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已经懒得为这些“意外”而惊讶了,只是压低声音,无可奈何地问坐在她对面的艳丽姐。“逛街就逛街,你又把他叫来干什么?”
艳丽姐用餐牌遮住脸的下半部分,窃语道:“你傻呀?我叫个人来买单有什么不好,这里的菜很贵的!”
趁池澄还没走近,她又神秘而得意地告诉女儿:“不过你放心,我刚才点的都是最贵的。”
就在旬旬翻了个白眼的时候,池澄落座在她身边,兴致盎然地问:“聊什么那么专心?”
艳丽姐慈爱地回答道:“我在和旬旬说,你们年轻人上班辛苦,应该吃些进补的东西。”
旬旬也顺着她的话补充:“是啊,没事吃几只肥鹅最补了!”
池澄招呼服务生过来,笑着说:“补不补的我不太懂,但这家店的蜂蜜厚多士和冰火澳洲虾我很喜欢,你们没试过的话我建议多点一份尝尝……阿姨今天的头发很漂亮,跟耳环也很配。”
艳丽姐受用地笑。“我们旬旬啊,我以为她忙忙碌碌地找到了什么好工作,转了一圈,原来到你的公司去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我跟她说过,如果她愿意,其实不必那么辛苦的。”池澄说完若有所指地看了身旁的旬旬一眼。
“又不是外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艳丽姐倒真的一点都不见外。
旬旬嗤笑,她现在已经想通,只要池澄和艳丽姐凑在一起,她就权当自己外太空一日游。曾毓那句话说的很对,正常人是不能够和神经病较真的,他会把你也弄得精神分裂,然后用经验打败你。
她按下池澄拿起水杯准备要喝的手,镇定地提醒道:“你的还在服务员手里,这杯是我的。”
“哦!”池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而对艳丽姐说道:“不过有了旬旬在公司里,虽然她辛苦了一些,但却是帮了我的大忙。”
“池总你别太抬举我。”
“我说的是肺腑之言。你不会看不出来,陈舟是我爸派来的人,孙一帆是我爸老婆的人,只有你是我的人。”
那句“我的人”吐字尤其暧昧,旬旬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无赖,占点口头便宜都能让他笑得如此兴高采烈。旬旬这时深切感受到陈舟那句话的贴切,她虽不是他的女人,但这只破孔雀现在却已经习惯把光秃秃的屁股那一面对准了她。
“我才不懂你们那些派系斗争,我只知道账目。”旬旬表明立场。
池澄微微一笑,“你知道拒绝孙一帆,这就足够了。”
“唉!”艳丽姐没来由的一声长叹成功地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我看到你们两人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我和旬旬她死鬼老爸过去的事。他虽然化灰了,但年轻的时候和你有点像,高高的鼻子,黑眉毛,他没你有本事,但也小我一两岁,总喜欢和我斗嘴……池澄啊,要是你早生几年就好了,女人老得快,找个比自己小的总提心吊胆。”
“妈,你没事扯这些干什么?”
池澄也警惕了起来,微微眯上了眼睛,等待艳丽姐下面的话。谁知艳丽姐好像结束了那番忽如其来的怀旧感叹,她摸着自己耳朵上硕大的耳环,“这副你送我的耳环好是好,就是挂在耳朵上扯着有些疼。”
旬旬想说,那么沉的一对“利器”,挂在哪都会扯着疼。
池澄马上会意了,说道:“这样可不好,一定是他们做工上有问题。发票都在盒子里,要不这样,我让个人过来,待会就陪您回去把盒子取了,然后到柜台去换一副,实在不行就另外挑,都怪我粗心大意,没挑仔细。”
艳丽姐嘴上说:“哎呀,那多麻烦你们。”但谁都看得出她的喜形于色。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做事妥当,旬旬她爸哪能跟你比。”
“哪里。”
池澄低头喝水,面色如常。旬旬都有些佩服他了,论看菜下碟,虚与委蛇的功夫,她都不是他的对手。陈舟和孙一帆都把他当年轻的二世主,是公司里的一个摆设,但螳螂捕蝉,谁是黄雀还真不好说。
池澄打了个电话命一个人立刻赶过来,旬旬起初以为他叫的是公司的司机,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没想到过了一会,出现在他们桌子旁的竟然是公司的人事主管周瑞生。
周瑞生擦着额头上的汗,白净的面皮上泛着红,想来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赴这里。他见到旬旬母女,竟也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神情,朝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忙不迭问:“池总找我有什么事?”
在公司里,旬旬和周瑞生打交道并不多,在她眼里的周瑞生是个精明而老练的人,脸上总是推着笑,对谁都很和气,有时会因为太善于人情世故而显得有几分油滑。因为他是整个办事处唯一有可能知道旬旬与池澄相识的人,所以平时旬旬对他也多存了几分戒备。可事实上周瑞生将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只在有意无意之间可以感觉到他对旬旬刻意表达的善意。
池澄让他先坐下,把护送艳丽姐去调换首饰的任务向他说明。旬旬有些不安,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动用公司的人去为自己办私事,让她感觉非常不妥,而且周瑞生的眼神让她不自在,想必在别人看来,自己就和被池澄豢养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妈,待会我陪你去换就好,顺便陪你去买衣服怎么样,不要麻烦别人了。”旬旬嘴里说着,还一个劲地给艳丽姐打眼色,希望她明白眼前的处境,不要把女儿置于太难堪的境地。
周瑞生连连道:“不麻烦不麻烦,旬旬你太见外了,想不到你妈妈这么年轻又有气质,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他随即向艳丽姐自我介绍,艳丽姐在他的恭维之下笑得花枝乱颤,直说他有个好名字。
“周瑞生,不就是周大福、谢瑞麟再加上周生生,一听就是有福气的人。”
周瑞生一怔,忙赞艳丽姐“太幽默”。
旬旬听得汗颜无比,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池澄,他正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眼前的水杯,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置身事外的模样。
服务员陆续把他们点的菜品端了上来,周瑞生悄然观察过在场三人的样子,主动提出:“这里环境还可以,难得今天又高兴,要不上支红酒助助兴,我知道他们这有年份不错的好酒。”
没等旬旬拒绝,池澄已懒洋洋地说道:“红酒有什么意思,我觉得红酒最没劲了。”
“……也是,是!红酒是没意思,我记得了,你喜欢烈一点的,我去给你点!附庸风雅的人才喝红酒。”
周瑞生谄媚地说道。
“哈哈。”池澄笑了,“告诉你个秘密,我爸最喜欢红酒了。”
他这一句话,塞得见风使舵的周瑞生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尴尬地又去擦脑门上的汗。艳丽姐觉得有趣,咯咯地笑。
“董事长不一样,他是有真品位,附庸风雅的人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周瑞生也跟着笑。
池澄不以为然:“什么真品位?你说的没错,他就是最喜欢附庸风雅的人!”
“那个那个……池总你真会开玩笑”
“好了,你别紧张,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爸喝红酒不是附庸风雅,别人喝才是?”
“对,没错,没错。”周瑞生松了口气。
池澄看来是故意要拆他的台,放下杯往后背一靠。“那你还给我们点红酒,非要让我们附庸风雅一把是吧?”
“哎呦,小祖宗,你到底是要我怎么样?”周瑞生被绕晕了,拍着大腿叫苦不迭。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这下连旬旬都听不下去了,白了池澄一眼,说道:“有完没完,很好玩是吧,无聊!”
话出口她又有点后悔,再怎么说在周瑞生面前,池澄都是她的上司,她不该这样没轻没重地教训他。
“怪我,都怪我没眼色。”周瑞生害怕再挑起争端,赶紧又往自己身上揽。
“她说我无聊,关你什么事?”池澄没好气地说,他显然本不打算就这样罢休,但碍于旬旬在场才没有再继续下去,讪讪地对她道:“开个玩笑都不行?”
周瑞生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当即对旬旬更另眼相待,转而向她示好:“旬旬,他那个脾气啊,让我这个做表舅的都拿他没办法……”
旬旬心里一惊,原来他就是那个“王八蛋”的表舅!
池澄没再搭理表舅周瑞生,埋头吃他的东西,旬旬也乐得填饱肚子,正吃着,忽然发现自己盘子里多出了半截剔了壳的大虾,原来是池澄闷声不吭地将自己面前的东西向她那里转移。
“干什么?”她冷眼瞥着池澄。
他又从自己面前给她叉了一小块蜂蜜多士。
旬旬受不了地推开盘子。“你这是哪个国家的餐桌礼仪嘛!”
池澄平静地答道:“哪来那些讲究,这个味道真的很不错,你试试就知道了。”
周瑞生眼观鼻鼻观心地喝水,艳丽姐用餐巾擦着嘴,兴致盎然地瞧着她们,池澄手里的叉子还没放下。
他又一次轻而易举地触到了她原本深不可测的底线,一急起来的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我不要,谁知道你口水里面有没有狂犬病!”
池澄一愣,想笑又忍住了。“就算我有狂犬病,现在只是让你吃东西,又没说要咬你。”他悠哉地将那一小块多士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再说了,有病没病,看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此情景下,另外两人都迅速解决了午餐问题,周瑞生充满绅士风度地起身给艳丽姐套上外套,陪着她施施然告辞。
他们一走,旬旬再无食欲,“你慢慢吃,我也有事先走了。”
池澄说:“急什么,狂犬潜伏期长着呢,坐一会也不会立刻发作。”他笑嘻嘻地,“我也不让你喝酒,红的白的都不喝,咱们别附庸风雅,就坐着把饭好好吃完。”
旬旬看着周瑞生留下来的杯子,忽地问道:“他就是你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嗯,他就是我提过很多次的王八蛋。”
“为什么老说他是……王八蛋?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小心得过了头。”
“就是因为他太王八蛋了,所以才要对我小心一点。”
“他过去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旬旬有些明白了。
池澄的脸好像忽然罩上了一层寒霜,过了一会,他才对旬旬说道:“这个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旬旬已经习惯他时而坦荡到无所顾忌,时而又诡秘的样子,只说:“你讨厌他,还把他放在身边?”
他用餐纸小心地擦拭嘴角。“放在身边才有机会讨厌他。你不觉得他有些时候就像条狗?很多时候,狗也是有它的用处的,因为他想讨口吃的,摇尾巴的时就特别卖力。”
难怪他会让周瑞生来给艳丽姐跑腿。旬旬想起艳丽姐方才赤裸裸的“讹诈”,叹了口气,“如果你希望我好,以后就别再给我妈买贵重东西了,那样只会让我难堪。”
“你不想欠我的,也可以送我东西呀,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有那么多的牵扯,难道不能像普通的人……像普通的老板和下属。”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要什么你很清楚。”他说着又勾起嘴角,“我指的是礼物。”
旬旬怕他又说到火车什么的,干脆直接叫来服务员买单。
“你要请我吃饭?”池澄好奇。
“今天本来是我跟我妈一块吃饭,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算了,就当是谢谢你送她的东西好了。”旬旬强调道。
池澄居然也没有反对,任由她拿出钱包。
旬旬接过账单看了一眼,不禁暗地里咬牙,艳丽姐够诚实的,下手也实在是狠。她点的东西真的很贵,很贵!
第十八章 留下来较真的才是爱你的人
上班一个多月后,旬旬第一次领到薪水,因为是试用期间,税后所得只能说差强人意。但她已经三年没有拥有这样一笔名正言顺属于自己的钱了,觉得每一分都是沉甸甸的。
她把工资都取了出来,回到家,将其中的一半给了艳丽姐。正在看肥皂剧的艳丽姐接过钱,脸色和缓了不少,慢腾腾地点了一遍,把钱放进衣兜里,幽幽地说:“我说,你上了一个月的班,就挣了这点?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你也知道现在的物价贵得很,钱不值钱,看上去不少,实际上也顶不了什么用,要是交个房租、吃吃饭什么的,还不知道够不够……”
旬旬听罢,过了一会,拿出自己生活必须的那部分,余下的又再次递到艳丽姐的面前。“够不够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艳丽姐说:“其实我也没打算要你的钱,你一分钱没付,我不也照样把你拉扯大了?交给我,就当我替你保管吧。”
旬旬全当听了句笑话。
出租房子的租金半年前已交完,始终没经过她手里,除去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钱,她手头并不活络。今天下班后,同事们为了庆贺发薪水,约好AA制去吃饭唱K,旬旬也没参加。为此池澄还特意逮住机会讽刺她,说偶尔一次两次出去寻开心,也耽误不了她存钱养老送终,她只当没有听见。
刚洗好澡,曾毓给旬旬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出去“坐坐”。她俩的爱好素不相同,没事坐不到一起,旬旬于是问她还有谁。曾毓起初说还有连泉,恐怕连她自己都认为这样没什么说服力,后来索性挑明了说另有连泉的一个同事,男的。
旬旬说:“我以为这是我们已婚妇女才有的毛病,想不到你提前染上了。”
曾毓笑道:“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已婚’。没人要包办你的婚姻,反正单身,多认识些人,别管成不成,横竖多条路走。”
与谢凭宁离婚已将近四个月,旬旬从下定决心那时起就没想过自己与谢凭宁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看现在的情况,就算她有心,别人也未必奉陪。虽然没想过那么快就寻找下家,但是打心眼里她知道这辈子还长着,孤老终身不现实,也不是她想要的,再嫁是迟早。她听到房间外面有动静,回过头,艳丽姐华丽的裙裾晃过,她又穿上了跳舞的行头,似乎正准备出门。连上一辈的人都知道生活需要重新开始,她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