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喜欢。那么多把琴,我只喜欢这个。”他言辞坚定,连面上的神情都是那么不可动摇。
秀言无奈,但还是将了他一军:“殿下喜欢的是金子。”
庄尧挑眉,“我只知道,金子永远都是钱。”
秀言无言以对,摆摆手只当自己白费唇舌,索性在亭中坐下了。他留在这里赏花还不成么,扭头一看,只见满湖青翠光秃秃地随风摇摆……
“我……我……”
希希顺着秀言的手指看去,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呀?
庄尧也看过去,愣了一会儿,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哈哈哈……这满湖碧浪……哈哈……哈……”在秀言转头愤怒地看着他时,庄尧就没往下说。
不过,秀言倒是没发脾气,只是扭过头,沉默不做声。
庄尧觉出不对劲来,便问:“生气了?我可没碰过你的荷花,我也没让人碰。”
希希看他秀言哥哥明显的悲伤流露出来连动都不动了,怀里的流耳跳了下去。希希一时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流耳正拖着一朵开到盛放的花回来。希希吓了一跳,那可不就是湖里的荷花嘛……
秀言也看见了,走到流耳那边,跪下将那朵花捧起来,“是银莲。”他一身白衣,用手轻轻地拂去银莲瓣的尘埃,“当年灵妃亲手在这里埋下的种子,每年花开之前,他就在亭中抚琴,好似安抚,又像等待。”
庄尧让希希扶秀言起来,“没了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待到明春再来,你就将这满湖的银莲都埋了,换成更加适合怀念的白莲。”
银莲花象征没有结果的爱情,看来苏绵当年就明白了。
也许,苏绵与庄尧之间的渊源远胜于血缘牵绊。
希希跟着秀言离去了,庄尧又开始弹琴。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抚弄很长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起了《亡灵序曲》的前奏。
梅舒一直盯着庄尧,从音乐停止时便已发觉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刚才玄绮和玄桑摘的莲花看来闯了大祸,只不过怎也不见他发火?
女帝叹气,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玄羽正好踏着庄尧的琴声而来,她看见庄尧又在弹着她不知名的乐曲,他瘦小的身形在金器旁边显得无力,但是他确确实实地操纵着它,并且完美。
给女帝请安之后,玄羽静静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座位,未发一言。
她看见每个人桌上或者手里都有一朵莲花,以为这是端华宫宴客的风格,顿觉好笑。
玄乐回到山园的时候,庄尧的曲子恰好弹完。正好辰时三刻,山园里简直座无虚席。
虽然这个茶话会由七皇子主办,但女帝在此,本应由她坐主位,不过女帝表示并不介意,并且全力支持他。庄尧走下凉亭,缓缓行至女帝座前,规矩地行跪拜礼,“儿臣玄翎,给母皇请安。愿母皇福泽千里,照临四方。”
此时,满园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了起来。
因事出突然,女帝赶忙让庄尧起来,“你身子不好,还跪什么?”其实她心里挺高兴的,这算是他愿意认了吧?
男人跪父母在庄尧的价值观里是理所应当,毕竟女帝为他眼下这副身体做出了一定贡献,而且逢年过节就被端华宫中上下拉着拜祭灵妃已经算是习以为常。只不过,要他跪别人,是个问题。
庄尧低眉顺眼道:“玄翎不孝,让母皇纡尊降贵。”
女帝想拉他的手,但庄尧缩回去了,“翎儿这是哪里话?母亲只是过来看你自是理所应当,你做的很好。”
“多谢母皇赞誉。”庄尧给千垠使了个眼色,又对女帝说道:“这是儿臣献给母皇的礼物。”
他言简意赅,送礼的姿态根本等于交代。
女帝干脆直接拿起千垠举着的画卷,也不让别人代劳,自己拆开来看。其实庄尧对国画没什么深入研究,只不过平日里练字顺手画上几幅,久而久之竟也小有成就。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好!好!好一幅《初春小雨》,翎儿这里总是处处惊喜。告诉母亲,这幅画可是你亲手所做?”女帝高兴,声音不觉高了几分。只见画卷上近处青山正耸,远处方是人烟,几树初春绿柳,随风摇曳,街上三两行人,漫步其中。
庄尧谦虚地答:“正是。”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西南水患令女帝一筹莫展,平日里一听“雨”字,便要发火。众人心道七皇子果然是灵妃之子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好,好!翎儿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做得妙画,不愧是我的儿子!”女帝将手上的画卷交给千易,“小心收了,回去挂在御书房里。”
“母亲喜欢就好。”庄尧淡定,他不喜欢别人太过热情,“既然梅贵妃大人亦在此处,玄翎便将礼物一同奉上。”
庄尧对着梅舒鞠了一躬,“贵妃大人安好。”
梅舒早在女帝起身时,便一同站起来了,“多谢七殿下。”梅舒正要唤人收下,边听女帝说:“何不打开一看?”于是女帝便伸手拆了开来,两人定睛一看,正是一幅送子观音图。
梅舒笑道:“殿下技艺精湛,妙笔生辉,丹青不渝,呼之欲出。得殿下墨宝,溟润此生足矣。”
庄尧也笑了,“密雨溟沐,绿润含光,贵妃大人好字。”
众人更是惊讶,他们倒是忘了,这位也是得宠多年的人了。并且梅舒的母亲梅绯可是堂堂刑部尚书,从梅舒入宫到现在一直管理司法刑狱十八年,能得女帝信任如此,也是不可忽视的人物之一。
“今日承蒙殿下恩惠,本宫也为殿下准备了一件礼物。”梅舒唤人上来,“素问七殿下棋艺高超,本宫今日便投殿下所好。这盘棋是玼安哥哥当年亲手所制,溟润愚笨,学棋至今,也不得其中奥妙。今日本宫将这盘棋回赠于殿下,请殿下笑纳。”
这盘灵妃亲手所制的棋,连女帝都不知道,她带着疑问看向梅舒,后者回以沉默。
“好。玄翎在此谢过,日后定不负贵妃大人今日赠棋之意。”庄尧看那两盅棋子和棋盘,倒像是现代五子棋。但送中国黑白棋,不就是代表着和平共处吗?
女帝忽然伸手去摸玄翎的头,“翎儿比玼安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庄尧飞快躲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劝君莫惜金缕衣,花开堪折直须折。”说完,瞥了一眼玄绮,后者抱起玄桑遮挡“有毒光线。”
女帝拉着沉默的梅舒,双双入座。
作者有话要说:
☆、礼轻情意重?我去你妈的2
在女帝下首的人是袁孝袁贵妃,他的母亲敦襄候袁昶,在女帝还未成为太女之时就已经站对了阵,一直到现在,都对女帝忠心耿耿。袁昶有一夫两妾,膝下只有一子,乃正室所出。袁孝自十三岁成年与女帝成亲至今二十年,育有一女玄若,今年满十八,文武双全,然此时远驻边塞,戍守疆土。说来奇怪,袁孝是宫里最有资历最有地位最有背景的人,但他一直不屑于追名逐利,只安心礼佛,除非大事才会露面。今日他能出席庄尧的茶话会,实在让人惊讶。
“袁贵妃大人安好,这茶可喝得入口?”在摸不清对方底细时,庄尧决定还是保持低调。
袁孝抬眼,仔细打量过庄尧,才淡笑着说:“七殿下和你父亲很像。”
“贵妃大人和大皇姐可不是很像呢。”
“殿下这张嘴也不像灵妃。不过,殿下是殿下,灵妃是灵妃,恐怕也只有我这样的闲人才会比来比去吧。殿下这里的茶水甚好,香气馥郁,茶汤鲜亮,定是废了一番功夫。”袁孝说着,端起茶盏细细闻了闻。
袁贵妃忽然瞪大了眼睛,非常突兀地说:“冻顶乌……龙?”
既然是贡品,那就只能由女皇来分配奖赏。如果说女帝对八年前的七皇子不闻不问,那这冻顶乌龙茶叶又是从何而来?
庄尧淡定地微笑,将所有视线来源从头到尾回视一遍之后,带着似乎褒奖又似乎鄙视的语气说:“贵妃大人好品味!若是换做玄翎,恐怕当真是做饮牛用了!”
袁贵妃的脸上虽是僵硬,但总归是笑着的。“本妃有幸曾品尝过冻顶乌龙,方才茶香中带着浓烈的桂花香气,这才回味出来。”当年在端华宫春夏秋冬从未断绝过的极品青茶,是每个季度从鹿岛远渡而来的贡品。谁能想明白,女帝派兵去攻打鹿岛只是为了让灵妃心神愉悦地喝上一口热茶。
庄尧看袁贵妃脸色不太好,便说道:“素闻贵妃大人平日安心礼佛,不问世事,玄翎此处有一手抄《太平经》,愿赠予贵妃大人。”袁贵妃点头应好,让他身后的小侍谨慎收下了,又在自己的脖颈上解下了一个平安符,“这个平安符说起来也是年代久远。”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也变得悠远,“那年陛下出兵鹿岛,灵妃在安平寺中向铭时禅师求得三个平安符,一个赠予了陛下,一个赠予梅贵妃,这最后一个便在此处了。今日本妃将它代你父回赠与你,以保七殿下一世平安。”
庄尧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觉得这礼物来得着实真诚,他也郑重地接下平安符,态度诚恳地向袁贵妃鞠了一躬。
接下来应该是应妃,只是人还在禁足,只有三皇女玄羽淡定地饮茶。于是庄尧无比讽刺地对她作揖,“三皇姐此刻好生娴静,玄翎未曾相迎,失礼失礼。”
玄羽缓缓将茶盏放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盯在庄尧身上,“七弟别来无恙啊,本王看七弟宫中山水如画,心中自然宁静,未知七弟为此花了多少心思呢?”
庄尧淡笑,心想: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呵,朝中政事繁忙,我这等无用闲人怎也不能与三皇姐相提并论啊,自然只能将无用心思放在无用琐事上了。”他三句话不离“无用”二字,虽然自贬自戕,然此举绝对在女帝心里烙下深刻印象。果不其然,女帝皱着眉,正要出言相阻,被梅舒制止下来。庄尧暗笑,“玄翎在此也为应妃大人备了礼物,烦请三皇姐代劳,聊表心意。”
身后的小厮奉上一个锦盒,庄尧当着玄羽的面打开,“如意如意,如我心意。但愿应妃大人此后顺心顺意。”
玄羽也笑,“如此,本王便代父亲多谢七弟美意。本王也为七弟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七弟也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庄尧笑得更欢,“哪能不合心意?有人送我礼物,我高兴还来不及。说来也是我独居寂寞,这么多年也未得人送过什么礼物。倒让三皇姐见笑。”玄羽送给庄尧的礼物,是当世名隐周恬所作的《千家诗卷精选》,手录历代诗人名家所作篇目,并加以讲解注释。若说这礼,在众多贵重的珍稀之物里可算是重中之重,而这心意,“听闻七弟要请姬大人来教书,姐姐特地拿了少时读物,也盼着你能学得好。”玄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可不在庄尧身上,还带着点小别扭的情绪。
庄尧回神,“三皇姐美意,小弟生受了。”他可没想到玄羽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这样也为他着想。“还请三皇姐小坐,随意用些点心如何?”
玄羽点点头,坐回去了。
在她眼里,这个小不点机灵懂事,人情世故算计得精明,但又有什么人能滴水不漏呢?
作者有话要说:
☆、礼轻情意重?我去你妈的3
四皇子父亲何妃何琏,也就是玄韶的父亲,真是子承父性,两个人都是温润谦谦君子。何妃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清淡如水,虽不似袁贵妃那样不问世事,但却与世无争,从来不理会后宫中的明枪暗箭你争我夺。
庄尧笑说:“何妃大人,玄翎这厢有礼了。”
何妃看着他,淡然说道,“殿下不必多礼,本宫在殿下这般年岁之时,也不过是在府中嬉笑玩耍,这八年来,苦了你了。”
你看,这非亲非故的,怎就有人这么关怀你呢?
“得大人此番挂怀,玄翎何苦之有?”庄尧眼睛里的真诚,也不管他是真心假意,“我听说大人也好舞文弄墨,私底下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献给大人。”
何妃挥手,“我本也是无事之人,闲暇时刻作了画来打发时间。殿下有心了。”后又嘱咐:“本宫手上还有些拙作,殿下若是喜欢,便着人挂起来常看几眼。”
庄尧又谢过,心里想着,真不应该开这劳什子的茶话会!何妃送的是他早些年自己画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庄尧没有打开来看,只是对着何妃很是感谢了一番。
五皇子和六皇女的父亲是瑜妃,虽然只是妃位,但他的身份却是瞿炀敏王瞿恩,皇室成员之一。单看他一身装扮,奢华繁复贵气逼人,就明显和别人不一样。而且,他的儿子和女儿个性非常明显,一个美艳娇气,自视甚高;一个聪明伶俐,懂得审时度势;好在看起来是很善良的。
见到庄尧向他走来,瑜妃便先开口道:“本妃听闻日前殿下受伤了,现今身体可还好吗?”
庄尧忙作了个揖,“有劳瑜妃大人挂心了,玄翎这些日子修养得很好。大人家乡远在瞿炀,又久居皇宫高墙之内,可会思念吗?”
瑜妃没料到他突然来问,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年年都能见到瞿炀来使,本妃就安心了。”
倒是梅舒那边听到瑜妃问起庄尧的“伤势”,身子僵了一下。
“玄翎第一次见到异国他乡之人,还请大人谅解方才唐突之举。”庄尧向他道歉,又接着说:“听闻瞿炀的边境是大海,天水一色,必定是人间奇景。这是我为大人准备的礼物。”
是一串黑珍珠手镯,每一颗都有大拇指指甲大小,虽然不大但贵在大小均匀,光滑晶亮,一下子吸引住了瑜妃……和玄乐的眼球。
“殿下如此重礼,本妃也得慷慨解囊。这颗小夜明珠本妃一直带着,殿下若不嫌弃,也可近身带着,图个吉祥。”
本来珍珠在玄灵就很稀有,更别提夜明珠。瑜妃可真是财大气粗。
瑜妃下首是八皇女玄斐的父亲肖聿童肖妃,庄尧早就查过,这位肖妃可是个地道的文化人,就连现在入宫六年仍然在前朝担任一品大学士,平日里忙着编修史书、主持学术研讨会,接待外国文化人儿等等。庄尧对这个人,佩服得很。一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