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装的是专治腿疾的药。
易敏有腿疾。
她将此药给凤影墨,就是想要提醒他,易敏是他的人,她知道。
若想要让她保守秘密,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既然易敏是他的人,易敏拿走了南火草,就等于他拿走了南火草。
只有南火草能解她身上的毒。
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就是夜里她跟三爷讲的,她也只有留下来,才有可能拿到南火草。
她用自己有每日记事的习惯威胁了陌千羽,又用腿疾药威胁了凤影墨。
她只为了能活下去。
她只是想活下去。
想想还真觉得悲哀。
虽然威胁两个男人的目的都达到了,可她却觉得更加悲哀,很难过很难过的悲哀。
微微苦笑,她看向面前的张硕,“所以,他将南火草给你了。”
张硕“嗯”了一声,后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就算你不给那个药瓶给他,他也会用南火草救你的,真的。”
夜离轻轻笑,没有做声。
“你就那么不信任他?”张硕微微眯了眸子,眸底一掠而过的是不易觉察的沉痛。
“不是不信任,张硕,你不懂,我跟他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也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夜离忽然想哭。
眼窝一热,她连忙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而躺。
很奇怪,在后山上的时候,她拼命想哭出来,却眼睛干涩得厉害,一滴泪都没有。
而现在,她并不愿意哭,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拼命往眼睛上面涌。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面对朋友的时候,才暴露出自己真正脆弱的一面。
眼睛一闭,温热夺眶而出。
她咬紧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可是,骤然的翻身,以及颤抖的双肩,同样将她出卖。
低低的一声叹息响在头顶,紧接着脸上一热,是男人的大手抚上她的脸。
夜离浑身一震,愕然睁开眼睛。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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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0】我们还没那么情深,你对我也没那么深情
低低的一声叹息响在头顶,紧接着脸上一热,是男人的大手抚上她的脸。
夜离浑身一震,愕然睁开眼睛,扭头望去。
“你……呙”
张硕没有吭声,只是深凝着她,温热的指腹替她揩着她脸上的咸湿醣。
夜离红着眼睛看着他,瞳孔一点一点敛起,突然意识过来什么,瞳孔剧烈一缩,猛地抬手一把抓向男人的脸。
对方似乎也没有想要躲避,更没有想阻止,就任由着她的手抓向自己的脸。
随着“嘶--”的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被夜离撕下,露出另一张眉目如画的俊颜。
凤影墨。
“果然是你!”
夜离冷声,将手中的面皮朝他脸上一掷。
他没避没躲,也未伸手去接。
面皮直接砸在脸上,然后跌落在他面前的被褥上。
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夜离再次扭回头面朝着里面而躺,不理他。
难怪张硕出去那么久不回来。
难怪觉得他声音不对劲。
原来是他替了张硕。
夜离紧紧抿着唇。
死一样的沉寂。
因为房间的烛火在屋中的桌案上,光线等于从男人的背后投过来,将男人高大的影子打在床榻里边的墙上。
而夜离又正好面对着里侧的墙壁而躺,只觉得那影子是那么近,近在咫尺,却又那么远,虚无缥缈。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影子终于动了。
似是在将那张面皮重新贴回到脸上去。
然后起身站起。
然后往门口的方向走。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吱呀”一声被关上,夜离冷冷地弯了弯唇。
以为男人走了,她刚一转身,就看到男人疾步走回床榻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再次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皮,丢在桌案上。
“夜灵,我们谈谈。”
夜离一震,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原来只是打开门,然后许是犹豫了,又关上了门。
谈谈?
他们还能谈什么呢?
谈南火草?
谈易敏?
不好意思,她没有心情。
刚准备翻身再朝里躺着,男人的大手已经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按住。
她躺着,他站在床边,倾身按压着她,两人的脸相隔不过咫尺。
她冷冷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松手将她的双肩放开。
她还以为他就此放过她,谁知下一瞬,他竟是直接将她从被褥里面拉起,然后,一手拿起软枕塞在她背后,一手扯过被褥将她裹住,让她靠坐在那里。
动作很大,并不温柔。
夜离蹙眉,“凤影墨,你发什么疯,我还是一个病人。”
“我们谈谈!”凤影墨声音微沉,似是绞着一丝怒气,一屁股坐在她边上的床檐上,床板一沉。
怒?
他有什么好怒的?
“谈什么?”见凤影墨看着她,她忽的想起什么,“我不会感激你,就算你拿出南火草救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们现在两不相欠。”
“我说过要你感激吗?”声音里绞着的怒气似乎更盛了几分,他凝着她,抿着唇,胸口微微起伏,“两不相欠?你就那么急着摆脱我?”
夜离轻嗤,好笑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生气的样子,“凤影墨,你搞搞清楚,我们两人早已经和离,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又何来摆脱一说?”
“我早就说过,一日是我凤影墨的女人,一辈子就是我凤影墨的女人,生是,死也是,你休想跟我撇清关系
!”
男人声音沉沉,口气笃定。
一如既往的霸道逼人。
而,夜离却有些倦了。
身子往软枕上一靠,略显疲惫地开口:“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女人的?”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
男人眸色一痛,略略垂目,沉默了片刻之后,抬眸看向她:“今日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夜离冷笑,“可不就是意外,本以为天衣无缝,意外被我发现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
“不是我想的哪样?”男人的话音刚落,她也紧接着同样沉声反问上去。
四目再次相对,两人都微微喘息。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凤影墨先出了声。
“我跟易敏,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重要吗?”
提醒易敏将空匣子抛出来的人是他,跟易敏合起伙来骗她的人也是他,放走易敏,帮助易敏逃脱的人还是他。
这就是事实。
“凤影墨,你知道为了能拿到南火草,我是怎样的费尽心机、拼了性命吗?”
又是偷抽签的牌子,又是想方设法暗示,甚至为了不想他再进行一场恶战,她将张硕不能动用内力的告诫抛之脑后,拼死也要赢了那场比赛。
可是结果呢?
结果又怎样?
她摇头轻笑。
“我知道,我都知道,”男人眸色慌痛,伸手将她轻摇的脸捧住,“我一切都知道……”
“你不知道!”夜离皱眉嘶吼,大力将他的手挥开,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男人的手臂便僵硬在半空中。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吗?你知道南火草就是我的命吗?”夜离坐直了身子,紧紧地逼视着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刚刚哭过,一双原本水漾的眸子此刻却是红得能滴出血。
几时见过她这个样子?
凤影墨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狠狠地捏住,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一整日来所有紧绷压抑的情绪,终于在她的这句“你知道我差点被陌千羽一掌打死吗?你知道南火草就是我的命吗?”彻底被点燃,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眸色一暗,他伸出双手再次捧住她的脸往自己面前一拉,低头,将她的唇吻住。
重重的、狠狠的、拼尽全力忘我地吮。吸。
夜离皱眉,凌厉的疼痛从唇上传来,却远没有胸口的疼痛来得强烈。
他跟她之间,就只剩这个了吗?
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推搡着他,同样拼尽全力和忘我。
恐她身上的毒素被牵扯,凤影墨不得不将她放开,却只是放开她的唇,手臂将她连同被褥一起抱在怀里,紧紧箍住。
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唇瓣贴在她的耳边,他低低地,一遍一遍地重复:“我知道,我都知道……”
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
虽然他也是事后才知道。
可越是后来才得知,越是心痛得强烈,他都不敢去想当时她那一刻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在还没有拿到解药的情况下,就先给我解蛊?”
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那夜,她说解蛊需要女人,她就是女人,她来啊。
当时,他问她,“你不怕死?”
她回答他,所以先要找到解蜈蚣毒的方法啊。
所以,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终究是他太大意了。
“解蛊也就罢了,张硕已经很明确地跟你说过,不要动内力,不要动内力,我也跟你说,已经赢了一场,你不要太拼命,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为什么要那么傻?”
凤影墨紧紧地箍着她,那样子,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夜离微微苦笑。
“可不就是傻,以后,不会了……”
她真的是傻。
三年前,错认救命恩人。
三年来,一心只为那人。
好不容易,走出来,投入另一段感情。
却原来,也不过同样是个骗人的。
曾经还以为,这世上,除了霓灵,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伤,也只是伤她的身,没有人能够伤得了她的心。
只要她够防备,只要她不轻易相信别人,只要她心墙高筑,只要她一个人。
可谁知,这世上,永远防备不了的是,人心;永远控制不住的是,情动。
在他人的人心面前,在自己的情动之后,她终于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活该。
她觉得自己就是活该。
她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几时开始,她慢慢变了,从被人背后称之的“冷血”“魔鬼”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有着大悲大喜情绪的女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三个月。
经历的事情比她这三年经历的还要多。
一次又一次的风口浪尖。
一回又一回的生死边缘。
霓灵也无端被卷入其中。
这一次,她自己更是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或许,她真的错了。
情之一物,本就是这世上最伤人的东西。
她不该触碰的。
她以后也不想再触碰了。
她不敢了。
“凤影墨,”在他的怀中,她疲惫开口。
难得闻见她如此唤他,凤影墨眸中微微一亮,大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怀中扶起,他看着她,“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对,他眉心一紧,“是不是毒性加重了不舒服?张硕那该死的还说你今夜不会有事,而且解药也不能立即就给你吃,免得让人生疑。”
夜离就笑了,苍白着脸笑了。
看吧,这就是他。
什么叫解药也不能立即就给她吃,免得让人生疑?
让人生疑什么?
生疑南火草在他身上吗?
生疑窃药的易敏是他的人吗?
终究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见她笑着不说话,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你先躺着,我这就去换张硕过来!”
边说,边作势要起身,却是被夜离拉住了袖襟。
“我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见她这样,他凤眸中的光亮更是瞬间一莹,灿若星辰,凝着她,他点头,“嗯”了一声,“你说!”
“这次的事,我不怪你。”
凤影墨心中微微一喜,没有做声,凤眸深凝在她的脸上,等着她继续。
“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陌千羽还伤了我一掌,你,并未伤我。”
凤影墨眼波一动,在听到“陌千羽还伤了我一掌”那里,凤眸微微一眯,寒芒乍现,只不过很快隐去。
他依旧没有出声,胸腔里的心跳却徐徐加快了起来。
夜离的声音继续。
“我替你解蛊,是我心甘情愿,跟你无关,事先你也并不知情,所以
,就算后来在易敏这件事上,你让她用空匣子骗了我,说到底,你也不是有意在伤害我,因为你并不知我中了蜈蚣毒需要南火草,在那一时那一刻,站在你的角度,其实是拿自己的救命草给易敏,所以,我不怪你!”
“不,是我的错,你应该怪我。”
大手扣着她的双臂,他凝眸看着她,一颗心忽然纠了起来。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难过,越是自责,越是不安。
他宁愿她怪他。
他宁愿她生他气发他火。
如此善解人意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如此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语气,他怕。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人会是这样的表现。
第一种,自己不是当事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着别人的事情,自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第二种,虽然是当事人,但发生的事情,对此人来说,已不放在心上。
显然,她是属于第二种。
落在她双臂上的五指微微用力,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接着,他听到她说:“凤影墨,你我都不是孩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凤影墨脸色一白,夜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