‘仇恨芝剑’。”
“仇恨之剑?”
“芝麻的芝。”
开始上官透的折扇完全起装饰作用,等同于徒手应战。雪芝双眼发红,剑锋凌乱地在月下颤抖,却像是拔了牙的毒蛇,全然失了伤害性。不出几招,雪芝冷静下来,摇摇头,打算正经还击。但上官透已经占了优势,倏地撑开折扇,反手转腕交错舞动几次,绕得雪芝头晕。
花遗剑道:“这又算什么?”
“‘一品晕芝扇’。”司徒雪天笑道,“还是芝麻的芝。”
此时,上官透的扇子忽然脱手而出,在空中合起,上官透伸手一接,只见扇柄在空中迅速转了几圈,击中雪芝的手臂,不重,雪芝手中的剑却猛地震下,铿的一声落在地上。
雪芝刚上前一步,一把扇柄便压在了雪芝的脖子上。
她看着上官透,咬牙道:“多谢赐教。”
上官透拾起绀阿剑,双手抬着,放回雪芝的手中:“承让。”
雪芝扯了剑就走。
上官透也没久留,一比划完,立刻退下。
把剑还给花遗剑,花遗剑原想问她一下刚才比武的事,但看到她臭着一张脸,便没再多话。雪芝刚走几步,一个女子便拦下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交手的峨眉女弟子。女弟子笑了笑,轻轻说:
“雪宫主,你可知道上官透方才为何要与你交手么?”
雪芝想了想:“不知道。”
“谁都知道,上官透和人比武的原因,只会是为了女人。就像很多年前的兵器谱大会,他为了林奉紫挑战穆远。”女弟子嘴角微微扬起,凑近雪芝的耳边说:“就像刚才,你伤了我。”
雪芝很想说这与我无关,但好奇心实在难捱:“为了林奉紫?”
“重雪芝,当初你那个不男不女的爹杀了舅舅,我早该为了他报仇,如今我武功却高不过你——”
话音未落,雪芝已经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再说我爹一个不是,就会立刻死在这里。”
“我武功高不过你,却可以抢了你的男人。”女弟子捂着脸,淡淡笑道,“不管以后你是否和他在一起,他都曾经属于我,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啊?”
雪芝憋着火气,耐心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我和上官透有什么,但我想说的是,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的私事,没必要交代给我听。”说完从她身边走过。
那女弟子又道:“你不在意我,总该在意林奉紫?”
这世界无聊的人有很多,所以,都喜欢做更无聊的事,来证明自己不无聊。
雪芝不和她纠缠,快步走入大厅,回到宴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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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只要是坐着的人,几乎都东倒西歪了。一堆女人围在窗边,端着茶聊天,也顺便等丈夫或同门师兄弟。雪芝一向不懂如何与女人打交道,只好随处找了个角落坐下。
但没多久,那一堆女人中,便有人朝着雪芝挥挥手:“雪宫主,你快来。”
雪芝左看右看,最后指了指自己:“是在叫我吗?”
“当然是你了,快快过来。”
雪芝极少被不是同门的女子搭理,顿时有些雀跃,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果然除了柳画和另外几个年轻的女弟子外,那里站的多数都是掌门夫人帮主妻妾。
雪芝笑道:“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拉着美人儿聊聊天,都有错么?”
“不会不会。”
“话说,雪宫主还真的是灵剑山庄的稀客啊。”一位夫人笑道,“而且,雪宫主的性格也是直率得很,无论人家话说成什么样儿,都能坚持来这里,我们都十分佩服。”
雪芝有些懵了:“我不懂。”
“呵呵,果然是年轻的丫头。”说话的人是白曼曼,丰城的小妾,“虽然对现在年轻小姑娘的想法不是很理解,但我们都是过来人,倒能理解身为女人,也有女人的难处。”
雪芝一头雾水。
又一夫人道:“其实啊,我家那位在外面找了几个,我真的是睁只眼闭只眼。白夫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