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咂了咂舌,承认女特警的确听起来就是一个非常汉子的存在,然后疑惑道:“有点那什么是什么,我什么就把别人想成什么了?”
“‘荤素不忌,水陆并行’呗,还能有什么。”戚少商膜拜了一下他的反射弧,心想也不能一辈子藏着掖着,还是说开的好,能鼓励他勇敢一点儿、私生活别太糟心就更好了。他酝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跟你讲,我可不好这口儿,以后你甭瞎琢磨。不过我尊重每一种……取向,或者感情?这没有什么嘛,我的朋友里也有好几个少数派的。我知道你们这个群体想要发展一段稳定的关系特不容易,不过……三千块那种事儿还是不要做了,不安全。你看赫连春水怎么样?他人倒是挺好的,不过好像不大合适,哈哈,其实我也摸不准他是不是。老蒋不错啊,家世、经济、人品样样没的说,就是人古板无趣了一点儿,不过他家里很难搞,估计十年八年没有见光的机会。”他这儿越扯越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哎妈呀今儿个吵成这样儿,该不会是被格格发现了吧?小顾啊老蒋这个人取向千万不要扩散,我信你才讲的哦。”
顾惜朝转头看他,“三千块?”
“啊,就上次悦来外头……”
顾惜朝眯眼盯着他,一字一句慢慢从牙缝儿里往外挤,“取、向,少、数、派,群、体,赫、连、春、水,蒋、永、泽……你这是给我介绍对象呢?”
“还是有个伴儿……比较……好吧?”戚少商看他笑容古怪,眼神阴森森的泛着冷光,不禁磕巴了一下。
顾惜朝突然一个翻身,双腿跨在戚少商身体两侧,手臂撑在他头部两边,从上方俯视着戚少商,唇角带笑,“那你……要不要享受一下‘三千块’的服务?”他的声音轻柔而低沉,残留着一点红酒味道的气息喷在戚少商耳边,在房间暖橙色的光线下竟然格外的迷醉和媚惑。
顾惜朝从来没有如此投入地表演过,即便知道是闹着玩儿,戚少商还是觉得有点儿尴尬,他一边干笑叫他“别闹”,一边缩了缩试图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谁知道顾惜朝一把把他按回床上,低了低头,更靠近他一些,挑衅似的笑道:“怎么,怕了?”
欺软怕硬是人类天性使然,很多时候以进为退都会相当奏效。戚少商以肘支床,上半身略微抬起,主动更凑近了一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暧昧再暧昧一点,“你想要我不介意。”
果不其然这下儿轮到顾惜朝愣怔了,戚少商往前凑一点儿,他就往后退一点儿。戚少商心中暗自得意,想小样儿老子在声色犬马的圈子里纵横数载还能让你给唬住简直是笑话,瞧我怎么整治你!
然而人生中有太多的意外和巧合,顾惜朝退了几退,“欺软怕硬以退为进”这个道理戚少商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连闹着玩儿都被欺压未免也太没出息了,于是他就坚守阵地没再退,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退敌人肯定不能够再进,可惜念书成绩很好的他却忽略了惯性这个概念,你突然间不退了也得打个招呼呀,否则人家听惯狼来了你这不就抓瞎了么?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狗血的未必不合理,小概率未必不可能。
碰上就碰上了,意外嘛,不小心嘛,闹着玩儿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亲上之后难道不该赶紧分开么?这就让人十分不能理解了。
一瞬间顾惜朝想起了堵冯乱虎那条巷子外他在车边突如其来的压迫,两个人在自己家那三十几个钟头里自己那个“经纪人吃饭”的梦、三菜一汤、按摩和公主抱,打完球洗澡他说自己屁股翘,悦来外面那个意外之吻,他搂着蒋格格的画面,赫连看他时总是若有所思的眼神儿,山里他给自己揉脚踝的那个晚上,以及自己经常说话不中听他却总是微笑包容。他不知道自己干嘛僵在那儿不动,更不知道戚少商为什么也不动,只能以懵圈了来解释,但骗不了自己的是——以前多少会觉得同性亲吻有点恶心,然而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可这甚至算不得是一个吻。
戚少商眼前也在不断地闪过一些画面,那个好看的男孩儿挑着眉毛用调侃的语气说“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刚刚认识他就知道自己讨厌人气奖、想给时间让虎子自首,悦来外面那狗血的摔跤低概率的中奖,夜静更深的荒山里自己脑子被雷劈而落在他阖着的眼睛上的吻,刚才他急赤白脸地让自己“低调一点儿”,以及他被虎子打伤、吊威亚扭伤、被黄金麟说是储备妹夫、每次自己表示关心时总是别别扭扭不自在死鸭子嘴硬的欠揍德性。他不知道自己干嘛不动,更不知道为什么顾惜朝也不动,脑袋里只剩下“又被雷劈了吗”几个字儿飘过来飘过去飘过去又飘过来。
过了一会儿,俩人各自慢慢往后撤了撤,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戚少商突然一伸脖子又亲了顾惜朝一下,很快很轻,但显然这才更像是一个吻。顾惜朝脑子里轰的一下,只来得及想到“什么情况”四个字儿,戚少商已经得意地阴笑道:“傻了吧小子?敢吓唬……”
结果最后一个“我”字未及出口就被顾惜朝堵回去了——用嘴。他的双臂支撑着身体,只能向上动动身子,可顾惜朝是跪坐在床上的,此刻居高临下地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回了他一个充满力量感和侵略性的吻。戚少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主动,不料被反将一军,顿感一道闪电劈下,心道这什么情况?顾惜朝放开他,干脆利落地一伸手,“三千块!现金!”
戚少商冷静了一下,故作幽默道:“偷工减料,奸商!”
然后俩人又默默地躺回刚才人字形尖顶房屋的形状,各自盯着帝京酒店超五星的吊顶,玩儿起了“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的”童年游戏。为了掩盖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又不约而同地大气儿都不敢喘,然而静默中两个人“咚咚咚”的心跳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戚少商想,难道我开过药忘记吃了?
顾惜朝想,难道我的酒量又变差了?
感情有时候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有时候三三两两幽幽暗暗地滋生,有时候狂风骤雨般猛烈,有时候甚至你还来不及意识到它的存在。
戚少商与顾惜朝之间,有些东西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可他们还不愿承认,或者是不敢相信,因为在他们三十年的直男岁月里,这样一种感觉太恐怖、太荒谬、太诡异、太糟心了,简直就是不能了解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惊艳一枪
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躺在帝京宽阔柔软的大床上,不敢稍动,绝望得几乎以为要看一晚上的吊顶了。然而顾惜朝在芒果绿蔬白马庄的帮助下,实在忍不住去了趟浴室,在这之后,气氛出人意料地缓和了。
关于那个“介不介意”的追问,起初一再被打断的确让顾惜朝有种再而衰三而竭的无力感,不过此时却突然一下子就变得不再重要。他不是不明白戚少商的态度,对方甚至举出了“你知道我女朋友是谁么”这样通俗易懂又贴合恰当的论据来证明他从没提过女朋友是谁这件事的合理性,从某种角度看,他的固执追问显得幼稚、不自信,而且没有意义,只是刚刚那个时侯,偏偏就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就像一个人生命中所经历过的某些事和某些人,在特定的时刻那样重要,可连生命本身都不过一抔黄土,更何况那些所谓的重要。
他同样明白,戚少商选择酒店一定是想要跟自己谈一谈的。戚少商从不带人回家,至少他没去过,也没见别人去过。不喜欢请人到家里不算稀奇,每一次出行都一定是自己把行李拎到大门外就多少有点儿古古怪怪的了。顾惜朝有时候会想起告别前嘉南说让他好好照顾他的那句话,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他也从来不带人去南陵呢,是不是说明自己多少有点不同呢?继而又会全盘推翻这可笑的臆测,他有那么多的朋友,息红泪、雷卷、阮明正、穆鸠平、李龄、嘉南、许兰陵、高风亮以及许多他还没来得及见到、知道的,甚至他晓得他跟覃芝案子的那个警官铁游夏之后也单独联系过,自己怎么可能会比他们更不同。不管怎样,此刻他都是感激多一些,因为有人肯关心他、挽留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许多年都没有像最近半年多来这样开心过。他也并不想就这样寂然无声地离开。
顾惜朝决定再也不纠结他们与傅家的那点破烂恩怨,只要戚少商不动用月炒经纪人条款,他就不走,反正也就是两年而已,他在傅氏葬送了多少个两年,没道理现在因为所谓的“无利可图”而撑不住。何况戚少商这样的艺人,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套房,禁得了挤兑,受得了玩笑,除了跟大老板的关系敏感诡异了些,简直就是圈内极品,恰好这对别人来说可能致命的一点,对他其实毫无影响,至多不过又是一次翻身失败而已。
他不再愣冲冲地非逼人明明白白说“不介意”,戚少商也就没有再提,对于他的去留问题,倒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根本没当回事儿。不过依然提及了他需要用钱的私事儿,顾惜朝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说。
他所经历的事情,从来没人分享,跟傅晚晴也没有提过,然而人都是需要倾诉的,他也不例外,人体和人心都是有限的容器,不排出来,就只能爆炸,或者等它慢慢干涸,成为刮不掉的印迹。他一直把自己包装得冷静而漠然,然而当树洞真的出现在眼前,又怎么会不心动。但还是不能说,他怕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那一定会是万分狼狈的场面,所以他不认为现在是个好时机。他不怕得不到,只怕再失去,就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个道理。
密封时不觉得,但念头一起就极难压制,现在树洞就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说,让人格外辛苦。顾惜朝侧目看了戚少商一眼,这种感觉又好像是想那什么没坑,和找到坑但不能蹲,不晓得哪一个更辛苦。他被自己这个粗鲁的比喻给逗乐了,戚少商好奇道:“嘿,你在偷着乐?”顾惜朝“嗯嗯”笑着点点头,而且不顾戚少商的不满的眼神儿,绝不心软、绝不松口。
他们把曾经关于对方“非一般男同志”的疑惑和自己暗地里那些个胡思乱想都拎出来一条条的说,一边给自己的观点找论据,一边批判对方猥琐黄暴,然后骂着骂着就乐上一会儿。俩人共处的那点事儿翻来覆去实在刨不出什么了,偷吻意淫什么的当然还是只能压箱底儿,然而这会儿撒欢儿撒得太野了一时半会儿竟收不住,就很没节操地开始八别人的卦。
戚少商认识的人多,李龄高风亮蒋永泽高鸡血这些人圈儿里圈儿外无一幸免,说起蒋格格就又好笑又头痛,讲到穆鸠平就要掐印堂,说起息红泪和阮明正就忍不住长吁短叹,甚至勾青峰和冯乱虎这样给他惹过很多麻烦的人也并不避忌,但顾惜朝发现他始终没提过雷卷。顾惜朝自己没有什么乐呵事儿,专找带过和见过的艺人八,不过不是八人家的隐私,只是说这些人身上发生过的搞笑的丢脸的尴尬的事儿。他以前从没觉得那些人那些事儿有多好笑,然而现在看来,除了笑话本身的质量,时间场合氛围演员观众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就好比同一个笑话,有的人讲来声情并茂,有的人讲来就寡淡无味。
到了这个份儿上,顾惜朝脑子里还是不忘乱分析这些有的没的,情商太低了。笑话的因素分析当然有道理,但具体到此刻有什么意义呢?其实一切都很简单,不过是你跟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人的一生,总有些你很喜欢的人,和很喜欢你的人,合二为一的时候皆大欢喜,互不相干的时候一声叹息。
顾惜朝还是提到了戚少商的合同,虽然他觉得略微有些煞风景。他说虽然你愿意搭进去两年的时间,但不代表只能等死,还五百万月炒经纪人,那种条款简直就是一无是处的样子货!说不定你的违约金都出来了!初次亮相狂拽炫酷还以为你阴险狡诈不简单,原来是个大笨蛋!
戚少商完全不能苟同,说至少“样子货”本身就是一条好处了!他无辜得要命,怎样啊,老子就是个演员好吧,又不是詹姆斯邦德!
最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顾惜朝若有想法,戚少商尽力配合便是。戚少商转头瞥了旁边的人一眼,见他情绪良好,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简直要喷薄而出,不禁微微一笑。不管他是为了他这个大笨蛋好,还是像他说的不甘心放过这样一个不错的机会,都无所谓;不管在这场与傅氏的角力中他的所想所做是于事无补,还是有所助益,都没关系,他愿意帮他,看他像现在这样开心的样子。
他订那个月炒经纪人的条款,其实就是为了给傅氏添添乱、扇扇脸,因为他很清楚傅宗书若插手,经纪人不过是个摆设,自己奉献两年就算了,也不用再坑别人。也有可能会碰上极品,有的人就是会让人讨厌到不可容忍,自己都这样的处境了就别太委屈了。没想到遇见了顾惜朝,这条款自己便一次也没能用过。工作上这位自是无可挑剔,然而性格就绝对谈不上善解人意体贴讨喜,还经常使性子闹脾气,老实说自个儿有时候也挺窝火的,但为什么就是没炒他呢?
他对顾惜朝的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呢,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知道自己搭错车还装模作样,挑着眉毛说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明明是个一脸冷然的成年人,却给他可爱又有趣的感觉。还敢追踪虎子,被人一揍就喊“好汉住手”,他在旁边儿听得差点儿笑场。那个时侯当然谈不上关心信任,在警局等可以说是工作,但何苦要一个人跟去暗巷,是不是多少对自己的杀人嫌疑有所怀疑呢?可以是敬业,但他宁愿相信缘分。
两天后“著名演员戚少商在帝京过夜,与神秘女子一同进入酒店套房”的新闻上了封面,是独家,来自一间不大不小的娱乐周刊杂志社。帝京的安保的确已经一流,但你不能阻止记者刚好在咖啡厅和朋友见面,更不能阻止人家随身携带各种工具这一良好的职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