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很小很精致的钻戒。
朋友们都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谅讶的样子。可是她的出现太过突然,她的样子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几乎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对所有人说,这是我的妻子,这是我相依为命的妻子。今天,正好是我们结婚整整二十年的日子。然后,他给朋友们讲述发生在多年前的那个故事:
……他默默地走在前面,她默默地跟在后面,完全是初恋时的样子。可是他们都知道,走过前面那个路口,他们就将奔向不同的方向。他往左,她往右。他们看着雨后的街道,世界一片狼藉。突然她大叫一声,当心!那一霎间,他看到,他前面有一根裸露的电线,正在向他飞速地爬行。
是的,爬行。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爬行的电线。它像一条蛇般蜿蜒向他靠近。它的速度像一支射出来的利箭。那是一根高压线。肆虐的狂风刮倒了一根线杆,高压线被他吸了过来。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那一霎间,她从他的身后冲了上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根高压线。他看到,她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那根高压线。
他的面前升起一朵灿烂绚丽的烟花。他知道,那是她在燃烧……
他对朋友们说,我爱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很长时间后,他当着那些朋友的面,热烈地吻她。所有人都看到,他和她的眼睛里,同时流出了眼泪。
他们也常常谈论到死亡,他们并不回避。像千百个老套的故事一样,他握着她的手,说,今生你给了我无尽的幸福。如果有来生,还做我的妻子,好吗?
她使劲地点头。然后,她认真地说,如果有来生,如果还有那样的一场灾难,我希望我的动作,还比你快。
他轻轻地笑,推她到阳台。他们一起看城市里夜的灯火。他们知道,每一盏灯火里面,都藏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那些故事或许和他们的并不相同,可是,所有故事的结局,都让两个人走到一个屋檐下,在夜里,共同点起一盏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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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生,还比你快(3)
灯火里或许有疾病,有贫穷,有战争,有苦难。可是,只要还有爱情,真的足够了。
送错的鲜花
女人回到家,很意外地,见到系了围裙的男人。菜摆了满满一桌,男人坐在沙发上,冲她笑。女人说怎么今天回来了?男人说突然放了两天假,想你,回来看看。女人说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呢?心里一片慌乱。男人再笑,讷讷无言,很抱歉的样子。
男人在几百公里外的城市工作,一般情况下,三个月回来一次。女人坐下,和他一起吃饭。竟忘记了卸妆。
女人涂了淡淡的眼影,睫毛整齐地向上卷着,眉眼朦胧动人。女人抹了唇膏,柔软的双唇明亮娇艳,像刚被冲洗过的鲜嫩的樱桃。女人轻啜着汤,垂目抬颌,白皙的脖子上,精致的铂金项链闪着细腻的微光。男人看着她,他说你今天好漂亮呢。女人红了脸,说,讨厌!
女人的心,慌慌的。
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在一个咖啡厅里,和另一位男人。他们是网上聊天认识的,很投机。几天前他问她住址,她想了想,竟告诉了他。他邀她出来坐,她拒绝过一次。可是今天,她竟同意了。他们坐在灯光柔和的咖啡厅,聊了很多。
他长得清秀俊雅,很讨女人喜欢的那种。临别时,他想吻她。她迎上去,却又闪开了。最后一刻她被自己说服。那时她想起她的男人。可是,如果不想起她的男人,她会拒绝他吗?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位好女人,可是,她对自己,并没有信心。更多的时候,她寂寞得就像鱼缸里的一尾金鱼。
仅仅是喝了杯咖啡。她和他,就这些。
可是她往回走,他却追上来。他说我给你送束花吧?鲜花。她说不用这么破费的。他说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会委托花店给你送过去。她想了想,说谢谢。他盯着她看,目光皎皎如月。她的心湖便有风吹过,波光荡漾的,乱成一片。
现在她和男人已经吃完晚饭,正坐在沙发上聊天。男人给她讲一个多月的见闻,轻轻拈去她脸上的一根断发。她应着男人的话,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想起那束花。也许几分钟后,就会有人敲开他们的门,说,某先生送给某女士的花,请签个名。她紧张起来,目光的尾梢盯着挂了大红中国结的防盗门。男人问你怎么了?她说没事。只说了两个字,每个字都在抖。
有人敲门。她冲过去,堵在门口。果真是花童,果真是说,某先生送给某女士的花,请签个名。她看也没看,她说你们搞错了,不会有人给我送花。花童说不会错,是你的。她说你开什么玩笑?真的错了。她想关门,可是迟钝的花童仍然赖在那里。他说,请签个名。
男人已经站在身后了。他接过写着她地址的纸条。他接过写着她名字的明信片和鲜花。他仔细地看着纸条,看着明信片,看着鲜花,看着女人。他的表情飞快地变化。女人仍然穿着出门时的衣裙,艳丽迷人。还有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脸庞,他送她的铂金项链,一起闪着眩晕却失真的光泽。女人真的有些眩晕了,她感觉,一场地震即将到来。
几秒钟的沉默,却有几个世纪般漫长。然后她听到男人说,是送错了。男人给了花童一点小费,转过脸,对女人说,是送错的……要不我们替她留下吧。来不及回答,男人已经接过鲜花,返身回到客厅。他找出一个许久没用的花瓶,装上水,将那束花,小心翼翼地插上。
女人站在一边,看男人做这一切,片刻,突然抱紧男人。她吻他的男人,疯狂,却是泪水盈盈。
……
有人问她为什么对自己的老公千般好。有人问她为什么他们的感情胜似初恋。有人问她你为什么能够耐得住寂寞。有人问她你的老公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牵肠挂肚……
她幸福地笑。她说因为某一天,我收到一束送错的鲜花。
玫瑰香茶(1)
经过繁华的街区,拐进幽静的胡同,推开古老的木门。慢慢往下走,高跟鞋敲打着陈旧脆弱的竹质楼梯,无可奈何地响。女人走进城市的最底层。她住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女人认为自己并不幸福。
窗台上开着一盆紫色的指甲兰。女人坐在窗前,看男人把一杯玫瑰香茶端来。这里可以望见城市的马路,微微仰视,各种各样的鞋子急匆匆踏过,宛若咫尺。男人说换上拖鞋吧!他把茶递到女人的掌心。晶莹修长的玻璃杯,三朵娇嫩的小小花苞在水中浮沉。
女人把茶杯放上窗台。她不敢喝。她怕自己的防线再一次崩溃。
女人说我都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走。
男人说哦。他把茶盒里剩下的玫瑰花苞倒进一个塑料袋,扎紧,递给女人。他说带上,那边冷,喝杯热茶。
花苞是男人亲手采摘。每年春天,他都会回了老家,在山野间细细寻找。他把采下的花苞在乡间晾干,装进密封良好的茶盒,带回来,成为她一年四季的固定饮品。
男人说,玫瑰香茶,调血理气,养颜美容,消除疲劳,保肠护胃。女人笑。捧在手里的玫瑰和泡在水里的玫瑰有区别吗?肯定有的。眼前这个男人,只会将那些花苞,丢进圆润细长的玻璃杯。
公司的磊,会给女人送大捧的玫瑰。含苞的玫瑰,挂着绚丽七彩的露珠。每天他们都会见面,磊是女人的上司,可是他仍然每天给女人送花,毫不吝啬自己的感情。他说我知道他爱你,我也爱你,我相信我对你的爱,绝不会少于他。他给你的是一个地下室,而我,会给你一栋宽敞的大宅。
磊说,你是玫瑰,应该盛开在阳光里,而不是地下室。
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阐述一个事实。你自己决定。
磊是那种令人心动的好男人。他英俊,儒雅,开朗阳光。他要去另外一个城市了。那里有他的公司,他的父母,他的大宅。有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有洁净明亮的洗手间,有香气四溢的厨房,有豪华温馨的卧室。当然,还有他灿烂的笑。
好像磊并不奢求一切来得太早。他恰到好处地把捏了分寸。他说你去那里,只是工作。我需要一个助手,你随时可以回来。
女人答应了磊。磊的最后一句话,当了她的借口。尽管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是女人喜欢落地窗,喜欢阳光,喜欢阳光里跳跃的纤尘,喜欢挂着露珠的大捧玫瑰。
女人对男人说,只是工作。我只是,过去工作。过一阵子,会回。
男人说知道。他给指甲兰浇水。他说我不去送你了,你带上那袋玫瑰花苞。
女人说到春天,你还会去采玫瑰吗?
男人说当然,会去采。等你回来喝呢。
女人提了箱子,转身,往外走。她知道转身就是别离。她想起那个春天,男人带她回到乡下。女人想着一大簇一大簇的野玫瑰,铺遍山野,满了把撸着,提了裙兜着,笑着闹着,惊动整个春天。可是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山野的玫瑰,少得可怜。每发现一朵,他都会兴奋地叫她来看,然后小心摘下。他的手臂,被山间的荆棘,划得伤痕累累。
她问每年都是这样采么?他说是。她问为什么一定要采玫瑰花苞呢?他说养颜美容,消除疲劳……她轻轻捶他一下,她说我说真的。他说习惯。因为习惯。你习惯了喝玫瑰花茶,我习惯了为你采摘。她说难道不能买些么?他的眼光便黯淡了。他说你认为可以吗?
可以吗?她不知道。面前是汗流满面的脸和伤痕累累的臂,她有些感动。
女人想扔下箱子,转身,去拥抱她的男人。可是她的高跟鞋敲打着陈旧脆弱的竹质楼梯,无可奈何地响。她慢慢往上走,推开古老的木门,拐进幽静的胡同,转到繁华的街区。满街都是阳光。她来到城市最繁华的心脏。
她打电话给磊。她说那里有落地窗,有花坛,有你的玫瑰,是吗?他说是。女人说有山野吗?他说平原都市,怎么能有山?你快来吧。仿佛要挂断电话。女人说你等等,喝的呢?他愣了,说纯净水果汁咖啡汽水可乐葡萄酒热茶,你想喝什么?你怎么了?女人说没什么,有玫瑰香茶吗?他说什么玫瑰香茶?女人说山野玫瑰的花苞,泡在沸水里……他说可以买……花店有卖吗……茶店呢?女人说你采不到?他说肯定采不到……想喝买些就行。挂了吧?女人说,好。
玫瑰香茶(2)
女人站在那里,嘤嘤地哭了。她正远离一个男人,她正奔向一个男人。满街都是行人,她感到深深的可怕的孤独。她毫无理由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玫瑰花苞。男人什么时候把玫瑰花苞塞进箱子的?干燥并娇嫩的花苞,却让她想起男人鲜血淋漓的手臂。
捧在手里的玫瑰和泡在水里的玫瑰有区别吗?当然,肯定有的。
女人提着她的箱子,转身,往回走。她走过繁华的街区,拐进幽静的胡同,推开古老的木门。她发现门后站着她的男人。他好像一直站在这里,一直没有动。
男人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女人没有回答。女人说,给我泡一杯玫瑰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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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语
男人一直有说梦话的习惯,近年来尤其如此。有时候,睡梦中的男人竟然泪流满面,将她一次次吵醒。
“小玲。”“嗯。”“我爱你。”“嗯。”“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离开我。”“嗯。”“爱我吗?”“嗯。”睡梦中的男人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翻一个身,继续睡去。
有时候,在客厅里,男人问女人,“晚上吵到你没?”女人说没。“真的没?”男人再问。“真的没。”女人肯定地说。男人就喝一口茶,继续把头埋进电视。电视上也许正踢着足球,也许正播着广告,没关系,对男人来说,好像,所有的电视节目,都能令他着迷。
结婚七年来,男人一直奔波于家和另外一个城市之间。两个城市都有他的生意,男人把它们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是那种很成功的男人,接近完美。
“小玲。”“嗯。”“爱我吗?”“嗯。”“我也爱你。”男人在梦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然后翻一个身,沉沉睡去。
那几天男人的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胸口总是发闷。女人陪他去医院检查,拍完CT,男人的电话响起来。是公司打来的,催他赶快回去。于是男人抓起那一把报告单,急匆匆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女人发现男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她马上想到医院的那一撂报告单。她一张一张地翻看,表情一点一点地紧张。她马上打电话给她的医生朋友,请她分析一下一位同事的医院报告单。她把报告单念完,对方说:“是恶性肿瘤。”她说不可能,再一字一字地给她念一遍,对方仍然说:“是恶性肿瘤。”那时男人就坐在她旁边抽烟,一字不拉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女人放下电话,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男人说睡觉吧。女人说好,站起来,突然疯了似地抱紧男人。她说别怕,会治好的。男人说知道。女人说从明天起,我们俩扔下所有的事,只治病,我陪着你。男人想了想,说行。女人说花多少钱都要治好,哪怕砸锅卖铁,哪怕欠下巨债。男人笑了笑,说没这么严重吧。女人抱着男人,问,爱我吗?男人说当然,这还用问?女人说不管如何,我都一直陪着你。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这就写辞职报告,明天一早就去银行取钱……我爱你。男人说不会有事的,快睡觉吧!然后他冲进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出很大的声音。
第二天慌乱地去了医院,才知道竟是虚惊一场。原来医院的大夫在匆忙之中,填错了名字。再想找到他们时,他们却早已离开。从医院回来,男人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女人哼着曲子,在厨房里炒菜。男人突然说:“我爱你。”声音小得像说给自己听。女人从厨房探出头,“你说什么?”男人摆摆手,“没什么。”继续看他的电视。后来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那儿很咸。
男人又一次去了那个城市,在他生意并不忙的时候。夜里,独自在家的女人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