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鸭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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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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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也不知饿,跟谁都不说话,坐在炕上纳鞋底儿,一纳就是一整天。可是春天一来,玉多的眼睛就像春天的江水一样活泛了,边又红又回来了!灵芝替她担着心,把守着大门希图阻止玉多。玉多白天安安静静穿针引线,夜里公婆睡着了,她就跳了窗户去会边又红。为了顺利通过公婆的眼,她开了窗子,西屋的窗外是一条若断若续的羊肠小路,一直逶迤着通到山里。春天,小路两边的山楂树开着雪白的花朵,白天太阳一烘,发出清甜的香味儿,惹得成千上万的蜜蜂在花间嗡嗡嗡叫个不停。夜里,皎洁的月光下,山楂花香气幽幽,把整个村子都填满了。玉多就在花香的撩拨下更加疯痴起来,有时整夜不归,直到天亮才悄然进村。
  这件事再也包裹不住了。
  赵关氏听到了风声儿,冷着一张脸,没人的地方对灵芝说:“你听没听村里人说,玉多这不要脸的,背着家里人养汉呢!”见灵芝并不吃惊,就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了,埋怨说:“你知道了?怎么不早说?”
  灵芝望着远处的江水,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看她的样子也可怜哪!”婆媳两人好一阵没说话,最后决定先瞒住赵一普,等赵文晖回来了,看他怎么办吧,现在需要操心的事真是太多了。
  玉多没在家,赵一普骂骂咧咧咕哝了一阵,也急起来。赵关氏一会儿到村口望一望,闲话传得风快,连赵一普都知道了。赵一普气急败坏地叫道:“等文晖回来把她送回娘家去!不要她!”可是即使文晖没回来,也不能让她这么做!赵一普放话给亲家,让他们把闺女接家去收收性子。亲家也放话过来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生是你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就是死,闺女也该死在婆家。”赵一普“呸”了一口,对赵关氏说:“人家说得不错,是我赵家的人,还得我赵家整治。”
  这天夜里,一家人等着玉多,直到后半夜,玉多才跳了窗户回来。她又和边又红睡了,边又红被缠不过依了她。事毕,她像一匹母马一样趁着月色轻松地跑了回来。
  灵芝听到窗销子滑动的声音,知道是玉多回来了。灵芝轻轻开了窗,月光照在玉多的脸上,只见她上了肥的庄稼一样鲜灵灵的,眉眼都是被男人滋润过后的光泽。见了灵芝,玉多怔了一下,随即美滋滋地做了个手势,猫一样敏捷地蹿回了屋子里,关紧了房门。
  

《寂静的鸭绿江》23(2)
赵一普听到玉多屋子里有了声音,就爬起来。玉多抬眼看时,公公婆婆已经满脸怒气地站在门前了,他们的眼神儿把什么话都说了。玉多心里的迷雾顿时散去,身子落回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泪眼迷蒙地说:“阿玛,讷,我再也不敢了,你们千万不能跟文晖说呀!”
  赵一普气得哆哆嗦嗦地说:“文晖媳妇,这样的事做阿玛和讷的如果不跟儿子说,就不是人了,你起来吧!你只要不做大了,等文晖回来也许我们早死了,谁去对他说?”
  玉多呜呜哭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阿玛,讷呀!我再也不敢了!”
  如果是自己的亲闺女,赵一普早就把巴掌烙上去了,可这是儿媳妇,他铁青着脸,只把粗大得像石头一样的拳头握了一握,就吐了几口吐沫,恨声不绝地回了屋,一夜都没能合眼。
  玉多爬着过去拉住赵关氏的衣襟,哀求道:“讷呀,你去跟阿玛说说吧!千万不能和文晖说呀!我再也不去了!”
  可是不管玉多怎样保证她再也不去见边又红,隔不了几天,她就又跑了。每次回来她都痛苦地对灵芝说:“嫂子,不去不行啊!就像有小鬼儿推着我!”果真,赵一普把玉多锁在房里两个月,玉多就挺着已经显了形的肚子疯疯癫癫,连说带唱,像*的猫一样喊个不休,仿佛有人正在后面推着她,她惊叫道:“我不去呀!边又红!边先生啊!救救我!”回身扑打着。把她放出来,玉多就扭着腰身,乜斜着眼睛,走到赵一普面前甜蜜蜜地说:“阿玛呀!咱俩睡一回吧!可好啦!”
  赵一普的脸红涨到脖子,跳开一步远,骂道:“畜生你个!”回身到处找树条子。
  赵关氏在一边阻拦着赵一普,回头对玉多叫道:“活鬼!丧良心哪!说这话阎王爷可要拔你舌头啊!”
  德章爷爷腰里别着镰刀从外面进来,玉多又扭腰送胯朝德章爷爷走过去,神秘地眨着眼睛说:“玛发呀!咱俩睡一回吧!可好啦!”
  德章爷爷张着没牙的嘴高高兴兴地说:“好好好!”穿着邋邋遢遢的布鞋从玉多身边走过去,径自进屋子里找吃的去了。
  玉多的病在村里人看来带点邪性,周围的村子里有很多类似的邪病都是请萨满巫婆跳神给跳好的,所以赵一普决定花上三斗豆子,请榛柴沟村的萨满巫婆丁氏来跳神,治治儿媳的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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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4(1)
丁氏萨满在得神之前不过是个平常的庄户女人。三十二岁那年,她忽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来病时,浑身针扎鬼拧一样疼,更可怕的是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只老鼠在她周身的皮下奔跑。老鼠跑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就聚起一个肉丘;老鼠一跳,她就疼得天昏地暗。有一次她疼昏过去了,却因祸得福,昏昏沉沉地进了亡氏城,举着松明子游遍了十八层地狱。在地狱里,她看到了死去的亲人,他们个个悬浮着,大头朝下用手走路。有一个在阳间愿意飞短流长的嫂子,正被塞到磨眼里,小鬼儿飞快地推着磨,她被研得血肉模糊,痛苦万状,那血呀!淋淋漓漓流了一磨盘!丁氏醒来后就长了鬼眼,不但能游走阴曹地府,还能捉到附体的魔鬼,从此,她就成了一个有名的跳神萨满。
  丁氏进门拿眼一斜,就断定玉多是冤死鬼缠身。她坐在炕上,抽了一袋烟,开始把苍老多皱的手指举到眼前神秘地掐算着。渐渐,她的目光入虚,心神出窍,游走于阴曹地府,在地府里寻找缠磨阳间民妇的恶鬼凶煞。她一边跳动手指,口中一边念念有词。眯着眼掐算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青愣起来,掌变拳,在眼前一捣,肯定地对赵一普说:“你们家上一辈有个冤死的,对不对?”
  赵一普犹豫了一下,含糊说:“没听说。”
  丁氏不相信,重又掐算几下,拍着巴掌更加肯定地说:“不对,有一个冤死的,还是个女的!”
  赵关氏看了当家人一眼,赵一普神色凄然,不答话。
  丁氏和颜说:“这女人是在男女的事情上受的冤屈,所以她就在男女的事情上缠磨你家媳妇。唔,我说得对不对?你家有没有冤死鬼?你倒是说话呀?说得不对我起身就走,一粒豆子也不要!我这人就这么爽快!”
  赵一普眨巴着湿润的眼睛,借故到院子里去了。
  赵关氏见赵一普出了屋子,叹了口气对丁氏说:“大神说得对,你真是神啦!我婆婆就是冤死的。”
  丁氏还没有超脱凡性,马上对别人家的隐私表现出浓厚兴趣,吊着眉眼追根问底说:“她是怎么死的?快说给我听听。”把身子仄过去,表示要听个仔细。
  赵关氏迟疑一下,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日俄战争那会儿,老毛子进了村。我家公婆刚从虎山舅舅家回来。虎山那旮打得石头都冒火星子。这一路奔的啊,把小毛驴都累死了。结果回到家,不知家里也有老毛子,我婆婆到家就叫老毛子给祸害了。我老公公抽了她一个嘴巴,回身就把那个老毛子引到山上拿镐头刨死了,人吓得划了船躲朝鲜那边儿了。婆婆在家里一口气上了吊……你说,冤不冤?冤哪!这事孩子都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丁氏见自己说得没错,得意的表情浮在脸上,一撇嘴说:“你当家的还‘没听说’,这事瞒得了我的眼?”
  “瞒不过瞒不过。眼下媳妇的病怎么治?”
  丁氏蛮有把握地说:“得用水火驱鬼,主家再要准备两把大铡刀。”说罢让赵一普准备清水,她穿上了神衣,手持神鼓,上了香,专心一意请求各方神灵相助,然后盘着腿坐在炕上闭目垂首,静静等待神灵上身。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丁氏突然浑身一抖,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接着浑身惊雷滚过一样颠颤起来,越颤越凶,喉咙里发出怕冷的声音,表情越来越恐怖,脸部肌肉一颤一跳,上下牙齿像咬嚼冰块一样,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神灵附体了!看起来神灵附体是件很痛苦的事,丁氏盘着腿屁股离炕,身体烟柱一样腾起老高,把自己摔得哐哐作响。她仿佛也制止不了这种腾起和跌落,嘴里蛇吐信子一样“嘶嘶”叫着,这时丁氏萨满的陪跳——二大神开始对丁氏发问:“你是哪方神灵?”
  丁氏萨满用变了腔的声调说:“我是长白山蛇仙洞里的千年不坏之身。”说着她的身体蛇一样扭动起来,红红的舌头一吐一吐,白眼一翻一翻。
  二大神说:“现有响水村女氏翁玉多冤鬼缠身,还望大神替民女捉鬼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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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4(2)
萨满喉咙里发出一声喊,身体就又腾跳起来。她又一次腾起的时候吹灭了灯火,赵家顿时陷入了一个充满亡灵的魔幻世界。丁氏萨满疯狂地击起了神鼓,恐怖地呼唤着神灵,嘴里响着各种奇怪的声音:“哎撒!嗦罗罗罗!”玉多被蒙在厚厚的被子里,丁氏围着她跳着,唱着,替她驱逐着附体的鬼魅。突然,她不唱了,一把揭了被子,点了灯,把一口焰火对准玉多吹过去,玉多“啊!”地惊叫一声,跳起来,丁氏劈面就是一耳光,打得玉多一头栽到炕上,丁氏边打边说:“我知道你是哪方的鬼,我叫你缠人!”随即一床大被又蒙到了玉多的头上。丁氏骗腿跨坐到被子上,骑马一样拼命颠着,玉多在被子里发出窒息的叫声,“妈呀!讷!嫂子!”灵芝上来要揭被子,二大神像男人一样有力地推得她一个趔趄,长腔长调地说:“这不是翁玉多,是冤鬼,冤死的鬼现身了!冤死的鬼啊!你快快回去吧!再不要到阳间缠人,再不要缠人啊——”丁氏披头散发,满脸是汗,在呐喊声中又举起两把铡刀对舞起来。铁器的撞击声和萨满丁氏的喘息声在黑夜里恐怖地交织。玉多挣扎着,想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透气,她刚一露头,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就冲着她的面门横劈过来,玉多大叫一声,吓昏过去。
  丁氏揭了被子,让赵关氏点了灯,只见玉多脸色蜡黄,已经气息奄奄。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缠磨玉多的冤鬼终于被赶跑了!赵关氏和灵芝急忙扑上前去,丁氏又疯了一样虎跳起来,拉回了赵氏婆媳,连蹦带跳唱道:
  东方的水呀洗你的心,
  西方的水呀净你的身,
  洗你九九八十一遍呀,
  你在凡间做新人……
  要赵家提来冷水。赵一普为了治儿媳的病,已经遵萨满的嘱,到井台挑了几担水,家里的坛坛罐罐都装得满满当当。丁氏耍杂技一样毫不费力地用一个手指提起一大桶凉水,在头上甩了一圈后含了一口对准玉多猛喷过去。玉多被冷水一激,慢慢苏醒过来。丁氏不唱了,汗流浃背,厉声喝问:“你不在阴间好好待着,回家缠磨你的孙媳妇,有本事你找老毛子去!”见玉多迷茫着双眼,对她的话无所知的样子,又断喝:“怎么,冤枉你了?你受了冤屈就该回来找家里人算账吗?你在那边缺什么就给家里人托梦,让他们痛痛快快地送去……”
  玉多愣愣地看着四周,仍旧毫无反应,丁氏回头对擦眼抹泪的赵关氏说:“看样子不是一个冤鬼缠她哪!”接着丁氏仿佛把冤鬼列了队,冥冥之中点名喝问下一个:“你,该你说啦,你是哪方鬼怪?她不说话你说话!你要是不说,我可要叫你受点子好罪!”
  玉多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说:“我说,我说。我是琵琶沟村的赵氏。我生前养汉,死后还想养汉。”
  丁氏又发一声喊,狠狠地连打玉多十多个大耳光,边打边说:“叫你养汉!叫你养汉!想养汉就到阴间去!不许再到阳间来缠磨人!”
  玉多尖叫道:“我不敢啦!再也不去啦!”
  丁氏说:“你走不走?”
  玉多哭叫着:“我走!我这就走!”
  “你走到哪旮去?”
  玉多说:“我回到长白山。”
  丁氏又把铡刀拎起来,做劈山状在玉多头上舞着。
  玉多见铡刀飞过来,白眼一翻,扑倒在炕上。丁氏继续挥舞,见玉多不再惊叫,才收了铡刀,疲惫地瘫在一边喘息一阵后,浑身打了个冷战,神灵归位,她又复了原。丁氏萨满轻蔑地看着昏死过去的玉多,对赵一普说:“好了,这回冤鬼不敢再来缠磨你儿媳妇了,附在她身上的冤鬼不单只是你家上一辈的,还有琵琶沟村的、桑皮村的、榛柴沟村、香炉村的,都是些难缠的货。”
  赵关氏焦急地问:“这么多冤鬼都来缠磨她,她怎么受得了!你都给捉干净了吗?”
  赵一普打断赵关氏的话,焦急地问丁氏萨满:“大神啊,你看着了我讷,她在阴间里怎么样?”
  

《寂静的鸭绿江》24(3)
丁氏十分了解情况说:“在那边冷哪!做套棉衣送去吧!然后再到村口烧一个用六尺青布做成的替身,她就不来缠磨你家媳妇了。她也是没办法,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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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5(1)
全家怀着感激、释然的心情送走了丁氏萨满,眼见得玉多安然睡去。
  半夜时,玉多醒来,只觉浑身的骨头都给抽走了,只剩下一堆零乱的碎肉。腹中的疼波浪一样一阵紧似一阵。难忍的疼痛包围着她,仿佛有两匹马拉扯着她的头和脚朝不同的方向狂奔,她的身体被撕裂了。玉多强忍着,在炕上翻滚着,十指紧紧抠着枕头,把头埋在枕头上,让声音闷在枕头里。枕头被抠破了,里面的米糠撒了一炕。天亮了,厨房里响起赵关氏和灵芝生火做饭吆喝猪的声音,玉多终于忍不住了,痛苦的声音和体内奔涌的力量瞬间把她撞昏了,她大叫一声“嫂子!讷啊!”只觉身下一松,一团热乎乎的血肉呼啸而出。
  灵芝和赵关氏急忙奔到玉多房里,只见玉多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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