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声音。
看来的确已经开始在闹了。
也是,算算时间,她后来还跟陌千羽一起做戏找端王拿药,这么长时间过去,也的确应该早已从温泉池里脱身。
夜离微微攥了手心,觉得随着脚下步子的逼近,自己的脑子里也如同被灌入了各种声音一样闹哄哄起来。
新房里挤满了人。
霍安一声“皇上驾到——”让原本喧嚣的房间顿时静下,见众人要行礼,陌千羽说在了前面:“不必多礼!”
众人虽没有再行跪拜,却还是纷纷退至两旁,在拥挤的房间里让出一条道给他。
陌千羽拂袖走入。
霍安紧随其后。
而夜离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走到了人群的后面。
因为宾客众多,新脸也多,所幸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陌千羽回头找了一下她。
夜离生怕他又故意让她过去,还好,这一次他竟没有,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为难于她,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挤得满满当当,而且还有很多人是驮着小孩子在肩头的,所以,视线受阻,夜离根本就看不到前面。
确切的说,是看不到今夜洞房花烛的那一对新人。
忽然,她感觉到似是有一道视线深凝而来,循着感觉望过去,她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易敏。
四目相撞,易敏撇过眼。
夜离怔了怔,看来,这个女人知道方才是她了。
易敏的头上湿漉漉的,只不过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的衣裙。
那衣裙她认识,是沈妍雪的,曾经在冼州的时候,她见沈妍雪穿过。
也是,好歹是尊贵的敏妃娘娘,就算在凤府淋雨,凤府的待客之道又岂是让人家一身湿哒哒的?
自是会拿干净衣衫让她换掉。
夜离弯了弯唇,却又蓦地感觉到似是还有一道视线从另一侧凝过来。
她转眸望去,就看到了端王。
只不过,她看过去的时候,端王已经收回了视线,她只看到他的一个侧脸,看不出一丝意味。
或许已经发现药瓶被盗了吧,只是碍于陌千羽,不敢造次找她。
正想着,前方响起陌千羽的声音。
“今夜是凤台主大喜的日子,没有君臣之礼,大家想怎样尽兴就怎样尽兴,不用顾忌朕!方才老远,朕就听到此间欢笑满堂,想必是有什么精彩节目,继续,只管继续。”
陌千羽笑言着。
人群中就有大臣做出了回应。
“回皇上,我们正让新娘子给新郎官换衣服呢。”
“哦?当着大家的面吗?”陌千羽似是来了兴致。
“是啊,是啊,是啊……”众人起哄。
陌千羽笑道:“好像玩得有点大。”
嘴上虽这样说着,可笑意朗朗,完全就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见帝王如此随意,众人便也放开了胆。
“不大,不大,我们也是为了新郎的身体着想,这方才淋了雨,身上都湿成那样了,衣服总归是要换的……”
夜离脑子里一嗡,后面那人说了些什么她全然没有听到。
耳边只反复响着那句‘方才淋了雨,身上都湿成那样’。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直到刚才,她还在存着一丝侥幸,存着一丝希望的。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要不,不信,要不,不疑。
她还在信着,可能,可能凤影墨跟三爷就不是一个人。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只要凤影墨的头发是干的,只要他的头发是干的。
因为衣服可以换,头发却不是
一会会儿就能干透的。
譬如易敏的头发,现在也还未干。
所以,只要凤影墨是干的,那就跟他无关。
可是,事实再一次无情地打击了她。
拨开前面两个驮小孩的身影,她挤身到前面,虽然视线依旧不是很开阔,可是透过众人的肩头,她已足以看到那一双红衣似火的男女。
男的的确浑身湿透,头发上还在往下淌着水珠。
饶是这样,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俊美,反而平添了几分邪魅,就像是刚刚出浴的样子,湿漉漉的喜袍紧贴在身上,更是让他完美的身材尽显。
他边上,沈妍雪喜帕也已经揭下,粉面含春、娇羞满面。
特别是,凤影墨的目光浅浅落在她的身上,她便更是羞红了脸。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夜离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易敏,只能看到她倾城的侧脸,没有一丝表情。
“圣上和各位贵宾在前,凤某怎好做当面换衣如此失礼之举,所以,还请各位海涵。”
新郎终于出声了。
只不过,是委婉地拒绝大家提出的要求。
然而,众人又岂会放过他?
“这怎么是失礼呢?我们愿意的。”
“是啊,是啊,凤大人就尽管来,我们不介意,丝毫不介意。”
夜离站在人群中,耳边都是大家起哄的声音,她想起了自己跟这个男人洞房花烛的那夜。
也是这么多的人,很多还是今夜的这些人,也是这么闹腾,也是这么逼着凤影墨。
只不过,那夜,逼着凤影墨喝酒。
今夜,逼着凤影墨脱衣。
夜离弯了弯唇。
这个男人的命还真不好呢,怎么每次都被大家逮着最不可为的事情要他做。
想想,可不就是命不好。
两次大婚,两次新娘都不是自己真心要娶的人。
难怪昨夜,他那般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绝对不会跟沈妍雪发生什么。
因为跟他发生什么的,是另有其人。
众人还在起哄,“快啊,快点。。。。。。
“新娘子快点动手!”
凤影墨不松口,沈妍雪又岂敢动手?
只站在那里,羞涩地看着凤影墨。
夜离忽然觉得沈妍雪很可怜。
那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一个女子,在凤影墨面前,低到了尘埃。
不,她比沈妍雪还要可怜。
至少,凤影墨不爱沈妍雪,能保证跟沈妍雪不发生什么。
至少,这是对于一个女人的最起码的尊重。
而连这一点,凤影墨都没有给她。
他们的第一次,他是对她用的强。
第二次亦是。
她不明白,既然他的心里早已有人,又为何要这样对她?
既然这样对她了,又为何要跟别的女人苟且?
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那日缉台厨房失火,他纵身火海救她总是真的。
虽然当时她昏迷,但是张硕跟她讲过当时的情景。
她知道,那一刻,他是拼了命的。
众人还在起哄,不依不饶不放过。
凤影墨还在那里客气回绝,终不松口。
陌千羽就出声了:“凤台主,难得今夜如此良机,又难得大家有此雅兴,你还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女子,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作风。”
见帝王都发话了,众人更加起劲。
“是啊,是啊,男子汉大丈夫,打个赤膊什么的,有什么关系?有些衣服实在不方便当众脱,我们允许你们小两口上到床
榻上去,放下帐幔进行,我们在乎的,是这一切必须由新娘子来完成。”
“这样总可以了吧?”
“凤大人若还不愿意,那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是啊,何止矫情,那就是瞧不起咱们这些人,不把我们当朋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将话越说越绝。
而且,帝王都发话了。
所以……
凤影墨弯唇一笑,“好吧,既然大家执意如此,那凤某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末了,便转眸看向身边的沈妍雪,柔声道:“如此,有劳妍雪了。”
沈妍雪红霞满脸,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嗔声道:“都是夫妻了,为夫更衣,本就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何来有劳?”
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的随侍婢女去取干净的衣袍来。
然后,便咬着唇走到凤影墨的面前,缓缓伸手探上男人胸口的衣襟……
“等等!”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划破所有的喧嚣,原本声音并不大,却显得异常突兀。
所有人一怔。
凤影墨瞳孔一敛,愕然转眸。
沈妍雪的手便顿在了男人的胸口。
所有人都循声望过来。
前一瞬还吵翻天的厢房里,顿时四寂。
是的,是夜离。
无视众人注视的眼光,她轻轻拨开人群,往前面走。
因为眉眼陌生,大家都不知道她是谁,不过,见她如此,却还是纷纷给她让道。
陌千羽微微抿了薄唇,眸色转深。
易敏轻凝眸光,若有所思。
凤影墨紧紧盯着她,面无表情,可是不知是不是刚刚淋雨的缘故,脸色明显透着一丝苍白。
夜离同样看着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一直走到他跟沈妍雪的面前,她停住脚步站定。
“你……”沈妍雪蹙眉先出了声,“你是谁?”
夜离没有理她,看都没有看她,一双眸子只摄住凤影墨不放。
两人的眸子深绞。
“你怎么来了?”
才五个字,男人却问得好艰难。
那一刻,夜离听出了他的咬牙和他平静语气下隐隐绞着的沉怒。
他在怒。
怒什么?
怒她不该来?
该怒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我是来跟凤大人拿回我的东西的。”
夜离冷声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就猛地将他朝自己面前一拉。
或许是他毫无防备,又或许是他心甘情愿,那般高大的身材就一下子被夜离扯到了面前,沈妍雪的手就滑落了下去,煞白了脸。
因为夜离的手在将男人拉过来的下一瞬已经顺着男人胸口的衣襟探到了里面。
何止是沈妍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场下一片哗然。
陌千羽面沉如水,眸色更深。
凤影墨微微蹙眉,深凝着她一瞬不瞬。
里面激涌着惊涛骇浪,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也不想看懂了。
眼睛都是骗人的。
她要自己求个清楚明白。
意识到她的手在衣袍里面来到了他的腰间,他风起云涌的黑瞳里浮起一丝震惊,也浮起一丝惶然。
这一点,夜离看懂了。
夜离微微冷笑,手下不停,动作很快,只不过动作也很小,保证隔着衣物,外人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当她的指腹摸索着捻了片刻,捻起一角薄如蝉翼的东西时,她身子一晃,差点摔跤。
凤影墨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瞬间涌起的灰败。
夜离垂下眼,将手自他的衣襟里面抽出来,手心里赫然多了一枚发簪。
她缓缓挣脱掉他扶住她的手,默然转身。
众人这才恍悟,原来,这个女人说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是发簪。
凤影墨将这个女人的发簪贴身带着,这个女人是谁?
所有人都看着她。
看着这个刚刚前去的时候还气势逼人,如今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一脸颓然的女人。
果然是他!
什么拿回发簪,不过是她的借口,发簪本就是她的,她只是藏匿在袖中,施了点障眼法,做了一出戏而已。
她只是不死心,她只是想确认一下男人的腰。
当她捻起一角易容人皮的时候,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三爷那里有伤。
他那里也有伤。
他还将伤易容了,不让人知道。
夜离轻轻笑,步伐略显蹒跚。
众人再次纷纷给她让道。
“站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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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171】我很不舒服,可不可以先行回去?
夜离轻轻笑,步伐略显蹒跚。
众人再次纷纷给她让道。
“站住!”
所有人心中一颤,出声之人是帝王陌千羽,口气冷冽沉戾跬。
夜离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知道陌千羽不会轻易放她走,这个在她在温泉池边冲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心知肚明。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缓缓朝她走来。
她抬手,抚上脸颊的边缘,捻起面皮的一角,“嘶”的一声,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徐徐转身。
当她原本眉目如画的容颜映入大家的视线,众人再次震惊了。
全场一片哗然。
“原来是她……”
“她不是封妃大典那日被人劫了吗?”
“是啊,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曾经她不是凤夫人吗?所以……”
“难怪呢?”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
夜离毫不在意,只扬目看了一眼最里面那个红衣似火、黑眸邃沉、薄唇早已经抿得没有一丝弧度的男人,然后,眼梢一掠,看向面朝自己而来的陌千羽。
她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无常,发展永远在人的意料之外。
陌千羽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你让朕带你前来,说有一事要处理,便是这件事情吗?”
陌千羽边说边垂目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发簪。
夜离一怔。
不知他又想唱哪出,便没有吭声。
“既然是朕带你来的,你又怎么可以先行离开?”
陌千羽又沉声补了一句。
夜离眼帘颤了颤,似是有些明白过来陌千羽的用意。
只是,此时的她,早已无所谓。
无所谓事情要怎样发展。
无所谓自己将遭遇怎样的命运。
她只觉得累。
好累。
所以,她依旧没有吭声。
可帝王的两句话对在场的众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寥寥两句,已然让大家从中听出了许多信息。
譬如,既然是此女让帝王带她前来的,是不是说明此女其实一直就在帝王身边?
又譬如,此女跟帝王言明,自己过来是有一事处理,然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送给凤影墨的发簪给拿了回,是不是也是跟帝王表明自己的决心,她要彻底断了曾经跟凤影墨的旧情?
众人各自猜测着。
沈妍雪却是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