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人起身后便一同去玉芝院给大夫人请安。之后年东南便直接去兵部带人,就此告别出京了。
大夫人倒没说什么,叮嘱鼓励了一番便催着他赶紧上路以免耽搁了行程须不好看。
年东南答应,便拜辞道:“家里一切就有劳母亲了!阿霞不太懂京中的规矩,母亲还请多多包涵。”
大夫人便笑道:“放心吧!你媳妇儿其实挺知礼数的,府上不会有人难为她的!她怎么说也是府上的女主人!”
年东南这才一笑告辞。
“表哥!”谁知方水秀又盈盈的从大夫人身旁站了出来,摊开白皙纤细的手掌递过去一个秋香底色绣工精作的香囊,微笑道:“这里头装着些醒脑提神的香料,还可以防蚊虫毒虫毒蛇近身,表哥此去到那荒郊野岭中正用得着,请表哥收下带着防身吧!”
春霞冷眼瞅着,心中好不恼火:这是开始光明正大的给她添堵了吗?
年东南原本是不相信方水秀也有那等心思的,但媳妇既然那么说了,他回想起来不由也后知后觉感到了几分不对劲,今日方水秀当众来这么一出,这就更显其居心了。
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家,断断没有向一个男子赠送这种代表着审核含义的礼物的,除非她是动了心思!
年东南眉头不自觉的微微挑了挑,眼角朝大夫人一睨。大夫人浅笑吟吟的看着,似乎浑然不以为意,不觉得方水秀这么做有何不妥。
年东南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拒绝。拒绝,也得有个借口,当着大夫人的面,他不能不给方家人两分面子。
况且人家只是送一个防蚊虫毒蛇的香囊而已,又没有明言别的意思,若他不肯收,倒显得是他自己多心了。
年东南略一迟疑,便接过方水秀的香囊道了谢,目光一转朝春霞望去一眼。
春霞与他何等默契?眼睛霎时一亮,“呀!”的一声惊叹,望着那香囊啧啧赞叹道:“好鲜亮的颜色,好漂亮的手艺!阿秀表妹绣的真是巧手呢!唉,我这辈子只怕都没有这种水平!要是能借鉴一二就好了!”神情满满都是羡慕。
年东南微微一笑,便拉过她的手将那香囊往她手中塞了去,笑道:“拿去借鉴吧,省得我不在家你也无聊!顺便好打发空闲时日。”
“那怎么好意思呢!”春霞捏着那香囊恨不得将她捏扁,却是眉开眼笑的向年东南道:“这可是,可是阿秀表妹送给你防毒虫保平安的,我哪儿能这么拿
tang了!”
“拿着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年东南宠溺一笑,傲然道:“我年东南若连区区一处荒郊野岭都没本事待下去,还算什么男人!”
春霞又假意推脱了几次,最终在年东南的坚持下半推半就的收下了,极不好意思的向方水秀笑道:“阿秀表妹,你看这——呵呵,呵呵!”
方水秀在旁边看着他们夫妻俩唱双簧,看着那香囊转眼之间就捏在了春霞的手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威没示着反倒又丢了一回大脸,不由得又羞又恼,看着春霞笑吟吟的瞅着自己,真恨不得上前在她脸上抓上一把!
她心中恨极,却无可奈何,更没有理由和立场发作,不得不忍着怒意故作大方笑道:“表哥跟表嫂真是恩爱!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表哥收下了便是他的东西,他自然有权处置的!”
“阿秀表妹这是不会生气了?那我就放心了!”春霞做出松了口气的神色,眉开眼笑的将那香囊收了起来。
大夫人一旁看着,心中也十分憋屈,只是她就更不便置言了,便淡淡笑道:“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东南啊,你也赶紧出发吧,公事要紧!”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告辞了!”年东南拱拱手,转身去了。
待他走了之后,大夫人随意同春霞说了几句话,尤其告诉她明天开始有府中老成持重的嬷嬷过去教导她学规矩礼仪,便也命她回去了。
虽然她是婆婆,春霞是儿媳妇,按照道理上讲她是完全可以把春霞留下立规矩变着法子折腾她的。
但一来她是个寡妇,而她名义上的儿子对这个儿媳妇又看得无比矜贵,她不得不有所顾忌;再者,真要从大道理上讲,春霞是侯夫人,才是这个府上真正的女主人,她折腾她,就等于折腾侯府的体面,老太太也不会依,春霞即便不听,她也无可奈何。
所以,她就只有眼不见为净了。
学规矩?春霞回到了敬一堂,先将那多看一眼就烦的香囊扔给绿袖拿去毁掉。便将红星叫了过来问话。
红星自然是知道这事儿的风声的,只是当着春霞的面却不敢说。好在春霞也没问她别的,光问这规矩是怎么个教、怎么个学法?通常学的都是大概什么方面的?
红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便按照自己所知的大略说了一些,春霞听罢沉思着点点头,便挥手命她退下了。
学规矩?这是好事啊,她一点儿也不排斥,也不觉得害怕。
在桐江的时候跟干姐姐已经大略学过一遍了,这一次权当复习罢了。横竖将来她总是要出去见人的,规矩是该学起来了。
第二天请安回来之后,敬一堂中果然来了两名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绷得紧紧、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的嬷嬷垂手候着。
春霞便知是前来教导规矩的嬷嬷了,看这架势,往这院子里一站那本身就是活脱脱的规矩啊!春霞不敢怠慢,连忙客气的将她们请进了屋。
两人行礼见过主子,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便开始一板一眼的教导春霞。
春霞很专注的听着学着,还让娇红和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听着学着,回头三人还能一起讨论切磋一番。
娇红和绿袖又惊又喜,谢了恩便站在一旁紧张且专心的听着学着。要知道这官宦豪门人家的规矩可不是那么轻易学得到的。
可是渐渐的,春霞便感到了有点儿不对劲。因为这两位嬷嬷虽然是教规矩,说的那些条条框框似乎也没有错,但并没有半点儿实际动作的示范,而是特特的重点强调一旦做错了会如何如何受到怎样的惩罚,严重的还会给府上带来杀身之祸诸如此类,至于具体的该怎么待人接物、什么场合该如何行礼见礼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飘过就是压根不提。
总而言之,其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规矩森严,要谨言慎行,跟着长辈出行、一切按长辈眼色行事即可,之后端端正正坐着保持个端庄不可侵犯的威严仪表就行了。
一天下来,春霞只觉得脑子里跟灌了一桶浆糊似的,乱得不成样子。
比起娇红和绿袖来,她的情况还算好了。娇红和绿袖两个听了一天下来脸色也白了,神情也慌了,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两人推推搡搡的一致表示,明天再也不要学了……
这哪里是学规矩?分明是听人恐吓来了!听了这些,感觉自己连走路吃饭都不会了,一个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春霞便笑道:“真不学了?没准今儿只是个开头,生怕咱们不重视故而说的严重了些,明天么,没准她们便一样样的开始示范教学了呢!”
娇红和绿袖听了也觉得有理,忍不住相视,又有点儿迟疑起来。
然后绿袖眼睛一亮,喜得拍手笑道:“还是夫人英明,依婢妾看来多半也是这样的呢!婢妾以前听人说起过,那衙门里头进去了犯人都要先打一顿板子示威,叫做杀威棒,想来这是一样的道理!”
不等她说完娇红便在一旁猛烈的咳嗽起来连连给她使眼色,心中暗骂笨
蛋:这叫什么比方?拿进衙门里的犯人来打比,这不等于骂夫人吗?
绿袖反应过来,臊得脸上涨得通红,再一看春霞已经掩口笑了起来更加着慌,忙跪了下去自打嘴道:“婢妾该死、婢妾该死!婢妾这张臭嘴真是可恶,这、这叫什么话嘛!”
春霞倒是呵呵笑道:“快起来吧!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她们可不就是给咱们示威来了?”说毕唇角勾了勾,微微冷笑。
绿袖见她果然没有生气的迹象,顿时松了口气,忙从地上爬起来。
主仆三个说了一会儿话,春霞便命传晚饭。
一宿无话。
不想,次日的情形跟今日是一样。说到具体的礼仪行止两名嬷嬷只念一遍就过去了,只说“回头有书籍册子,夫人一看便知!”重点仍旧在各种一旦违反的恶劣后果上。
至于那些册子上没有但大家都很有默契遵守的约定俗成的那些背地里的规则规定以及忌讳,她们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春霞不由得暗暗气闷,心道这也叫教规矩?分明照本宣科念书!若是这样我自己看还不是一样,还要你们来做什么?
可她却不能发脾气赶她们走。
一旦她这么做,她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走掉。等将来闹出什么事情来惹得老太君不快,大夫人也有了话说:是她自己不肯学,她是堂堂侯府夫人,我也不能强迫她,为难啊……
她终于明白,这是大夫人的手段了。不由暗自庆幸,幸亏在桐江的时候从干姐姐那里基本上都学过了。再有什么不明了的,回头跟干娘说一声便罢了。
春霞打定了主意,心头反而平静了下来,便微笑的端坐着,思想放空、眼神放空,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她们爱讲什么,随便讲!
那两名教规矩的嬷嬷眼神何等厉害之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夫人的不对劲,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均在各自眼底看到不悦。
可夫人样子做得十足,并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样一来,对着这样的听众,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一人终于忍不住,咳了一下问春霞道:“老奴刚才所言,夫人可听懂了?”
春霞正在想着她家男人呢,眼神有些痴痴的,娇红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她才“啊”的一声回了神,征询的望向两名嬷嬷。
那发问的嬷嬷忍着心头不快,又问了一遍。
春霞便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点头笑道:“听懂了。”
“能不能请夫人重复一遍。”那嬷嬷一双眸子盯着她又道。
春霞倒是叫她真正给气笑了,心道我都没找你们的茬你们倒来找起我的茬来了?
笑话!若连大夫人手下两只狗我也摆不平,我还有什么能耐将来跟她斗!
“那就不必了!”春霞笑道:“册子上都有,回头我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那发问的嬷嬷顿时一滞,没了言语,另一人便清了清嗓子道:“那咱们还是继续吧,夫人觉得呢?”
“继续吧!”春霞客气的朝她二人点了点头。礼数么,她自然不会少了她们的。
这日这两名嬷嬷离开之后,娇红和绿袖又受了一天的折磨,算是彻底死心了,说什么次日也不肯再陪着一块儿学了。
这两人老实,看着夫人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她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于是卯足了精神侍立一旁倾听着,结果可想而知有多身心疲惫。
春霞瞧了一眼她二人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出了声,懒洋洋往小叶紫檀描金嵌螺钿的软榻上一靠,说道:“不想听那便不听了吧!我听着也烦的紧呢,等趁早想个法子甩开她们才行……”
“夫人可是有好法子了?”娇红眼睛一亮不由喜道。夫人不动声色的总能将看似无解之事轻易化解,她早已由衷佩服。
春霞微微一笑,说道:“明儿你们俩给洪七送封信出去,记住了,要悄悄儿的,别叫人看见。”
洪七、洪九、洪十三是年东南特意拨给春霞使用,负责保护她安全及出行一切事务的。
两人有些微怔,不知怎么突然间好好的夫人又说到了这个,但主子有命自然该听的,便连忙屈膝答应。
第二天夜里,敬一堂里突然遭受刺客袭击,春霞的胳膊上被刺中了一剑,当即尖叫着躲闪,惊动了外头的守夜的丫鬟,动静闹得大了,刺客仓皇而逃,而她的胳膊上则瞬间浸满了血渍。
敬一堂上下无不唬得要破了胆,几个婆子忙忙出去敲着铜盆扯着嗓子喊:“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啦!”闹得府上乱成一团。
而红星、娇红等则打热水的打热水、拿药和纱布的拿药和纱布、更衣的更衣、熬安神汤的熬汤,更是乱作一团。
连大夫人那边也被惊动了,派了齐嬷嬷带人过来看望。
只见春霞脸色发白,嘴唇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眸中满是惊恐,发髻有些散乱,颤抖着嘴
唇几乎说不出话来。再看到她胳膊上裹着的厚厚纱布,闻着屋子里的血腥味,齐嬷嬷不由心上一沉。传达了大夫人的话好生安慰了她一阵子,又调了护卫整夜守在敬一堂外头,叮嘱红星等好生伺候,便匆匆回去禀报大夫人了。
齐嬷嬷刚走,二房、三房也都派了人来看,红星等哪里顾得上?匆匆让她们看了一眼简单说了一下子情况、道了谢便打发她们走了。
服了安神汤,好不容易春霞才安定下来,沉沉睡去。
却死活都不许人离开床榻前,更不许熄灯。娇红和绿袖便带了两名老成持重的婆子在一边守候着。
她睡下了,敬一堂上下却没有一个敢睡的。众人嘴上没说,心中却没有一个不在想着侯爷。
她们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侯爷知晓了此事会怎样大发雷霆!而她们又该如何去承受侯爷的雷霆之怒!
总之,这是她们伺候不周的缘故,这一顿惩罚是绝对跑不掉了的,只看是轻是重罢了!
众人不禁大叹倒霉,更暗恨那下手之人:好好的为何要挑侯爷不在的时候下手?若是侯爷在,她们的责任便没这么重了!可话又说回来,侯爷在的时候,哪个牛鬼蛇神敢来找夫人的麻烦?
第二天一早,大夫人便带了从太医院请来的李太医并两名医女亲自过来探望。
看到春霞神色怔怔后怕、精神萎靡不振、脸色发白的躺靠在床榻上欲要起来行礼,大夫人连忙上前按住了,关切的安慰了几句,嘱咐她好生休养、不必多想,又道此事定会给她一个交代,从今夜起便调外院侍卫在敬一堂周围值夜,断断不会再发生昨夜的事等等。
春霞这才神情稍缓,感激的连连点头。
大夫人便请李太医上前为她诊治伤口。
男女有别,且她身份贵重,李太医自然不敢上前去看她胳膊上的伤口,便在榻前拉起一道活动的屏风,由两名医女在里边诊断伤口,将情况说给屏风外的李太医听。
春霞自己就是大夫,她懂得怎样处理伤口,自然也懂得怎样让伤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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