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以为愿打愿挨,就可以蒙混过关,我告诉你,不从灵魂深处认识问题,狗改不了吃屎。今天你必须深刻检查,认识错误,听候处理。”
“魏叔,我知道错了,咋不能吃八石豆子,不知道豆性气。有了这次教训,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记我一辈子,还是记住这次教训?”
“魏叔都是为我好,我怎么记你一辈子呢。”
“慕三,你最好记我一辈子,起码少犯这样的错误。既然你态度诚恳,我就不追究你的偷盗责任,可这事得按章办事。老实说,这几天都砍了多少木材?如果到你家查实,发现你撒谎,决不轻饶。”
“还有三间房子的椽子。”
“三间房椽子不用算,五百棵小树。”魏根生说着,从兜里掏出罚款单,慕三一看来真格的,立刻耍起无赖伎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魏叔,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我愿意按价赔偿,千万不要罚款,我给你磕头了。”
“慕三,你给我站起来,你知道吗?男人膝下有黄金,你这样没出息,不怕折了财路。”慕三一听,比拿鞭子撵还痛快,立刻站了起来。不过熊样还是装得很像。
“魏叔,这事千万不能让我姑妈知道了,她要知道我盗伐山林,非劈了我不可。”慕三一看僧面不给,就舍出了佛面,你黑包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
“慕三,不是我这人六亲不认,就是看你姑妈的面子,也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这样做,不是拿着国家的钱糟蹋国家吗?我不能这么做。再说了,如果抬手让你过去,以后碰见别人象你一样,你说让我咋办?这口子一开,就没法管了,我也的像以前那几位护林员,卷铺盖卷回家,我向县政府立下的军令状,不是自打嘴巴了吗?如果对你网开一面,那我就得头朝下去见李书记。大侄子,你真的忍心恨我这样吗?”
“魏叔你别说了,我认罚。”慕三一看提起姑姑,包公黑脸也不开面,只好乖乖听候发落。
魏根生掏出检尺,逐一量了尺寸,核定了立方米数,在罚款单上写下林木价款,罚款金额,限期三天,交到公社财政所。
无巧不成书。魏根生跟着慕三回来,在平田的防护林带,抓到一头啃树的毛驴,魏根生牵回公社关了起来,慕三知道这是姑父马振东家的山东大叫驴,正好借这个理由,找姑姑慕红撒撒心中的怨气,顺便看看姑姑有什么办法帮他挽回损失。
提起马振东,和魏根生还有一段有意思的故事。那是在何大菊被活阎王周仁保抢走之后,慕容的姐姐慕红从绥德乡来富山屯二姨家串门,和魏根生邂逅相遇,颇有好感,回去问起二姨,二姨凭着一个女人的敏感,觉得外甥女慕红看上了人家,随口问了她一句,如果你喜欢,我就舍脸上赶门提提亲,这话正和慕红的心意。也是赶巧,二姨前不久听人说,何大菊被满洲国选进了皇宫,魏根生正是门前的拴马桩子——光棍一条。就凭自己的外甥女慕红的长相,打着灯笼都找不找,一相亲肯定能行。二姨满怀信心,找到何老爹说明来意,何老爹处于为魏根生着想,答应帮助二姨成全此事。可是,不管二姨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天花乱坠,也不管何老爹苦口婆妈,好言相劝,魏根生一口拒绝。二姨无功而返,慕红恼羞成怒,为了一口气,非得让二姨在富山屯为她找一个男人,这就是大队书记马振东。慕红情感这口气可以说憋了十几年,这回听侄子慕三添油加醋一忽悠,又勾起陈年往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大队的家都是她替丈夫当着,这口气怎能咽下。但她自觉得憋气归憋气,歪理都不占三分,凭什么和人家斗气。只好到绥德公社搬出靠山,让妹妹慕社长慕容,来替她们慕家出这口气。
慕荣必定不是胡搅蛮缠的慕红,更不是四六不懂的慕三,她权衡再三,劝姐姐回去,让姐夫跟魏根生服个软,少罚点什么都有了,反正他在人家面前挨撸,已是家常便饭,也不在乎多少。
魏根生因防山护林,毫不留情罚了慕红姑侄,在绥德公社引起很大的反响。十里八乡的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尤其富山屯的乡亲们担心魏根生捅了马蜂窝,弄不好被蜇的头青脸肿。谁不知道大队书记家慕太太,虽然身为小学教师,却是个无理占三分的泼妇。又有一个公社社长的妹妹做靠山,在富山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她不但在家里是河东狮吼,肆无忌惮,而且在乡亲的眼里,也都威之如虎。慕红和黑脸包公魏根生狭路相逢,很多人幸灾乐祸,这回是铁匠抡大锤,砸茅坑的石头——硬碰硬,甚至有人好奇的打睹输赢。
魏根生向来刚直不阿,执法如山,谁敢破坏山规林约,你就是天王老子,闹到玉皇大帝的天庭,他也寸步不让,颇有孙猴子的倔强。这次事件,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之外,慕红特别知趣,深知魏根生的秉性,更害怕他胸前闪光耀眼的功劳牌子。自己本来不占理,如果闹腾起来,肯定弄得下不了台。忍字头上一把刀,不见时机怎肯抛。慕红不得不按照妹妹慕容的指示,舍财舍脸,忍气吞声。她一没吵闹,二不骂街,反而让丈夫亲自找魏根生负荆请罪。对于慕红来说,这可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实属万不得已而为之。
富山屯人人注目的一场闹剧,序幕未拉开就无声无息的谢幕了。慕三受到公社通报,按章罚款,大队书记马振东也乖乖接收处罚,这样的结局,打睹赢了的小青年欢呼跳跃,奔走相告:黑脸包公得胜了。魏根生这一炮打得响,震的四邻惊叹,八方慑服。在这位“托塔天王”的神威下,富山屯的山林好象天兵天将一样顶天立地,谁也不敢戳一手指头。
富山屯,因山得名。东山俏丽,西山富有,南山苍茫,北山幽深。山山灵气,山山壮观。可是,富山屯口却有一座光秃秃、土石掺合的小山丘,它就在富山屯的眼前,很不体面。村里人谁都不愿看它一眼,尤其魏根生,更觉得寒碜。因为这个满身疙疙瘩瘩的山丘,就站在他家的门前,象魔鬼的黑影一样,常使他夜不能寐。这时候,魏根生因娶了何大菊,几乎没有了外面应酬,防山护林没人敢找麻烦,只不过每天骑着枣红马巡视辖地一遍,清闲的让他浑身不舒服。于是,魏根生和媳妇何大菊商量,花点力气修修富山屯脸上这个不光彩的斑点。媳妇何大菊一听,举双手赞成。魏根生有了媳妇的支持,劲头更足,他找到大队书记马振东,要求把富山屯面前的土石山圈起来,全部植树造林。大队书记马振东对魏根生是言听计从,说白了,在富山屯,魏根生是灶王爷的横批——一家之主。魏根生得到准许,就像打仗一样雷厉风行,立刻开始创造他人生第二个传奇业绩。
清明节这天,人们纷纷出村,到野外踏青,或者祭扫祖墓。魏根生一家人,分别来到魏何两家的墓地,祭奠祖先,告慰亡灵。然后,魏根生领着一家人,来到圈起来的土石山,爬上山顶,举目眺望,富山苍茫,犹如巨大的绿色屏风,围定富山屯十里平川,好一派美丽的自然风光,他倍感心旷神怡。魏根生之所以选定今天,主要是让小根小叶记住这一天,他们将从这里出征,开始艰苦的创业。
不愿人们说,魏根生干什么事,都一本正经地搬出老八路作风,当一家人争先恐后爬上山顶,他就像当年那样,向骑兵团发布命令似地对家人说:“战场上攻占山头,打下敌人的碉堡,首先插上红旗,以示胜利的象征。这回咱们先树起一面红旗,然后一步步向山下推进,让它一年山顶青,二年周围绿,三年树成荫。” 他郑重其事的挖下第一个坑,埋下一棵北京小白杨,老伴从山下清河挑来山泉水,让小树喝的饱饱的,迎风站立。魏根生如同迎接女儿落生一样,鼻子眼儿都溢出甜蜜的微笑。老伴瞅着他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无以言表。
刚刚通点灵气的女儿小叶,还不懂爸爸在搞什么名堂,她瞪起大眼睛问爸爸:“你不是说树立红旗吗,怎么只埋了根木棍,上面为什么没有红布和五角星呢?”
“好乖乖,爹爹的宝贝心肝,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快快长大吧,和这小树比赛,看谁长得高,长大有出息。” 魏根生抱起小叶,亲亲她苹果似的小脸蛋儿,一脸骄傲的说。
“爹爹,我要和小树比谁高。”小叶挣开爸爸的怀抱,站在小树苗边,幼稚地说:“我高。”
“宝贝儿,现在看不出来,要等明年才能分出高低。”
“不嘛,我要和小树苗天天比谁高。”
小叶歪着脑袋,撅着小嘴,那股天真劲儿逗得父母笑的合不拢嘴。
冬去春来,小树苗扎根伸枝抽芽了,小叶象小鸟儿一样离不开小树林,天天比,月月比,眼见着小树枝叶茂盛,伸节拔高,超过自己,她还不服气的问爹爹,有时忌妒的直哭鼻子。
秋天来了,萧色霜红,小树渐渐变了模样。她伤心地问爹爹,小树咋落叶了,一定很疼的。她从地下没完没了的拣树叶,一片,一片……可是总也捡不完,魏根生看了,既高兴又欣慰。
冬天到了,冰天雪地,她心里想着山上的小树,多情的小嘴问呀问。她怕小树冻死了,想知道小树是怎样度过寒冷之夜,是数着星星,和月亮儿姐姐一边聊天,慢慢入睡的吗?乖得让父母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
……光阴如穿梭,日月似流水。时间一晃几年过去了,魏根生的女儿小叶长高了,也出息的聪明多了。这一年,魏家双喜临门。小叶的哥哥小根考上了中国农业大学;小叶和妈妈协助爹爹种树护林也出了名。魏根生当上了全国劳模,即将进京开会,甭提小叶的高兴劲了,骄傲的象只大公鸡。
魏根生进京开劳模会时,村里人敲锣打鼓为他送行。李书记的吉普车从村里缓缓出来,欢送的人群欢呼雀跃。李书记和魏根生并肩跟在车后,说说笑笑。
吉普车来到山丘下,落叶的小树在北风吹打下,仿佛无数小手,频频招手致意。那一片北京白杨树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魏根生拣起来闻闻,苦味中带着一种特殊芳香,沁人肺腹,他激动的热泪盈眶。
在欢歌笑语的人群中,妻子打扮得像新娘一样,俊俏的脸庞显现出初嫁时的红晕。女儿从她身边跑过来,抱住魏根生的大腿不放,口里嚷嚷着:“爹爹,我也去。”
“等你长大了,爹爹一定带你去。”
“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去见毛主席。”小叶闪动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心灵的纯洁。
“小叶听话,你还得上学读书,等你像哥哥一样考上大学,就可以进京,就可以见到毛主席。”
“真的?”
“真的。”
小叶高兴的象只小燕子飞开爹爹的身边,拍着小手去告诉妈妈。
魏根生又像当年回来一样,坐在李书记的吉普车上,走出富山屯,当年是英雄归来,今天去参加全国劳模大会,刚才还是笑语绵绵的他,不知为什么陷入了沉思。也许是在追昔抚今,感慨万千,难诉衷肠。他打开的话匣子,仿佛倒完了似的,默默无语。李书记一看,刚才还和他说说笑笑,忽然一言不发了,莫非这几年的冤屈,一时涌动在嗓子眼,让他欲言无声。想起自己对他的不公,心里十分内疚,总想找个时间沟通沟通,表示自己的忏悔。
“魏团长。。。。。。”
“打住。魏护林员。”
“好好,魏护林员,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还用问吗?我就不明白,我们党在解放战争的时候,极力推行统一战线,不管过去你干过什么,哪怕双手沾满共产党人的鲜血,只要放下屠刀,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参加革命队伍,就可以既往不咎。我媳妇何大菊,只不过是个被恶霸逼迫的弱女子,而且财产一无所有,为何背上汉奸家属的黑锅?即使她是汉奸家属,从来没有作恶,欺压百姓,也不至于不当人看待,这可不符合我们党的政策。别人怎么说,怎么对待,我根本不在乎,可是我知心的李书记,硬是把何大菊从革命阵营里划分出去,把我撵下政治舞台,我实在想不通。”
“我想你应该明白,不是我李家驹和你过不去,而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必须坚持党的原则,掌握好党的政策。何大菊必定和汉奸周仁保在一起生活过,也有名副其实的名分,这段经历是抹不掉的事实。她的成分划分,确实存在着界限不清的问题,要说冤枉也不对,只能说当时划分时没有充分考虑情节,单凭现象定性。也就是说一蹭一滑,偏左偏右的事,结果性质完全不同。可是,政府对何大菊的定论,不是一个县委书记能翻案的。因此,我的一些决定,你肯定不能理解。”
“李书记,有人背着我逼迫何大菊,这可不是共产党人干的事。我本打算装糊涂,把这笔账烂到肚子里,今天提起来,我就抖落出来,让李书记也知道知道。”
“这可不是像大汉奸周仁保,背地里下黑手,而是我想通过做何大菊的工作,阻止你的婚姻。”
“于是,你就指使洪书记找何大菊谈话,而洪书记把谈话变成威逼,致使何大菊心死灭活。”
“我懊悔不及。庆幸何大菊抢救过来,不然的话,你非得把杀人犯的罪名扣到我的头上。”
“不错。如果何大菊死了,我绝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非找你算账不可。”
“也像杀了汉奸周仁保那样?”
“不会的。因为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都是阶级兄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即使在旧社会,谁想杀人掉脑袋?只因为政府*,官吏贪赃枉法,逼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自从这件事情以后,我的良心一直受到谴责。说句良心话,你和何大菊的结合,与政治联姻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本不该弄得风声鹤涙。为此,我不但默认了你们的婚姻,也被你和何大菊生死不渝的爱情所感动,也真正认识了一位英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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