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宰本人还是他的妻女?朕实在不解阮贵嫔何以可凭此铁券逃免刑罚?还请阮贵嫔告诉朕。”
我听了下意识地就夺过他手中的金牌,果然瞧见金牌背面写下一镏小字,有宇文护的姓名、官爵,并因何事赏下此牌,以及可饶恕他与子孙妻女的次数和刑罚。我顿时傻了眼,宇文护给我金牌的时候,言之凿凿,令人振奋,我只当这东西跟电视剧里头的免死金牌一样,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金牌只能免当事人的死,并不能转赠给任何人。
我怔怔地立在当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陌陌,这四十杖责,朕该一视同仁的吗?”宇文毓眼眸里头尽是讥讽之色,跪在一边的张贵嫔也一扫颓霾,拿眼望向这边,这下倒好,轮到她看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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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我刚才太志得意满,把话说得太大,如今要我掉转头来求宇文毓,那实在是难以做到;更何况就算我肯低声下气地求他,宇文毓也不见得会答应。
正僵持着,却听背后传来宇文护琅琅之声,“天王有所不知,护已将阮贵嫔收为义女将这丹书铁券转赠给她,应该不为过吧。”
在我听来,此刻宇文护的声音就像是天籁之音,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瞬间把我从地狱又拉回了天堂。
第六十五章 收义女
我扭转头,只见宇文护领着几个内臣从前殿方向走来,他的右手微微地托在胸前,目光依旧凌烈,可我瞧来却只觉得儒雅亲切。恨不能立马就迎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宇文护缓缓地走上前来,“护常年在外征战,近来才得闲下,可叹护妻女早死,膝下无儿无孙,想要一享天伦之乐也不得。只是近日来,倒时时想起早夭的女儿,也该如阮贵嫔这般年纪了。天王不介意护将阮贵嫔收为义女吧?”
宇文毓正待开口,听了宇文护的这番肺腑却只有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大冢宰为了大周的天下戎马半生,陌陌她能被大冢宰收为义女,是她的福气。只是没想到大冢宰这么晚还没休息,倒深夜入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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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杀出个宇文护,救了我的燃眉之急。宇文毓想要发作却不得,只是话里带了一丝不悦的味道,看向我的眼神好不森寒。
宇文护淡淡道:“宇文护深夜入宫乃是因为有宫人妄图逃出宫去,还杀死一名侍卫,后被巡逻之众拿下,臣觉得事关重大,这才前来叨扰天王。”
他说着已经向后摆了摆手,已有两个侍卫夹着五花大绑的女子走上前来,那女子满是血污,但火光照耀下,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是梅加。
宇文毓眼中划过一丝忿然,却只是压抑道:“不过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宫人,竟然劳烦大冢宰亲自出马。”
“呵,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一个普通的宫人,怎么会身怀武功,身上还有北齐皇帝高洋的密信。”
此话一出,宇文毓当即瞠目结舌,“她是齐国的奸细?”
我也是吓了一跳,梅加几时会武功了?还是北齐的奸细?我立马跟其他人一样,第二眼就望向了与梅加关系匪浅的张贵嫔。
张贵嫔面色如土,嘴唇都发抖了,两只手在胸前交叉若打摆子,“臣妾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这都是她一人所为,天王,绝对与臣妾无关啊!”
我不禁半信半疑起来,张贵嫔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齐国奸细,至于梅加,这件事也实在有些太突兀太蹊跷,却听梅加冷哼一声,面不改色道:“既然身份已经曝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想从我口中得出只言片语,就不用做梦了!”
她的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是奸细的事实,但她说完这话,便只冷冷地扫了张贵嫔一眼,果如她刚刚所言,再不说一句话。
这一下张贵嫔简直陷入了绝境,她眼睑上翻,斜睨过来的眼珠子已然变得通红,“天王,臣妾绝对不知道她是什么北齐的奸细,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她利用了的,臣妾就算死也万万不会做出卖天王出卖大周的事来。”她双膝挪动,一路跪行到宇文毓脚下,噗噗地磕起头来。
宇文护突然出现解围,梅加成了北齐奸细,事情变得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宇文毓被张贵嫔缠得烦闷,却又觉得可怜,闷闷不耐道:“朕几时说过你是齐国的奸细了?”
“张贵嫔自然不会是齐国奸细,不过张贵嫔也说与这奸细有瓜葛,臣虽不知她曾做出什么事来,但聊来是难辞其咎的。天王以为呢?”他每次都用这样的语调问宇文毓,明明是劝说的话,却盛气逼人,把宇文毓逼至角落。
“大智慧,好像这个婢女是你宫里头的吧,你也有失察之嫌啊。是了,你方才因何要用铁券?”他语锋轻轻一转,将这两件事一并说出来,轻描淡写,不仅把火往张贵嫔身上引,又同时点明了我的安全,我有免死金牌在手,还有什么能治得了我?
我望向宇文护,他也正端倪着我,吟吟笑着,“大智慧,凡事都该自己用眼去瞧,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能两眼一闭就全信了。”
我连连点头,“谢义父教诲。”宇文护又给我上了一课,不论他这次相救是出于何目的,但一声“义父”我叫得绝对心甘情愿,说起来,比起我的亲生父亲,宇文护还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一声义父叫出口,宇文护自是一笑,宇文毓却是面色一寒,可宇文护哪里会理会他,只是轻轻地扣了扣我手中执着的金牌,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朗声委屈道:“阮陌与张贵嫔被天王禁足于寝宫,却擅自离开**到前殿,罪上加罪,理当杖责四十。”
我毫不客气地把矛头对向了张贵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什么,那二十杖责我无论如何也要还给张贵嫔的。
宇文护点头沉吟,“的确该罚,不过若是加上你们失察之责,杖责四十却也是轻了吧?”
张贵嫔一听,身子都软瘫了,只是抱着宇文毓的大腿,“天王……天王救我,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天王,您说呢?非重刑无以示威,无以慑天下,北齐素来嚣张,我大周国本初定,若不以重典治天下,臣民难服。”宇文护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施压。
宇文毓铁青着一张脸,拳头渐渐地捏紧,听到张贵嫔的哭闹声,他却闭紧了双目,想着该如何为张贵嫔求情。
哪知道张贵嫔却突然间移动身子跪至我面前,她拽起我的裙摆,哭丧声让人听了好不心烦意乱,“阮贵嫔,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以后……以后再不会那样对你,你信我好不好,就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面前的她哪里还有昔日的风采,云鬓散乱,妆容都花了,这模样就跟街上跪着乞讨的人一般,我下意识地看了宇文护一眼,烦乱地开了口,“大冢宰,其实四十大板已经是……”
话还没有说完,宇文护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就射出两道犀利的锋芒来,“大智慧,别告诉我,你就这点出息。”
那样的冷芒瞧得我只觉得心寒,我这是怎么了,他在为我出头,我居然犹豫不决,妇人之仁。
可就是那一犹豫的瞬间,旁边的张贵嫔却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阮陌,我杀了你!”我被她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却见一根长长的簪子朝我的面门而来,我只听见耳边有人高声叫了一声“小心!”,可我却来不及闪避,眼睛下意识地闭上,那簪子刺向我的印堂,我感到头皮一麻,心里头只想着这一次定然就死了,可那股麻意只持续了一会儿,并没有如我所料的剧烈疼痛。
我试着睁开眼,只见宇文护的右手二指夹住了停留在我面门的那柄金簪,张贵嫔无论如何是使不上力了。
我颇为感激地望向宇文护,却听他冷冷地说道:“若是在沙场上,你这半分犹豫足以要你死十次不止。”他只轻轻一弹,张贵嫔就犹如握住了烫手的山芋,慌不跌地松开手,金簪玎玲落地,她则被宇文护震得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抱着手臂动弹不得。
宇文毓脱口就喊道:“把她拦住!”几个太监已经飞快地上前围住了她。
我已经打了个寒噤,簪子不是利剑,可若非宇文护相救,我还是会被张贵嫔刺伤,这女人知道逃脱无望,无论如何都要把恨意发泄干净。
“大冢宰教诲的是,阮陌不敢大意了。”我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宇文毓,他的脸色有些奇怪,我想起刚才情急间听到的“小心”,莫不是他喊出来的?
宇文毓却已经怔怔地看着张贵嫔,就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你这是疯了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以卵击石,杀她不可?”
地下的张贵嫔本来正拿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她这一簪子下去,更多加了一条罪名。听了宇文毓的话,缓缓地扭转头去瞧他,两行浊泪已经淌了出来,“深仇大恨,臣妾能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无非……争夺的是天王的爱罢了。凭什么她就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天王为了她就可以置我们于不顾,在天王眼里,臣妾就是一钱不值……连个宫人都不如……”
“够了。”宇文毓不想再听下去,急急地打断。
而我再不会给她机会了,“天王,张贵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妄图杀我,不知道宫廷之内同室操戈算不算大罪?这所有的罪状加起来,就算是杖责八十、一百杖也算是轻得了吧?”
宇文毓抿着唇,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张贵嫔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贵嫔张氏,出自寒门,缺教养德行,心胸狭隘,执拗善妒,屡教不改,今削其贵嫔封号,废为庶人。”
第六十六章 奸细耶?
这一声“废为庶人”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张贵嫔震惊地望向宇文毓,即使宇文毓恐吓过她多次,但这样的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
宇文护轻咳了一声,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的眸子却向我投来一阵不满和暗示,我心里一凛,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贵嫔这次是不死也不行了。
我望向宇文毓,不依不饶道:“一桩算一桩,天王废张贵嫔乃是因为她意图行刺,可她被废之前,就贸然出宫,这一条罪,怎么也该罚的,以儆效尤。”
宇文毓冷冷地看着我,“睚眦必报,阮陌,这才是真的你?”失神间,一方白绢已经从他的指尖飘落下来,随风缓缓地翩然着地,白绢上的字依稀可辨,“旧日终难忘,恩怨一朝了。”
我硬着心肠轻轻一笑,“若是过了我的底线,自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张贵嫔对我的恨已经太深,倘若她还留在这宫里,难保她会发了疯的再寻杀机,不是每一次我都会有宇文护在侧。
我走过去把地上的白绢捡了起来,扔到了张贵嫔的跟前,轻轻说道:“张贵嫔,其实这封信,阮陌是写给你的。”
张贵嫔的眼睛动了动,眸子里头闪着幽光,我对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写诛心二字吗?不知道张贵嫔有没有听说过诛心地狱?据说,在阳间有忘恩负义、为虎作伥、贪得无厌、争名夺利、妒忌为害等十六宗罪的人,死后就要被阎罗王发配到诛心地狱,凡是堕此狱者,都要被开膛破肚,抽肠取心,十分惨烈。张贵嫔,你怕不怕?”
“怕?”张贵嫔无声地笑了,“我入地狱?我被开膛破腹,抽肠剥心,那么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你我都逃不过诛心地狱。不止你我,不知有多少人都逃不过。”
其实,这里的所有人,死后都逃不出诛心地狱。
我不再说话,挺直了身体,将免死金牌贴身放好,重整衣衫,“不过那又如何。就算终要下地狱,要我选,我也宁愿推别人下去,而不是被人推进去。谁都免不了一死,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说完这话,却见宇文护笑意盎然地看着我,宇文毓则一脸寒意地一样看着我。宇文护今晚是帮我除掉张贵嫔,可他又何尝不是在进一步地加大我和宇文毓的罅隙?为他必得的虎符进一步地加大筹码。
其实,于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反正我和宇文毓本来就是恨不能对方去死的宿敌,只是互相演戏罢了。现在我既是宇文护光明正大的义女,宇文毓无论如何也不敢动我,这就足够了。
“哈哈!好啊!阮陌,那我就在地狱等着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张贵嫔突然间狂笑起来,模样狰狞极了,“阮陌,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就等着吧!”她狂笑着,到最后却是呜咽起来,此时此刻她倒是彻底把她对我的嫉妒转化成无绵的恨了。
“好,那张贵嫔可够等了。”我毫不畏惧地迎向她的眼睛。
宇文护满意地一笑,冲宇文毓作揖道:“天王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这个奸细,就由我带回去交给大司寇审问,天王意下如何?”
他所谓的不便插手却是轻易就定了在场诸人的结局。宇文毓惨然地对宇文护一笑,“大冢宰说怎样就是怎样吧,何须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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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张贵嫔的哀嚎如同沙哑刺破的乌鸦声,盘旋在皇宫的上空,惊扰了所有人的睡梦。
打到二十板子的时候,张贵嫔的呻吟已经听不见,只余下那沉沉的拍打着血肉的噗噗声及太监半死不活的报数声,交叠在一起。
宇文毓忽然大喝一声,“够了!”那行刑的太监被他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终于没有再打下去,只是出来惴惴地望着他。
我赶在他说话之前再度说道:“为天子者,若赏罚不均,有失公平,实在难以服众。天王请三思,就算今日天王免了张贵嫔的杖责,明日早朝,待那些人知道今晚之事,说不定又会来责难天王呢。”
“你不用动不动就把宇文护抬出来,朕知道!”宇文毓目光如炬,眼眸里头堆满了寒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