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双双道:“透儿,你在胡说什么?现在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上官透拱手道:“原教主也请帮忙说情。”
雪芝愕然。这实在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知上官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似乎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原双双道:“可是,可是,你这样要雪芝怎么办——”
这时,奉紫连忙握住雪芝的手,低声道:“姐姐,你听我说,上官公子他对你绝对是一心……”
“原教主有所误会。”雪芝甩手,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和上官谷主不过道义之交。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正事吧。”
上官透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紧缩,一直朝着雪芝使眼色,期待她能看自己一下。
可是雪芝再不看他。
还是丰城第一个出来圆场:“雪宫主说得没错,该讨论讨论正事了。”他笑逐颜开,身后的白曼曼却咬牙切齿。
一行人坐下来讨论了许久,都是重复上一回的内容。雪芝一个字没听进去。过了片刻,原双双突然站起来,柔笑道:“前些日子去洛阳买了一些东西,想要送给雪芝。”顿了顿又道:“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也不知道雪芝是否肯赏脸随我出来一下?”
雪芝只想时间过快一些,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二话不说跟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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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双双说是要给雪芝东西,却从出了大厅进入后院起就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雪芝心情复杂,料想她就算没安好心,在华山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便放心跟着她走。
拐过几个回廊,到了一个小别院门口,几根枯树旁,原双双突然转身,朝着双手呵气:“天真冷,我们到那个小厨房里说吧。”
雪芝迟疑了一下,跟着她进了别院的废弃厨房。
“原教主有何指教?”见原双双关好房门,雪芝提高警惕,笑道,“究竟是什么宝贝礼物,需要跑这么远才送?”
“只是小玩意。”原双双从腰间逃出一张手帕,捉住雪芝的手,放在她的手心,“这印染青底的白花帕,雪宫主应该不会陌生。”
雪芝翻着丝帕看了看,右下角以金线刺绣一字“福”。
“是福家的东西。”
“没错,洛阳第一布商福景然,这可是块金字招牌。”原双双笑笑,轻轻抚摸着那个福字,“福景然心疼女儿整个洛阳都知道,乃至于他喜欢外孙多过家孙。他的儿孙要么是在当官,就是在外地成了亲,只有小外孙会时常回去看他。所以几个外孙里,他又最喜欢最小的一个。这些年福景然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估计离仙去不远矣,所以一直催促自己小外孙找个媳妇儿生个胖曾孙,也算圆了他四世同堂的梦。所以京师洛阳那一块儿的姑娘们都疯了,这是一时千载的机会……”
“慢着。”雪芝打断道,“教主给我说这些,是否找错对象了?”
“当然不是。”原双双笑道,“我想说的是,上官公子这一回是认真的。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对你有意,可是他却突然说要娶奉紫。如果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矛盾,还是早点讲和比较好……不然一时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和他没有任何矛盾。是教主误会了。”
“雪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想想看,他们若是成亲,那一定会弄得天下皆知,到时候就算你们小俩口和好了,这面子也知道往哪儿搁……”
“原教主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些么?恕我不奉陪。”
雪芝正欲离去,原双双挡在她的面前:“雪芝,你听我说。其实想要勾引一个男人,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要知道,男人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以你的美貌和青春,没有什么男人是到不了手的。”
“我没兴趣。”
雪芝打算绕道走,却又一次被她拦住:“重雪芝,你听我说——你只是个女人,是女人想要在这江湖打拼,只是自己厉害,是远远不够的!要成为一流的女人,就必须依靠一流的男人!”
她情绪分外激动。雪芝禁不住眯眼道:“……你有病么?”
“无论从世家背景和势力范围来看,上官透都绝对是以后辅佐你称霸武林的最好帮手,你若是错过了他,以后就再难找到更好的选择了!”
雪芝哭笑不得。她喜欢上官透,就是单单纯纯的喜欢,不曾想过这么多。
“称霸武林?我从来没想过。原教主你大概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还是回去休息吧。我真的要走了。”说罢,雪芝推开她,想要强行出去。
就在这时,脸上挨了重重的耳光。
那耳光来得又快又狠。别说闪躲,雪芝甚至还没看到,就已经被重重抽到了地上。她捂着脸,面颊滚烫,像是焊了烙铁一般疼痛。
“你这贱丫头!”原双双神情凶恶且狰狞,“你跟上官透早就做过不该做的事了吧?还在这里装什么无辜,装什么清高?我告诉你,立刻滚回去把你男人管好!”
雪芝错愕地看着原双双:“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因为他不能娶奉紫!”
“为什么不能?”
原双双略微呆了一下,又提高音量,指着雪芝:“不为什么!若是他娶了奉紫,你和他——都得死!!”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他们的事我绝对不会管。”雪芝站起来,扬手就还了她一个耳光。
也是这一瞬间,原双双有一个微小的动作被她发现:一耳光下去的时候,原双双闪了一闪,但是又站直,硬生生挨了这一耳光。
雪芝的武功早已不同于当年,身法之快,少有人能有时间闪开又再硬挨的。她正感到纳闷,却又被原双双的举动吓着。
原双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目通红地哀求道:“雪芝,我的好雪芝,算我求你,回去跟上官公子和好。他真的真的不能娶奉紫,他们要成亲了,我就完了,我就真的完了。”
“……为什么?”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原双双一边擦眼泪,一边摇晃她的腿,“答应我,雪芝,答应我,好雪芝……”
“你,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他们不能成亲,雪芝,你快找上官公子和好,答应我好吗?好吗?”
“不行,我做不到……”雪芝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按住额头低声道,“你……不要逼我。”
这时,原双双垂着头,不动了。
翻江倒海的反胃感涌上来,雪芝捂着嘴,努力压抑着想出去。原双双却轻声道:“那你……”
雪芝蹙眉道:“什么?”
“就去死吧!!”原双双尖声叫道。雪芝还没站稳,她就已经飞速站起来,一拳朝雪芝击去。雪芝下意识护住肚子,侧身,背脊被打中,略微错开了一些,却整个人都朝墙壁弹去。
几乎是瞬间的事。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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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正厅。
峨眉派人来通报消息。丰城在前面招待。上官透端着丫鬟刚沏好的茶,用盖子拨了拨茶叶,若无其事地跟身边的两个重火宫小护法说:“铁观音。你们宫主不爱喝吧?”
烟荷抢先道:“当然不爱。宫主说铁观音样子太难看,味道又太重,喝起来像喝药。”
上官透淡淡笑道:“她喜欢蒸青绿茶对吧。”
“对。宫主说,绿茶有三绿:色泽翠绿,叶底鲜绿,汤色碧绿。她说茶品似人品,她很崇拜的一个人就是喜欢淡茶。还说,喜欢淡茶的人性格同样淡如茶,澈如水,晴云秋月,志行高洁。”
上官透继续拨弄着陶瓷盖子,却半晌没有喝下一口茶。
三年前,当她还是个小丫头,喜欢穿着大红棉袄叫他透哥哥的时候,对品茶真算一无所知。有一次,他坐在窗边喝茶,她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透哥哥真是大人。他问为什么。她说,在她看来,只有经历过事的人才会静得下心来喝茶。他笑说这是她的感觉,有的孩子五六岁就爱喝茶。她说,可是茶太苦。他将茶冲得很淡,沏了一杯给她,说自己就不是很喜欢浓茶,只有若无若隐若现,才叫真正的茶香。
“可是宫主近些日子都不喝茶了。”烟荷又补充道。
上官透这才回神,道:“怎说?”
“宫主身体不适,每天卧床远多过走动的时间,饭都不大吃,更不要说喝茶了。”
手中的茶座微微一颤,上官透抬头道:“她生病了?”
“是,已有一段时间了。”
“是什么病?”
“这……烟荷不知。”
“她生什么病你们都不知道?”上官透面有愠色,“怎么当的护法?”
“我们问过她,很多人都问过,可是她就是不说,也不让问……我们都快急死了。”烟荷看一眼上官透,“上官谷主,不要怪烟荷多嘴——这时候你就忙着和别人成亲,完全不理她,你,你也没资格这么说!”
云辉用手肘撞了撞烟荷,低声道:“烟荷!”
“我没有不理她。这么做……自有原因。”上官透放下茶盏,“等会儿她回来我问问。”
过了许久,丰城重新入座。
上官透看看身侧空着的位置,微微敛神道:“芝儿怎么还没回来?”
与此同时,废弃的厨房中。
吃力地抬手,揉揉眼睛,雪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晕了过去。方才被原双双打飞,头撞在了墙上,此时还微微嗡鸣。
外面天色渐黑,她慢慢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拉了拉房门。
房门摇了一下,又弹回去。
雪芝背上一凉,再用力拉了拉,确定了一件事:门被锁了。
她完全不理解原双双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原双双将她带出来的,这会儿她不见了,重火宫自然会找原双双要人,就算是打算要挟人,这样做也未免太大胆了些。
这时,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贱丫头,你醒了?”
雪芝贴在门上,没有回话。
“看样子,你还是没考虑清楚?”
“原双双,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快放我出去!”
“你答应我的事,会做到么?”
原本雪芝是可以先骗骗她的,但是一想到她要求的事是向上官透低头,又想到自己腹中有他的孩子,他却要娶别人,火气就上来了。雪芝使劲砸门,怒道:“放我出去!!”
“我知道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外面安静了一阵子。
雪芝努力无用,直接靠在墙上等待。
突然,两扇门之间开了个缝,缝隙间是原双双阴笑的脸。她的视线往下一转,雪芝随之看去。
原双双放了个东西进来。
雪芝浑身僵冷。
那是一条蛇。
黑色的头颈,全身都是黑黄相间的条纹。只要是对毒物有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什么。
金环蛇,量少,带剧毒。玄天鸿灵观和鬼母赫连惊红都相当偏爱的一种毒蛇。名满天下的毒药十步环魂散、毒镖金环扣、毒功《金环追风破》,都是自此蛇酿取毒汁。
雪芝护住腹部,缓慢站起来。
而金环蛇正在摇摆着头部,吐着信子,向她的方向游来。
它走得很慢,似乎还没发现她。
但是,这蛇只要用牙齿轻轻碰她一下,她会当场毙命。
整个厨房的空间在刹那间变得过于窄小。
她站在冰冷的炉灶旁,死死地盯着毒蛇,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液。
已无路可退。
她却依然在往墙角挤,恨不得在墙上打一个洞钻进去。
“贱丫头,想通了么?”门外传来原双双悠悠的声音。
雪芝连出声都不敢。只是轻轻点头,不断点头。
轻轻捂着肚子,她知道自己的求生意志在任何时候都不曾如此强烈过——此时的她,还背负着生育另一个生命的重任。
她一边朝墙角靠,一边准备大叫妥协——
这时,身后的墙忽然松动了——确切说,是墙上的炉灶,在她不曾留意的情况下,朝着里面凹陷进去。
也是同一时刻,金环蛇发现了她的存在,像闪电一般,飞速蹿向她。
雪芝只好孤注一掷,用力往后撞。
金环蛇已经蹿到了她的脚下。
炉灶竟是一个机关,带着她旋转了一圈。她被机关带入了一个秘道,在地上滚了一圈。抬头一看,炉灶的一面已经朝向这个秘道,而机关边缘刚好把金环蛇的头夹住。金环蛇还在朝着她吐信子,并且在一丝丝往前滑行。
雪芝飞扑过去,推挤机关。
金环蛇的七寸刚好被夹断,头掉了下来。
鲜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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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包住它的身子,将后半段拖进来,然后把炉灶又推着转回原来的位置。
她坐在地上,靠在墙上,还隐隐听见原双双在外面喊叫。
这个位置比平地要低一段,应该是废弃厨房东边的地道。上方每隔一段都有一个小孔,她还能勉强看得到路。秘道的空间非常狭窄。她在里面走,都需要低头才能往前挤。丰城个子和她差不多,身材也很瘦,这空间似乎刚好够他往前走。若是换做上官透,估计弯腰走都相当吃力。看样子这秘道应该是丰城开凿的。
雪芝顺着秘道一直往前走,地面略有些潮湿,但是没走多久便依稀可以看见一个明亮的敞间。
她停下来,持重待机。
虽然前方有灯火,但是似乎无人。于是,蹑足屏息往前走。
敞间比她预料的大。四面墙壁均无窗,但是每个墙壁的中央都有一条秘道,包括雪芝走出来的那一条。面前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约莫千百个小人舞剑的浮雕。西北的角落处有一个兵器架,上面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宝剑。而南面的墙壁左侧还有一个小门,似乎是另一个出口。
原来,这里是一个练剑场。
这里实是暗藏杀机。
雪芝看了看那小门,再看看另外三条秘道。她究竟是要去一探究竟,还是早些离开这个不存之地?
她朝小门走了两步,但又站住,扣上风帽,快速而轻巧地蹿入北面的秘道。
显然这个秘道比开始来的那一个短很多,走了几步便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又是一个练剑场。不过与方才宽阔而空旷的那个相比,这个简直就是一片狼藉:满地断裂的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