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也只得随着他,略略颔首。
再次抬首,她发现陌千羽竟一直在盯着她,虽眸色深深,她不是尽懂,但是,那一份蚀骨寒意她还是感觉到了。
其实,他的意思,她懂。
他在怪她。
怪她没有呆在戒坊,才导致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初建戒坊的时候,这条暗道是在他的授意下秘密开辟的,这些年只有她跟他知道,前段时间她才告诉霓灵,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如今“夜离”失踪,暗道曝光,他的气愤,她懂。
而此刻,她却早已顾不上这些了,她自身一堆的危机要解决。
霓灵在他的手上不放,夜离又被认为畏罪潜逃。
而众人还在七嘴八舌中。
“看来,这夜坊主谋逆之心是早就起了,这条暗道就说明了一切。”
“是啊,实在没想到他竟暗度陈仓多年,难怪会私制龙袍呢。”
“谋逆是诛九族的罪,他一人逃了有什么用,他的妹妹不是还在吗?”
有人一点,众人的目光就都齐齐朝夜离看了过来。
夜离微微抿起了唇。
“没想到这夜坊主竟不顾手足亲情,一人逃之夭夭,留下凤夫人一人来承担。”
说话之人是沈孟。
夜离最厌恶听到他的声音,厌恶到了极点,张嘴刚想反驳一句,就猛地听到边上的凤影墨已先她一步出了声。
“我跟诸位的看法正好恰恰相反,夜灵是夜坊主的妹妹,也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夜坊主怎会弃夜灵于不顾而只想着自己逃命?”
凤影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孟打断:“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就是弃了!”
“什么是事实?”凤影墨不徐不疾、不温不火地反问道,“就因为人不见了,看到了条暗道,这就是夜坊主畏罪潜逃的事实?”
沈孟被他一噎,竟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夜离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她的手也自始至终被男人包裹在掌心之中。
胸腔微微震荡。
边上凤影墨的声音还在继续:“并不是因为夜灵是我的夫人,我就帮着说话或者偏袒,我说的是事实,的确,夜坊主不见了,也的确在他的房中出现了一条暗道,还的确他留下了夜灵,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反过来想一想,他失踪得蹊跷呢,或者说他的失踪也许另有隐情呢?我们都是吃着俸禄的臣子,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胡乱猜测、妄自定论,我们应该用事实说话,查清真相,替皇上分忧。”
方才一句话让沈孟闭了嘴,如今一席话又让全场的臣子噤了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自始至终一声
未吭的帝王。
帝王的目光原本落在凤影墨和夜离交握的手上,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他又徐徐抬起眼帘。
因为众人原本没注意他,这样骤然一看,皆被他眼中腾腾而出的寒意吓了一跳。
有细心的人甚至注意到他龙袍袍袖里的手在紧攥,身子在几不可察地微微薄颤。
譬如凤影墨。
众人不明个中原因,只以为是自己的妄自讨论惹了龙颜不悦,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全场四寂、声息全无。
沉抑静谧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帝王开口出声,其声冷泠。
“龙袍发现在戒坊,暗道出现在夜离的厢房,夜离人又不见,这便是真相。传朕旨意,全面缉拿夜离!”
最后一句重重落下,夜离心口一撞。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若冰山的帝王,一瞬不瞬。
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震惊突然。
就连凤影墨也微微露出一丝错愕来。
夜离骤沉了呼吸。
震惊、愤怒、失望,都无法表达她这一瞬间的心情。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想牺牲掉霓灵?
全面缉拿夜离,然后让霓灵在某个时候出现,以夜离的身份抓起来,霓灵为了保全她,定然会承担下来。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他应该顺着凤影墨的话让人去查,再另想脱困之法,而不是这样一句话下定论将路堵死。
这是第二次这个男人想要霓灵死。
第一次,为了给轻罗国交代,他想让霓灵将杀死岳卓凡的罪责承担下来。
这一次,为了撇清他自己,当然,也可能顺带着撇清她,他再一次将霓灵推上去。
身为帝王,她深知他有时的迫不得已和无奈。
所以,她尽可能地理解他。
可是这一次,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他气,她知道,他怒,她也知道,他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她同样知道。
方才他那种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已然告诉了她这些。
的确,她不该代嫁,不该骗他,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拿她妹妹的性命来作为报复的理由。
而且,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赐婚,又何来代嫁?
再说,他自己心有所属,为何她就不能嫁给他人?
他是吃定了她对他的心吗?还是吃定了她会隐忍一切?
苦涩地弯了弯唇,她决定不再沉默。
将手自凤影墨的掌心抽出,她对着陌千羽拂裙一跪:“皇上,夜灵虽不是大哥,却深知大哥为人,他又岂是会对皇上心存不轨之人?而且,看这暗道的样子,应该是跟当初戒坊建立时同时一起所建,可据夜灵所知,戒坊建的时候大哥还未做戒坊坊主,且听说戒坊的建筑工程图纸都是经过皇上御批的……”
陌千羽脸色一白。
众人也都闻言大骇。
夜离却就顿在了这个地方,没有说完。
可她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那就是帝王也有责任,怎么能全部怪在她大哥的头上?
她其实只是想要告诉这个男人,是人都有底线,不要将事做绝,将人逼急。
鱼死网破,她也不怕谁,她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众人都替夜离捏了一把汗,面对帝王,居然敢这样口无遮拦。
边上的凤影墨更是撩袍挨着夜离的边上跪了下去:“皇上,夜灵也是护兄心切,请皇上见谅!”
凤影墨一边说,一边恭敬鞠身,垂眸颔首的瞬间,唇角几不可察的抿起一点弧光,很快掩去。
陌千羽许久没有吭声。
但是,他的怒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一双凤眸死死摄住夜离,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胸口起伏震荡。
似
乎下一瞬就要爆发开来。
全屋四寂。
夜离没有抬头,但是她能感觉到陌千羽落在她颈脖上如刀一般的目光以及全身倾散出来的寒气。
颈脖?
她怔了怔,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随众人一起,她循声抬头望去,是帝王举步往外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脚踩断了横在地上的一根衣橱木梁。
大家都心口一撞。
帝王脚步不停,朝门口走,边走边沉声道:“传旨下去,让刑部彻查此事,另派人寻找夜离行踪,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跟朕禀报!”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
看来威胁奏了效。
挤在门口的众人纷纷躬身退至边上,给帝王让出一条道。
就在帝王正要迈过门槛之际,凤影墨骤然开口:“皇上!”
陌千羽脚步顿住,冷冷回头。
凤影墨对着他抱拳一鞠:“皇上,夜灵跟夜坊主的家乡在廊县,离京师也不远,微臣想带着夜灵去廊县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夜坊主?”
边上夜离一震。
不意这个男人突然有此举。
而且,她从未跟他提及过自己的家乡,什么廊县只不过是入宫时每个太监要编名册记录在籍入档,她随便说的一个,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知道。
看来,他没少调查她。
所幸除了夜灵,她也再无亲人,他查也查不出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跟他去廊县?
霓灵还未救出来,她自己也还没有脱困。
不知道这个男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袍袖。
而凤影墨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只看着帝王,等着回话。
“这些事情朕会派人去做,就不劳凤台主操心了。”
帝王的口气明显不善。
夜离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凤影墨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微臣只是觉得,毕竟是自己的家乡,没有人比夜灵更熟,而且别人也没有夜灵清楚夜坊主可能会去的地方……。”
凤影墨一边说,一边睨着帝王脸色,见帝王面色一沉,又连忙道:“当然,皇上要派人去还是派人去,微臣只是跟皇上禀报一声,微臣会带夜灵去廊县走一趟,就当去她家乡看看,哥哥失踪,让夜灵坐在家里等,她也坐不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帝王岂有再说不行之理?
毕竟不牵扯公务,这只是他们夫妻两人的私事,回乡而已,本可不必禀报,凤影墨此举也是表示尊重帝王。
帝王没有做声,只深看了夜离一眼,拂袖离开。
众人也陆续散去,只留下刑部的人开始对厢房戒严。
夜离本想留下来,也被刑部的人给请了出去,而凤影墨已是迫不及待地就要带她去廊县。
上了马车也不回府,直接命长安驾车前往廊县。
还不时安慰她:“不用担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你大哥。”
夜离真是欲哭无泪。
她知道,他也是一番好心。
可她又不能告诉他,霓灵在陌千羽手上。
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心烦意乱,她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轻轻阖着眼睛,佯装睡觉,其实,是想静心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当务之急,有两件事情迫在眉睫。
一个救霓灵,一个洗清夜离畏罪潜逃的嫌疑。
可无论哪一个都跟廊县无关啊。
“困了吗?来,睡我腿上!”凤影墨似是心情不错,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腿,见她没动,大手伸过来拽她,“像你这样,等会儿一颠簸,不撞头才怪!”
而夜离却很烦,见他拉扯,顿时不悦,蹙眉甩了他的手,“人家现在正担心大哥呢,心情不好,让我静一下
。”
“都跟你说了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你大哥肯定没事。”
男人握着她的臂膀大力往自己面前一扯,直接将夜离裹进了自己怀中,夜离的痛脸就骤不及防地撞在男人坚如磐石的胸膛上。
“唔~”夜离瞳孔一缩,痛哼出声,顿时火大,伸手将他一推,没好气道:“这样还不及我撞头呢。”
边说,边本能地伸手想抚自己的痛脸,可又不敢抚上,只得隔开一点距离护在脸边上,小脸上的五官都痛得拧巴在了一起。
睨着她的样子,凤影墨禁不住笑了。
睨着他笑得魅惑众生的脸,夜离便愈发气结,指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无辜地举了举手,“不是!”
夜离瞪了他一会儿,又想起正事,也不想跟他纠缠,叹了口气道:“我大哥失踪了,你却带我去什么廊县,对,廊县是我的家乡没错,可我们早已离开家乡多年,而且家乡也没有亲人,我大哥怎么会去那里?”
“我说了,就当去你家乡转转。”男人看着她,很是不以为然。
“我家乡有什么好转的?”夜离蹙眉,不悦道:“而且,我也没有心情。”
“我有心情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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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0】因为欺负我女人的人心情不好
“我家乡有什么好转的?”夜离蹙眉,不悦道:“而且,我也没有心情。”
“我有心情就行。”
一副惯有的狂霸拽的模样牙。
夜离就无语了,这个男人还真是自我得可以酢。
而且她也不明白,只是过了一。夜而已,他的心情怎么就能出现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的他跟昨夜那个恨不得吃了她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也不知是什么事愉悦了他。
忽然想起什么,她抬眸看向他:“你是不是见我大哥身陷困境,你幸灾乐祸的?”
凤影墨怔了怔,不意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眉眼一弯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跟我大哥向来不和,巴不得见他出事吧?”夜离微微眯了眯眼,凝眸看着他。
“哪有?”男人再次流露出无辜的表情,末了,见她仍旧一副怀疑的样子,伸手将她往面前一揽,道:“男人之间的事你不懂,我跟你大哥是对手、是朋友、是英雄惜英雄。”
“鬼才相信!”夜离撇嘴,还是不习惯与他的亲密,微微挣脱了开来。
说对手还差不多,朋友打死她都不信。
还英雄惜英雄呢,前些时候,她差点没被他整死。
“话已至此,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男人似是也不想多做解释。
“那你为何忽然心情那么好?”
“因为欺负我女人的人心情不好。”
几乎不假思索,夜离一问完,男人就脱口而答,似是随心而答,又似是无心而出。
夜离就震住了。
她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陌千羽么。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说得如此直白。
一时有些无言,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凝了她片刻,倏地一笑,将原本坐在左侧的身子往右边挪了挪,然后朝她拍了拍自己边上腾出来一块的软垫,示意她坐过去。
夜离犹豫了一下,知道他肯定也是看出来了她不习惯让他抱着,才会有此举,再抗拒就显得矫情了,她也不是矫情的人,便依言挪了过去。
这样两人就变成了挨着并排而坐。
“不是困了吗?这个借你!”大手拍拍自己的肩。
夜离理他,脑中竟忽然想起昨夜自己死命攀住他肩背在他身下颤抖的情景,顿时一阵耳热心跳。
男人侧首,就看到她潮红的脸。
“怎么了?”黑眸亮如琉璃,凝落在她的脸上。
“没什么。”夜离摇头,强自让自己恢复如常,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也就是这时,她才意识到他原本坐在左边为何要往右边挪,而将左边的位置给她了。
因为她是左脸肿痛,她坐他的左边,就可以避免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