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鸭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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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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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往日本国运呢!你说说,你往哪跑?以后响水村人都得听“皇军”的,谁再跑,就是通匪!日本人终于知道了白凤吾是义勇军家属,却并没有治他的罪,而是对他更加客气。白凤吾心下惊恐,不知日本人揣啥心思,只能更加卖命。
  村乡亲不敢跑了,可守在家里,日本人一来,不少人就恐惧得尿了裤子。那种怕,即使吓碎了苦胆,人被染成了绿色,也还是觳觫不止……
  日本人在满洲站稳了脚,就不再像刚进城那样见人就砍,见到花姑娘糟蹋够了拿马刀从下身一直捅到喉咙。他们把满洲当成了自己的土地,一边清剿义勇军和抗联,一边整顿地方治安,到各村屯视察公干,深入体会东北风土民情。他们酷爱这片沃土,垂涎这片土地上的丰饶物产。早在甲午战争结束后,日本人就以修铁路和建筑为名,占领了东北的大片良田街市,逼迫清政府将大片领土划归日本“株式会社”属地。1911年,第一座鸭绿江大桥建成,安奉铁路和朝鲜铁路接轨,从此构成了从中国东北纵贯朝鲜半岛直达日本的运输线。日本获取了对鸭绿江沿岸原始森林的采伐权,并由森林而矿山,这条运输线就日夜不停地载满中国物资驰向日本。然而,丰饶物产毕竟难填欲壑,九一八事变后,日本终于如愿控制了东北的金融。市面上,旧有的钱庄被取消,满洲币悄然取代了白银,白银又静静地流向了日本本土。东北商会及所属银行被解散,城市里出现了日本人开办的造纸厂、橡胶厂……日本人在中国有了行业协会及经营机构。随着日本对满洲经济的垄断,中国人难以发展民族产业,一贯自给自足的乡村经济也受到了严格管制,不许民间纺纱, 不许民间织布,要统统购买东洋布匹。粮食、柞蚕、皮张以及金属、煤炭、木材等资源都由日本人控制,中国人只允许从事低级生产,不得染指违禁行业,甚至吃一口大米,也是经济犯——死罪,这就是亡国奴。
  城里的日本人以武力维护日本商人在中国的经济活动,乡下,日本人依旧要以武力剿灭中国人的反抗。战斗之余,肉体需要享乐,他们到各村公干时不但要吃小鸡炖蘑菇,村民还要忠诚出奉——男人勤劳奉仕,女人奉献身体。最后一条虽无明文规定,可各村怕事儿,日本人一来,乡亲们就像对待河伯娶妻一样争着往里扔女人,所以这条规矩各村已暗中约定俗成。
  

《寂静的鸭绿江》28(1)
日本人来响水村不到冷冰冰的村公所,而是要到白凤吾家。
  白凤吾只好让老婆子和两个儿媳妇给日本人做饭。
  白凤吾的老婆白丁氏一听日本人要来响水村了,已经吓得快翻白眼,边擤鼻涕边哭骂白凤吾:“你把这一家子往火坑里推呀!我的天!”
  白凤吾跺脚骂:“混账东西,是我叫他们来的吗?快点儿麻利点儿!做饭时可得长点眼睛,日本人在香炉村吃饭,做饭的把个苍蝇弄进菜里去,日本人差点儿要了他脑袋!”
  白凤吾的两个儿媳一齐叫起来,说:“爹!小鼻子来了我们不能出去呀!”
  白凤吾不要命地说:“你们不能出去爹就能出去?别说了,痛快儿的!”
  白丁氏说:“老糊涂鬼!让她们给小鼻子做饭,小鼻子还不先把她们姐儿俩给做了吗?”白凤吾方才反应过来,迅速打量了一下两个儿媳。白承祥媳妇小腊粗糙了一点,白承实媳妇秀鸾在花红峪镇里养的这两年可是颇见工夫,皮肤白嫩嫩的,双手也不像小腊的手那样指甲边生着毛糙糙的倒刺。不管两个儿媳是丑是俊,毕竟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媳妇。白凤吾收回眼神儿,一颗心像热油锅里的团子一样急得旋转起来。呛了半天终于咬咬牙对两个儿媳妇挥挥手说:“去去去!快回娘家躲躲!嘿!我拿脑袋替你们抗着吧!”
  两个儿媳妇急忙回屋收拾包袱,小腊的娘家在岭后桑皮村,过岭就是。秀鸾也打算跟小腊去桑皮村。白凤吾打量了一下白丁氏,剩下这个老婆子,模样已不复为女人,可以放心了。白凤吾忙叫老婆子杀鸡生火,自己出村迎候。
  日本人说到就到。这天,来响水村的是两个日本人、一个翻译官和六个中国警察。
  白凤吾一边把日本人迎到家里,一边对日本人察言观色,在头脑中手脚并用地翻找全村的女人,检视牲口一样打量她们的脸蛋儿、前胸、身段儿。乡里乡亲的,这是往火坑里推的事,找谁日后都是个仇。白凤吾仿佛上了刀山火海,急白了脸,安顿好日本人,驾着风头一样急三火四出了白家大院。
  下意识在起作用,白凤吾第一个想到的是赵家。赵家是村里在财富上惟一能跟白家平起平坐的户头,现在,赵家的当家人死了,日子败了,终于比不过他白家了,这让白凤吾感到放心。他把赵家的情况在心里筛了一遍,结果感到让灵芝出奉最合适。赵文举是个瘫子,赵家剩下一门孤儿寡母,就算她们吃了亏这账也是记在“皇军”头上,嘿!谁敢把“皇军”怎么样?
  一进院子,见灵芝正在给牲口铡草料,她壮实的腰身,胸前饱满的乳房,让人感到了十足的野味儿,白凤吾马上替日本人高兴起来,热锅热铁地叫道:“侄儿媳妇!忙哪!”
  灵芝不敢得罪白凤吾,拍了拍手上的草料末儿,往屋里让着,心里扑腾起来,只等着白凤吾说话。
  白凤吾知道这事儿不能直说,就盯着灵芝,撒谎道:“赶快梳洗一下吧,皇军来了,侄媳妇的活儿好,我来请侄媳妇到我家,帮我老婆子给皇军做饭。”
  赵关氏放下手里的活,眼睛吓得滴溜溜转,胆怯地叫起来:“你家有两个儿媳妇呀!”
  白凤吾一拍大腿说:“这两个兽昨天到岭后去了,要不能来找你们?皇军哪次来都是我担着,现在皇军的事就是全响水村的事,全花红峪镇的事,全县的事!所有的人都要勤劳奉仕,别说要你曲灵芝出奉给皇军做饭,就是要你陪着皇军睡觉,你敢说个不?”
  白凤吾的眼神闪闪烁烁,眸子里有一条猫眼一样的细线,不停地忽闪着。女人的本能预感使灵芝一下子猜出了做饭背后可能发生的祸事。她胆战心惊地试探着问:“老叔,我去就是做饭?”
  白凤吾煞有介事说:“你不做饭还想干什么?”
  灵芝看着白凤吾的眼睛,说:“真的?就是去做饭?”
  白凤吾一口咬定:“你说说!不做饭人家皇军还能让你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比得上人家日本大娘儿们?咱这旮的娘儿们,裤子一抹,肉儿糙哩……”白凤吾马上意识到在灵芝面前说这些不妥,就心急火燎地催道:“痛快儿的,侄儿媳妇,晚了别说你,就连我,也得掉脑袋!”
  

《寂静的鸭绿江》28(2)
灵芝见白凤吾信誓旦旦,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旋转着心思。猛然回头飞快地看了白凤吾一眼,白凤吾接触到灵芝的目光,睫毛像被风吹了那样颤动了一下,把目光游移开去。灵芝的预感在心里变成了现实。只一瞬间,隐藏在灵芝血液里的东北人的野性子就爆发了。她进了厨房,拉开后橱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杀猪刀。
  赵关氏在背后看得真切,一步跨过来,小声惊叫道:“灵芝,你,你这是干什么?”
  灵芝不说话,掂了掂杀猪刀,把长刀放下,又拣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小刀悄悄揣到腰里,拿衣襟盖上。
  赵关氏拦住灵芝,白了脸:“灵芝,你,你不要命了?”
  灵芝压低颤抖的声音说:“我想要命,可这一去,怕是要不了命了!”说着横了心准备往外走。
  赵关氏死死拉住灵芝:“灵芝,不能去呀!你忘了你阿玛是怎么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只一句话,就把灵芝的恐惧给驱散了,她的心狠上来,眼里冒出了蓝光。
  赵关氏一见灵芝眼里不要命的神情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哭道:“灵芝!你可不能不要命啊!”
  白凤吾等得心焦,在院子里催促道:“侄儿媳妇,又不是上花轿,怎么磨蹭起来没个完哪?你要等着日本皇军亲自来请吗?”
  灵芝冲院子里说:“好嘞,老叔,我把家里打点一下,喏,这就好啦!”
  赵关氏恐惧地围着灵芝团团转,不停地搓着手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去,我去吧!灵芝,我早就该死了……”
  白凤吾在外面听得赵关氏想去,鄙视一笑,高声说:“嫂子,你笨手笨脚,误了事儿皇军可不要别的,只管要脑袋呀!”
  灵芝的心顶着刀尖儿旋转了一会儿,想了想,小声安慰赵关氏说:“讷,你放心,去归去,我不会专往刀尖儿上触。”说着,走到灶前,抓了一把锅灰用手搓了搓抹到脸和脖子上,又把头拱进灶边的草垛里蹭着,直到头发乱了,沾了一头草屑,不复有一点女人的姿色,才轻声说:“讷,你看……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白凤吾在外面等得万分不耐烦了:“侄儿媳妇,痛快儿的吧!晚了,不说你的脑袋没了,还连带着我哪!”
  灵芝摸了摸腰里的剔骨刀,对白凤吾说:“噢,来了来了。”便和白凤吾一齐出了院子。赵关氏吓得变了形的脸追上来,把自己老年人的褂子脱下来,换到了灵芝身上,灵芝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穷婆子那样走在白凤吾前头,拐进了白家大院。
  眼见得灵芝如此听话地进了白家,白凤吾简直心花怒放!只是,他嫌灵芝的脸弄得太脏,衣服太旧,遮蔽了她向日葵一样的健康姿色,看起来简直像个上了年纪的穷婆子,这个样子明摆着让“皇军”恶心嘛!他敏感地发现灵芝刚进院子,在院子里散步的那个日本人就厌恶地躲开了,进了屋子。白凤吾马上在心里窃笑起来:嘿!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她的俊相了!马上亲手打了一盆洗脸水,逼老婆子拿出了珍贵的香胰子,闪亮着眼睛对灵芝说:“侄儿媳妇,快洗洗!洗洗吧!皇军到香炉村,见出奉的娘儿们脖子黑,差点要了她的命哩!”见灵芝不动,又热烈道:“你洗洗干净,再换上秀鸾的衣裳,咱体体面面地给皇军做饭可好着哩!”
  灵芝央求说:“老叔,做完了饭我就走哩!文举在家没人照看怕不行。”
  白凤吾心里说:“走?小鼻子他让你走吗?”嘴里却虚应道:“好好好,做完了饭你就走。”见灵芝疑虑,又补充:“你看看,王道玉的妈,到道了的婆婆一会儿都来给皇军做饭,这是出奉,家家户户的事儿!你出了奉,也就顶了文举的劳工,要不,文举能出劳工?出不了劳工就得出钱,出大钱!”
  “老叔,做完了饭我就回家,这话,你可说定了?”
  白凤吾一口咬定:“那还用说?你出了奉,赵家就既不用出钱,也用不着出劳工了!我这全都是为赵家着想……”
   。。

《寂静的鸭绿江》28(3)
灵芝狐疑地看着白凤吾,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也许乡里乡亲,他真的是替赵家着想?灵芝一边想着,一边迟疑地走近院中间的青石碾,碾盘上放着白凤吾新打的洗脸水。
  白家的脸盆是拿十只上好的锡酒壶跟对岸朝鲜人家换的铜盆,在白家,这只铜盆是白凤吾专用,别人绝不许碰一碰,今天这铜盆破例端给灵芝用……灵芝看着水中的黄澄澄的铜盆底儿,盆底儿上是一朵雕镂的荷花……她打量着盆底的花儿,不知不觉弯了腰,腰中锐利的剔骨刀尖儿就穿透了偏襟褂子,从背地里斜刺出来。白凤吾眼尖,他顾不得体统,上前一把撩开灵芝的衣襟……顿时张口结舌,仿佛喉咙里卡了鹅蛋,噎得白凤吾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战。
  “侄儿……侄儿媳妇,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芝抻了抻衣襟,盖上剔骨刀,眼睛四下一转。四周静悄悄的,婆子们纸人儿一样战战兢兢在厨房里无声地忙碌。厢房里中国警察正聚精会神地看小牌,两个日本人饶有兴致地在一边观望。
  “侄儿媳妇,你,你坑人可不能这么坑呀!”白凤吾煞白着脸,鼻孔像寒夜里拉车的牲口,撑得比从前大了一倍。他四下里飞速一睃,急忙把灵芝拉到牲口棚里,顿足小声叫道:“侄儿媳妇,侄儿媳妇,我的亲祖宗哎!你可不能这么坑我呀!你这不是要我一家子的命吗?”
  灵芝不说话,黑黑的大眼睛冷冷看着白凤吾。
  白凤吾堆出一脸松褶子,把大手摊在灵芝面前,抖动着:“嗨嗨!日本人要是在我家有个好歹,我白家一门子不都得开刀问斩吗?侄儿媳妇啊……”嘴里含了热油一样抖动着腮帮子,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灵芝,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跺了跺脚,“嗨”了一声,走了。这娘儿们,这娘儿们真烈性呀!白凤吾擦擦冷汗,惊惧得额头暴出青筋,青筋平复之后,他又不免暗自庆幸:多亏早早看到了家伙!不然这娘们儿一旦出了手,到那时,只怕是白家一门子的小命儿都要毁在她手里了!他妈的啊!呸呸呸!
  白凤吾急忙捶打着老头,一迭声地惊叹着,一路跑出了白家大院。
  不能再叫灵芝用身体出奉,就只好真的让她给“皇军”做饭了。情急之中白凤吾只好转身去找另外的女人——金线花和小镗锣。
  

《寂静的鸭绿江》29(1)
虽然金线花与白凤吾相好了多年,可是他也尝尽了她的老醋。她很随意地就搭上了野汉子,无论白凤吾给了她多少钱粮,她总是过目就忘。所以他和她,也就不再是感情,而是需要,是花要授粉,草要结籽一样的需要。待两个人把身子掰开,就如公鸡和母鸡一样一点心思都不留了。白凤吾急匆匆地往金线花家走着,脚步却并不如和金线花约会时那样兴冲冲地带着一阵旋风,说到底白凤吾心里终究有一点发酸。然而不派金线花又派谁呢?村里惟独金线花不会把那种事当回子事儿,她的男人狗子也不会把他白凤吾怎么样。小镗锣虽说不像金线花那样滥,可是男人病,家里穷,也是个没靠山的。就让她们出奉吧!白凤吾朝小道上“呸!”地吐了一口,跺跺脚安慰自己:好在只有一宿,明天,日本人就回花红峪镇上了。
  金线花正在家里簸豆子,白凤吾鼻子里哼了一声,知道金线花又搭上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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