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暑假的时候帮母亲做过一次这样的农事。在寂无人至的山坡,收集许多干枯的灌木,树枝和树叶,堆成一个长方形的棺材模样,然后在草木上堆起许多的干硬的土块,火坟就完成了。但这工作是漫长的,等我们忙完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苍茫的暮色笼罩了整个山野,一切都静默无语,显得古老而原始,似乎几万年前这山野就是这样子。然后母亲用干枯的打手拾掇起一小堆柴禾,点燃,拿着它沿着火坟走了半圈,点燃了整个火坟。
大火完全烧起来的时候,我的内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开始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火越燃越大,火光映照了天空,枯枝败叶发着响亮的噼啪的声音,漫天的淡黑的烟雾随着大风飘散在天空中,一股焦香的味道浓烈的弥散在大火四周。面对着这乡村再普通不过的景观,也是我童年时候再熟悉不过的景观,久居城市求学多年的我,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壮观,进而在内心生出一种微微的震撼的感情。大概多年埋首书本和游历城市的经历已经将我的血液和灵魂变得温温暾暾,而这火焰的精神似乎是突然把它们唤醒了一般。在山野那蛮荒古老的环境中,这大火的景观突然的把我震撼,胜于一切语言的形容。我完全的呆立在那里,被这种直接的震撼所击中。现在,在书本上和电影里见到的一切高深的知识和雄奇的景观,都比上眼前这大火带给我的感动真实。这感动的真实是朴素的,亲切,也是完全可以触感到的。你的身体和灵魂一起跟着它发生着某种反应。就像你的身体和灵魂里原本有某个反应容器,现在被这外部的景观激活,离子们忍不住的上下跳跃舞蹈着。
这大概是真正的野火吧。拥有真正的野火的精神,那么原始,那么欢快,那么无拘无束。
想起小的时候,每有这样的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们一大群疯野的小孩子会在火坟边欢呼雀跃,疯跑着在火焰的烟雾里穿进穿出。是那样不需要理由的天然快乐。
现在,站在这火边,望着这壮观美丽的景观,我的内心也不自觉的受到它的感染,生出一股巨大的喜悦。在这大火中,我看到到乡村里那干净整洁的城市所没有的旺盛生命力。
我第一次见到这曾经无比熟悉但完全没有注意的野火,第一次见到它的美丽,它的生命力,也从此记住了它。
在幻想中,我以为这火代表了一种原始的精神和生命力,或者说,是我愿意为它建立这样一个精神维度。我虚构着这样一个故事:亿万年后的人类,生存范围已经覆盖了半个宇宙,他们现代化的城市遍急无数个星球。然而,在高智商之下,一种生命无力感的瘟疫浸淫着每个个体的生命,正在缓慢的侵蚀着整个人类的灵魂。一个体格强健的角斗士般的男人被任命任务回到遥远的地球上去寻找人类的生命之源。我清晰的看到,那个雄壮的男人历尽千辛万苦回到那个最古老蛮荒的村庄,在山野边看到一个农人无语的点燃这原始的大火的时候,禁不住震撼万分,进而泪流满面。
(完,基器先生谢谢您的阅读)
再见煤油灯
1
乡村山野的夜晚有一种异常的安静。屋子里点着煤油灯,微弱的跃动着的灯光映照着红砖的房子,母亲和孩子的影子被放大映照在墙上,她们一句一句的说话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柔和。煤油灯点在屋子里,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点在夜晚的山野之中,你不由得就会想到屋子后面那死寂的山林,在清冷的月光下影影绰绰,清冷的露水覆盖了一切。你不由得就似乎听到遥远的某个地方的狗吠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你不由得似乎就听到那在农家人眼里不吉祥的猫头鹰“哇哇”的几声从屋顶的天空上飞过,落在了山边的某棵老树的树颠上。
而屋子里,在夜晚安静的山野包围着的屋子里,年轻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正一言一语的在煤油灯光中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他们的影子生动的映在后面的墙壁上。
吃完饭,儿子在饭桌上写着作业,母亲在旁边做着针线活。煤油灯照耀着他们。他们共同就着一盏煤油灯。
忙完一切,母亲端起灯盏走向卧室,儿子跟在她的后面。光线随着他们的移动也跟着移动着,他们的影子也跟着走着,直到他们完全走进卧室,那屋子也就完全黑暗下来。
多年后看见煤油灯我总能回忆起那安静的夜里空旷的山野的气息。
2
在梦里我走在乡村的原野上。那是个秋天的傍晚。太阳已经收敛去了光芒和热量,像一个巨大的红色橘子一样懒洋洋的挂在西边。秋天收割后的黄色稻田一览无遗的袒露在天空之下,一茬茬的麦桩显出一种朴素整洁的美丽来,同时似乎还散发出植物特有的甘甜气息。独自吃草的水牛,发着“嗡嗡”声响的木头电线杆,一切都安宁祥和。偶尔有手扶拖拉机从路中驶过,一种原始的运输机器,发着突突的声响,冒着巨大的黑色烟雾,缓慢的爬行着,身后扬起漫天的黄色尘土。车上堆满粮食,蹲着一些农人,衣着邋遢,面容倦怠,有的露出憨厚的微笑。有农人牵着水牛,或是抗着锄头从路上走过,步伐缓慢,神态安详中藏有无限风霜。身后的老牛浑身沾满泥浆,喘着粗气,偶尔“哞哞”的叫唤两声。
然后我突然看见一盏巨大的煤油灯,漂浮在一片雾茫茫的虚空之中。在那漂浮的煤油灯背后我隐约看见一张脸,一会儿是一张沧桑的母亲的脸,一会儿是一张稚气的孩子的脸。
梦见童年的夜晚,停电的日子里,煤油灯就放置在灶台最边缘的一个角上。母亲在灶台前忙活着晚饭,我在灶膛后帮她着火。每着完一把火我便直起身体,在煤油灯后望着她,看她把菜肴放进锅里翻炒。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一对母子一边各自忙活着手上的那份活路,一边一言一语的轻柔的说着话,讨论着饭菜的生熟,或是孩子今天在学校遇到的有趣事。煤油灯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照耀着这一切,并把两个巨大的影子无声的打在墙上。
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怀念,有煤油灯照亮的夜晚里柔柔的黄光里的那对母子的画面。那画里有一种朴素自然的温馨情调。来自生活,高于一切浪漫追求。
3
煤油灯算不是精致,虽然在我眼里它那简洁的轮廓是好看的,但那种精致只能算是一种简单的精致,比不得任何一件珠光宝玉,但却是几千年来劳动人民辛勤劳作中质朴的创造。煤油灯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比不上任何一件古董,或是城市里的其他生活器具,但他的价值就在于日常,在于人们在夜晚使用它的时候。煤油灯甚至算不上干净,灯座总是油腻腻的,灯罩总是许多烟熏火燎的痕迹,但这便是它本该的理所当然的面目,散发着俗世生活的亲切温暖气息。让你可以想见握着它的那双农人长满老茧和裂痕的大手,让你可以想见它置身的那脏兮兮的灶台和黑漆漆的屋子,也让你想见他背后的那无数张饱经风霜和沧桑的脸。
它是一切乡村精神和气质的的一个缩影。
如今,无论在城市和乡村,都已经难于见到这种古老的灯盏了。现代文明的发展已经几乎将它淘汰出这个世界。它们成了古董,或是被人丢弃遗忘在角落里。即使见到,它们也多是已经被农家人洗得亮晶晶的一尘不染,失去了它曾经的风霜面目,失去了它本该的那个油腻腻的面目。它们似乎不再代表乡村的什么了,更多的展现着城市的追求和方向,但却有些不伦不类。现代文明对于“洁净”的追求也压迫在它身上,我们曾经那种艰辛却甜蜜的安详生活也似乎因此被遗忘了。
(此篇完,基器先生谢谢您的阅读)
雪之记忆
下雪的清晨,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清冷。刚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屋子里似乎比平时要明亮,一种白光映照着墙壁,那是雪的光。刚一揭开被子露出半个脖子,便感觉到空气格外的冰凉,想要缩回去。而哥哥已经在屋子外面开心的大喊了:“下雪落!”于是赶快穿衣服起来,而妈妈也跑过来帮忙:“快起来看兔子去。”胡乱穿了一通,连扣子也没有扣好,就奔出门去。“兔子?在哪里?”“那,那对面山上,那不是的?”哥哥顺手一指对面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山坡。“哪里?”“那,那不是的?还在跑。那啊?看到没得?”哥哥越发激动的指给我看,我却怎么也看不到的样子,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等到兔子跑不见了,哥哥的激动结束了,我还是没有看到。
懊恼了一会,这时候才把视线转移,看到整个山川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片银装素裹的样子。“呀………”小小的心灵禁不住的惊讶和欢喜。“好漂亮啊!”哥哥他们进屋子里去了,还一个人站在家门口欢喜新奇的看上半天。似乎是一年难见的礼物。大雪的世界里一片安静,偶尔有人在远处的小路上禹禹行走,像个小黑点一样颤颤的无声移动着。不知谁家的公鸡叫了起来,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屋檐的瓦片上结了许多的“冰凌勾子”,长长的,晶莹剔透。哥哥找来长长的竹竿要把它们打下来吃,我则仰着一张小脸在旁边开心的望着。母亲在一旁看到,责怪他“不做好事”,却只是微微的,并不十分阻挠的样子,善意的默许了孩子们的顽皮贪吃。
这是记忆里寒假落雪的早晨。
后来哥哥到镇上念初中去了。记忆里小学冬天的早晨,只有我和母亲。依旧是天地无声的大雪的世界,在山野里的那座孤零零的红色房子。锁好门,我们一前一后的上了路。母亲挑着担子,一边是一只水桶,一边是一袋黄豆。她去奶奶家打豆腐。我背着书包,戴着一顶皮帽子。我去上学。房子旁边是一大片竹林,我们要从竹林中的小路穿过。落雪的日子,竹子们被雪压得极低,枝条几乎要落到地上来。我们从那里面穿过,似乎是从一个大自然营造的天然回廊中穿过一般,有点幽闭,对年幼的我来说格外新鲜有趣。但是母亲总是催促快走,怕雪塌下来。必须十分的小心翼翼,不得碰到竹枝。偶尔有小滴的雪水自然的落下来,落在肩上,轻轻的声音,或是脖子,冰凉冰凉的。有时候,刚走出那回廊,猛听得身后“哄”的一声,一大堆雪垮塌下来,竹枝同时痛快的弹起了腰身。
记忆再回到和哥哥一起去上学的路上。两个人,或者是更多的同伴。几双脚一前一后的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踩在雪地里的感觉对我们来说是有趣的,也是舒服的,既不是泥地上的硬邦邦,也不是棉花般的软绵绵,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质感。雪特有的质感。伴随着好听的脆脆的声音。我们一边走一边玩,一会儿对着路边草丛上的雪踢上一脚,一会儿拣块土块朝结冰的池塘里扔去,看它打个窟窿,或是在冰上滑行好远。甚至跑到河里掰下一块来,吃掉,或是拿在手里玩着。同伴们一路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捏个雪球扔在对方身上,对方则嬉笑着闪躲和还击着。都是大雪带来的天然快乐。有时候会看到路边的田地里雪上的留言,用手指或树枝写的:“X X,我已经走了。你们快点来。”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看到它就知道其他同伴的行程了。
到了学校就更好玩了。在课间,无数个小孩子跑出来,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奔来跑去,欢天呼地,喜笑颜开的。一点也不知道寒冷和疲倦的样子。似乎大雪是他们最好的礼物。在上课铃响后一些人带着一身雪笑嘻嘻的跑到教室里去了。放学了就更厉害了,漫山遍野的雪地里跑着,打闹着,嬉戏着。偶尔把几个年纪小的弄得哭鼻子了,但不大一会儿又好了,又喜笑颜开了,又加入到打闹的行列中。
放学了直接去奶奶家吃豆腐脑。放下书包,直接就往厨房里跑。一片热腾腾的白气中,几个穿着红绿棉袄的女人忙碌着,母亲在里面,还有奶奶。有的在灶后烧火,有的在灶台前主厨,有的在一边打杂。地上乱七八糟的放着许多的炊具,水桶,瓷盆,还有木质的蒸屉。整个屋子都忙忙碌碌的。奶奶先看见了我:“雷雷回来了,快来吃豆腐脑。”
一双已经冻得通红的小手接过那双老手递过来的一小碗豆腐脑,小瓷碗白净净的真干净,里面的豆腐脑是也是白嫩嫩的,滑滑的,上面放着白糖,看着样子就很可爱。端着碗刚放到嘴边吹了一口气,走出厨房,被一向喜欢逗我的幺叔一把捉住,要挟似的问到:“好不好吃?”
“好吃!”还没吃就无比干脆的答道,一边挣脱着小小的身体要从他手掌里逃脱。
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喜欢冻手冻脚。这是雪的害处。放学刚进家门,就往火垅里跑,一进去就往火垅边一蹲,就脱掉母亲织的毛线手套,把小手靠向火苗,嘴里一边发着“咝咝”的声音,似乎特别暖和的样子。靠的很近,几乎要把那火抱住了,也不管别人烤不烤得到。等到手暖和了,立马的找把椅子坐了下来,三下两下胡乱的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脚也烤了起来。
但还是不行,还是会冻。
有时候放学一进家门,一伸那通红的肿得肉团一般的小手,被母亲见了,总是惊叫一声:“我的乖乖啊!”赶忙找来热水给我烫。但有时候知道是我在外面玩雪的缘故,识破真相后怒道:“你又在外面玩雪了的吧?叫你不玩你不听,我看你么在(以后)手冻掉了懒门搞(怎么办)滴!”
用各种乡村的偏方来治疗。每晚煮辣椒水泡脚是必修课。泡完脚还不听父母的劝告去睡觉,还要在火垅边烤一会火,听一会故事,或是扯一通闲谈。直到大人催促得不行才爬上床去。被子里早已经有一个暖和的热水袋在脚底等着我了。一边钻进去一边哆嗦几声。母亲帮我掖好脖子旁边的被子就关上了灯。关了灯还有一会儿是睡不着的,却也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感觉四周无比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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