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也知道一点点,也正是看重这个男子汉的气概,使得我爱慕你。你确实没有忘记你们的誓言,可她呢?没有做到忠贞不渝。为了苟且偷生,竟然甘心情愿做了大汉奸周仁保的小老婆,真情何在?贞洁何在?她根本不配做你的老婆。”
“谁也不会了解她,只有我和她心心相印。她做了大汉奸周仁保的小老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请问,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怎么能说没有违背誓言?一个弱女子在欲死不能,欲逃不能的情况下,如何维护自己的贞洁?当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面对现实,她唯一的寄托就是履行自己的誓言。所以说,应该愧疚忏悔的是我而不是她。”
“你的这番话真让我感动。尽管你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从现实的角度考虑,只能说你愚昧。不知你想过没有,一个革命功臣,和一个问题女人结婚,将带来什么结果?如果我预想不错的话,你的结婚之日,就是你的政治生涯终结之时。”
“我这人很现实,前半辈子打打杀杀,后半辈子有个温暖的窝,就心满意足了。”
“这么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是啊,你是政治性很强的事业型女人,我自知之明。”
“魏同志,我们今天的谈话,都是推心置腹。我们虽然不能成为革命伴侣,但是,我们可以成为革命朋友。尤其我主管农林,你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慕社长,也请你多多指导我的工作。”
“好!我们多多联系。”
魏根生和慕容的谈话,谁能相信这是爱情的表白,既没有缠缠绵绵的窃窃私语,也没有你藏我掖的遮遮掩掩,痛快的就像大热天喝了碗绿豆汤。
魏根生在准备和何大菊结婚的时候,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事情过后,魏根生的婚事准备,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由于他曾许诺结婚的时候请李书记喝喜酒,为此骑着枣红马,来到县委大院,既来报告喜讯,又请李书记届时光临。
“魏护林员,你来的正好,我回来又和妇联主任联系了,她现在是绥德人民公社社长,人家为了你,可以舍得一切,你应该明白人家的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定抓住了,战斗英雄配支前模范,天赐良缘。”李书记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没考虑他和何大菊的婚事已经迫不及待,就来个先发制人。
“李书记,真不好意思,你这个大媒人提的我高攀不上,再说也晚了三春了。我呀可是打了半辈子光棍了,谁急谁知道。”
“你和慕社长见过面没有?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而且开诚布公的谈了彼此情感,说句良心话,慕社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确实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尤其政治觉悟很高,令我望尘莫及。也许我的低调生活想法,与她的高尚情操格格不入,也许我们真的没有共同语言,彼此好说好散了。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我来说,何大菊才是我的终身伴侣。”
“你想过没有,和一个有着政治问题的何大菊结婚,意味着你的政治立场丧失,你不觉得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多么的荒唐吗?”
“何大菊有什么政治问题?一个弱女子被恶霸强迫,在狼窝里受尽折磨,何况她从来没有做坏事,财产财产也一无所有,并且解放前就被周家撵了回来,和贫农老爹在一起,她受的苦哪个人能比?她才是真正的苦大仇深。”
“何大菊虽然出身贫农家庭,可他毕竟嫁给大汉奸周仁保,做了五姨太,历史的污点是抹不掉的。解放后政府定的地主成分,汉奸老婆,这是事实存在,你想和他结婚,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这是政治立场问题。”
“把个人婚姻拉到政治的高度上纲上线,是不是小题大做?说一个地主成分媳妇,难道就失去了革命立场?变成了反革命?这顶帽子是不是扣得太大了?李书记,你知道吧,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贫农后代,是我的结发妻子,就因为被大汉奸周仁保抢去,强迫做了小老婆,给人家定一个地主成分,这符合党的政策吗?”
“我不是和你讨论何大菊的定性问题,而是和你探讨何大菊和你结婚的政治影响问题。不管咋说,何大菊头上戴着帽子,脑门贴着贴呢,你是老革命,大功臣,团级干部,国家公职人员,如果娶了地主成分的汉奸小老婆为妻,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李书记,我不怕天下人笑话,我真得在乎你的态度。如果你觉得我和何大菊的结合,会有政治影响,我就不光明正大的结婚,只能低调凑合着一起过。我本打算好好热闹热闹,请你做我的证婚人,为的是让何大菊堂堂正正,重新做人。看来我想的太天真了,你坚持你的原则,我有我的做人根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娶何大菊为妻。”
“你的脾气我了解,认准一条道,九牛拉不回。作为朋友,我可提醒你,如果你娶了何大菊,恐怕政治前途就此画上句号,你的参政议政资格将受到质疑,你慎重考虑吧!”
“李书记,不瞒你说,自从我辞职回乡,就已经对参政议政不感兴趣了。说句良心话,我也不是那块料。我的想法是,打打杀杀小绺半辈子,后半辈子有个温暖的窝,就心满意足了。”
“魏护林员,甭看我们接触不长,我对你的了解可以说细致入微。你和何大菊,就像天上飞的百灵鸟,地上开的并蒂莲,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如果从朋友的角度说,我不但羡慕你,而且支持你。可是作为县委书记,我必须站在党的立场上。”
“李书记,我本来是请你喝喜酒的,结果听了一堂政治课。不过你还算手下留情,没逼我离开何大菊,我感激不尽。等你到富山屯去,我请你到家里喝酒,你可千万别上纲上线。”
“我敢逼魏大团长,惹你急了抽我几马鞭子,这不是自讨苦吃,我还没傻到不透气。”
“那就不打扰李书记了,不要忘记,我的喜酒给你留着。”
“再着急不在于一天,我通知招待所准备房间,你过去休息休息,养足精神,晚上好喝酒。”
“喝酒我愿意,可说好了,千万别再给我上政治课了,我听了头疼。”
魏根生走后,李书记坐在哪儿,反反复复的回味刚才的谈话。李书记在想,魏根生的婚姻,不仅仅是个人问题,确实存在着政治影响。正因为他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很大,可是他无法阻挠一个不容商量的决定。也就是说,魏根生不管三七二十一,非何大菊不娶,神人也没法儿。李书记想来想去,忽然有了主意。如果阻止魏根生娶何大菊,只要何大菊断然拒绝,魏根生才会荒草滩赶车——没辙。于是,李书记拨通洪书记的电话,让他找何大菊谈谈话,既不要强迫个人意愿,又要陈述利害,主要让何大菊为魏根生着想,不要因为她的介入,毁了魏根生一世英名。
绥德公社洪书记接到李书记的电话,不敢怠慢。他叫来慕社长,准备和她一起去。拉上一个女同志,做妇女工作也方便些,当他说明情况,慕社长借口推开了。洪书记想找个帮手,却吃了闭门羹,只好一个人去了富山屯。在大队办公室,洪书记和大队马书记轮番做何大菊的工作。
“何大菊,今天把你找来,有件事告诉你,魏护林员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亲自接见的全国战斗英雄,骑兵团团长官衔,是我们雍城县的骄傲,可见他的名声和影响力有多大,你不知道吧?”
“他没说过,政府。”
“听说你们正准备结婚?”
“是,政府。”
“何大菊,我们找你来也不是让你交代问题,干嘛一口一个政府的。今天我们随便唠,有啥说啥,不要有什么顾虑,既不涉及政治问题,也不抓说错话的小辫子。但是,有些事情你的慎重考虑,比方说你和魏护林员的婚姻合适吗?一个是革命功臣,一个曾是汉奸老婆,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早晚因为政治立场问题崩开,你说是吧?”
“洪书记,我们是真心的,发过誓永不分离。”
“看来你真的不明白。魏护林员在雍城县是窗户外吹喇叭——名声在外,家喻户晓。如果你和他结了婚,政府就得考虑他的革命立场问题,他的名声也会因你一落千丈,甚至一个革命典型人物因你而消失。何大菊,如果你是真心爱他,就应该为他着想。”
“洪书记,我们结不结婚,不是我说了算,你们可以去问他嘛。”
“何大菊,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断然拒绝,魏护林员抢你不成?”
“他可真是这么说的,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把我抢过去。他还说,我们从小订了亲,是周仁保抢走了我,他一定抢回来。”
“正因为你曾是大汉奸周仁保的小老婆,已不再是那个纯洁的何大菊,也正因为魏根生不是从前的魏根生,是人人敬仰的革命功臣,所以,你和他结婚,有损他的英雄形象,你还让我咋说你才明白?”
“政府,我能不能问个明白?”
“你问。”
“他要娶我,我愿嫁他,两个成分不同的人结婚,到底犯不犯法?”
“这不是犯法的问题,是政治立场问题,主要是考虑魏护林员政治前途问题。”
“那政府说吧,政府说咋办我就咋办,我听政府的。”
“何大菊,我不是说了吗,政府找你谈话,就是为了维护革命功臣的形象不受到损害。至于你们结不结婚,不取决于政府,而是取决于你们自己。”
“何大菊,洪书记的话,不但为你好,更是为魏护林员好。人哪,认命吧。”大队书记马振东旁敲侧击。
“何大菊,我和马书记找你谈话,只不过给你提个醒,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允许告诉任何人,就是魏护林员问起,也不能说,这可是态度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
公社洪书记走了,大队马书记又好言安慰一番,何大菊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魏根生。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和满腔委屈回到家里,一头扎在炕上,嚎啕大哭。
何老爹知道马书记找何大菊,却不知因为何事,大菊这么伤心,弄得他莫名其妙。何老爹问了几遍咋回事,何大菊就是一声不吭,躺在炕上,用被子捂着头,直个劲儿的哭。多少年干枯的眼窝,刚刚有了滋润的眼泪,这回又要倾洒而干。何老爹一看怎么问也不吭声,觉得在跟前,她会更委屈,倒不如让她一个人静静。于是,何老爹抽身出了屋,去找何大菊的好姐妹过来。
不管谁来劝,何大菊就是炕洞堵死灰——一点烟火不进。眼泪哭没了,声音哭哑了,只有抽泣。整整一天一夜没起炕,不梳头不洗脸,不吃不喝,急的何老爹和他的好姐妹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没办法,只能等魏根生从县里回来。
何大菊蒙头躺着,眼前始终是公社洪书记和大队马书记的影子,耳边仍然是他们逼劝的声音。她想来想去,政府确实说的对,他毕竟是革命功臣,雍城县的名人,如果像洪书记说的,因为自己毁掉他一世英名,自己不就成了万人指骂的罪人。可是自己无法拒绝,他也不允许拒绝,那只有一条路,为了他的清白,为了自己的解脱,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当他做出这个决定,觉得自己已无牵挂。根生哥,没有她的牵连,可以回城找一个吃公粮的,日子一定很幸福。小根虽然失去妈妈,但有了爹爹的呵护。爹爹身体还很硬棒,没有她省了很多操心。他们没有她,根生哥没了累赘,小根没了歧视,爹爹也不再担惊害怕。她的离去,只是带给他们一时的痛苦,却能让他们一生幸福。为此,她毫不犹豫去下地狱。
何大菊一切都想开了,大有视死如归的感觉。她突然扯开蒙头的被子坐起来,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弄得陪伴在她身边的好姐妹们大惊失色,以为她精神出了毛病。可是言来语去,根本好人一个样,姐妹们十分高兴。
何小根看见妈妈不吃不喝不起炕,整整一个夜晚陪着妈妈哭泣,早上看见妈妈没事了,姥爷好劝再劝,他才去了学校。
何老爹看见何大菊没事似的,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他再三问起到底发生什么事,何大菊只说等了十几年的婚姻,突如其来,不知是高兴,还是酸楚,就想大哭一场,才感到心里痛快。何老爹总觉得解释的牵强附会,可他确实找不出别的解释,只好做罢。
魏根生从县城回来,听说何大菊的反常举动,心里十分纳闷,当没人的时候问起何大菊,她的话令他大吃一惊。
“大菊,听爹说,你哭了一天一夜,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大哭一场,才觉得心里亮堂。”
“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你不要忘记,我是被吐沫星子淹死过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闲言碎语。”
“听爹说马书记找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
“不愿爹觉得怪怪的,我也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不说就拉倒。”
“不要想那些没用的,还是说说小根。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看咱们小根长大了有没有出息?”
“小根这孩子错不了,长大比我有出息。”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何大菊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似乎卸下了背了十几年的黑锅,重负若释。他很平淡的说:“我去炒几个菜,你和爹好好喝几盅。根生哥,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做。蘑菇炖小鸡怎么样?”
“别费事了,这几天够你忙得,等我们搬到一起住,只要你不嫌麻烦,我和爹有的是时间喝酒。”
“能好好伺候爹和你该多好啊!”
……
夜幕降临。门前的小河蛙声一片,树上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心绪失常的何大菊,更加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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