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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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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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草草地吃了晚饭。我假装得特别热衷于豪赌似的,伴着野原一郎坐车来到军营。

  我们来到赌场,牌桌前已经坐满大大小小的日本军官。他们胡乱地玩着纸牌,在等待着野原一郎的大驾光临。

  我惊奇地发现了一点红和紫媚等几个婵娟阁的姑娘也在场。一点红坐在小信次郎的身边,裹身的旗袍紧紧缠绕在窈窕的身躯上,头发用电卷子烫过,鬓角插了一朵金丝绒花,手里提着一只玫瑰色小包,脸面涂抹得*万分,眼角闪现着一副自傲的神情。

  紫媚一伙也做了精心的装扮,个个显得鲜艳成熟。不过和一点红相比要更次一等。我和大家都一一问好。

  一点红站起来说:

  “今夜真是太好了,美女与英雄的绝配。三十多位军官看来全部到齐了,我向大家隆重地介绍一下我们梅城的原苞花魁——冰姬小姐。” 

  一点红的话音刚落,立即爆发出一阵清脆的掌声。

  大家都很有礼貌地和我握手。我们脱掉大衣,开始加入豪赌的行列。

  我明白今夜我的行动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但是如果我失败了就会危及到别的姐妹。在几圈下注亮场之后,野原一郎的精神完全投入到赌博之中,这一瞬间彻底暴露了他没有修养没有家教的赌徒原形。他的本性也许只有在战场与赌场上才能完*露出来。

  紫媚也在下注。她是个不温不火的赌徒,始终沉默着。当输了钱时也表现得有些颓丧,赌博在她的眼里好像并没多大的刺激,不如当日骂我时过瘾。她赌一阵抽一阵烟,好像在香烟上报仇就能取得输钱后的心理平衡。在我淡漠的记忆中她赌博从来就没有赢过。

  我把一叠钱放到她的面前,她看了看我说:

  “你也该赌一把,碰碰运气。”

  我挑起眉毛说:

  “不,看着你赌我的心里就很高兴。”

  于是她又一声不响地赌了起来。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一点红,一定是她把紫媚和别的姐妹拉进这个环境中的。从她的衣着打扮上来看,很显然一点红并不是靠在婵娟阁赚小费混日子的。她也许就是淳妤说的日本女间谍,她是靠野原一郎在中国的大肆掠夺来津贴她的。但她的举止言谈又不太像一个坏人。

  前半夜紫媚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不得不奄奄一息地躺到沙发上。她几乎把姐妹们的钱全部送进日本军官的腰包。她如一个入世不深的孩子,满脸的无奈与失落。

  下半夜一点红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她疯狂地下着赌注,吸着香烟,尖利地哮叫着,甚至上日军军官的脸上指指打打。她的眼里好像根本没有我和紫媚等人。在日本军官欢闹的环境中,她总是欢闹的顶峰,煽动着别人,活跃着整个赌场。谁往后退,他就鼓动谁向前。她的出现使刚要灰冷的情绪立即又火热起来。

  我感觉到一点红近来越来越疯狂,甚至在某种场合之中多了些低级趣味的动作。这种感觉让我对她更加猜疑,她肯定就是日本的特使。偶然在人少的时候我也能听到她倦怠的长叹。可是人越多她越豪爽,而且说话*,花钱糊涂,一有就花,从不想将来。她的举动有一种反叛和我行我素的意味。她是一位出色的*,她在众多的*人群中,开着长久不谢的花朵,就像一盏明媚的汽灯,许多狂蜂浪蝶在她的周围纠缠不休。

  她又像狼群中的狐狸,让恶狼在各种刺激上寻求着欲望的满足,不觉中伤失着内力,直至使它们再无吃人之力。玩到最后,狐狸用智力把狼调戏得死去活来,再下手扼杀。在我的面前这是一场把戏,她的目的是深邃而迷离的,可以令任何人头晕目眩。

  今夜,她谄媚的身躯妖艳、美丽、矫健、轻盈。她可以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对赌,一个又一个的日军军官败下阵来。她得意时越发潇洒漂亮,高叫低吟,挥洒自如。大把地收着银币和钞票,口袋里已经塞得鼓囊囊的,很滑稽。

  钟表的指针马上就跑到一点了,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我的心头浮起了焦虑。幸亏野原一郎和一点红杀得不知死活,不然他会觉察出什么的。

  紫媚又爬了起来,钻入人群,她满脸的喜悦。一点红的胜利使她的神态闪出复仇者的得意。一点红也不理她只管和日军军官对赌。

  一点红今夜的表现很让我吃惊,她确实很有一套,我由衷地佩服。因为她是我的敌人,她的厉害让我提高了自己的警觉:我的对手是一只会杀人的狐狸。刚刚几天,她已经完全变了,是什么样的生活引导着她?她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是要将八路军赶尽杀绝吗?紫媚是不是她的同伙?假如是我又该怎么办?

  但不管她俩是不是妖蛾子,眼下,对我都无大碍。我必须尽快地去执行我的任务。当侍者送来西瓜的时候,我遛了出来。军营里到处都是站岗的宪兵,我学着日本女人的样子,鬼鬼祟祟地摸索着,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第六条巷子的第六个大门前,槐树下。”

  三三两两的日本宪兵来回走动,营房里时有日本人歌唱的声音,空气紧张而严肃。越往前越黑,人影越寥落。

  我几乎是在用手摸着找到第六条巷的第六个门,很快我就摸索到那棵粗壮的老槐树,树下果然有一把竹梯子。我扶了一下梯子,很重,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我迅速扛了起来,立在墙上,我试了一下,很稳当。

  我跑到槐树下,隐蔽起来。我紧紧地拥抱着大树,尽量与树合成一体。我努力镇静自己,但是胸口还是嘣嘣地跳着。我知道我的黑手套已经被手汗打湿。果然,一个灰白的人影从巷口姗姗而来,我注视着。近了,更近了……啊……竟然是个女的……

  我有些吃惊,她的身躯很眼熟。穿着一件修长的旗袍,背后还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是一点红,还是紫媚?我一时判断不清。她显然已经摸索到了梯子,我只见她迅速地攀上梯子,然后在梯子顶端上的横杠上系绳子,很快就滑了下去。

  我的心在超时量地跳动着。生活中这种刺激简直太少了,我用我可怜的耐心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再次出现。我预想着她进去之后遇到的种种不测,同时我又在向一个不知名的神灵祈祷,祈祷她平安地完成任务。在我心急如焚的期盼中,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又重新爬到墙上,只是背后的包袱不见了。这时正巧日军的探照灯的尾光扫了一下。我看到一张戴着猫脸面具的人,她又轻巧地顺着梯子下来,飞快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我连忙跑过去,扛起梯子,重新放到槐树底下。我想我要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的头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散开,夜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我的潜意识认定了刚才那个人影,她一定是一点红,因为她爬上墙顶的一刹那,当探照灯的余光扫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她虽然戴着面具,可头发却是用电卷子烫过那样卷曲着。

  一队队的日本宪兵来回地走动着,我东躲西藏着。我感到万分的寂寞与恐怖,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囚徒一样,身心疲惫到了极限。我的心里很难过,又很沉静,又觉得生活中充满了难以破解的秘码。我的情感又惊疑,又压抑,又感到非常的兴奋。假如越墙而过的真是一点红,那淳妤对我所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一点红到底是我的敌人,还是友人?假如是敌人为什么这次配合我执行任务的偏偏是她?她沉重的背包里到底背的是什么东西?这个婵娟阁里所有的人都好像有着不同的背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女人,却无意之间卷进了这场抗敌的战役之中。

  我是从后门走到赌场的,热闹的赌局已散场,美丽的一点红正挽着野原一郎的胳膊吃西餐。她高雅柔弱的动作,和刚才我见到的身影完全判若两人。这个女人的手段确实厉害到了极点,穿着雪白的旗袍在戒备严禁的日军军营穿梭,并且无所顾及,可见真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我过来时,她故意一笑说:

  “你肯定下棋去了。一盘棋下来兴奋得连你的重要客人都给冷落了,还得我来做替代品,现在归还给你。”说着站起身就要给我让位子。

  我勉强一笑说:

  “有你陪着我更放心。我过来就是为了谢谢你。让我也来陪你坐一会儿。”

  我说着在他们对面坐下。一点红站起身坐到我的身边,亲昵地搂着我,我的下颌触到她滚热的脸面,她的发丝如柔纱一样触着我的皮肤,我感到很舒服。

  野原一郎用叉子给我扎了片牛排,笑咪咪地说:

  “可能是玩得有些过火了吧,我喂你一块可口的东西。”

  说完直直地冲我的咽喉刺来,我眼看着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场血光之灾。倏地,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灭顶之灾就要在这瞬间发生了。

  一点红连忙用手挡住,娇滴滴地说:

  “吆,野原君,她可是专门来陪我的,你可不要抢这个巧哟。来喂给我吃。”

  一点红说着张开嘴,野原一郎送到她的嘴里。她吧唧着嘴说:

  “困了,困了,快困死人了,姐妹们回去吧,晚了蝉妈可是要人命的。”

  野原一郎和我说:

  “冰姬原谅我,我刚才有些瞌睡了。”

  我冲他笑了笑说:

  “我明白你对我的真心,我知道你是无意的。原谅我刚才没有及时过来陪你。”

  我们做了简单的告别,匆匆离开了日军军营,回到婵娟阁。夜里在熟睡中听到了一声惊雷。迷迷糊糊之中只见淳妤披散着头发跑到门外,我没有理会她的小题大做,因为我太疲惫了,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蝉妈惊惶地拿着一份报纸说:

  “天哪!你们可算走运了,冰姬你快看看,小日本的军火库爆炸了。”

  刚巧淳妤正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她一失手口当的一声将盆子摔到地下。当我们回头看时,她的脸色雪白。慌乱地说:

  “不小心,滑了一下。”

  我接过报纸,只见上面头条新闻,标题是:

  日军军火库被炸

  金枝

  太太忽然喜欢在孤独中度过。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事,她的身心极度疲惫。我明白她只想两手劈开生死路,一心跳出是非门。她整天都仰着头看天空,也许在她心中六合之内只剩下天空是最美丽、最纯净的。现在,她无法再收拾山林这个烂摊子。不是不想去收拾,只是五内俱损,真气已尽。

  过去山林曾经给她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她对那种充满朝气、不断更新的生活十分满意。可是,自从日本鬼子来了,给她欢乐的山林便灾难连连。当真应了那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古话,她恨谁?恨日本人!恨土匪!恨汉奸!现在已经把这些怨恨淡忘了。她终天生活在虚幻的世界中。她的全身上下散发着冷气,而且我怀疑以后她也会和这种冷气筒天荒地老。

  我们在后山给她修建了一套四合大院,挑选了几个可靠的男人和几个细心的丫头伺候。屋里的陈设全都是按她江南娘家的风格来布置的,尤其是卧室和客厅,装璜得都很有情调。地板是天蓝色的,明净得就像海水一样。墙上是几幅名人字画,卧室的床头摆着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红楼梦》之类的古典书籍。

  我明白这样的装璜很有道理,她对未来已经没有什么盼头了,只有孤独地坐在窗前看天、看白云、看月亮、看星星度日。在这漫长的后半生中她想老爷、想牛子,想的更多的是她的娘家。

  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鬓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大家都明白,她打扮不是为别人,只是为自己。在这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在对任何美都变得麻木不仁的世界里,她似乎悟出一个一个深刻的哲理——人的富贵是无用的!她不想见大小姐并不是她母爱的枯竭,而是想把山林的一切彻底忘光。

  在山林演进的漫长历程中,她是胜利者,又是失败者。可世上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都是光荣和耻辱的转换。孽海茫茫回头是岸,用一句大不敬的话来形容太太,那就是:生活在幻想中默默无闻地等待着死亡。

  我和大小姐虽为主人,可是形同虚设,根本没有实际的权力。而栓柱却不同,他这人心高过天,做了总管还想做头人。最可恨的就是几个愚钝不堪的山民,人引着不走,鬼拉着倒是跑的飞快,一心附和着栓柱。难怪古人说,铁拳打天下。人呢,奴才就必须用皮鞭赶,给个好活当受罪。

  现在的栓柱,羽翼已丰满,只好先稳住,不能动一丝一毫。我们两派明显对立着,人有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谁先出手谁倒霉。他现在勾结周同要在山林中寻找老当家手里遗留下来的硅化木。听说这种东西是玉、是石,金贵得很。如果找不到,他们又会搬动日本人。难道山林又要面临着一场劫难?大小姐虽然伶俐,可毕竟还小,这所有的重担都落到我的肩上。我还从来都没敢想过,今日我会成为山林的顶梁柱。

  我和大小姐商量着,我要出一次山,我要把山林里所有的钱买了枪,总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地等待着栓柱的宰割吧。

  谁知道这一次出山,却遇到了一个本不该遇到的人。可是这个人却真的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是一步很险的棋,不管从山林的任何角度来说都是特别重要的一步棋。这一次远行,不仅要有胆略,还要策划得异常周密,但这又是一步不得不走的棋。先是由一个老山民去城里找回牛子的舅舅铁匠,铁匠帮着实施“金蝉脱壳”之计。他上山以后的第二天清早对着大家禀报大小姐:

  “城里的铺子里已经做好了植树用的工具,想来我年纪也大了,牛子又死了,我想告老还乡,陪我姐姐度残年。现在只盼望大小姐把城里的铺子收回来。”

  大小姐给我递了个眼色,我点了点头:照计行事。大小姐说:

  “既然如此,我也觉得难得你的一份手足情深,马总管你的意思呢?”

  栓柱根本也没想得太多,就说:

  “两场谷子一场打,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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