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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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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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地方?我与你的关系假如让别人看出一丝破绽,我们就有掉脑袋的危险。”

  淳妤送进茶来,看着我们靠得很近的身体,她的脸上露出歉意,把茶碗放在桌上就出去了。我听到她栓门的声音,我相信她是我最忠诚的仆人。

  我坐在床上,轻声地从肚兜里把那包文件摸了出来,平淡地递给他。我沉默着没有作声。他伏下身体和我说:

  “怎么了叶儿?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陡然之间明白了我所追寻的爱情是多么无望,高根生也许只是为了利用我才向我靠近的。想到这里,我感到我氤氲在一种陌生的氛围里,我好可怜。我千方百计地应付着我的杀父仇人,甚至讨他欢心,原以为根生会恭维我的能干与胆识,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拟的梦幻,我面对的是冷血的男人。他见我不说话,也坐到床上说:

  “是不是被吓着了?第一次的征战都是这样的。”

  无数的哀怨在我心头浮起,我发现根生压根就没有爱过我。我是恨透了日本人,我也找机会报复日本人,可我决心要脱离根生这份羁绊,我不再执行他交给我的任务。野原一郎虽然是坏人,他对我所表现的是一种无索求、无回报的纯真友情,他要比根生对我真。

  根生说:

  “我们再回赌窟中吧,不然别人会怀疑我们的。”

  我直盯着根生的脸问:

  “我是不是被你利用的一种工具?”

  根生冷笑着回答:

  “国难当头,你都说一些什么天真话。”

  我的眼泪在瞬间滑落下来,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说:

  “家仇、国恨我都记着。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就应该活在男人爱的包围中。”

  根生说:

  “我爱你是真的。我对你和贞香都得负责,我的心你以后便会明白。东西我拿走了,明日一早会送来。你也累了,该休息了。”说完,从衣架上拿了帽子和大衣匆匆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滋芽说有人给我送花来了,淳妤说:

  “肯定就是那个高根生。昨夜得罪了姑娘,今早来赔罪来了。”

  我穿了大衣裳,来到客厅。来的人是泻怒,他的胸前捧着一蓬怒放的百合花,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我招呼滋芽给端茶来,淳妤接过百合去插到我床头的花瓶中。我假意埋怨泻怒买花纯粹属于浪费钱。

  泻怒看着淳妤的背影说:

  “这个女人真美,可是她行云流水的小碎步,让人一看便知她与日本人有着密切的关系,日后一定要在这个女人身上多个心眼。”

  我吃了一惊。心想她假如是叛徒,那我的损失就惨重了。

  泻怒把文件从衣襟下迅速掏出来,递给我,我赶紧收到大衣里边。

  淳妤进来上了一碟瓜子,一脸平静两眼公道,与间谍根本不着一点边,她放下瓜子就出去了。泻怒说根生还有别的任务,顾不上过来,让我多保重。我的心里如灌了黄连一般苦,假如我根本没有爱过这个男人该有多好。

  泻怒好像知道了我的苦衷,安慰了我几句话。临别时小声在我的耳边说:

  “文件都已经看过。明夜凌晨一点整,你到日本军营中第六条巷子的第六个大门前,那里有一棵槐树,树下横着放了一把长梯,你立到墙上。立起来后赶快离开,二十分钟后再把梯子放回原处。记住前后超不过半个小时,不然站岗的宪兵就返回来了。那夜你不能在日本军营度过。”

  范泻怒走了,可给我留下了又一庄艰巨的任务。我回到卧室,关上房门,把纸包打开。原想看看文件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是密封与火漆依旧,一切似乎没有动过一样。这使我无法偷看,只得把纸包烧掉,把文件按昨天的样子紧贴着身体放好。

  我出来已经快九点多了,我想野原一郎一定也起得很早。我要在他晨练的宪兵没回来之前,到他的书房把文件放回原处。于是我来到了他的公寓。

  站岗的宪兵并没有为难我,我径直来到野原一郎的公寓,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谁?”

  随着声音女侍者开了门。

  我回答:

  “我!”回答完之后我只觉得我的声音很细。

  门开了之后,女侍者问:

  “就是你自己吗?”

  我反问她:

  “你见我什么时候带别人来过?”

  她边让我进屋边说:

  “我说的是我们先生。”

  我脱了大衣半装做惊讶地问:

  “他不在了吗?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我晚来一会儿。”

  女侍者接过我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说:

  “他很早就出去找你去了。”

  我心里一惊,想:是不是文件的事情被他发现了?我的声音由于有些慌张而略带颤音,问:

  “他没有告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快说!”

  “我也说不清,不过……”女侍者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好像是很着急。”

  我急切地问:

  “他出去时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女侍者说:

  “什么都没说。昨夜他一宿没回来,黎明时回来在卧室来回徘徊,我为他准备沙司土豆,他也没吃。临走时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女侍者的话更让我不安起来,我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惟一能够拯救我的就是我必须先把文件放到原处再说,于是我说:

  “他出去的时候穿的是军装还是便装?”

  她皱了一下眉头回答:

  “好像是军装。”

  我想他要真的出去找我,是不可能穿军装的。假如他真的发现文件遗失,日本宪兵早把婵娟阁包围起来,甚至血流成河。可我从女侍者的口中只能够得到这些了,我必须把文件在野原一郎回来之前放到原处。至于野原一郎交代过她什么,就凭着自己当前的感觉来应付吧。

  我装作坦然地说:

  “我要等他回来,带我到军营里玩,你把你昨天为我做的果子冻拿来好吗?”

  “当然好,今天再不吃味道就变了。”她正要出去又转回身来问,“你的精神很差。我昨夜听到你们好像吵架了,先生的声音很大。”

  我嘻嘻一笑说:

  “天呢!我怎么会和你们先生吵架的,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

  女侍者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是他今生对待最好的女人,看在这一点上原谅他好吗?”

  我飞快地回答:

  “好,我原谅他,即使他杀了我父亲,再杀了我,我都会原谅他的。”

  我的脑筋里一片空白,我明白日本人爱国意识是最强烈的,野原一郎真的发现我偷了他的文件,肯定会把我杀死的。当我仰首再看女侍者时,只见她满脸泪水,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几乎是用哭泣的声音说:

  “他是一个孤儿,你不要再折磨他了。他这辈子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朋友了。他的秉性暴躁,可心地还是好的。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好好开导开导他,再不要吵架了。他今日清晨回来脸上的痛苦一直都没抹尽。”

  我过去扶着女侍者的肩膀说:

  “我会按你的话去做的,你放心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

  “我叫寂子,我整整伺候了他二十年了。”

  寂子说完擦着眼泪走了。

  我开始愧疚起来。假如文件真的能要了野原一郎的命,我未免觉得自己懦弱。为何不和他在一起时趁他不备一刀捅死他?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发现他又是我的朋友。我将如何面对自己对他一步一步的报复呢?我稍微有些后悔,我为何不问一下根生这叠文件对野原一郎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我应该告诉野原一郎,说根生已经看过文件了。——不!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如果是那样我就成了中国历史上为虎作伥的罪人。帮助侵略者,那样我与汉奸周同又有什么两样?我决心还是要听根生的派遣,顺其发展吧。总之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让日本强盗滚出中国的土地。

  我祈祷我今天与明夜的任务顺利完成。目前我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把文件归还给他。我悄悄地上了楼,轻轻地推了一下野原一郎卧室的门,很紧。我必须迅速拿到钥匙,但现在不行。我下了楼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一会儿寂子端着水果冻出来,轻轻地叫我:

  “冰姑娘,要不上楼休息吧。这样不太舒服。”

  我又假意打了个呵欠,理了理头发,说:

  “好吧,昨夜心里难受,也是一宿没睡。”

  上了楼,我发现和昨夜我离去的时候没有两样。看着寂子出去之后,我赶紧带上了门。一个一个打开衣柜看看这里面是否藏了人,要活捉我。确定这一切不是一个阴谋之后,我飞快地解开衣扣,拿出小腹前的文件,又抽出书架上的那本《死亡大全》,翻开90页,轻轻地把文件夹进去,把书插在架上。

  我爬到野原一郎的榻榻米上,滚进被窝之中,心情越来越平静,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似乎多年的疲倦又回复到躯体上。我闻着床头鲜花的芳香,迷朦着睡去。

  我又回到了山林。没有风,太阳照射着白花花的雪地。高大挺拔的古树挂着洁白的鹅绒,飞鸟在林间穿行,抖动的翅膀震落了点点雪沫。我踏着白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山顶攀登。回首看着自己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犹如交错的陷阱一般。我继续往前走着,啊,好像是根生站在山顶向我挥手。我努力攀登,但是我们的距离无法缩短。我筋疲力尽,几乎是爬行着向山顶攀登,可是雪在日光的照射下开始溶化了,我猛然间向山下滑去。滚滚的雪水铺天盖地而来,我感到全身发冷。母亲出现了,母亲是我心头的隐痛,我哭着喊着伸出手让她拉我一把……

  我惊醒了,心仍旧在狂跳着。我看到野原一郎正拿着纯白的羊毛毯子盖在我的身上。我穿着花纹绸缎旗袍的躯体,如一条受伤的蟒蛇一样蜷曲着。我门四目相对。我叫了声:

  “野原君。”

  声音特别怯懦。

  他笑着问:

  “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故意娇嗔地回答:

  “是,你吓死我了。”

  他会心地给了我一个微笑说:

  “昨夜,我们都伤心了,是吗?今天你需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猛然搂住他的脖子,他军装的肩章生硬地硌着我裸赤的胳膊,他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哭了,心口堵的要命。我呢喃着说:

  “都是我不好,总是让你伤心。”

  他轻轻推开了我,坐在我的身边,欣喜地看着我。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他根本没有发现文件丢失的事情。可我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我对他怀着一种感激、惭愧、仇恨、凄凉的复杂情绪,我的眼泪仍然在流淌。我擦着眼泪说:

  “原谅我的冒失。你是对我最好的男人,假如日后我能代替你死,我情愿为你死去,你要太太平平地活着。”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为我擦泪,动作轻柔而雅致。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感觉到他的双眼透出着迷茫的光晕。

  我说:

  “野原君,不要再迷恋中国了,回到你自己的祖国去吧。在你们自己民族的怀抱里发挥你的特长。”

  他抓着我纤细的手指看着我的脸,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破涕为笑了,兴奋地问:

  “真的吗?”

  他回答:

  “真的。想到家乡,总是痛苦得让我无法左右自己。”

  我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他沉思了半响回答:

  “唉——,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遥远,也许我死了以后魂归故里……我想带着你,生活在只有咱两人的世界里,躲避所有的残杀与争夺。” 

  他沉重而冷静地说完这番话,连连叹息了两声。

  我茫然地问:

  “我与你回去,你们的国人能够容忍吗?我们是一段孽缘,我们永远各为其主。”

  他的脸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充满了阴险,他问我:

  “你叫叶儿对不对?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在饮马川的山林里。你父亲被小信次郎打死的那一刻,你哭喊着跑出来,很揪我的心。你的声音、动作以及容貌太像一个人了。”

  我镇静地听着他的叙述。我明白狐狸越老越聪明的道理,他在我的背后已经做了仔细的调查,我如清水中的石头一样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可是为什么他却对我没有一丝防备?我也许已经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我站起身,对他说:

  “你好像很疲惫了,应该好好地睡一觉,我晚上再过来。忘记所有的事情,只想着睡觉,好吗?”

  他拉着我的手说:

  “不,我今天教你下围棋,我的公事早上都已经处理完了。”

  我说:

  “你也知道我的自由度是有限的。我已经有了*之日,我现在必须安分守己地等待着我初夜的到来。蝉妈可是收了桂老板的三万两银子的。”

  他说:

  “你不必在意。你是天与地之间的精灵,到现在或将来都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八月十五的夜里,你就会完全解脱的,还你个自由之身。连我也不会纠缠你,你是自己的。”

  我吃惊地问:

  “真的?”

  “真的!”

  我还不敢相信:

  “你打算为我赎身?那得花多少钱?”

  他回答:

  “我会替你办理好的。你只管放心过来,放心出去玩耍,想和谁去和谁去,没钱我这儿有。开心是难得的财富。”

  整整一天我们只管下棋,没有讨论任何的问题。我们不时相对一笑,真像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马上就要跨入热恋之中。寂子送来几次水果,他吃得很绅士,我也吃得很淑女。一直到了晚上,小信次郎来了电话,说军营的会议室里已经摆好赌局,而且全是自己人,大家都等急了。

  我们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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