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鸭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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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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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这旮他们也想要吗?”
  白凤吾断然道:“要!咋不要呢?咱这旮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要不万里长城怎么能在咱这旮开了头儿呢?”
  乡亲们一致赞道:“对呀!老叔他说得对!皇上打天下时就来过咱这旮,还在龙屎沟屙过屎呢,要不怎么能叫龙屎沟呢?讲古的说夜个皇上吃多了,就地抹了裤子蹲下了!”
  “不光是留下屎,榛柴沟村老佟家的亲戚还给皇上做了妃子呢,养下了康熙帝,咱这旮也算是皇上的一门草鞋亲哩!”
  赵一普见乡亲们都到赵家来听信儿,不免洋洋得意,可听着乡亲们的话,所谈所论都不免让人忧愤、丧气,就坐在门槛上发呆了。他仿佛隔墙听音,不真切的扰攘闯入耳鼓,他并不相信小鼻子真的就能打到响水,赵一普惦记的是江边那片漫坡地,今年种的土豆不比往年,个个都有疤,比麻脸儿娘们儿还难看。如果世道太平,他想在漫坡地上端垒一条坝,既挡了水,又可造出一大片良田。
  玉多却因为忧心着男人,自打赵文晖来信说要回乡组织义勇军抗日,就泪流不断。赵一普恼火儿媳在这么多人眼前哭,这么不担事儿,就宁愿相信白凤吾的说法,分析局势说:“咱这里山高皇帝远,除了大山就是老林子,小鼻子到这旮干吗?你们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见玉多还在哭,赵一普不耐烦说:“哭什么?只要我还是他阿玛,他就不敢休你!你也把心放回肚子里,小鼻子他到不了咱响水!”
  乡亲们也这样妄想着,痛快地齐声附和:“对呀!小鼻子他到不了响水!到不了!”
  可是日本人却真的说来就来了!1932年6月的夜里,日军第二十师团第四越境部队两千余人,在第六飞行联队的掩护下,从朝鲜昌城分三路向县城挺进。第一路越境部队由井平大尉带领一百四十名日军子夜时分渡过鸭绿江,同时第二路、第三路也从不同方向有计划、有部署地渡江向全县各个村镇挺进。一路上见人开枪遇水渡船,蚂蚁一样倔强。日军在挺进县城过程中,遭遇了早几个月自发组织起来的东北民众自卫军的顽强抵抗,日本人攻不进县城,便动用了汽车和飞机。花红峪镇上的人就在日本的侵略战争里第一次见识了汽车和飞机。此后,东北人组织起了义勇军,在莽莽林海和辽阔的土地上,与日本人展开了血腥的鏖战。赵文晖所率的义勇军因为有张学良的武器支援,一时间成为全县有名的抗日武装,和他一道举旗抗日的白承实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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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2(1)
举旗抗日之前,赵文晖回到了家里。赵一普一听儿子要当义勇军,就心疼供儿子读书花出去的那些钱,爷俩见面只有不停的争吵。赵文晖回家对家里生活做了安排,怕牵连玉多,劝玉多改嫁,怕牵连家里,劝赵一普卖了地,偕家人到关内逃生。赵一普一听要离开响水,又咆哮起来,这家产这土地还有坟茔里的先人,都不能扔下不管,最后爷儿俩的谈话总是不欢而散。玉多更是不肯改嫁,夫妻俩婚后第一次发生了口角。
  时局的动荡危急,使赵文晖来不及再细说,只好在临行前把家中的一切托付给了灵芝。
  随着日军对义勇军的剿灭行动越来越有章法,形势严酷起来,战斗也更加激烈,赵文晖怕日本人不放过家人,登报与全家脱离了关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玉多受不了忧虑牵心的日子,春去秋来,渐渐相思成疾,干活儿懒懒的,几天不说一句话。灵芝曾替玉多偷偷到山上打听过赵文晖,也借悄悄走亲戚的机会打听义勇军的下落,可是只听说岭上打过仗,小孩子上山捡过一筐子弹壳儿,石头上流着干涸的血迹,却连一个人影儿也见不到。回家告诉玉多,玉多就找到了义勇军和日本人交火的地方,守着流血的石头悄悄哭起来。她开始爱听和她内心一样悲戚的鼓词唱曲儿,自从冬闲时东北大鼓艺人边又红来村子里唱过屯场后,玉多就迷上了边又红。边又红悲悲戚戚的唱腔随着弦声一响,玉多就再也主宰不了自己,着魔地跟着他走了一村又一村,哭了一场又一场。
  边又红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说书艺人,他早先在奉天茶社里唱东北大鼓,因为唱得好,名声响亮,被一个军阀请到了公馆里给姨太太们唱。可是他一边唱大鼓,一边顺手牵羊地把人家三个姨太太都给睡了,军阀把他追杀得无处容身,边又红只好远走边地,做了流浪艺人,和瞽目弦师周小辫搭伙。
  边又红不但鼓书唱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琴弦。他的手一抚到弦上,弦音就跟他的人一样有了情,留而不滞,疾而不速,翩绵飘逸,如行云流水。他生着一双水汪汪的伤情目,一张鲜艳艳的红嘴唇。开唱之前,他总是先抿一下嘴唇,再把含情的美目四下一撒,薄薄的玫瑰唇才缓缓开启。边又红唱的大鼓书在不同的村子对不同的人,内容都不一样,但大都离不了英雄泪儿女情。他唱英雄泪时嗓音高亢刚健,抒情优美;唱儿女情委婉凄切暗含*。他不在意男人,却最知道什么样的唱词会让女人发痴。每到唱夜场时就暗暗在唱词里加了骚情加了荤腥,一边唱眼风一边像蛾子翅膀一样在姑娘媳妇们的心尖儿上扫着,扫得人心痒难耐啊!这时女人们就入了情,再贞洁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也禁不住了,他把她们的心唱软了,颤了,疯了,她们就迷迷瞪瞪地跟了他。边又红唱了一村又一村,每个村子里都有跟他相好的女人,他在她们身上播了种之后,就杳无音信了,边又红走过的地方,村村都有他的孩子,他对这些孩子既不问询,也不抚养。
  和边又红相比,他的瞽目弦师周小辫就清寡多了。周小辫又干又瘦,梳着前清时的辫子,走路的姿势像一只熟虾。他因为洁癖,几乎不沾女色。边又红给他弄来了女人,周小辫摸摸索索一阵后并无什么心得,但是却很配合。他和边又红凭着一张不烂的嘴巴和手里的三弦琴,走遍了广袤土地的沟沟岔岔,也睡遍了沟沟岔岔的女人,即使在九一八事变后的残酷年月,他们也在庄稼人的宠爱里过着苟且又滋润的生活。
  玉多先是傻傻地跟着边又红走。她追着听边又红的《西厢记》和《王二姐思夫》,听了一遍又一遍,越听越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王二姐,丈夫一去不回还,也不知是死是活。听着凄清缠绵的曲调,伤怀着自己的处境,牵念着男人,玉多就哭起来。边又红唱得正入情,眨着一双湿润的眼睛,击鼓打板唱道:
  一只孤雁那个往南飞啊,
  一阵凄凉一阵悲呀咳咳。
  雁飞南北知寒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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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2(2)
二哥赶考他永未回……
  底下有了抽泣声。边又红已经习惯并享受着观众的这种感动,可是他抬眼看玉多时,摇曳的灯光下,他发现这个女人容颜姣美,很有姿色,不知是哪个村的,边又红发现她已经跟着他们走了多少里地了……散场时,玉多还没有从伤悲里醒转过来,人都*了,她还站在那里发呆。边又红收完了行头,把主家为他准备的一碗荷包蛋端过来,放到玉多眼前的窗台上,闪着多情的眼睛用台词小声问:“小大姐,你是哪个村的?”
  玉多一惊,慌乱地擦着眼泪埋着头回答:“响水村的。”她不敢抬头看边又红,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发现场子里的人都*了,一颗心跳得马上要从耳朵里蹦出来。边又红看玉多的脸红云一样一直红到耳朵,她的耳朵在昏暗的灯下显得很柔软,很好看,正被乌黑的头发覆盖着,就用手去撩了撩玉多的头发。玉多惊愕地躲了一下,可是她的心里随之就伸出了一双热烈的小手,又把自己拉回到边又红身边,并且生出更激烈的渴望,渴望这只男人的手再撩一次她的头发。边又红不说话,只用湿漉漉的目光在她身上盘旋着。玉多胆怯地看了边又红一眼。这一眼正和边又红含情的目光相对,玉多的身子一下就软了,酥麻了,心里生出热烘烘的欲望,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边又红,边又红及时地接住,并紧紧地握住了,边又红的男人气息让玉多眩晕起来。他们好一阵没说话。
  后来是边又红说:“小大姐,你和谁一路来的?”
  玉多羞涩地抬了抬眼睛,说:“我一个人。”
  边又红含笑温和说:“那么远的路,今晚就住下吧!”
  玉多心里和自己撕扯了一阵,软弱地抗拒着,说:“不。”
  边又红轻轻叹息一声,说:“那我送你走吧!山里有狼。”边又红在一个村子里唱屯场时,一个女人把孩子奶睡了放在炕上,自己去听东北大鼓。散了场,她踏着月亮地回到家,到炕上一摸,孩子睡过的地方黏糊糊的,再一摸,孩子毛茸茸的头被她碰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女人泼着喉咙尖叫起来。村子里的人都被她毛}的叫声喊出来。点亮了松明子一看,炕上到处都是血,还有孩子的一只小胳膊——家里进了狼,孩子被狼吃了。
  玉多心里怕起来,又充满着渴望,喉咙里干巴巴的,就随着边又红出了村子。
  夜里,万籁俱寂,愈显山大屋小。初冬的天,并不冷,四处飘浮着干燥的秫秸和野蒿草的气味儿,空气异常清新,仿佛吸一口进了肺子,肺叶一下子就健康地饱满起来。边又红穿着长衫,神形飘逸,高高的个子走起路来飘飘摇摇。他们并着肩悄没声地走过了一个个房山头,玉多嗅着身边干燥的野草味儿和浓烈的男人气息,一颗心迷迷荡荡,腿越来越软,和边又红的身子越挨越近。出了村时已月上中天。边又红走到村边一个草垛前步子就慢下来,最后站定了,秋水盈盈的目光像江水里的星星那样停留在玉多身上。这星光温柔平和的照耀,超凡于乱世,让玉多在忧戚中生出了短暂的平静和希望。边又红从玉多眼里看到了和他一样上涨的情欲,就猛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把玉多搂在怀里。玉多久旱的身子如花朵一样悄然花开,边又红回身把草垛扒出一个窝洞,搂着玉多一并躺到草洞里。
  草窝被焐得热烘烘的,散发着熟透的青草味儿,像一个生了火的窝棚,一点都不冷。边又红把玉多软绵绵的身子扶在手上,轻轻替玉多解开裤带,弹弦的手就在玉多的身上轻轻滑动起来。他像唱词里的《十八摸》一样,先从乌油油的头发摸起,再摸脸蛋、耳朵、脖颈,再把一只摸惯了女人的手滑向玉多的胸脯和下腹。玉多轻轻地呻吟起来,边又红哈着清香的口气在玉多耳边轻轻问:“好不好?”
  玉多饧着眼睛,浑身颤抖着说:“好,好啊!”不由自主地把身体迎送上去。边又红却不急,只等玉多眼神儿像升入虚空一样越来越迷乱,才老练地一跃而上,疯狂自如地在玉多的身上扭动起来。玉多从没体验过这样的至乐,像一粒冰屑放到炭火上,全身都要融化了,只会一迭声地叫:“亲亲,小亲亲,亲——!”一声比一声高,边又红看了看四周,伏在她耳边说:“小声点儿,惹来狗叫就麻烦了。”狗果然叫起来,开始是离草垛最近的一只狗叫,一会儿全村的狗都跟着叫了。有人出门吆喝狗。边又红完成了疾风暴雨,忙不迭地滚身撤离了草垛。临别时他温情地把一缕干草从玉多头上摘下来,亲了亲她,就把长衫一抖,迈着没有脚跟的飘步,头也不回地进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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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2(3)
玉多迈着轻松的脚步,天亮时回了村。第二天她就什么都做不下去了,一遍遍回忆着边又红在她体内留下的感觉,这感觉使她脱胎换骨。以后玉多就像发了病,每隔十天八天,就无法自控地溜出村子,边又红的腿长在了她身上一样,她总会知道边又红正在哪个村里唱屯场,就变成一个大火球追过去。与边又红相好的女人多得是,有时轮不到玉多,边又红就和另一个女人一边在被子里起伏着,一边体贴地对站在窗外的玉多说:“回去吧!天冷了!小心冻着!”可是玉多不肯走,边又红事毕出来撒尿,见玉多站在屋檐下,冻得一边挪动着双脚,一边把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就生气了。和他相好的女人都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愿意招惹这样的花痴子。可是他甩不掉了,玉多不管不顾地粘上了他,他不理她一下,她就傻呆呆地等着不走。
  

《寂静的鸭绿江》23(1)
灵芝刚开始时很体谅玉多,可是见玉多疯魔了一样死乞白赖地去会边又红,十里八村已经传出话来。
  玉多又一次悄悄往外溜时,灵芝就拦住了她,小声说:“傻鬼,没个够吗?”
  玉多羞愧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嫂子,别吵吵啊,小心阿玛听到。”
  灵芝挡住大门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要是传出来,赵家可就不能留你了,你想没想过?”
  玉多歉意地笑笑,回头指了指窗户,灵芝一回头,玉多忙从门缝挤出去,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嫂子,阿玛要是问,你就说……”
  玉多不会边又红时就发呆,低头想一会儿,哭了;再低头想一会儿,又笑了。赵一普以为儿媳得了病,和赵关氏嘀咕道:“看见没?又笑了!犯什么邪了?”
  赵关氏小声说:“像是阴魂附体了。琵琶沟村的潘家媳妇就这样儿,不犯病时好好的一个人,犯了病又哭又笑。一会儿说看到这个了;一会儿说看到那个了,她看到的人都是阴间的,她嫁过来时他们早死了,可是她说的模样和真人一点都不差。大神一看就知道她是叫一个远房哥哥的阴魂附了体……”
  赵一普的表情惊惧起来,瞪大眼睛说:“她是不是也叫什么附了体?我看她眼瞅着是换了一个人啦!”决定把玉多的活儿减下来,让她调养一冬。
  这一冬因为天冷,边又红到城里唱大鼓了,玉多跌跌撞撞地找了好几个村子,把脚都冻坏了,并没有找到。白雪茫茫,朔风凛冽,玉多找不到边又红,只好收了心。没有了边又红的日子,她感到是在黑夜里活着,整日蓬头垢面,不吃饭也不知饿,跟谁都不说话,坐在炕上纳鞋底儿,一纳就是一整天。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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