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范墨墨终于感觉双脚沾着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此地果然幽暗潮湿,定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髯须大将不等范墨墨再瞧的清楚些,又一把拎起了她,朝里面走了一段路,过了一扇石门之后,左拐数十步,又经过了一道狼牙火门,若不是髯须大将提着她,一纵身就过了门,范墨墨恐怕不是被那狼牙扎死了就是被五味真火烧焦了皮毛。
再走一段路后,或者说被拎着飘了一段路后,范墨墨大概猜到了自己的境遇,此处应该是关押大犯的天牢。她所知的触犯天规,定下大罪后不是打入天牢就是被贬人间,但是为何?为何她会被带到此处?!
“你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犯了什么罪,要带我来此地?!”
髯须大将把范墨墨推入一间牢房,落上铁锁便转身走了,任凭范墨墨扒着栏杆大喊大叫:“放我出去!我乃岱宗仙尊府上的仙姬,你们怎么无缘无故将我关在此处!小心岱宗仙尊知道了……”
“她知道又如何?她便是知道的呢?小姑娘,你好生安静一会儿吧,吵得我魂都快散了。”
范墨墨猛的转身,盯着一处黢黑的角落,轻轻问到:“谁?是谁在那里?”
“小姑娘就是吵闹,你别急,一会就有你的罪旨状过来啦。”
话音刚落,刚才的两名髯须大将又回来了,只是这次是跟在一名青鸟传旨官身后的。传旨官走到范墨墨的牢门前,打开罪旨状念到:“罪臣范墨墨,玉田种玉婢,所犯偷盗罪,阴谋陷害仙尊罪,两罪并罚,削去仙籍,打入天牢,择日问斩以儆效尤!”
范墨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岱宗仙尊在灵霄殿上亲自指认了你存心不良,刻意接近她之事,影玉的得来也全然不是你说的那样,范墨墨,你还有何话说!”传旨官斜睨着眼,冷哼了一声,看着范墨墨如招霜打一样瘫倒在地,便扭身离去了。
是了,这打击太大了。她心心念念善良温暖的李千落大人,非但没有为她解围脱困,还帮她加了一把火,真真的是要烧死她呀!她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仙尊大人突然变了性情,还是……其实她从来未了解真正的李千落是什么样子。
是了,她们不过相识多久,一无交情二无价值,不过一个小小的三等仙家,对仙尊能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然……那个为她挡住烛火阵水刃的李千落,那个拥她入怀的李千落,那个轻声说着有我在的李千落,真的那么无情?
“啧啧,这小智商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不想想为何一个陷害仙尊之罪可以将你问斩,你可知是用什么斩你?被打入天牢的囚犯,都是罪大恶极,所受之刑非永坠地府即飞灰湮灭哎~”
范墨墨惊恐的瞪着眼,手都在微微发抖,她到底是惹恼了谁,要这样害她,她到底是为何会落到要灰飞烟灭的境地。
“你……你胡说!怎会?!怎会呢?我的仙尊大人会来救我的!定然是别人想害我,她只是尚未想到救我的方法,她定会来救我出去的!!”
黑暗中的魂魄轻轻嗤笑了一声:“天真!”
进了这个地方,就别想再出去了,送你进来的往往就是你最意料不到的。
可我,信她会来。
你凭什么相信呢?
我赌上一切……
“小狐狸,你不仅天真,还很愚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十、绝境何以逢生处
在这幽暗的牢狱之中,总有来自地府的哀魂怨鬼凄厉的喊叫声。“放我出去呀!”“放我出去吧!”“好痛苦啊!”……
范墨墨捂着耳朵,崩溃的呢喃着:“走开!都走开!都走开呀……”
那呢喃里带着哭腔,无措彷徨。
“真是弱小啊~你也不过是被弃在地府边缘的一缕魂罢了,要永远与我们在一起啦~”黑暗角落里的魂魄又开心的嗤笑起来。
范墨墨在心里呼喊了多少遍救救我,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来救她,一个……也没有。她不想死在这幽暗的天牢之中,不想魂魄堕入黑暗的深渊永远禁锢在哀鸿的地狱……
“你这个骗子!你出来!”范墨墨忽然跳起来,冲到了角落里,却差一点从那里漏了下去,原来那处角落连接着更加深不可测的幽冥地府,怨魂们的喊叫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范墨墨吓得往后跌坐在地上,无力的挣扎着往后退,那个深渊一样的黑洞,却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在诱惑她,在逼迫她,像有人轻笑着朝她招手,轻轻喊着:“你来罢~与我们一起罢~”
脚踝忽然被一只手抓住,那种惊悚程度让范墨墨连尖叫都忘了,身体僵直着,面色惨白。
“是我!”黑暗中渐渐现出一张脸来,那张脸上满是污垢,发髻散乱,但是范墨墨还是辨认出了那个眼神,差点哭着扑了过去。
“望舒!”
“嘘……小心不要被发现。”望舒扶着范墨墨的肩膀,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那种绝望时的安慰,如严寒中的一点火星,温暖心扉。
“望舒……你是怎么进来的,那下面……那下面……”说罢,范墨墨还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那处黑洞,那下面难道不是幽冥地府吗?
“墨墨,现在开始,你要镇定一些,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从这下面走可能很困难,也会有危险,但是已经没有别的路了,天牢正门没有髯须大将根本走不出去……”
“望舒!我不能逃走啊,如果仙尊回来救我呢,我逃走了岂不是承认了罪名?”
望舒愤恨的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他们明日就要罚你入幽冥地府了,在那里,孤魂怨鬼随时都可以撕碎你……你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范墨墨低下头,手指轻轻颤着,事到如今居然还在期盼些什么,是她过于天真了。便抬起头,眼神坚毅的说:“走!”
牢房的黑洞是通往幽冥的一处小径,但是这个小径想要进去是很容易的,若想出来是几乎不可能的,走了数百步之后,小路两旁绑满了各种凶神恶煞的怨鬼,伸着尖利的手爪,哀嚎着想拖住任何经过的东西。这些便是以往受处罚被束缚于幽冥暗道上的怨魂。
望舒握住范墨墨的手说到:“我刚刚来的时候,隐身衣掉在了那里,所以我们得冲过去,你怕不怕?”
说实话,范墨墨当然是惧怕的,千万个凶残的恶鬼,发出的哀嚎声就足够心惊胆战了,绑着他们的铁索也被挣的哐哐直响,好像随时能从铁索上挣脱下来,一口就能把路过的蛇牛鼠兔都吞掉……
“低头!什么都别管!跟着我跑,一定要跑到隐身衣那里!只有拿到隐身衣,我们才能走出去!”
嗯!要走出去!要离开这万恶的地狱!要活下去,要一个答案……
像奔跑在荆棘丛生的路上,慌乱刺激,她抱着头,被望舒护在怀里,不知道手臂上腿上有多少伤口,顾不上也来不及顾上。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心下顿觉不妙。
望舒用力拽起了她,然后将她往前推了过去:“一直沿着路!跟着子时的月光!拭镜仙子在出口等你!”
范墨墨回身想去抓住望舒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望舒被千万恶鬼淹没了踪影,原来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拥挤着重重虎视眈眈的魂魄。
望舒……范墨墨在心中泣了一声,抓起脚边的隐身衣披上,然后往前面没命的跑。她,要连着望舒那一份,一起活下去,活下去!
子时的月光,特别的亮,刚好斜斜照进了幽冥深渊。万千鬼魂争先恐后的循着月光往上爬,唯独她,披着隐身衣,顺着月光的反方向奔跑,心在惊恐中变的坚强,肉躯便也跟着坚固起来。
离出口还差一点点,她都看到了亮光,听到了海浪扑在岩石上的声音,似乎有一个身影在洞口焦急的瞭望……只是差了一点点而已……
范墨墨兴奋极了,喜悦一瞬间占据心头,她成功的逃出来了!但是,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垮下去,惊慌焦急的小狐狸拼命往前跑着,想伸手抓住些什么,好让自己不至于像这些没有生命的岩石一样掉落到深渊,可是,四壁除了岩石只有岩石。
“啊!”
一声惊叫,范墨墨像断了线的风筝,急促的往下坠去,无能为力。最终,她还是没有走出万鬼之窟,地狱里有一双手,执着的招唤着她,然后死死将她钳住。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不过是拥有一个做狐王的美梦罢了,没有伤天没有害理,却为何要这么严厉的对待她,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狐仙,为何恨不得她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呢?
岱宗仙尊李千落啊,你为何这样无情呢?我的生死或许不过你的一句话而已,为了使自己的仙帝之路洁白无瑕所以容不得一星半点的瑕疵吗?
越想也只不过越伤心而已,反正已经绝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已万念俱灰,不过一个死地等待,若有机会,她定然会将今日今时的痛苦,千倍万倍,如数奉还……
范墨墨随着跌落的岩石一同砸进了忘川冥河中,常年冰冷刺骨的忘川水,瞬间将范墨墨的意识冻结了,四面八方涌来的忘川之水侵蚀入这具温暖的身体,然后渐渐剥夺这一份温暖……
地宫塌陷的慌乱,让地府中的万千魂魄惊颤,各路鬼差都出动,将趁机逃出牢狱的恶鬼锁回来,一时间,地府人员紧缺,连魂魄轮回的工程都被迫暂停了下来。
孟婆撑着忘川舟,不时用长篙戳一戳川水,确定着水里没有藏匿逃出来的鬼怪,当然了,没有经她煮过的忘川水,冰凉彻骨,而且有剧毒,即便是恶魂想藏匿于此间,多半也会被川水泡得变成白魂,所谓白魂,便是那些失去了永生永世记忆的魂魄,没有提炼过的忘川水会进一步腐蚀灵魂,直到它们完完全全变成了不知生不知死不知天亦不知地的飘渺云烟,白魂离灰飞烟灭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
孟婆坐在船头小憩,点了一杆长烟,慢慢吞吐起来,奈何桥上,魂来鬼往,煞是兵荒马乱,她咳了几声,将烟渣磕在船沿上,撑起篙,准备去下游看看,一杆子下去,忽然有些不对劲儿,横撩起长篙,只见篙尾处好像挂了件衣服,若她没有猜错,此物应是天上的罕物——天蚕隐身衣!
孟婆心下奇怪,便用长篙在水中划拉,不一时只见川面上飘起一袭白裙,惊骇难平的孟婆注视沉沉浮浮的白裙不知所措:怎会……怎会有天界之物落到此处,这次主子可是把地府的窟窿捅大了,这都捅到天上去了么?!
这样思虑着,孟婆便在心里祈祷落入水中的千万别是天界的仙子仙娥,若是的话,最好已经淹死了,这样也免得日后生事端。存了这样的思虑,孟婆便杵在舟上,犹豫着要不要去救了。
一念神佛,一念生死。蟪蛄不过春秋,朝菌不过昼夜,轻重贵贱其实不过一瞬的信念罢了。范墨墨自这个世上消逝的话,也仅仅只是范墨墨这个名字的消逝而已,生命的延续延展或许不仅仅是所见的模样,更多不所见的又岂是平凡人等能参透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地狱永远比天堂多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码到22章了,今天放一半明天继续放!为了逼自己抓紧写我都用了什么招了!强迫症不适合码字!
地狱有十八层,而天只有九重。地狱远比天堂多的多,若是有恨便有地狱,若是愚昧便有地狱,若是冷漠便有地狱,若是贪婪便有地狱……却只有爱才是天堂。
年轻傲慢爱闯祸又唯恐地府不乱的冥王从奈何桥上悠闲的走过,一眼瞧见慌张的属下中,只孟婆悠然的静立在川江上,便不满的喊到:“孟常君!你不去帮忙捉鬼,在川上望风景啊!”纵然……这黑黢黢的川江上寸草不生,有劳什子风景可望。
孟婆一惊,几千年来,人鬼蛇神都称她为孟婆,她的本名早已不知被世间忘去了哪里,突然有人这么喊她时,总有些心有余悸。
“禀……禀冥王……这……这水中……”
孟婆指着水中一小撮白裙,被惊吓得讲话都磕磕巴巴。
冥王蹙眉,飞身从奈何桥上跃了下去,脚尖轻轻点过水面,伸手撩起水中的一掬白裙,利落潇洒的回到岸边,然后惊讶的看着怀里面色惨白的美人儿,再回头瞧了瞧孟婆,心里直道:哎呀!闯祸了吗?嗯……闯祸了。
孟婆护着主子,避开众鬼的耳目,带着已经只是一具身躯的狐仙进了冥王的地宫。地宫处处挂着橙红的纸灯,不时有娇媚的一众花娘扭着纤腰在回廊里走过,若是有些道行的,便不难看出,这些个鲜活艳丽的花娘们都是一具具枯骨罢了。
冥王在他的寝宫里焦躁的来回踱步,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了无生气的小狐仙:“怎么样?还有救么?”
冥王悄悄的转着手腕,若是没救了,她趁早一掌结果了,免得有沾亲带故的上门来唧唧歪歪,掰扯不清。
孟婆给小狐仙灌了几帖药,摸着小狐仙的手腕,表情变化的有些快:“哎呀!哎呀!恐怕不好办了,是个奇物啊……”
冥王殿下眼瞅着一貌美如花的姑娘就变成了一只雪白的银狐,蜷曲在她的床榻上,她惊慌的凑过来问到:“怎么了,救不活了?要杀掉吗?”
孟婆翻了个白眼,你没看错,区区一个三等的烧汤婆竟然敢翻冥王的白眼,孟婆大人没好气的说到:“所以说!殿下您干吗没事闲的慌把地府的天顶给戳破了呢?”
冥王小声咕哝着:“太吵了,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鬼吼鬼叫!”
孟婆哭笑不得,她的冥王殿下心思幼稚,不善管理地府,还任性妄为,怎么就让她天数注定是冥王之命呢!为地府的未来扼腕叹息啊!
“殿下,那是您的能力,也只有您才会听见万魂的心声,所以您才是冥王。”
“我可以不当这冥王吗?还有孟尝君,她好像是醒了呢!”冥王煽动着她长到自然翘的睫毛,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小狐狸瞧。
小狐狸伸出爪子摸了摸脸,然后安心的舒了一口气,仿佛是庆幸没有毁容呢。这举动着实让冥王和孟婆同时翻了白眼: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空关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