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到底稳重的多,稳住春香便沉思道:“姑奶奶既然叫他们送种子来,他们必然不敢违逆,或送来的种子没有问题,春播下去出了事儿便是他们照顾不周全。或送来的种子有问题,也同样是他们办事不利,追究下来,也不是姑奶奶的错处。”
安静茹淡淡笑了笑,“嬷嬷说的不错,责任不在我头上,可是嬷嬷,叫我一时上哪儿去找其他的管事?眼下春耕将近,他们犯了错被撵走,庄子上的良田就荒废么?”
管事一走,那些签了契约的长工是走不了的,可那些短工就不一定了。太夫人的庄子上养着的长工不多,忙碌的时候招一些短工,便是安静茹找来了种子,也要有人种下去。再说,那些留下的长工未必不会闹事。
赵嬷嬷神色一凛,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听安静茹这么一说,那些人此刻确实是动不得的,而最要紧的就是种子。
赵嬷嬷跟着安静茹,自然知道太夫人的庄子上的良田到底有多少,而这些良田需要的种子便是她她估量不出来。
目前还需要一个了解京城这边农事的人来辨认,种子出了问题,自然瞒不住太夫人,安静茹也没打算瞒着她。
想到这里,安静茹能找的只有姜氏。自己庄子上的人,虽然懂得农事,不过以前在南方,那边气候温暖潮湿,种子保存起来也容易,只要不受潮便好。如果不是管事娘子今儿说起受了冻的种子也不能用,安静茹还根本就不知道。
姜氏的庄子也在城外,如果去请也早些时候去。安静茹想了想把品翠叫进来,吩咐道,“打发人去我庄子上给老张和老李说一声,叫他们明儿来一趟。”
品翠还不知道什么事儿,春香这丫头气急了,这会子虽然稳住了,还是一脸的愤怒,难保不会出去说什么。
品翠答应一声去了,安静茹叫了春香和夏香进来,一起去姜氏屋里。
彼时才过午时不久,荣景园静悄悄的,门口两个丫头坐在石阶上晒着太阳作针线。看来姜氏午睡了。那两个丫头看见安静茹忙起身见礼,说话声也压得低,“夫人刚刚躺下……”
安静茹只得先回去,细想种子怎么解决,刚转身,屋里传来姜氏的问话:“谁在外头?”
两个丫头听见,忙撩起帘子进去,姜氏已经坐起来,丫头回道:“是三奶奶过来了。”
安静茹进去,两个丫头手脚利索地服侍姜氏理了理头发。她才躺下不久,头发衣裳还整齐,一边理着袖子,一边问:“甚么事儿?”
春香张嘴就要说,安静茹忙上前福福身,抢先道:“方才庄子上来了人,说去冬收藏的种子可能不能用。”
姜氏神情一顿,抬起头来,眸光闪着冷冽的光,已明白安静茹说的庄子是太夫人的庄子,“什么叫可能不能用?”
安静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儿媳想请母亲身边能辨认的管事瞧瞧……”
姜氏冷声打断:“有什么好瞧的?!”
确实没什么好瞧的,那位管事不像撒谎的样子,且出了这事,安静茹当时是挺惊讶的,过了一会儿那惊讶反而变成了理所当然。如果太夫人的庄子上没有出什么问题,可能还会不安吧。
安静茹没说话,停了半晌,姜氏道:“叫来看看也好。”
随即命丫头去请庄子上的管事,叫明儿一早就来府里。吩咐完这些事儿,她脸色越发冰冷,冷哼一声道:“那些人既然这般没有用处,还留着做什么?”
姜氏在气头上,安静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姜氏气了一会儿,盯着安静茹问道:“你那庄子上是不是能匀出一个管事来?”
安静茹只有一出庄子,还距离京城比较远,他们来府里,须得头一天半夜便驾车启程,快到午时才能抵达京城,见过安静茹再回去,差不多要第二天凌晨了。陪房确实是两房人,安静茹意思没处安置他们,才都去了庄子上。
“是有两房人,以前也做过管事的,只是,他们都是南方人。”
安家祖籍就在南边,也有几个世世代代就在安家做奴婢的家生子,上京的时候,这几个家生子基本都来了,还有几个不是家生子,却还是非要跟着来。春香就是其一。
安静初出嫁的时候,就跟着去了四个人,两个丫头,和两口子。安静茹之所以跟来的人多,是因为嫁的是韩家,基本上跟着来京城的人半数以上最后都跟了安静茹。安静茹不要,安老太太和陈氏皆说不妥,要在大家族里生存,没有自己的人可如何使得?
姜氏道:“南方人也没甚么不妥的,他们来京城也有两三年的功夫。”
精于农事的,虽然不太适应,但南北两地差异,农作物生产的差异,两三年的功夫确实能摸索出来。安静茹点头,“母亲说的在理。”
早点儿把那些人打发走了也好,安静茹蹙着眉头,姜氏瞥了她一眼,“有话就直说吧。”
安静茹打好腹稿,嗓音不急不缓地道:“儿媳只怕,那些人一走,新去的未必能服众。”
“这有何难?不服的都走,这京城多的人去了,有多少人想找事儿做,而没有机会。”姜氏语气清淡,安静茹灵光一闪就明白过来。
如今春耕忙碌,确实不好找人,可也未必就找不着。这就是管理者的本事了,明明需要你做事,却不能放下身段来求你,须得叫你明白,没有你,你身后还有很多人巴不得你走了好来呢!即便你知道再来的人未必有你做得好,管理者需要你,而你的心理已经动摇了,也许后面还有比你做得更好的,那你就等着丢饭碗吧。
一旦这样的心思出现,你就会愈发卖力,于是管理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韩睿华晚上回来的晚,这两日他仿佛也忙起来,回来的时候一脸疲倦,安静茹本来想说给他听听,又不忍让他烦心。
一夜无话不提,到了第二日,大伙儿聚集在太夫人屋里请安,沈氏心情愉悦,把给容珠预备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给太夫人瞧,又把才打好的首饰,做好的衣裳拿出来给太夫人过目。
金银宝光,锦绣珠翠,晃得眼花,太夫人看了几样就没兴趣看了,只笑着点头:“很好。”
刘氏撇撇嘴,按照官中给出的银子定制,那里能置办的样样都好,还这么多?沈氏只怕贴进去的也不少。算上前几日沈氏拿来的,都已经赶上容惠的了,这些日子去还继续置办着,还有些没有送来。
刘氏不免心潮起伏,琢磨着自己再贴一些进去。没得女儿不如容珠嫁得好,嫁妆也比不得,可她若是照着沈氏这样办,几乎要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贴进去。
刘氏正觉得一口气压在喉咙里顺不出来时,听到太夫人朝沈氏道:“东西办齐全了就罢了,还是要留些现银给她,要用的时候才便宜。”
沈氏立刻笑道:“太夫人说得在理,儿媳已经给她兑了一千两的现银。”
这是从钱庄里兑出来的,当然还有银票。不过沈氏倒也没说,不过可以肯定给的绝对不少。
今儿欧阳倩也在,刘氏便意味深长地望着欧阳倩笑了笑,婆婆的东西可都拿去贴小姑子了,她心里怕是也不好过吧?
欧阳倩只是微笑地看着,右手不自觉地放在还平坦的小腹上。
沈氏叫人将东西就收拾了拿出去,便有婆子进来禀报:“前儿二夫人叫做的两架鸡翅木喜上眉梢琉璃屏风送来了。”
太夫人便挥手叫沈氏下去,沈氏福福身退出去。
刚从屋里出来,迎面就遇上魏嬷嬷。魏嬷嬷快步走到沈氏身边,低声道:“庄子上的人来了。”
魏嬷嬷一脸惶恐,沈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魏嬷嬷到底不必陈嬷嬷稳重,特别是这一副怕事的模样,沈氏是越看越不顺眼。可其他几个嬷嬷,她用着也不放心,陈嬷嬷回不来,她也只能将就着用,好在魏嬷嬷还算忠心耿耿。
“来了就来了,这有什么?”沈氏事不关己地道,“如今庄子不用我管,庄子上的事儿与我无关。”
魏嬷嬷低着头小心谨慎地道:“三位管事都来了,还把种子都带来了。”
绕是沈氏镇定,也唬得一愣,蹙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华哥媳妇已经知道了?”
魏嬷嬷可不敢肯定,只是道:“奴婢担心他们说漏了嘴。”
沈氏不免心虚,“人在何处?”
“已经在府里,就等着这头的传唤。”
她们主仆说话间,已经走到寿禧堂外头的回廊上,正好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三位低着头的管事在婆子的带领下从另一头朝寿禧堂去了。
沈氏脸色白了白,如果不是事发,他们怎么会来?可转念一想,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她头上,她当初只是点了点罢了,又没有明说什么。
心头这般琢磨,却还是不放心,朝魏嬷嬷道:“你寻个由头进去瞧瞧他们怎么说,立刻来告诉我。”
魏嬷嬷恭恭敬敬应下,沈氏领着其他丫头婆子走了,却总是心神不宁,回到荣华园,送来的屏风也没心思细看,叫其他人检查一遍,没有问题便叫收起来。
琉璃难得,两架琉璃屏风就是三百两银子,甄家才过了孝期不久,这样鲜艳的东西自然是收起来了,如今拿出来灰扑扑的。沈氏却不愿委屈了容珠,家具一类甄家预备,她把做家具的钱折了现银,就做了两架屏风。
而太夫人的寿禧堂,此刻欧阳倩和卢氏皆各自回去休息,容兰和才六岁的十姑娘容芙也跟着乳娘丫头们回去了。容芙是这些日子刘氏才带着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这位六岁的小姑娘,大概是身体弱的缘故,看起来根本不像六岁的模样,身子单薄,人也沉静,除了一双眼睛偶尔流露出孩童的纯真,整个人沉默的和容兰一样叫人忍不住心疼。
安静茹看着她们就不由得想到安静雯,同样是庶出,安静雯的性子开朗多了。
旁话不提,其他人一走,三位管事就被领进来,身下的人倒也不用回避。而三位管事已经说了,他们是来赔罪的。
安静茹和姜氏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太夫人提这件事,他们就已经来了。三位管事二话不说,便跪在地上磕头,一口一声他们辜负了太夫人的信任,把差事办砸了,已经没脸见太夫人,继续孝敬太夫人。
太夫人唬得愣了愣,满是疑惑,问道:“什么事儿办砸了?”
三位管事羞愧难当,脸红到耳根子底下,大概是真觉得没脸了。哆哆嗦嗦地将种子的事儿说出来,“奴才们去冬忙着那些被冲垮的田坎地坎,地里解了冻便是重新盖粮仓的事儿,种子还搁在往年搁种子的地方,都是奴才们舒服了,没有认真查看,不知那屋子竟然坏了,入冬前的两场雨渗进去,冬天结了冰,如今暖和冰化了。那些种子……那种子已经发了霉!”
春香气得咬牙,赵嬷嬷死死捏着她的手,示意她看安静茹和姜氏。
姜氏神情淡漠而惋惜,安静茹很惊讶。她原以为只是冻坏了,不能发芽却还能吃,如今却已经发了霉。看着被管事捧出来的豆类、谷物,她说不出话来。
幸而小麦是去冬就播种了的,眼下就是谷物和豆类。即便除开小麦,那也需要大量的种子,当然积存的种子不可能全部都这样,不过那些种子也是不能用的,这些发了霉,其他人定然是受了冻。
太夫人半晌才反应过来,震惊地道:“你们也是料理庄子有些年头了!一年四季从播种到收割要费多少心?这样糟蹋粮食就不怕遭天遣?!”
三位管事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赔罪,
刘氏仿佛没听到太夫人说的话,盯着那些种子,一边摇头,一边叹道:“真是可惜了,竟是吃也不能吃了。”
可不是,冻坏了好歹还能吃!
太夫人冷冷看着下头磕头的三位管事,心头已经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所有的都坏了?”
三位管事不敢吱声,默认了。
“真正是作孽!”
三处庄子,只有一出损坏不严重,另外两处无法妥善保护种子,便都送去一处,结果那一处还是出了问题。这是他们私下里拿的主意,安静茹并不知道,想来也是不想叫她知道的。韩国公府地势宽,自然有地方保存种子。
三位管事主动来了府里认错,又直接到了太夫人这里,并非是想求得太夫人谅解转而为他们说话。他们主动可见是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继而表明他们也是无心之失,即便不能留下继续做事,也能保全几分脸面。
“……奴才们自知万死不足以谢罪,请太夫人责罚。”
这些人果然都是精明的,安静茹冷笑不已。责罚?太夫人能怎么责罚?
安静茹见太夫人不说话,才开口问道:“如今你们动用你们的关系,能找来多少种子?”
三位管事面面相觑,其中年纪略大的那位,张着嘴,大概也觉得难以启齿,隔了半晌才说出来:“奴才们发现问题,便已经想法子四处去找了,只是大伙都留了够用的,并没有多的。”
北方的气候,种子保存起来本来就麻烦,就是谁家有多,也得等庄家发了牙,稀疏的地方还得补苗,补上的涨势自然就不好了,可总算是有些收获的。如果等到别人家的地里已经长出庄家,他们才开始播种,季节自然是误了,以后涨势也不会好,收获就更别提了。
安静茹听姜氏身边的管事婆子说过,这补苗也并非是重新播种子,而是在播种的同时挪出一块空地,密密麻麻种下,等补苗的时候,是用移植的法子。这自然是极非功夫,少数就罢了,一大片一大片全靠移植,只怕庄家成熟的时候也没弄完。
而需要的庄家苗也不是少数。
太夫人年纪大,对农事好歹有些了解,“真正可惜了那大片大片的良田,荒废了可惜,叫周边那些百姓种一年吧,咱们收些租子就罢了。”
这样一来,收入自然就远远不如自己种,况且只有一年,那些人也未必会认认真真料理,好好的土地不料理,肥沃的也会变成贫瘠的。
姜氏提议:“再想想法子吧。能找来多少是多少,良田还是自己种。”
“良田自己种了,其他的谁还会种?”
总要给些好处的,太夫人冷冷瞥了三位管事一眼,三位管事浑身一颤,皆磕头又一次表示他们辜负了太夫人,已经没脸继续留在孝敬太夫人了。
倒是主动提出要走,而不是等着被撵。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们倒好,惹了事儿抬脚走人,留下个烂摊子给我?你们就是这般孝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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