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姨娘不明所以,自己打算让李翠翠给儿子做正妻的事情还没在家中提起过,难道是那韩氏走漏了消息。她刚想开口再问,朱瑞恒已经跳了起来。
“我说过不去赔罪,朱瑞成,你少管闲事,你还让我去李家,你让我去李家做什么,我不会就这么绕过李廷恩的,李廷恩要想提前斗文,就叫他到县城里来,以为在乡下遮遮掩掩他丢的脸就更少是不是?”
看朱瑞恒满脸得意之色在那儿叫嚣,朱瑞成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得朱瑞恒愣住了。他从没想过,一直用哄劝口吻跟自己说话的朱瑞成居然会动手打自己。等醒转过来,一股羞愧和惊怒叫他气冲脑门,他气的抬起了手。
“少爷。”花姨娘吓得尖锐的叫了一声。
朱瑞成目光毫无温度的看着他,“怎么,你要跟我这个长兄动手?”
长兄如父这个道理叫朱瑞恒不得不恨恨的放下手。在一边的花姨娘松了口气,这一巴掌打下去,只怕一辈子都别想上族谱,甚至连朱家都呆不下去了。
“瑞恒,既然你还明白规矩,就立刻跟我去找李廷恩,告诉他,是别人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只是想与他办次文会,并非看不起他的县试头名。去完李家,还得跟我去向秦先生负荆请罪。”
朱瑞恒挨了一巴掌不能还手,心里早就恨不得去朱老爷面前狠狠告一状,好叫朱瑞成被家法收拾的死去活来,哪还听得进朱瑞成的话。他不敢跟朱瑞成顶嘴,就站在那里不动。
花姨娘听得懵懵懂懂的,看朱瑞恒对朱瑞成的话充耳不闻的样子,急的半死,在边上问,“这到底是咋回事,怎的扯到那李廷恩头上了。”
着急想解决事情的朱瑞成这回没有无视花姨娘,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花姨娘一听就急了,“少爷,你没头没脑的弄这出子事情做什么?”
总不会是真的不想娶李翠翠,有意去得罪李廷恩罢。心里这么一想,转头花姨娘又觉得不可能。她想到先前朱瑞恒说李翠翠是李廷恩堂姐才不娶的话,立时心里透亮。
真是蠢材!
哪怕是自个儿的儿子,花姨娘也恨朱瑞恒太蠢。县试已然过了,既然没有拿到头名,就想法子与头名拉拢上关系。成不了记名的嫡子,在族谱上占个好位置也好。已经改不了的事情,事后才找人发作,有个屁用。当年自个儿要是也这样,骨头都被人嚼烂吃了。就算一定要争一口气,找李廷恩就是,去城门口贴信找整个秦家学堂的学生的不是,一竿子要得罪多少人!
心里绕了一圈儿,花姨娘依旧不得不压住怒火去劝朱瑞恒,“少爷,你听姨娘的,就是想与那李廷恩比一比,秦先生可是县城里德高望重的人,你身为晚辈,不能损长辈的颜面不是。”
朱瑞恒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弹,只是冷冷道:“秦先生又如何,他并非我的授业恩师。”
朱瑞成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蠢货,秦先生就算没有教过你,他是长辈,无缘无故,你如此挑衅他的门生,就是瞧不起他。晚辈找长辈的不是,你还自以为得意,我看你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他神色一变,语气透出一股恨意,“你以为你这回光得罪了秦先生。你将斗诗改成斗时文。时文是用来考科举的,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李廷恩的时文功夫,你就是在质疑李廷恩县试名次的来历!”
一听这个,朱瑞恒毫不掩饰的道:“我就是觉的他不该头名。”
“他不该是头名谁该是,你?”朱瑞成简直觉得朱瑞恒无可救药,他气的又给了朱瑞恒一个耳光,“心比天高,才却稀疏。李廷恩的头名是谁点的,是袁县令。你说他名次来的不公,你就是骂袁县令在大燕抡才之地上徇私舞弊。一旦消息传出去,你不仅会坏袁县令的清名,更会妨碍他的仕途。你还叫人将此等说法公然以信张贴在城门之上,你简直蠢笨如猪!”
朱瑞恒连挨两个耳光,本来暴跳如雷,再也顾不得其它的要上去跟朱瑞成拼命,结果被朱瑞成这一番破口大骂下来,他脸色青白,彻底愣住了。
他不害怕得罪秦先生,他不过是找秦先生的弟子比文罢了,他又没公然辱骂,传出去顶多让人骂一句小子狂妄。秦先生又能拿他如何,能跟他计较么。可他不敢得罪袁县令,虽说县试已过,但袁县令进士出身,同窗同年不计其数,听说知府便是袁县令的至交,而他再过不久就要去考府试了。
短短心绪起伏的一瞬间,朱瑞恒就变得满头满脸的冷汗,整个人看上去都萎靡了。
花姨娘并不懂这其中的道道,可她至少知道,一个县令不是朱家人得罪的起的,就算是她最大的靠山朱老爷,那也只能在镇上耍耍威风,在县太爷面前,什么都不是。
“大少爷,您得想想法子救救瑞恒,他可是您弟弟。”花姨娘哭的哀婉之极。
不过朱瑞成并不是朱老爷,对楚楚可怜的花姨娘,他连眉峰都懒得抬一下,“我的确要救他,非救他不可。”这一句话,朱瑞成毫不掩饰其中的恨意。
“我就想叫袁县令看看我的文才,我……”
听见朱瑞恒的喃喃自语,朱瑞成怒火斗涨,“你有何文才?家学里的人夸你几句,你就以为你是文曲星降世,你以为他们夸的是你,他们夸的是朱家的银子!别人叫你找李廷恩斗诗你就斗诗,你没想过屈长云与你相交泛泛,与李廷恩素不相识,为何要怂恿你与李廷恩斗诗?斗诗就罢了,不过区区小道,与科举全不相关。向尚说两句,你便跳到别人挖好的坑里改成斗时文。你处处被人算计,还自鸣得意。就算被你赢了又如何,袁县令会承认点错了头名?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惦记着你的文采,先想想你日后是否还能考科举罢!”
朱瑞成恼怒之极,他从未想过,这个没看在眼里的庶弟一不小心会给朱家惹出这等大祸。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选中这个蠢货去对付其他几个庶弟,早早便该将他严加管束起来。
气恼归气恼,一想到探听到的那些消息,朱瑞成还是不得不想法子解决这事。上两代的朱家也许不会对一个县令如此畏惧,可从自己那个蠢爹为了个戏子败坏朱家名声,许多故交便断绝同朱家的往来,一次轰动全县的纳妾,朱家损失的绝不是那上千亩地,还有朱家辛苦积攒的名望声威。
朱瑞成憎恶的看了眼花姨娘,冷冷道:“别哭了。”
花姨娘的抽泣立时止住,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她此时分外畏惧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朱瑞成。
“你收拾下仪容,今日就与我一道赶去李家村找李廷恩,承认你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更要自承你的诗词时文都比不上李廷恩。若李廷恩肯松口,我们再去求见秦先生。”
听见这话,朱瑞恒攥紧拳头,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五官一片狰狞。
朱瑞成鄙夷的看着他,嘲讽道:“你不要觉得委屈。若秦先生与李廷恩都答应饶过你,这事儿就掀不起风浪,袁县令大度,自然一笑而过,你就还有一线生机,丢的不过是些脸面。若李廷恩执意要讨个公道与你斗时文。”他顿住话,目色冰凉的在朱瑞恒身上扫了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那你就滚出朱家!此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朱家无关!”
后面的两句话不仅把花姨娘吓得差点厥过去,也将朱瑞恒砸蒙了,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朱瑞成,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朱家嫡长子!”朱瑞成不屑的冷笑,“你不用指望爹,这件事爹已知晓,是他叫我来处置的。”
“老爷。”花姨娘失声叫了出来,她比朱瑞恒更不能相信朱老爷居然会选择放弃他们母子。
看着花姨娘云鬓散乱,泪水横流的瑟瑟发抖,再不复过往的妩媚妖娆,朱瑞成目光里透出丝对弱小者的怜悯,“花姨娘,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只可惜,见识有限。”
花姨娘如遭雷击,她在朱家后院纵横十几年,以为和朱夫人都能抗衡,她的儿子在朱老爷面前将嫡子都比下去了。今日才看出来,人家或许根本没将他们看在眼里。
朱瑞成收回目光,淡淡道:“瑞恒,去收拾好自己罢。大哥会去备下厚礼,咱们兄弟两要敲锣打鼓的去给人赔罪了。”说罢,他扬声喊了两个早就等在外面的心腹下人进来,“叫几个丫鬟来伺候少爷梳洗,动作麻利些。”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时,他拧了拧眉,“给她灌壶热油,叫家人来领回去,多打发些银子。”说罢再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甩袖离去。
朱瑞成离开朱瑞恒的院子,径直去了朱夫人那里。
朱夫人端坐在美人榻上,富态的脸庞上写满倦色,正检视管事们写好的礼单,发觉有过于贵重奇巧的便将之划去。
“娘。”朱瑞成进来看见,挥挥手叫人下去,问道:“都差不多了罢。”
朱夫人点了点头,“倒是差不多了。不过你叫我备下这么些东西,娘倒是不心疼银子,只消能将事儿了了就成,可你都叫管事置办这些打眼的,哪有送礼这么个送法,人家怕是不肯收啊。”
“正要打眼的东西,否则别人如何知晓我们朱家已主动上门赔罪。”朱瑞成笑着道,看朱夫人已然明白,又道:“若李廷恩不打算和朱瑞恒比时文,秦先生与他就会收下这份礼,另外置备一份差不多的回送咱们。娘要抓着时机与两家都走动起来。”
“知道了,你以为我是那个只会狐媚男人的戏子?”朱夫人嗔怪的看了儿子一眼,恼怒的道:“当初就不该让她进朱家的门,都是你爹,被迷晕了脑子,我看你爹都背着我将地卖了,怕再闹下去更让人看笑话,这才当养条狗哄你爹高兴。没想她心思越来越大,非要送朱瑞恒去读书。你也是,我早就说过要提防这个小崽子,你偏偏不听。”
朱瑞成闻言苦笑。
他当初是真的看朱瑞恒有点读书的天分,觉得能考个举人也不错。以朱瑞恒的性子,没有朱家在背后撑着,他就算考中举人也无法出人头地,自己占着嫡长名分无论如何都能制衡他。谁知会蠢成这样……
“娘,事儿都出了,您再念叨也没用。等此事一了,我便将他送到山中几位叔公那里看宗祠,至于花姨娘,先瞧瞧爹那里的意思罢,没了朱瑞恒,她是个聪明人,会识时务的。”朱瑞成喝了一口茶,环顾后道:“爹呢?”
朱夫人眼神往西边看了看,讽刺的笑了,“我把桔红给你爹了。”
这种事情,朱瑞成很相信朱夫人,他没有多问,只是想了一会儿,郑重的跟朱夫人提了一件事,“娘,我打算和李家结亲。”
“你说什么?”朱夫人大吃一惊,“你疯了。就算李廷恩再如何,他才多大年纪,不过是个县试头名。只要解决了这事儿,袁县令也不会出面为他出面为难我们家。饶是他记仇,李廷恩身后不过一个秦家罢了,难不成秦家还会为他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朱瑞成摇了摇头,面对朱夫人的急躁,他很冷静的道:“娘,我不是为了向李家赔罪,我看中的,是李廷恩的前途。”
这个李廷恩实在太不简单了。
一个虚岁十二的小少年,年少得名,人人夸赞为小神童,头一次考县试就被县令看中点为头名。居然这样都还没能冲垮李廷恩的理智,在正顺风顺水一路得意的时候,被县试的手下败将挑衅,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像一般的少年一样气势汹汹的和同窗一起找朱瑞恒斗一场,而是让向尚转话,用一句话挖了个坑,不落任何把柄的将袁县令都给拖进来,而他本人,则冷静从容的躲在后面观察事情的一切变化。那么李廷恩是否知晓这件事背后还有别人,如果知晓,又是何时知晓的?这个少年,厉害的不像是一个少年。难怪秦先生如此看重。
有出众的天赋,还有冷静的心计,这样的人,只要一个机会,绝对会一飞冲天。而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起于微时的情谊。
不过朱夫人在内宅精明非常,很多事情依旧是不懂的。朱瑞成也没打定主意是否真要跟李家结亲,他就笑道:“娘,我只是这样一说,事情能不能成,还得看看再说。说不定人家还不乐意,我可是出了名的命硬。”
“呸呸呸,胡说啥。”朱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那是她们命薄,关你什么事儿。”话是这样说,想到儿子年过二十,定了三回亲,对方都出意外死了,从此姻缘艰难,朱夫人也觉得黯然。
朱夫人将朱家把持的密不透风,族中长辈也人人夸赞,唯有独子的婚事,叫她日夜悬心。这会儿想起来,朱夫人对朱瑞成的话也忍不住有点动心思,大户人家的闺女娇弱,李家还没怎么发迹,就只有个李廷恩,想来他们家的闺女应该壮实些,不会发个热,吹吹冷风就去见了阎王。再说李廷恩至少中举的机会挺大,这么看来,似乎这门亲事也不是做不得。
心思百转的朱夫人就对朱瑞成道:“要做亲,也得挑李廷恩的亲姐姐。”那花姨娘遮遮掩掩选中的堂姐这些,就太亏待自己儿子了。
朱瑞成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娘说的是。”
朱夫人说到这个,颇有点兴致勃勃的味道,“你几时动了这心思,你早说有这想头,我一早就不许那戏子打李家人的主意。好在这事情还没成,正好把那小东西送到山里头,也没人来扰了这事儿。听人说李廷恩有两个姐姐,年纪只差一岁,你是瞧中了谁?”说着朱夫人蹙了眉头,“这长幼有序,他亲姐姐上头还有两个堂姐,她们婚事不成,怕你那不好说。”
看朱夫人说的起劲,朱瑞成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认真想了想,“他家中姐妹年纪都相差仿佛,长姐年方十三,尚有两年及笄,还有一个年方十四的亲姑姑待字闺中。”
“还有个姑姑没嫁?”朱夫人吓住了,“倒是可以先私底下与李家探探消息,横竖你总得等人及笄,这么多年娘都等了,再等两年也没啥。不过要真看中李家,这两年我就得帮忙给他们多介绍几个人家,总要把前头的姑姑堂姐都说出去,才能正经上门提亲。”
朱瑞成笑道:“说这些尚早,至少得等我见过李廷恩再说。”
“你要订这门亲事,去了李家就得找机会看他姐姐,光看李廷恩做甚?”朱夫人对儿子的说辞十分不满。
朱瑞成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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